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卒们把搜来的金银财宝陆续运回兰州府，竟整整运了两日，不仅把衙门的库房堆得满仓满谷，还堆到了后院，站在一人来高的玉山子旁，青玉雕成的大禹治水栩栩如生惟妙惟肖，找衙吏们一问，这是额尔图找扬州的工匠历时三年雕凿而成，原是打算进贡给皇阿玛的，这回是贡不成了。】
少傅对这座玉山子怎么看？
【贡品就是贡品，即使受人连累落到今天这步田地，也仍遮不住它的举世光芒。】
您说，它值几两银子？

（那日我与晏修带了一队侍卫前去名单所列官员的府邸搜查，一无所获，实则我也猜到那些人早就把值钱的东西藏在了别处，可我没想到睿王在派兵协助我的同时，竟还暗中命人排摸山林，此举不仅瞒过兰州府衙，也瞒过了我和晏修，眼下那一车又一车的罪证就好像是他用来讽刺我的利器。）
睿王不是早就找人问过了吗，臣怎么看有何要紧，还有什么事情是您不知道的。

我是找人问过，可值多少银子他们不敢实话实说，怕说多了，额尔图的命就不保。
【少傅的语气里蕴含着怒意，再不懂人情世故之人也不至于看不出来他心中的不快。并不介意少傅的这一点点不敬，他是三朝老臣，我这么拂他的面子，换作是我，也会怒发冲冠吧。】
要说我不知道事情还真不少。积聚如此巨额的财富想必不是一年两年能达成的，这么多年下来朝廷竟对甘肃的事一无所知，是底下人瞒天过海天衣无缝，还是京中有人食君之禄，未尽忠君之事，少傅可有查清？

（额尔图现下被撤职且人在京城，对于甘肃的事情已是鞭长莫及，这座价值连城的玉山子不管是不是他找人雕凿的，都已然按在他的头上，而他的命怕是也保不住了。他一人死不足惜，但不知在这些金银财宝之下，还要死多少人。）
睿王此言是何意？
（睿王一言又将此事辐射的范围扩大至京城，耸人听闻，不禁令我后脊发凉。）
老臣在都察院当职多年，睿王这一问，如同在指都察院失察之过，也是老臣失察之过。

我的言下之意再清楚不过，少傅又何以明知故问呢。
【背手而立，转过身来面向少傅，将他脸上种种复杂神情尽收眼底。就算我指责他与都察院失察之过又如何，难道有说错么，甘肃官员冒赈贪污，数额巨大，难道京中就无一人知晓、无一人帮凶？少傅历经官场多年，惯会用他娴熟的官话来打太极，以为一句以退为进的话就能教我止口不言？】
先前我听闻少傅和韩大人审问刘文远，审出一张名单来，照我看来，那些上下包庇串通一气的官员何止名单上区区四十五人，既然要查就该查个彻底，如果少傅尚未查清，不如就从我抓回来的那些家丁身上入手？

（出京之前我曾预料过甘肃这副摊子底下会藏有大案，审过刘文远之后，我也曾上奏朝廷请求皇上准我彻查，但当抽丝剥茧下的窟窿变得越来越大、腐蚀面越来越广的时候，我要思索的便不是如何把这个毒瘤连根拔除，而是毒瘤挖出后留下的残局要如何收场，这么大的创面要如何填补愈合。）
查案的事，就不劳睿王费心了，晏修是刑部右侍郎，这些人要如何审问，他自然清楚，眼下人赃俱获，剩下的就交由臣来处理，睿王大可回到营中去主理平乱之事。您说呢？

【本来我奉皇阿玛旨意来兰州是为督战平乱，并不是来查这些贪官的，但因为他们的所作所为导致军饷短缺、延误战况，使我无法及时回京向皇阿玛复命，这笔账我不找他们算，难道还容得他们苟且侥幸而活？】
少傅这是想赶我走了？好一个人赃俱获，此事本该少傅审理，可本王就这样两手空空地回到前线去，心有不甘啊。少傅不如跟我说说，要如何处理剩下的事情，是把名单上这些人统统抓起来押回京城等待皇阿玛发落，还是顺藤摸瓜把案子彻底查清后，给皇阿玛一个清楚明白的交代？

（这些年睿王在朝中的势头发展极快，锋芒毕露，有目共睹，我与他对视片刻，他的所思所图卓荦不羁统统显露在他的眸光之中，毫无掩饰，或许也不屑掩饰。）
睿王所言，臣心中皆有数，既然臣亲自来到甘肃，又请旨彻查，就一定会给皇上一个清楚明白的交代。
（目光缓缓投向睿王身旁的玉山子，青玉底料，温润含蓄，每一处起承转合的雕凿皆精细圆润，透出深思熟虑的匠心。）
只是，这官场查案，不比战场杀人，臣还需好好思量，也是为了我大清社稷。

为我大清社稷，少傅，眼下你我二人远离京城，并不在皇阿玛的跟前，这些冠冕堂皇的言辞就请收起来吧。
【左右无人，只有一座不会言语的玉石罪证，我倒不怕同当朝权臣打开天窗说亮话，甘肃的官场早就烂透了，还留它何用，不如清扫干净换一拨人，也好吸取前车之鉴，好好经营，没准日后也就不会再有民乱之祸。】
您有慈心，可那些人可有悔意？若他们还有一点良知，岂会上下串通官官相护那么多年，抓掉一个额尔图算什么，甘肃并非是他一手遮天，这盘根错节的关系您可比我更清楚，既然要查，就一个也不能放过，方可彰显我大清，明辨是非，赏罚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