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才知，那是孟家，他和他的妻子搬出来住了。再后来他成了司令——逃离时那老仆说的。顿时明白了他先前的日日晚归，和从不掩饰的疲惫神色。没有车马，我走得很慢，夜幕时分才将将到码头上了船，可惜孟家势力不比从前，他想抓我是轻而易举的一件事。
：起初的确有过这些念头，苦于身体不便，你说我装傻充愣？又说错啦，至少八分真吧
：我对你也并非全是假的，至少阁楼上的那一次是的——在你宣布我是个死人时
近在眼前的人带着夜归的风尘，歪一歪头，扯出一个笑来。凑近他唇畔吻了吻，话里的真挚毫不掩饰
：恭喜你，孟司令

戴着白手套的手一伸，压在后颈，截住他后退的路。凑近他，近得眼睫相错，加深这个吻，并不在意这只是单方面的眷恋不舍，轻轻吸吮咬痕将他的嘴唇蹂躏得微微红肿，显露出与苍白面色不符的突兀殷红。
“既然这样，再让你身体不便一次，你就会暂时待在我身边吧？”
低声呢喃带出的呼吸彼此吹拂，一副说着今天去哪吃饭的神色，吐出残忍的字眼。
“不会痛的，麻醉剂和止痛药都有，左还是右，考虑一下吧。”
容他考虑的时候，隔着一层手套，揉捏他的颈后，慢慢延伸至耳下，捧抚他的脸颊，又吻一记。秉着彼此坦诚的心态，将先前所想，统统告诉他——他将永远失去他想要的，自由。
“你知道吗？我想过放你走的，但是现在不可能了。八分真也好，你全然痴呆了也罢，你死也要死在我怀里。”

故城多雨，自伤愈后，每逢雨前，腿上总会隐隐地疼。听——雷声叠声而来，半开的窗户里吹进风来，混着泥土的气息。无力地跌进他怀中，睁着眼看他沉迷其中，仿佛要印证他的话似的，双手去环他的腰，情真情假，眼下并不是那么重要了。
下颚抵肩，痛楚漫上来时，牙根紧咬，不至叫他发现。
：怀宣，一次次地作践我，你很开心吗？

快下雨了，雨前的骤风裹挟湿润的泥土腥气冲进来。滴，答——然后是渐渐密集的雨滴。在雨声大得没有淹没人声的时候，我说——
“并不。”
他突然地拥过来——抚着他脸颊的手还没有来得及换成接收拥抱的动作，却还是慢慢地，尝试着拥抱他。每靠近他的腰身一寸，都在等着下一秒他是会打开我的手，还是挣脱我的怀抱，又或是抽出一把刀，从那道旧疤扎进我的心脏。然后我的血，“噗”一声的，热乎乎的，溅了整间屋子。眉头舒展，宛如情人昵语。
“我只是在想，怎样才能把你捆在身边，让你脱逃不了。”
怀中的身躯在轻轻颤抖着，他的下颌并不是尖俏的，抵着肩头的力道，有些不寻常。
“怎么了？”
拥紧了他，终于记起一些事来——抱他到床边，颤着手匆匆抽开抽屉，撕开包装盒。手上控制不住地颤抖着，撒了一地的药板。终于拆下两片来，送到他嘴边。
“吃药。”

一挨着床，我就背过他蜷起身来，他为前途忙碌的那些日子里，我一个人，默默地承受着这些。他不知道的，也不会知道了。强烈的疼痛并没有持续很久，挨过一阵后只剩下酸疼感。
我仍是避着他。
：不吃了，没用
那些药是镇痛的，只要吃下去，什么都会消失。在阁楼的那些日子里，我需要疼痛来保持清醒。
：只论现在，你对我是爱多一些，还是占有欲多一些？

窗外的潮气极快地吹粘了药片上的粉末。明南给的药，从来都是对症的，他倔着不吃，我也没有办法。脱了手套，从他身后拥抱着他。自胸膈间长长地，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来。
“小鹿，爱和占有之间，不是泾渭分明的。”
收紧了环抱着他的手。
“我也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会对你这么执着。”
“而你只想逃离我，摆脱我，没有别的了。”
不知道是哪个和尚还是哲人说的，喜欢花，会想把它带回家里，而爱这朵花，会为它浇水除草。呸，这样圣光四射的事情放在我和他身上，不合适的，我们只能彼此折磨。
“也许是我做错了吧，但我不改。”
不强留他，我的手里将什么也无法紧握了。

：我不是件物品......算了，跟你说不明白
后背是他的胸膛。曾经无数个夜里，在情事尽后，我就是这样靠在他怀中，听他说那些使人深陷的情话，如今他依旧如此——抱着我的手臂却仿佛是烧红的铁链，紧紧缠在身上，太疼了。
：你别碰我了，回你自己房间去睡好不好？
没有争锋相对，没有出言讽刺。眼下我只想一个人躺在床上，安安静静熬过这一夜就好。

“好。”
依言松开了手，他离开我的怀抱会不会更好一些？下了床，脱了他的鞋子外套，拢起被子掖好了被角。关紧了窗回来，垂眸看他半晌，又道：
“我从来没把你当作一件物品。”
附身，极快地一吻他蹙起的眉间，直起身收拾好药片，踏至门前最后一步，止住了脚步，偏首看他，他没有动。雨声噼啪砸在屋顶和窗玻璃上。借雨声掩盖着，低低道一句：
“晚安，小鹿。”
关灯，打开门跨出去，掩上了门。

额上经脉有节奏地跳动着，他一松手，整个人仿佛脱了线的风筝，漫无边际地飘在空中。拉紧被子，往床的另一头缩了缩，“咔哒”，屋里又安静了。
我分明听到了他的低语。
门口的脚步渐行渐远，身上痛感渐消，沉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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