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1743年。
爱丽赛小镇静静依偎在墨绿色的山脉旁。
她就像一位清秀的农家女,暂且在暮春慵懒的气息里小憩。
而那从教堂里传出的赞美诗,不正是少女沉浸其中的迤逦梦境么……
傍晚,一位女孩的葬礼刚刚结束。
神父、乐师以及侍童并排站在圣像下,目送那些教民沉默的离去。
经过神圣的仪式,最初悲戚的感觉业已平息。
没有人不相信,那纤柔与纯洁的灵魂已经得到祝福、因而终于可以幸福安宁的接受属于她的最后归宿。
无疑,这样的结局对于生者,也是无上的安慰了。
当小教堂里只剩下主持仪式的神父与乐师时,年迈的神父对年轻的乐师说道,“谢谢您,我的孩子,纳苏。”
维罗妮卡•纳苏,也是囊括附近三个教区唯一的管风琴乐师,彬彬有礼的欠身,“您太客气了,神父。”他讲话时,暗金色的卷发从略显削瘦的双肩纷纷披落下来。
老人说道,“不,纳苏,我可不只是在讲空虚的客气话。我很清楚,今天对于您来讲,意义重大。但是,我以神的名义起誓,从一种更其重大的意义来讲,您不会后悔今天所做的决定。您知道,那孩子——我是指刚刚被神带走的那个灵魂比宫廷的达官显贵更需要您的帮助与慰藉。”
今天本来是维罗妮卡•纳苏应邀前往宫廷表演管风琴的日期,这个众人艳羡的机会是他自从当上管风琴乐师,一直以来努力的结果与梦想。不过,那女孩家人的请求轻易便取消了这趟很可能以后不会再有的行程。
年轻人含着礼节性的微笑,答道,“是这样,神父。”
于是老人开始审视年轻人了。他的神情郑重,目光炯炯。由衷的感动与欣慰之感使他看起来精神矍烁。
他说道,“走吧,我们一起去铁匠家里吃晚饭。我想,您今晚一定赶不回去了吧,可以考虑在这里过上一夜吗。这里虽然偏远与贫瘠,不过提到月光与蔷薇的话,应当比那繁华的地方更加可爱一些。”
维罗妮卡说道,“那真是谢谢您了。”
他们沿林间的小路慢慢踱着。
知更鸟在暮霭笼罩的绿荫深处啾啾而啼。
神父说道,“我在这教区工作了近六十年,如今即将退休了。而您,年轻人,以后的路还很长呐。嗯,您今后有什么打算,仍然立志去宫廷吗?”
维罗妮卡答道,“不,从今天开始,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神父问,“那么您……”
维罗妮卡说道,“正像您刚才所论断的那样,这里的月光与蔷薇不是比其它地方更加可爱一些吗?”
邮车的“吱嘎”声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他们站在羊肠小路旁,让体积笨拙的邮车先经过。
邮差跳下马车,向他们行礼,一面喊,“神父,我正打算找您呢,这真是太巧了。”他一面气喘吁吁。
老人说道,“别着急,我的孩子,请慢慢讲。”
邮差取过一只银色的包裹,“请您瞧瞧,这里有件东西,却找不到它的主人。我只能把它交给您了。”
三个人一起凑过去,借着渐愈昏暗的天光,看到那上面写着,“爱丽赛镇,波莉娜•宁芙”的字样。
邮差继续说道,“可是,有谁比我更清楚的吗,爱丽赛镇根本就没有叫这个名字的人。可惜这个邮戳又模糊,不可辨认了。哎,这真是……”
神父一面继续察看这只精致的包裹,一面说道,“当然,我在这个教区工作快六十年了,的确没有认识过叫波莉娜•宁芙的教民哪。嗯,看起来是姑娘家的东西呢。您怎么看,纳苏?”
维罗妮卡答道,“我看,是笔误吧。”
邮差点点头,“这位……先生?噢,但愿我没有弄错,真是抱歉!”他看到维罗妮卡含笑的面庞,有些脸红了,“抱歉啦,年轻的先生,您长得实在是太……美了。话说回来,我也认为是笔误来着,但是,这样一来,便更加毫无头绪了。”
维罗妮卡从神父手中接过包裹,注视着那些字迹。
他兀自出神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陌生的家伙朝他投来的惊奇与艳羡相夹杂的眼神。
神父咳嗽了一声,使那不禁发痴的小伙子猛地回过神,窘迫的把双手放进裤兜中,又抽出来,转而不自在的挠挠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