——————————————————————————————————
鲜红的液体从Delphi的双手上缓缓滴下。
鲜红的液体,如同艳丽到浮夸的红色颜料一般,却又没有颜料那么粘稠。它们带着残余的温热,顺着她的指尖滑向手掌,又沿着掌心的纹路流向手腕,最后终于从手腕两侧滴下,敲在石砖地上发出轻微的响声。真奇怪,Delphi想,她第一次意识到血液是如此稀薄的液体。
她头脑放空地看着被鲜血染成一片红色的双手。那鲜血并非来源于她自己,而是来自对面墙上所捆绑着的尸体——直到一分钟前,那尸体还是活生生的人。她杀了人。
没错,她杀了人。但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这个事实所惊扰,不明白自己为何会陷入一瞬的迷茫之中。这又不是她第一次杀人了。
她甩甩头,将思绪重新聚焦清晰,将视线重新指向面前的尸体。对方被魔法制造的麻绳紧紧捆在墙边的立柱上,穿着麻瓜的衬衫和外套,衬衫胸口处被血液浸染了一大块黑色污迹,几道暗红的血痕顺着淌下来,把腰带和裤子也染上暗红的色带。在黑色污迹的中心,稍稍偏向左胸的位置,一把匕首沿着肋骨的缝隙横向插进去,刃部完全没入了胸膛,只留下形状粗糙的握柄露在外面。
Delphi并不是第一次杀人,但她还是第一次在杀人时见到红色。指尖流淌的鲜红色,血块凝结的暗红色,匕首周围的衬衫被堆积的红色浸染发黑,男人挣扎时嘴边涌出的红色泡沫混着唾液泛出的色调近乎浅粉——这和用死咒的感觉完全不同。
死咒那么干净,几乎没有杀人的实感。而眼前的死亡这么脏乱,这么污秽,这么令人作呕……Delphi突然意识到胃部涌上了一阵恶心感,她深呼吸,拼命祛除这种软弱的生理反应。她怎么了,竟然会因为杀人而感到反胃?她可已经13岁了,不再是什么小孩子了。更何况,她已经是一名真正的食死徒了。
一定是因为空气中浓重的腥味,她努力对自己辩解。
克制着生理上的反感,Delphi小心地向前踏了几步,将手伸向面前的男人因唾液和血沫变得湿黏的颈部。她咬着下唇,确认了对方已经失去脉搏的事实,然后开始在他的衣兜中搜索任何可能与凤凰社有关的情报。她没有找到任何想要的事物,对方的衣兜干干净净,连一张纸条都没有留下。凤凰社的人总是这么谨慎,Delphi皱起眉懊恼地想。
她搞砸了。
根据黑魔王的命令,她本该想尽办法从这个人口中套出情报,套出Weasley或者Granger或者任何其他凤凰社高层的下落。但Delphi却遇到了意想不到的阻碍。尽管她成功查到了此人的所在,并且在对方放松警惕时将他用咒语束缚了起来,但他却无论经受何种威胁都不肯开口,而更糟的是他身上被附加了凤凰社新发明的反魔法咒语——能够对不可饶恕咒造成干扰。Delphi无法使用夺魂咒逼迫他就范,而她尝试了一整个早上,也没能破解凤凰社该死的发明。
最终她杀了他。没有比这更错误的决定了,Delphi对此很清楚。如果她足够理智的话,就该叫其他食死徒来处理,或者使用左臂的标记通知黑魔王……但她不肯承认自己的失败,不肯承认自己连一个小小的任务都无法完成。所以她杀了这个男人。死咒被凤凰社的反魔法干扰,因此她即兴将一旁的刑讯道具变成匕首,对准男人的胸口刺了下去。
将匕首刺下去,那听起来简直轻松无比。在Delphi的脑海中,她将其想象成和死咒别无二致的动作——对准目标挥下武器,然后一切就结束了。对方的生命也好,杀戮的过程也好。
但匕首刺下去时男人发出了一声嘶哑的吼叫,如同猎物死前的哀嚎。他弓起身子,抽搐着拼命挣扎,几乎要摆脱咒语织成的绳索。唾液混杂血液从他半张的嘴里溢出来,而更多的血液从上下起伏的前胸断续地涌出,顺着衣衫和匕首流下,将Delphi勉强抓住手柄的指尖浸染上鲜红。Delphi慌了神。她想要拔出武器,但发抖的双手却不知为何失去了力气。她意识到将死的男人正用散开的瞳孔凝视着她,或许那只是她的错觉,对方本应已失去意识,但她在其中看到了晃动的情绪,并非痛苦或者悔恨,而是彻头彻尾的憎恶。
她本能地后退几大步,直到后背抵上了身后冰凉的墙面。隔着一间屋子的距离,她恐慌地,茫然地注视着男人一下下地挣扎,抽搐,直到彻底失去力量。血液溅在地板上,溅在一旁的书桌上,溅在Delphi的袍子上。
她从不知道死亡是这么冗长而混乱的过程。
她从不知道人死前的挣扎竟然如此可怖。
现在Delphi用沾满鲜血的双手,停下检查尸体的动作。她用袍子的袖口抹去头顶不知何时渗出的汗水,开始考虑接下来的应对办法。既然她已经无法从活人口中问出情报,那么……
背后突然响起的幻影移形声音让她慌忙转过身,环绕魔杖的手指收紧,但在看清来人之后她便松了口气。对方穿着黑色的食死徒长袍,兜帽下是Delphi熟悉的脸。
“Lestrange先生!”她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
“Delphini小姐。”Rodolphus Lestrange点点头,看向一旁被绑住的凤凰社成员的尸体,和插进尸体胸口的匕首。他轻微皱眉,但是没说什么。
“为什么会来这里?”Delphi问他。这是她用来工作和实验魔法的地下室,只有少数食死徒知道地址,而Rodolphus便是其中之一。大多数食死徒都刻意避开Delphi,只有他对她表达过任何关切,当然,那也是由于她母亲的缘故。
“我有点担心你,”Rodolphus解释,“我听说了黑魔王给你指派的任务。你才13岁,这实在太过危险……”
“并没有什么危险的。”Delphi打断他的话。她知道自己应该感谢对方的关心,但同时她感觉到某种不知名的气恼在内心淤积。她不想被当做孩子看待。不,她已经足够强大了,她已经领受黑魔标记整整一年了,她能够完成黑魔王所下达的指令。“黑魔王大人信任我的能力,这是我的荣幸。倒不如说我希望他能将更多危险的任务交给我处理。”
她注意到Rodolphus的眼神晃动了一瞬,然后他叹了口气。“无论如何,你没事就好。那么,你得到有用的情报了?”
Delphi握紧了手,指尖嵌进掌心。“我得到了,”她撒谎说,“下次的会议上,我会亲自将其报告给黑魔王。”
Rodolphus看上去明显松了口气。Delphi在地下室潮湿腥臭的空气中缓缓呼吸,感觉冷汗从额角滑落下来。即便握紧双手,她也无法阻止手腕轻微的震颤。
如果她让黑魔王失望了,Delphi很清楚自己会获得怎样的惩罚。三个月前她才刚刚因任务没能及时完成被惩罚过。她记得被钻心咒折磨的尖锐痛苦,如同身体的每寸肌肤都被撕扯割裂,又被无数细针重新缝合绞紧,她连求饶或尖叫的力气都被痛苦所抽离,只能躺在地上,凄惨地挣扎和颤抖。但她并不害怕那份痛苦,她对疼痛早已熟悉无比,她真正害怕的是看到黑魔王的眼睛,看到那双比鲜血还要可怖的双眼中,冰冷的失望。
啊啊,父亲大人……
“Delphi,你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来Black家宅休息几天,我知道Rowle那里的条件并不太好。”Rodolphus犹豫了一瞬,“我想……Bella也会愿意看到你。”
不,Delphi想,她不会的。母亲是工作繁忙的重要食死徒,她不会愿意被人打扰,更不会愿意花时间在无趣的孩子身上。所以Delphi露出礼貌的笑容拒绝了Rodolphus的邀请,没有展现出任何一丝失落。
她当然也没有问他,为什么来看自己的不是母亲。那一定是因为,***全世界任何人都要信任她的能力,一定只能是这样。
Rodolphus离开前提出要帮Delphi处理尸体,被她回绝了。他并不知道Delphi对眼前的尸体还另有计划。
在重新安静下来的房间内,Delphi深呼吸,将魔杖抵住死去的男人的胸口。鲜血混合着冷汗将她握紧魔杖的右手变得湿滑,但她强迫自己保持镇静。她没有余地去想象失败的后果,她必须成功。
她盯着尸体已经开始浑浊发白的眼球,压抑住一阵寒颤,然后轻声念出几乎被人遗忘的古老咒语。挟带着魔法的邪恶词句在空荡的地下室回响,被青苔蔓生的石壁折返,变得低沉而空洞,不像是Delphi自己的声音。她的左手指节发白地绷紧,手心被指尖戳得几乎发痛。
面前的尸体嘴角稍稍动了一下。
一声嘶哑而原始的,非人的嚎叫从其中溢出来。
Delphi下意识后退了半步,她感觉全身的血液都仿佛被冻结了,但她依然勉强用杖尖抵住尸体的前胸,不允许自己的手指晃动一丝一毫。审问亲手杀死的尸体,这是一种陈旧而不受欢迎的黑魔法,如今早就被更加方便的钻心咒和夺魂咒所取代。但Delphi只剩下这一种选择了。
尸体乳白色的眼球缓缓转动,直到那毫无知觉的目光紧紧与Delphi相连。
又一声嘶哑的哀嚎伴随着一股血沫从男人的嘴角溢出。红色的液体顺着他的嘴角缓慢滑落,打在地板上积成一滩。
“回答我……”Delphi听见自己的声音也同样绷紧了,如同下一秒就要破裂一般,“凤凰社高层的藏身处在哪里?那个泥巴种HermioneGranger,还有RonaldWeasley,他们如今究竟躲在哪个角落?回答我!”
绿色的光芒从杖尖渗出,流遍尸体的周身,织成巨大的网,又像是操纵人偶的细线。被那细线扯动着,尸体的嘴角抬起又闭合,Delphi想要的答案伴随着一股股半干的鲜血涌出。
她记下了每一个词,然后将魔杖移开。咒语停止的瞬间尸体的头垂了下来,发出一声最后的嘶吼。Delphi感觉自己几乎要站立不稳,她扶住一旁的矮桌,无**制地大口喘气,魔杖从她的手中滑落。
她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她成功完成了任务,那就是唯一重要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