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几天之后,宁次没有食言,带着雏田来到了离这片地域最近的一个小镇。镇子很小,并不繁华,但雏田却从里面感觉到了许久没有感受过的人烟气,那种孤独又压抑的氛围被亮堂堂的市井嘈杂取代,令她久违地笑了出来。
宁次能感受到她雀跃的心情,不知为何竟然有些烦躁,他把这些情绪归为对喧闹的反感,皱了皱眉后回头看了雏田一眼。
“还跟着我做什么?”
“啊?”
雏田没反应过来,直接被问懵了,就听得宁次继续道,言语间颇有些不耐烦的意味。
“这里是人类的地方。”
雏田这下明白了,这是要自己离开了。想想宁次这几天的搭救和照顾,也确实已经仁至义尽,现在还一直把她送到安全的地方才放手,而且帮她还帮得别无所求,由不得她不感动。想到此,她深深地鞠了一躬,认真道:“谢谢你,宁次哥哥。”
宁次被她喊得愣了愣,有些无语:“你叫我哥哥?”
他在吸血鬼中确实算是很年轻的,甚至还没有成年,但单按照年龄来算,差不多得是她爷爷。
“嗯,谢谢你。”雏田笑得开心:“那我就走啦,希望宁次哥哥以后能一切顺利吧!”
宁次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她就干脆利落地掉头走了,惹得宁次又皱了眉。
——呵,走得这么开心,真是没心没肺的小孩。
宁次自己丝毫没有意识到,吸血鬼一向冷血无情,还能带着情绪谴责别人没心没肺的,除了他怕是也没谁了。他只是觉得今天街上异常地吵闹,吵得他满心烦躁,只想快点把要办的事情办好离开。
但他今天的效率明显有些低下,也不知道是因为他的心不在焉还是因为今天运气太背,事情办完之后天已经黑了下来,吸血鬼的本能让他稍微放松了一些,拣着人少的小路不急不缓地往回走。
血液药丸刚刚买了,还有很多关于人类血猎的学习资料与武器,还有一些人类的食物,雏田总不能天天吃烤肉——
啊,宁次的脚步顿了顿。
啊,小姑娘已经走了啊。
自己这是傻了吗。
今天第无数次鄙视自己的智商后,宁次轻轻吐出一口气,落在安静的小巷里,声音格外清晰。
虽然只在一起呆了几天,但宁次却觉得这几天过得特别轻松,原本安静得有些可怕的城堡里突然多出一个小姑娘,虽然是很乖巧的并不会多说话的小姑娘,却似乎把他那个阴暗潮湿的地方照得明亮鲜活起来了。
会怯生生的,对他流露出恐惧,但也会硬生生压着这点害怕,小心翼翼地接近他,关心他。
终于反应过来今天回去后城堡里就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他又要继续重复那样单调、死寂又沉闷的日子,宁次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觉。心跳都跳得慢了,输出的血液跟不上流动的速度,沉沉地迫着血管,抬一下胳膊都费力。
……自己这是什么毛病。
宁次竟然隐隐约约听到一句“宁次哥哥”,不由得更加抓狂,自己这是什么毛病,被灌了什么迷魂汤了吗,不过是一个人类小姑娘……
“宁次哥哥!”
这声音离他更近了,他也终于反应过来这不是幻听,在这句带着哭腔的呜咽中回头看去。
怀里直接扑进了一个小姑娘,软乎乎的小小一只,死死抱着她,声音颤颤的,勉强没有哭出来。
“宁次哥哥……救我……”
他尚且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小巷的另一边就冲出了几个中年男子,其中一个骂骂咧咧道:“小崽子还敢跑……看我不打死你!”
宁次的神情沉下来,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把她转了个面背对着他。对面追来的人见他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半大孩子,丝毫不怕地威胁他:“小子别管闲事,这我家小孩,不听话跑出来了……”
然后他眼前一黑,似乎有什么潮湿的液体溅了出来,就再也说不出话了。
宁次立在那,静静地看了一眼后面的几个已经呆住的同伙,不动声色地微微往前迈了一步。抬头时眸中是鲜艳的红色,衬得脸上的几滴血迹越发鲜艳。
几个人立时掉头就跑一点也不犹豫。
他也没打算费力气去追,回身看了看怕得发颤的小姑娘,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发顶,安抚道:“没事了。”
然后小姑娘抱住他,忽的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宁次直觉她不单单是被吓着了,直接抱着她出了镇子,到了安全的地方后耐心地等她哭够,才淡淡道:“怎么回事?”
雏田依然死死地抱着他,在吸血鬼的巢穴里受了多少年的苦,她没有哭,逃出去又被吸血鬼追上时,她也没有哭,因为她一直抱着那点希望——逃出去,一切都会好的希望。
可是这时她却忍不住了,整个人哭得接近崩溃。在她开心并有信心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时,在她毫无防备地信了一个好心人的话却被骗了时,她崩溃了。因为支持她活下去的东西碎掉了。她在人类的世界里,照样是无能为力被伤害的那一个。
宁次见她终于勉强缓过了气,这才斟酌着问:“人贩子?”
她胡乱地点头。
宁次似乎叹了口气:“你一个小姑娘自己跑出去,一点防备心也没有?你当时对我可不是这样轻信的。”
她迷茫地看着他。
宁次目光沉沉:“觉得只需要防备吸血鬼,是不是?”
雏田被这句话问得差点又哭出来,不知所措地看着他,眼里全是茫然。
“天真。”宁次简单直白地评价,然后用一如既往的平静眼神看着她,轻声问:“现在,你要怎么办?”
你要怎么办?雏田心里已经是一团乱麻,似乎是哭懵了,好半天抓不住自己的思绪,看着宁次看似拒人千里实则令人安心的眼神,不知所措地带着哭腔出声:“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她不知道原来想在人类世界里活下去也会这样危险,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力量来对抗这个世界。而眼前这个人,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对她没有恶意的人,却是一个让她忍不住畏惧的吸血鬼……他已经帮了她太多,她没有道理也没有立场再要求他继续帮着她。
可是除了他,她真的没有任何别的人可以依靠了。
她也想依靠自己,可她现在又太弱小,弱小到只靠自己甚至没办法好好活下来,无论是在吸血鬼的世界还是人类的世界。
她茫然道:“我不知道……”
“那……要不要再和我回去?”
宁次不知道自己中了什么毒,鬼使神差道:“我那里,多住一个人还是没有问题的。”
雏田抬起头,眼圈瞬间就红了。宁次见她过于激烈的反应,一时拿不准她的想法,就这么安静地看着她,等她作出决定。
而雏田完全省略了作出决定的过程,哭着点头,毫不犹豫道:“我去,我和你回去,宁次哥哥。”
Tbc
这章差不多就是为了讲清楚雏田为啥会在宁次那里住下来……看起来有点啰嗦,是因为我想着,雏田到底是害怕吸血鬼,想逃去人类的地方的,而宁次之前还没有察觉到自己对雏田有什么特殊的情绪,也不想逼着雏田。就设了这样一个情节,让宁次确定了自己希望能养着雏田的心思,也让雏田确定了自己愿意被宁次养着的心思(雾)不造大家能不能理解(抓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