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漫进来时，已然揉得酥透。洒到帘里，教红菱快快地抹起鬓角，轻轻地来到我的榻边。虽说步子放得小心，却仍是要弄出声响的：为着叫起这间的主人。我倒已起了，只是不响。像是未清醒地等着阳光落至眼睫，又似不曾预备好这样的一日就到了。
然则我又很不忍受过于倦怠、太过甜逸的触觉。伸出双臂迎了绞得热热的帕子，一点点残余的水汽是我饮下了。等我抬头时，手里的帕子却被忘记了。红菱姓水，人却很利落地，俯身越过双腿裹住的被面，一把收拣起来。她问我，如同过去每个早间问我，“您今儿可舒坦？”
我看她向帘外瞥了瞥，她是紧张了些。可她没听着我答出一句熟悉的“不舒坦”，一时空空地——又拿着同一条帕子替我擦了擦指尖，就扶我下榻。
一条帕子不能只用一遍，两个人也紧着一处习惯。
她问我，那您喝点什么罢。我闻着熟悉的青草味，猜昨夜总归是下了场雨，就点了盅暖身的。又改了口，让她再去布一席菜。就四道，除了惯见的两道素，另添了一道甜品、一道得用荤物熬炼的汤。仅这一道汤，她就皱眉。迟迟不愿动，而我眼里瞧她这副模样，更隐隐泛了恶腻。连连挥手，催她去做事。
于是这一日，从一殿、一厢、一人起了。

介曙从外头进来头一句念叨，借着一声哎就坐了近来——可红菱不在喏。他的风趣话再没有第二人比红菱能接得更巧。我倒不多合计，兴许是她总在我眼前晃的缘故，而无论洛氏或者别的甚么人，都离我们本来的样子很远。我点着头，先不会说话，差不多是他耸着的肩缓平下来，很白净的脸，稍稍映出半片的细细绒光，搁在身前的手臂很有力的支起、又张望着（实在是没有第二个学得出我儿模样的了），便应着他的笑，也和了一声。
“起得早，这会儿缓过神了。”
其实我瞧着他似颧骨又凸出些。不见时总记还是往前几年数的样子，到眼前就不成了。滴水的时漏不急不缓地啄惜着自个儿的羽毛，一室不甘静下来，我也从心地摇了摇头。
“擎等着的呢，有汤就喝汤啊。”是否显得刻意了呢？这苗头稍稍一拱，就教我扬扬指尖抹开去。“耽搁你来一趟的工夫，待会儿还得回前头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