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霜雪满头.》
宅邸入夜后和白日里准备的有所差异。
院里的积雪被清扫过了,满目只剩张扬的红,绸缎从横梁绕着柱子垂下,大红的灯笼被风吹着,摇摇晃晃,灯火忽明忽暗。
应该是忙碌的场景,四下却见不到一人。宾客家仆,似乎都消失无踪。
宅邸最明亮的屋子,紧闭着房门,似乎连门外相同的红灯笼都透着更明亮的错觉。
屋里身着嫁衣的女人,她坐在床边,面容掩盖在喜帕之下。偶尔摩挲着喜帕,似乎在犹豫是否取下,又迟疑的将手放下。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传来几声钟响,她这才动手将喜帕掀开。
女人脸上是明显精心打理过的妆容,她可能感到了不适,略略皱了眉,却没先去将妆容洗净。
她站起身,头上繁琐的钗子发出了响声,她如同演练过千万次,度步到桌前,取了三只杯子,依次倒满了酒。
此刻应当是交杯之时,女人却似乎丝毫不在意屋里不见新郎。她抬起头,带着她最得体的笑容,注视着桌的另一头。
那一处,放着一盏灵位。
天快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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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明如今的年龄,应当成家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泰明的身体,与我们门当户对的都是大户人家,谁愿意将自家千金嫁来守活寡。”
“那也不能让他就这样一个人上路啊。”
高泰明还未踏进宅邸之门,便听见了自家父母又一次的争吵。他心下烦闷,抬手制止住了要去通禀的小厮,转头又出了门。
如今是秋凉时节,他先前出门穿的秋衣有些单薄,他似乎此刻才发觉到寒意的渗入,他低低地呵了一口气。
北方的秋天离冬天不远,大概不久就能见到雪了。
他心中不知是何种滋味,往常冬天他因为身体,很少出门探雪。今年想去看,却又不敢了。
大夫说,第一场雪下了,留给他的时间也不多了。
他也不看路,就这样四处乱走着,等到停下才发觉,他又走到了陈府。
心下压着的内部烦闷感又上来了,他想就此转头继续往前走,却又被人拉住了衣袖。
“不坐一下吗?”
他也不知怎的就跟着这人进了府邸,等到她再次说话,他才发觉手中被塞进了一杯热茶。
“让我猜猜,夫人他们又在商讨让你成亲是吗 。”
他将手中热茶一饮而尽,温热的水液滑过他的咽喉,身体稍稍回暖,“也不看看我是什么人,还操心什么。”
陈思思住了口,略微皱了眉,似乎在思考如何避过这个话题,“高泰明,也不是没人啊,我……”
对面人忽然开口,“快下雪了吧。”
她接的顺口,许是最近几日都在想这事,“再过十多日吧,第一场雪就下了。”接完才发觉不对。
她有心想补救一番,对面人又道,“那我顶多就一两个月时间了,还想着我有何意义。”
他止住了话头,她也不再说话,除了起身帮他添一杯又一杯茶,茶水流进杯底的声音,房里静谧无声。
她想说的他也知道,但他用更强硬的方法表达了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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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已是深夜,城里不知为何却依旧灯火通明。
原因无他,陈家的小姐被拐了。
陈家连夜派了众多人手在城里搜寻,听说还搜到了城外。
外头不管多兴师动众陈思思也不知道,她此刻被关在一间小小的屋子里,门虽没上锁,但用那些东西抵住,七八岁的幼儿手脚被绑,也推不开那扇门。
她心下慌极了,眼泪止不住的掉,却又在强迫自己冷静,思考如何逃出去。
小屋子有间窗户,有些高,反正她一个人爬不上去,索性也不往那边去想。忽而听见了拍打窗户的声音,便往窗户那边瞧去,却见一个与她年龄相仿的孩子从窗边跳下。
他拍了拍落下时带起的尘土,朝她走了过来,看清她脸上还未消干的泪痕后笑了起来,“你现在像个小花猫。”
陈思思不知他是谁,不敢应答,但心下还是起了争议,被塞进布条的嘴呜呜了几声,向他抗议。
这人才止住了笑,取下她嘴里塞着的布条,慢慢的帮她松绑,边解边道,“晚上城里为了找你闹的动静可大了,我有时路过这,今天觉得不对才翻出来看看,哎你别哭,放心我带你逃出去。”
陈思思怔愣的看着他,他给她送完绑,看着她那模样又笑了起来,朝她伸出手。
“我叫高泰明,要跑了,可别发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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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思思醒来时发了一会儿呆。
她记不清是第几次做这个梦了,后来这人将她塞进了果贩的小摊里,她饿急的时候还偷吃了两颗枣子。等了许久才见着人回来,顶着乱了的头发将她偷偷带回了家。
她轻轻笑出了声,从床上坐起,便看见桌上她还没收起的残茶,又慢慢收住了笑。
她想,不能再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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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多日后,城里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外面纷纷扬扬的,目光所及,皆是白色。
陈思思拉他出房的时候,他很明显地缩了一下,像是怕冷。
“高泰明,我们在这站一会儿。”
他不理解她想做什么,但他一向不会反对她想玩的兴致,就一同陪她站着。
“高泰明啊,其实我知道我想说什么的,对吧。”
陈思思低着头,踩着脚下的雪,不去看对面人的眼睛,“我们都明白,我的心情也跟你表达过很多次了,所以你呢?”
“抛开其他都不谈,你就说,愿不愿意娶我。”
高泰明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些什么,却怕最后说出来的话如这雪一样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