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为有趣的，莫不过于暗涌之下，默不作声，名为中宫做主，实则各怀心思的博弈与唇枪。这样的较量，是不必见了血光的，亦不足，有任何的失态，而是用尽全力，去将桩桩件件都摆在台面上，做一个衡量。】
【身边无她，未免有些乏味。如若她在，我倒还是真的想听听，她能有何见的，能像除夕时的那一盘死局，再次不动声色的投去石子，激日千层浪来。】

（那是一支碧玉簪）
（云娘是淳安县人，专同我讲吴越故事。她说她小时候住在四水归堂的院子里，院后有一株老槐，开花时，满院馨香馥郁，细蕊随风，飘入隔壁深深庭院——那里驻着一支东阳班）
（婺剧流丽婉转。云娘自小会唱《碧玉簪》）
（她把这出戏从“花烛夜”唱到“送凤冠”，而我在旁边想着：这支簪子，到底长个什么样儿呢？是宝雀玉蝉簪翠髻，银鹅金凤踏文茵；还是颢魄洗烟澄碧落，桂花低拂玉簪寒？）
（我在今日看见它——）
（而佳人已经回眸望过来了）
昌妃娘娘。

【女子面娇，如掌中珠，光采熠熠。我虽同她相见甚少，却也能唤出其中的名号来。】华贵嫔，【声润，婉婉清音一送，四目相对中，她的眸很亮，教我想起，夜幕四起时，天边的辰星。】
瞧见你，我便有些移不开眼了；【笑意氲开，虽是存了三分玩笑，亦不乏真情实意的赞扬。一抬颌，指上首】听了半晌，可一道来说说。

您的簪子很好看。
（我极通礼数地，把褒扬还给她）
（这盅茶已经快要尽了，而十八所还余下七所。净房、敬事房、四执库、寿药房、浣衣局、御膳房和营造司）
（我不知道她中意哪所，又或者同我一样，对权柄一物兴致缺缺）
（只是她邀我一道说说的时候，气势有点恢宏的，我几乎以为自己身居庙堂，胸中有万字平戎策，只待剖出来安邦定国）
说什么呢？（大多时候我只想做个花瓶，很乖巧地）我没听得太懂，只觉得寿贵妃娘娘的差事似是最要紧了。

是么?【颇有几分意外地，偏靥抬了藕腕，去扶一扶那一只松松斜斜的玉簪。诚然，它并非打眼，信手取来，绛唇又启，似是吐出无限地悠远与漫长。】难为你看得这样仔细。
【显然，是她不愿涉身于此了。不过，这也并不怪，除却上首几位龙潜娘娘，余下地，又有几位是真真正正要来说了自个儿主意的？亦或是，如我同端妃方才一般，心不在此处罢了。】
既是要紧，那贵妃娘娘便是当之无愧。【又笑】不瞒你说，我来时就在这儿坐着，这会儿已经有几分乏了。

（没有办法，最近对碧玉比较敏感）
（垂祉元年的故事大约跟拜星无关。我在金猊吐出的香雾中做一个沉默的聆听者，我习惯天枢与摇光辉映的夜空，而在这里抬头看见的不是星星，是她们的钗环）
（无妨，我也可以拜一拜这些钗环）
（她说乏了，我也心觉实在冗长，于是替她望梅止渴）倒是还没有吩咐到您，不过现下还剩七所没个定夺，保不齐下一个就是您了。

你是想着，我为了分不到差事而乏味么？【眸一眨，说话的频率，也要比方才来时慢了些。这样的温吞，或是不疾不徐的，一字字说来。其中的原因，像是要在一堆沙土里翻出一粒金石那样的困难，以至于，我连叶氏也不愿白白费了这番功夫，要一桩桩，一件件的数个分明。】
为了这一件，确实是没有必要。【唇一抿，又续言。】明明是还有许多其他事可以去花了心思做的。

原来您是这样的娘娘呀。
（狐眸湛湛的，不像平日总笼络一层轻薄的烟，桃花潭水已经艳极而没落了，直到幻化成倒转的天幕，有星星流下）
（皇后娘娘听不见，不谈公事也可）
您知道碧玉簪有什么特别的么？
（我得以用疑问，回答她先前的疑问）

【那我会是怎样的呢？】
【我未应，偏靥望去，眸中答案盈盈，昭然若揭。正如，在一件事上，我没有选择对任何人去坦诚，就像过去的十几年里，我想做了什么决定，不必同别人去商量，想做就去做了。】
我不知道。【轻轻摇摇头，诚实地回答了她，许是我的孤陋寡闻，我的确不知道，这支碧玉簪会有怎样的故事。】那你告诉我罢。

它很像梨园里走出来的。
（玄宗已经很远。而我在梦里游过园。亮盈盈搔头，沉甸甸角弓，娇娥敷面，唱一双狂燕）
有一出戏叫碧玉簪，是江浙一带，东阳班子的。讲的是一支被人偷走的玉簪。
（而上首的娘娘恰清咳一声，我在那道矜贵的目光飘来之前，把最后一句话悄声送出去了）下次再讲给您听罢。
（清宫故事大王今天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