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得知这个消息时,她只想赶紧看到他。
他的表情是如此平静,平静到她以为他们又回到了西甘锡纳区的草地上,他是在树荫下睡着的男孩,她是那个俯身凝视他的女孩。
“没关系啦!又不是明天就看不到了!是吧?”他依旧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爽朗的笑容让她差一点就相信他了。
真是个⋯⋯笨蛋啊,明明心里很失落的不是吗?
十三年,只有十三年的生命,这是巨人之力的诅咒,当使用者获得这项能力的同时,赐予使用者超凡能力的巨人之力也在缓慢的啃食使用者的生命。
“不,他剩下不到十三年。”这是在她探望完艾伦后,韩吉所说的,“他在十岁时就继承了巨人之力不是吗?之后又过了五年,也就是说,神给他的时间,只剩八年了。”
八年,多么讽刺的时间。
八年内战争结束的了吗?八年内能让艾伦看到他梦昧以求的大海吗?
身为全人类最后的希望,为此他牺牲了多少?而到了最后,这个世界用什么来回报他?
只有残酷的事实、丑陋的事实。
得知消息的那天晚上,她第一次用酒精**了自己。她怕她要是再保持清醒,可能会无**制的嚎淘大哭。
这样的自己是不容许存在的,如果她软弱了就不能保护艾伦。
也许是酒精的关系,那晚她睡得很沈,并且做了一个梦。
她已经很久没有做梦了,战争的压力迫使她不让自己做梦,那样会使她松懈。
但在那晚,她梦到了一个很久很久以前,她所幻想过的一个梦想;她和艾伦在西甘锡纳区的家,在客厅里,从尚未关起的窗户进来的风将薄如蝉翼的窗纱轻轻拂起,艾伦搂着她坐在客厅的沙发,她抱着他们刚出世的孩子依偎在他的胸膛。
梦到这停止,因为她被自己的眼泪给惊醒了。
跟所爱之人共度余生,这是身处在战乱中,一个十五岁的少女所能想到最浪漫的事。
但,似乎是办不到了呢,童话终究是童话,王子跟公主不是每一次都会有快乐结局的。
况且,她不是像公主那样软弱的身份,相比起来,她更近于骑士的存在。
但没有人知道,她也渴望过自己是那个公主,而他是那个王子。不过,就只是一闪而逝的念头罢了,不足挂齿。
就这么想了一夜,黎明前,她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
“剩下八年,好像得好好规划一下了呢!”闻言,她将目光投向身边的男孩,这是一个宁静的午后,艾伦和她漫步在距离调察兵团本部不远的森林里。
她低下头,习惯性的将下巴埋入围巾,那抹象征他所给予地温暖的暗红。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突然间,她想起阿尔敏,那个同样拥有巨人之力的少年,她和艾伦的青梅竹马。
他充其量也只剩下十三年的寿命。当得知消息的那晚,三笠依稀记得阿尔敏一言不发地走向存放亚妮的地下室,或许他对那个冻在水晶里的女孩当真有什么情愫,这是104期的士兵最为津津乐道的茶余饭后话题之一,当然,这是指在大家为国捐躯以前的事。
这个世界,是如此的残酷。
而她身边最亲密的两人最终都会抛下她先行离去。
“还有阿尔敏,那小子好像也只剩十三年了。”也许是见她没有继续搭话,艾伦自顾自地接了下去。
“艾伦。”“嗯?”
“为什么要说这些呢?”终究按奈不住心中的疑惑,三笠看着眼前她最为了解的男孩,她知道艾伦在决定加入兵团的那一刻就绝口不提攸关生死诸如此类的废话,因为他们都明白,尤其是见过那样骇人的场面后;生与死,根本不是区区人类所能驾驭的。
“我不知道。”他的答案出乎她的意料。
艾伦在一棵树下停下脚步,紧接着如同孩提时期般地仰躺在草地上。
“或许,在经历过这些事后,我也累了。”
她看着他那对总是炯炯有神的璀灿绿眸,发现上头有如蒙了一层薄纱一般。
他们才十五岁,正值人生的黄金时期,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在学校学习,这应该是个初尝名为爱情的青涩果实的年纪。
但这个世界的现实却迫使他们提早将自己的稚气磨除。
“你的梦想是什么?”“欸?”
“因为平常总是在讨论我跟阿尔敏的梦想啊,所以这一次我想听看看三笠的是什么。”艾伦一股脑地说完,接着懒洋洋的闭上眼睛。
在艾伦提出问题的同时,她的脑中早就浮现了答案,只不过,她不敢说。
也许是因为童年的创伤,她对感情的渴求更甚于旁人。
她知道自己的爱太过沉重,她害怕在脱口而出那刻,也会在自己和他之间亲手挖出最深的壕沟。
她不知道艾伦是否愿意接下这样的重担,他是如此的向往自由,她不能够成为拖累他飞向苍穹的累赘。
“我还在等你的答案喔。”艾伦像是要提醒她他没有睡着一般,只不过嗓音染上了一些懒洋洋的鼻音。
三笠看着他,手不自禁地抚上他的面颊,艾伦没有推开。
我⋯⋯能告诉你吗?
她低下头,在他的唇上留下蜻蜓点水的一吻,她说服自己这个吻是家人间的,但她知道,这其中包含更多的是她对他的依恋。
她有些僵硬的挪动身躯,就在一秒前她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她等着艾伦跳起来破口大骂,没想到什么都没有。
见他没有反应,三笠反而羞窘的想要离开,没想到在她将要起身之际,手腕却传来熟悉的温度。
“你当真以为,我像其他训练兵说的一样,迟钝到连这点事情都看不出来吗?”她知道艾伦指的是她对他的感情。
“我只是假装没有发现罢了,因为,我没办法给你承诺;在这个世界,说什么『我不会死』之类的根本是空谈,如果我让你对我有了期待⋯⋯或者我给了你一段婚姻,甚至是孩子⋯⋯”艾伦缓缓的睁开眼睛,“我不想在我死后,伤得你更深。”
“我不在乎。”是的,她不在乎,虽然她已经忘了是谁说的,但她衷心的认同『活在当下』这句话。
他们身处的世界没有永恒,如果不把握当下,那么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活在当下。”她低喃道,“这是我们唯一的自由了。”
“对。”“艾伦⋯⋯?”他的鼻息撒在她的脸庞,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她有些心慌。
有别于方才的蜻蜓点水,他伸手在她的后脑勺微微施力,加深了这个吻。
他们才十五岁,心灵却沧桑的有如三十五岁,但对于感情事,这是他们所能想到最亲昵的举动。
在这个不为人知的地方,他们用自己的方式将彼此绑在一起。
唇上传来湿咸的味道,三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也许是因为喜悦,亦或是其他原因,但是,他们在彼此的心中摸索出自己的地位。
在她几近缺氧时,他才放开她的唇,“或许我早该这么做了。”他低下头。
三笠扬起嘴角,绽出了多日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她决定不要再想了,艾伦剩下的八年,她会陪着他走下去,一边寻找着如何延长他寿命的办法。
但这次他们不再只是执意的往前冲,在人生的路途上,这群孩子学会欣赏身旁的美景。
这个世界,是如此的残酷,却又如此的美好。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