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自顾自坐到他对面,像十年前那样拎起酒壶给自己满上一杯酒。
“你霍啸林能来,我凭什么不能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
“难不成......是来缅怀往事的?”
赵舒城勾起头看他,字里行间都带着调侃和讽刺。
他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一个字来。
这场景出奇的熟悉,倘若这店里的小二还是从前的那个,大概会立刻认出这二位相对而坐的兄弟是旧客。
那时候赵舒城和他也是这样坐在这里,共饮一壶酒,而如今斗转星移,再见这种场景,两人的身份立场早已是相距甚远。
霍啸林打心里觉得一股子悲悯。
兄弟陌路。
这是他最不愿,也最不喜看到的一幕。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和赵舒城走到今天这一步,坐在对面的人还是这种笑嘻嘻的不正经表情,却不该是字字夹着刺的假情假意。
即便是当他知道是赵金虎杀他全家时,他都没有想过要和赵舒城陌生成这样,他宁愿和他掐着脖子打一架,在泥地里滚成一团,把对方揍到眉目肿痛。
就是这样,也好过成为这样带着面具的打太极。
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赵舒城会变成这样,就在打武昌的时候他还好好的,还是那个满口仁义正直,嚷嚷着要打倒反动军阀的人。
后来他的确做到了,他们俩,一起成为祖国的英雄,成为武昌一役的重要成功因素,那会儿赵舒城还坐在他那张窄小的木床上对他说,霍啸林,我们要成为祖国的英雄了,我们会见证这个国家的更替。
就是一转眼的功夫,这个正气浩然的义弟就成了不讲道理,假意逢迎的**。
“你不用这么害怕,我来这儿呢,没什么别的目的,国民政府的炮火还不至于蔓延到西阳来。”
霍啸林拿起桌上方才被赵舒城斟满的的酒杯,“我没有害怕,我还不至于害怕我的义弟。”
赵舒城听见他最后可以加重的两个字,轻轻笑了一声,“是,我都快忘了,我的大哥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英勇无畏了。”
“我只是个小商人,哪儿来的什么英勇无畏,舒城也太看得起我了吧。”
霍啸林从他进来前就没有正眼看过他,但余光却一直没离开对方的脸。
这一点赵舒城老早就注意到了。
他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混到现在这个位置,他从来不觉得是上帝或者命运给了他什么眷顾,这一切都是他拿血拿肉在战场上换来的,是最最值得的勋章。
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他也没再遇上另一个像霍啸林这样的朋友。
赵金虎杀了他兄弟全家,他跑了出来,从军反击反动军阀,直到再次在仓库里遇见那个男人时他才发现,霍啸林是他心里这辈子独一无二的存在。
那么多的血汗,那么多的委屈,当他知道霍啸林真的还活着时,他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原来你还活着,你还好好的活在这个世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