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速赶来

随便什么地方都可以。
（光阴更漏，受水计时，月明岁成，日复年往。）
（狼毫笔尖下的细腻小像，是当日雪山上的惊鸿一瞥，我想，那可谓之凡心。支摘窗外的雨，细细密密的敲落，染绿了京畿一片春光。我谢过侍娥送来的白鹤清酒，又要了一品京畿小食，便又从容落笔。）
（倏地风来了——它扬起了案上的白宣，令我侧目看见了雨中的姑娘。我将小像细细压好，便撑伞去往了她身侧，一隅天地，我问她。）怎么，没带伞？
（她发梢上，已附了细密的水珠，我此行未带绢帕，只折了衣袖替她拂去。）

（乌云铺满了天空，像是一块被人吸满了水的破抹布。这抹布起初只是断断续续地漏着水，此刻却不知被谁拧着，吸饱的水被哗啦啦地挤出来。）
（竟然还有人将这废水拿来泡茶。她走过来时，我脑子里突然冒出这句话。）
（她伸来的衣袖比天上的破布还让我嫌弃，尽管上面绣了我爱的杏花。往后退了一步，不甚识趣地避开她。）
不必。（我抬起头，对上她的蒙惑的眼，又加重了唇音）你不必。
你是在可怜我吗？

（起先，我不知她为何人；如今，我却因着这几句并不友善的问话，轻而易举的便将她的身份猜出。这偌大京师，连带城郊与农舍俱算上，能在初逢便十分厌恶我的，只有她了——）
（岳今今。）
（可她有什么资格，将这份憎恶加诸于我呢？红尘情事本就遵从先来后到，娶我为妻不仅仅是幼时的婚约，更是少年长成后自己的选择。）
（如是，玉翠低垂，也只道。）自作多情——我当你是萍水相逢的路人，不过撑伞而已，便教你生了这样多的想法？
我不是你，不必这般揣度。

（眼风扫过她手中碧骨，好笑又好气）自作多情？这般揣度？
我在此沐雨，你却平白无故地挡了我的雨，究竟是谁自作多情，谁这般揣度？（我虽做不来梅妻鹤子的林和靖，然一时兴至，雨中涤尘，也不足为奇。她贸然来犯，自以为端着一颗菩萨心肠，妄想慈悲度我。可是，我几时要她来度呢？）
（可见所谓慈悲，成全的不过是她自己。）
（话甫落，又瞥见她带了泥的绣鞋，一嗤）夫人莫要再近了，我怕你……（眼波微动，几分挑衅浮于眸间）脏了我的衣裙。

（她既如此直言，我不妨遂了她的心意——如是，敛衽退了两三步，那撑着的伞面也离了她去，满意的看着“贵如油”的春雨须臾便布满她周身。）
（鬓如春风裁，也将远山聚敛笑意，直隔着雨幕眄视于她。）好，且请自便。
（话落，我既转身而去。酒香蔓延在我的记忆中，我想它已不能多候片刻，直唤着我去品尝。而我尚有小食未品、小像未就，何苦将这本蕴含于初心中的好意，任由旁人践踏。）
（侍娥挑帘儿，我将那伞收起，搁置角落，一矮身便进去了。）

（自诩清高者总不爱睁眼看人间。）
（世间悲苦若此、罪恶如斯、罗刹横行、孤鬼哀鸿。他们依旧遥在云端之上，吃着茶、赏着花，朱门一闭，凭他苦海滔天、任他山崩地裂。）
（我历遍世间苦厄，早以凡躯之痛体味出人间的真正本色，因而更痛恨这些无知无觉的人。他们的垂怜就像华筵上的剩菜残羹，看似真心一片，实则讽刺极了。）
（该回去了。紧了紧身上蓑衣，我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