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跪于佛祖座下受教时，我手上未曾沾染丝毫鲜血。而今堕妖不过数年，便已背负周身杀孽。天界派人下界捉拿时，我并不意外。左右叛出正道，也不过是借着挑拨予自己一个借口罢了。我自认做不到忘却前尘，不如将自己同西天的界限划的再明一些。妖皇命格已然加身，谁都不能违逆天道。纵然我已不把人命当命——可予焱的奋不顾身，终究无法视作等闲。
我伤的不算重，将养几天便无大碍。抬手剥了橘瓣入口，被酸意激得忍不住蹙了眉尖儿。魔宫的小侍女来时，橘子已大半入腹。修长指节轻轻叩在桌案之上，闻说见魔尊时忍不住挑了眉。慢条斯理地拈去指尖沾染的白色蔓络，下颌一扬示意她前行领路。
不必想我也晓得，魔尊大抵是要兴师问罪的。予焱此番动作，大抵是打破了妖魔两界与天界的平衡，魔尊万年苦心毁于一旦，这怒气想来是小不了。想着想着倒颇觉有趣地弯了眉，在看见殿中等待的人影时才逐渐收敛了笑意，眸底少见的带了几分疑惑和探究。沉默了半晌，率先开口。
“予焱？”

：是我，不必意外。
：也不过是这两天的事情。
【 此刻的我看上去有些疲倦，毕竟神霄那一剑分毫不让，而我的父亲虽然年迈，但仍然不是等闲之辈。短短数日两场鏖战，我自然精疲力尽，可是我却等不及了。】
：眼下，不论是天界还是魔界都不能阻碍我了。
：唯一，能让我退步的，只有你。
【 我站起来，一步一步的走到她面前。身后的侍女鱼贯而出，捧着大红的婚服，金银，礼器，红烛，酒具。光彩照人，琳琅满目。我准备了很久，却依旧打算效仿了人间的俗礼，我喜欢她穿红色。抛却那些虚假的信仰，无所谓什么天下苍生，我只要她自由，自由的欢笑，自由的落泪，自由的爱与自由的恨。这些，我都能给她。】
：姝儿，你恨我么？
：恨我，一己私心，将你拉入这个红尘？
【 可是若你能早一点看到我，就好了。】
【 我拉住她的手，不由分说的，低头吻上她的唇，厮磨的亲密又霸道。我拥她入怀，将她的手按在胸口，那上面有一道还未愈合的伤。我凑在她耳边，低声道】
：你恨也无妨，也不怕再多一桩。
：鹤姝，今日，你我在此大婚。
：这颗心和这条命，都在这儿，要哪个，都随你。
【 拿走了这颗心就等于拿走了我的命。拿走了我的命就是拿走了我的心。你会，怎么选呢？】

大抵是见到他时有些猝不及防，故而他尾音已经落了几瞬，我才意识到他说的“不过是这两天”的事究竟意味着什么。微垂了眉目故作沉静，眼底却并不如表现出来的无波澜。本是字斟句酌欲要开口，却被鱼贯而出的捧衣侍女打断。眼尾余光扫到正红的嫁衣，猛然抬头看向他眼底，有一点震惊甚至来不及掩饰。
：……予焱！
摆在眼前的一切都毫无保留地彰示着他的心思，然而被怨与恨浸淫良久的一双眼却少见的露出了茫然无措的神色。被逼着仰头同他唇舌相接，指尖蓄好的力道随时准备释放，却在触及他温热伤口时莫名地心软了一瞬，垂眸低低叹了一口气，几乎算作放纵了他的动作。
：……不恨你。
却也并不爱你。
最后半句话我并没有说出口，指尖意有所指地蹭过微肿的唇，眼底的情绪深深，像是一口幽深的潭水。转过头将酒器金饰皆收入眼底，唯有嫁衣的绯色，默不作声攀上眼尾，看上去近乎于凄艳。扬唇轻轻笑了一声，只张口吐出两个字。
：疯子。
他理所当然懂得我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