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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金韩彬之所以叫金韩彬，其实是因为金知元。起这个名字的时候，金韩彬还没出生，还没出生就跟金知元有了名字上的缘分。
金韩彬这名字是汤小年给取的。汤小年20岁的时候给人做推拿，遇上了当时风华正茂的金成川，从此一见金过误终身，不顾家里人反对，义无反顾地跟了金成川三年，后来还自作主张地把生米煮成了熟饭。
饭煮熟了，汤小年拿着B超结果，兴冲冲地去找金成川，才知道金成川不是金过，是陈世美。原来他俩好上的第二年，金成川就跟别人结了婚，还生了孩子，孩子前几天刚出生，金成川的老丈人又是他平步青云的那股神秘推力，所以他是断断离不了婚的。
汤小年流着眼泪去了医院，人都躺到病床上了，不知着了哪门子邪，又突然翻身坐了起来，说她要把这孩子生下来。十月怀胎，她找了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在一个阴雨绵绵的下午，把金韩彬带到了这个世界上。
汤小年一开始也很有骨气，金成川几次来找她，都被她大着肚子赶回去了。自打知道了金成川是陈世美这个事实之后，她对金成川的一腔柔情蜜意就变成了绵绵不绝的恨意，金成川一来，她就抄起脚上的拖鞋，一点不留力地把金成川打回去，那架势像是要把金成川打回娘胎里。
因为金成川隔一段时间就要来找一次汤小年，他开的又是当年最流行的那款桑塔纳2000，一看就是有钱人，来的次数多了，汤小年也就成了邻里街坊的话题中心。
汤小年细弯眉杏核眼，素面朝天也是一等一的美人，她又不喜欢跟人聊闲话，为人颇有些冷淡，平日里跟邻居没什么往来，自然也就不知道围绕着自己的这些风言风语。只是渐渐地，汤小年就敏感地察觉出别人看自己的眼神不太对。
汤小年没读过什么书，但她却不笨，稍微一想，就知道这眼神里的特殊含义，八成是金成川带来的。于是金成川再来的时候，她就打得更狠了，两只拖鞋都脱下来，一齐往金成川人模狗样的西装上招呼。
只有一次，汤小年给金成川了一点好脸色看，那次她穿着拖鞋，抵着门不让金成川进来，对着门缝问：“你那儿子，叫什么？”
金成川没听明白，耳朵凑过来：“什么？”
汤小年没好气地又问了一遍：“你那儿子叫什么名字，爱说就说，不爱说快滚。”
金成川不想滚，就说：“叫金知元，叫金知元。”
“哪个元啊？”汤小年又问。
“元玉的元”
汤小年不过初中的文化水平，统共就认识那么几个常用汉字，蹙着眉想了半天，也不知道元玉的元是哪个元。她一用力，“砰”的合上门，把金成川关在了门外，说：“行了，知道了，你赶紧滚吧。”
金成川一走，汤小年就去了附近的新华书店，她怀孕7个月了，肚子已经很大了。新华书店的工作人员正打算关门，一看见她就赶紧迎上来扶着：“您这是要买什么书啊，跟我说我帮您找，是不是胎教方面的？”
汤小年说不是，她要找新华字典。
心满意足地拿到了新华字典之后，汤小年又挺着大肚子回家了。她对着家里那个昏黄的小灯泡，找到了元玉的元。字典上说，元玉是黑色的玉，耀眼的玉。汤小年对着灯泡冥思苦想，起个什么名字，才能把“元”这个字比下去。她要找一个更光明、更温暖的字，把金成川和那个女人的儿子，彻彻底底地比下去。
汤小年翻了半宿的字典，在排除了“炽”、“炙”、“亮”等等选项之后，汤小年又灵光一闪，在纸上写下“韩彬”“彬”字，“韩彬、韩彬……”她反反复复地念了好几遍，越念越满意，最后心满意足地躺到床上睡了。
金成川自然不知道这回事。等他知道的时候，汤小年已经把金韩彬生下来了。金成川哀求着汤小年，希望能进去看看自己的儿子。汤小年刚生完孩子，身体状况还没完全恢复，一个不留神，就把金成川放了进来。
金成川对着自己刚出生的小儿子喜不自胜，想伸手抱过来，汤小年作势要脱下拖鞋打他，他只好缩回手作罢，又涎着脸说，要不要他给孩子起个名字。
汤小年抱着金韩彬，白了他一眼，语气里不无炫耀地告诉金成川，她已经起好了，叫金韩彬。
金成川一愣，讨好地问，是哪个韩，哪个彬呀？
汤小年昂着头说：“韩非的韩，彬彬有礼的彬。”
金成川一走，汤小年就抱着金韩彬去上了户口。做户籍信息登记的那人问，哪个君，哪个赫啊？
汤小年大声地说：“韩非的韩，彬彬有礼的彬”
“哦。”那人埋头打字，没对这个名字给予丝毫赞赏，这让汤小年有点失落。
但不管怎么说，金韩彬从一出生，不对，是还没出生的时候，就跟金知元有了牵连不断的瓜葛。不仅是名字上的，还有血缘上的，毕竟他俩身上都流淌着一半人渣金成川的血，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
这个还没出生就带来的缘分，到了金韩彬5岁的时候，突然起了作用。
金韩彬之所以叫金韩彬，其实是因为金知元。起这个名字的时候，金韩彬还没出生，还没出生就跟金知元有了名字上的缘分。
金韩彬这名字是汤小年给取的。汤小年20岁的时候给人做推拿，遇上了当时风华正茂的金成川，从此一见金过误终身，不顾家里人反对，义无反顾地跟了金成川三年，后来还自作主张地把生米煮成了熟饭。
饭煮熟了，汤小年拿着B超结果，兴冲冲地去找金成川，才知道金成川不是金过，是陈世美。原来他俩好上的第二年，金成川就跟别人结了婚，还生了孩子，孩子前几天刚出生，金成川的老丈人又是他平步青云的那股神秘推力，所以他是断断离不了婚的。
汤小年流着眼泪去了医院，人都躺到病床上了，不知着了哪门子邪，又突然翻身坐了起来，说她要把这孩子生下来。十月怀胎，她找了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在一个阴雨绵绵的下午，把金韩彬带到了这个世界上。
汤小年一开始也很有骨气，金成川几次来找她，都被她大着肚子赶回去了。自打知道了金成川是陈世美这个事实之后，她对金成川的一腔柔情蜜意就变成了绵绵不绝的恨意，金成川一来，她就抄起脚上的拖鞋，一点不留力地把金成川打回去，那架势像是要把金成川打回娘胎里。
因为金成川隔一段时间就要来找一次汤小年，他开的又是当年最流行的那款桑塔纳2000，一看就是有钱人，来的次数多了，汤小年也就成了邻里街坊的话题中心。
汤小年细弯眉杏核眼，素面朝天也是一等一的美人，她又不喜欢跟人聊闲话，为人颇有些冷淡，平日里跟邻居没什么往来，自然也就不知道围绕着自己的这些风言风语。只是渐渐地，汤小年就敏感地察觉出别人看自己的眼神不太对。
汤小年没读过什么书，但她却不笨，稍微一想，就知道这眼神里的特殊含义，八成是金成川带来的。于是金成川再来的时候，她就打得更狠了，两只拖鞋都脱下来，一齐往金成川人模狗样的西装上招呼。
只有一次，汤小年给金成川了一点好脸色看，那次她穿着拖鞋，抵着门不让金成川进来，对着门缝问：“你那儿子，叫什么？”
金成川没听明白，耳朵凑过来：“什么？”
汤小年没好气地又问了一遍：“你那儿子叫什么名字，爱说就说，不爱说快滚。”
金成川不想滚，就说：“叫金知元，叫金知元。”
“哪个元啊？”汤小年又问。
“元玉的元”
汤小年不过初中的文化水平，统共就认识那么几个常用汉字，蹙着眉想了半天，也不知道元玉的元是哪个元。她一用力，“砰”的合上门，把金成川关在了门外，说：“行了，知道了，你赶紧滚吧。”
金成川一走，汤小年就去了附近的新华书店，她怀孕7个月了，肚子已经很大了。新华书店的工作人员正打算关门，一看见她就赶紧迎上来扶着：“您这是要买什么书啊，跟我说我帮您找，是不是胎教方面的？”
汤小年说不是，她要找新华字典。
心满意足地拿到了新华字典之后，汤小年又挺着大肚子回家了。她对着家里那个昏黄的小灯泡，找到了元玉的元。字典上说，元玉是黑色的玉，耀眼的玉。汤小年对着灯泡冥思苦想，起个什么名字，才能把“元”这个字比下去。她要找一个更光明、更温暖的字，把金成川和那个女人的儿子，彻彻底底地比下去。
汤小年翻了半宿的字典，在排除了“炽”、“炙”、“亮”等等选项之后，汤小年又灵光一闪，在纸上写下“韩彬”“彬”字，“韩彬、韩彬……”她反反复复地念了好几遍，越念越满意，最后心满意足地躺到床上睡了。
金成川自然不知道这回事。等他知道的时候，汤小年已经把金韩彬生下来了。金成川哀求着汤小年，希望能进去看看自己的儿子。汤小年刚生完孩子，身体状况还没完全恢复，一个不留神，就把金成川放了进来。
金成川对着自己刚出生的小儿子喜不自胜，想伸手抱过来，汤小年作势要脱下拖鞋打他，他只好缩回手作罢，又涎着脸说，要不要他给孩子起个名字。
汤小年抱着金韩彬，白了他一眼，语气里不无炫耀地告诉金成川，她已经起好了，叫金韩彬。
金成川一愣，讨好地问，是哪个韩，哪个彬呀？
汤小年昂着头说：“韩非的韩，彬彬有礼的彬。”
金成川一走，汤小年就抱着金韩彬去上了户口。做户籍信息登记的那人问，哪个君，哪个赫啊？
汤小年大声地说：“韩非的韩，彬彬有礼的彬”
“哦。”那人埋头打字，没对这个名字给予丝毫赞赏，这让汤小年有点失落。
但不管怎么说，金韩彬从一出生，不对，是还没出生的时候，就跟金知元有了牵连不断的瓜葛。不仅是名字上的，还有血缘上的，毕竟他俩身上都流淌着一半人渣金成川的血，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
这个还没出生就带来的缘分，到了金韩彬5岁的时候，突然起了作用。
第二章
次日早上，金韩彬还没睁眼，迷迷糊糊中感觉嘴里被塞进了什么东西。他前一晚没吃饭就睡了，这时肚子饿得空空荡荡，还以为是他妈妈汤小年过来喂他吃东西，便闭着眼睛一咬，顿时酸得一张小脸都皱了起来。
金韩彬的眼泪立刻就飙了出来，瘪着嘴要把酸葡萄吐出来。恶作剧始作俑者金知元在一旁看着他的表情，笑得乐不可支。
金成川穿好了西装，打好了领带，临走前不放心地朝俩孩子的卧室看了一眼——兄弟俩正一个哇哇大哭，一个捧腹大笑，场面十分令人头疼。他急着上班，没时间做调解员，仓促地骂了两句金知元：“金知元，你别欺负弟弟，快点带他起来洗脸吃早饭！”
金知元打着滚笑个不停：“我，我刚刚叫不醒他……就给他嘴里塞了个酸葡萄哈哈哈，他马上就给酸起来了哈哈哈哈……”
金韩彬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要被汤小年送到这里接受惩罚。他闷闷地独自洗了脸，又草草吃了几口早饭，便沉浸在被遗弃的悲痛之中，不肯和金知元说一句话了。
金知元拿玩具诱哄无效，便赌着气自己转身到书房玩去了。
担惊受怕的一天总算结束，晚上，金韩彬缩在被子里，心里祈祷着明早一睁眼就能看到汤小年。他闭着眼睛催自己赶紧入睡，还没睡着，身下突然腾起一股尿意。
屋子里黑黝黝的，静寂无声，他有些打怵，但又不想叫醒一旁的金知元，只好自己壮着胆子下了床，摸着黑地朝卫生间进发。
走到卫生间门口，他伸手想把灯打开，可踮起了脚尖，伸直了胳膊，也够不到开关，只好继续摸着黑走进去，一边打着哆嗦一边撒了尿。
他撒完尿，如释重负地走出卫生间，没想到门后这时猛地蹿出一个黑影，朝他“啊”的一声大喊。
金韩彬吓得跑都忘了跑，呆立当场，“哇”的一声，哭得惊天动地。
金知元则在一旁笑得直打跌。
金韩彬哭得气势磅礴、山雨欲来，哭声惊动了睡梦里的金成川。金成川听见动静，下了床走出屋子，打开灯一看——跟早上那场景一模一样，一个在哭，一个在笑。
金成川走过去把金知元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金知元也不怕，一边挨训，一边还偷偷地朝金韩彬做鬼脸。
金成川骂完了金知元，又把他俩送回床上，勉强安抚好了金韩彬，关灯回屋了。他一走，金知元就趴起来，在黑暗中看着金韩彬，压低了声音说：“这个屋子，晚上会有鬼进来的……”
金韩彬缩了缩脖子，哽咽着小声说：“你骗人。”
“真的，”金知元神神秘秘的，搞得挺像那么回事，“从那个窗户进来的，看不到影子，好大一只，进来都不用开窗户的，也没有声音……”
“我才不怕。”金韩彬吓得缩到了被子里。
金知元诡计得逞，又小大人似的隔着被子拍拍他，安慰道：“不怕不怕，我都跟他成好朋友了……呼噜呼噜毛，吓不着……”还没安慰上几句，他自己一倒头，先睡着了。
金韩彬被吓得半宿才睡着，睡着之前他迷迷糊糊地想，这里太可怕了，这个小哥哥也太可怕了，他得想办法逃出去。汤小年不要他了，他要自己跑出去找汤小年。
第二天中午吃完午饭，他就躺在床上眯着眼睛装睡。等到金成川终于去上班了，金知元午觉还没睡醒，他蹑手蹑脚地下了床，走到门边，把门锁打开，偷偷地逃了出去。
他下了楼，生怕有人追过来，连方向都来不及辨别，拔腿就是一阵狂奔，跑了好一阵才停下来，开始沿着路边走。他一边走一边气喘吁吁地回忆前天来时的路线，结果走啊走啊，就走迷路了。
金知元午觉睡醒，养足了精神，又想去吓唬金韩彬，没成想满屋找了一通，连床底都扒拉了一遍，还是没找到。他趴在地板上，脑袋瓜子一动，内心涌上一股不详的预感——糟了，小哭包跑了！
金知元是个不折不扣的熊孩子，但小小年纪已经有了责任感，既然他爸把弟弟交给他，让他看好，那他就不能把弟弟弄丢。
他赶紧从地板上爬起来，着急忙慌地跑下楼，四下张望一圈，跑到楼角那几个乘凉的奶奶面前，比划着问她们，有没有看到一个白白的，小小的，个子长到他下巴的小男孩跑出去。
“是有一个，”其中一个奶奶给他指了方向，“朝那跑了，哎哟，跑得很快的，两条小腿像装了发条一样……”
没等奶奶说完，金知元撂下一句“谢谢奶奶”，就赶紧顺着那个方向，风一样地跑走了。
金韩彬还在走，不停地走，他觉得自己像是走到了一个大迷宫，怎么走都走不出去，怎么走都像是在绕圈子，既找不到汤小年，又记不得回去的路。
他走得直喘气，累得出了汗，可是每走一段时间，都会回到一家商场的门口，那里站着两个好大的变形金刚，顶天立地地瞪着他。
看着街上的大人们人来人往，金韩彬回想起以前汤小年给他讲过的那些拐卖小孩的故事，一边走，一边急出了眼泪。他憋着眼泪，不让自己哭出来，小声地自己给自己打着气：一定能找到妈妈的，一定能找到妈妈的……
一直走到天黑，走得腿都不是自己的了，看着天一点一点黑下来，金韩彬绝望地坐在路边，终于呜呜地哭了起来，不住地用小手抹着眼泪。
有好心的路人停下来问他是不是走丢了，他一个劲儿地摇头
次日早上，金韩彬还没睁眼，迷迷糊糊中感觉嘴里被塞进了什么东西。他前一晚没吃饭就睡了，这时肚子饿得空空荡荡，还以为是他妈妈汤小年过来喂他吃东西，便闭着眼睛一咬，顿时酸得一张小脸都皱了起来。
金韩彬的眼泪立刻就飙了出来，瘪着嘴要把酸葡萄吐出来。恶作剧始作俑者金知元在一旁看着他的表情，笑得乐不可支。
金成川穿好了西装，打好了领带，临走前不放心地朝俩孩子的卧室看了一眼——兄弟俩正一个哇哇大哭，一个捧腹大笑，场面十分令人头疼。他急着上班，没时间做调解员，仓促地骂了两句金知元：“金知元，你别欺负弟弟，快点带他起来洗脸吃早饭！”
金知元打着滚笑个不停：“我，我刚刚叫不醒他……就给他嘴里塞了个酸葡萄哈哈哈，他马上就给酸起来了哈哈哈哈……”
金韩彬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要被汤小年送到这里接受惩罚。他闷闷地独自洗了脸，又草草吃了几口早饭，便沉浸在被遗弃的悲痛之中，不肯和金知元说一句话了。
金知元拿玩具诱哄无效，便赌着气自己转身到书房玩去了。
担惊受怕的一天总算结束，晚上，金韩彬缩在被子里，心里祈祷着明早一睁眼就能看到汤小年。他闭着眼睛催自己赶紧入睡，还没睡着，身下突然腾起一股尿意。
屋子里黑黝黝的，静寂无声，他有些打怵，但又不想叫醒一旁的金知元，只好自己壮着胆子下了床，摸着黑地朝卫生间进发。
走到卫生间门口，他伸手想把灯打开，可踮起了脚尖，伸直了胳膊，也够不到开关，只好继续摸着黑走进去，一边打着哆嗦一边撒了尿。
他撒完尿，如释重负地走出卫生间，没想到门后这时猛地蹿出一个黑影，朝他“啊”的一声大喊。
金韩彬吓得跑都忘了跑，呆立当场，“哇”的一声，哭得惊天动地。
金知元则在一旁笑得直打跌。
金韩彬哭得气势磅礴、山雨欲来，哭声惊动了睡梦里的金成川。金成川听见动静，下了床走出屋子，打开灯一看——跟早上那场景一模一样，一个在哭，一个在笑。
金成川走过去把金知元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金知元也不怕，一边挨训，一边还偷偷地朝金韩彬做鬼脸。
金成川骂完了金知元，又把他俩送回床上，勉强安抚好了金韩彬，关灯回屋了。他一走，金知元就趴起来，在黑暗中看着金韩彬，压低了声音说：“这个屋子，晚上会有鬼进来的……”
金韩彬缩了缩脖子，哽咽着小声说：“你骗人。”
“真的，”金知元神神秘秘的，搞得挺像那么回事，“从那个窗户进来的，看不到影子，好大一只，进来都不用开窗户的，也没有声音……”
“我才不怕。”金韩彬吓得缩到了被子里。
金知元诡计得逞，又小大人似的隔着被子拍拍他，安慰道：“不怕不怕，我都跟他成好朋友了……呼噜呼噜毛，吓不着……”还没安慰上几句，他自己一倒头，先睡着了。
金韩彬被吓得半宿才睡着，睡着之前他迷迷糊糊地想，这里太可怕了，这个小哥哥也太可怕了，他得想办法逃出去。汤小年不要他了，他要自己跑出去找汤小年。
第二天中午吃完午饭，他就躺在床上眯着眼睛装睡。等到金成川终于去上班了，金知元午觉还没睡醒，他蹑手蹑脚地下了床，走到门边，把门锁打开，偷偷地逃了出去。
他下了楼，生怕有人追过来，连方向都来不及辨别，拔腿就是一阵狂奔，跑了好一阵才停下来，开始沿着路边走。他一边走一边气喘吁吁地回忆前天来时的路线，结果走啊走啊，就走迷路了。
金知元午觉睡醒，养足了精神，又想去吓唬金韩彬，没成想满屋找了一通，连床底都扒拉了一遍，还是没找到。他趴在地板上，脑袋瓜子一动，内心涌上一股不详的预感——糟了，小哭包跑了！
金知元是个不折不扣的熊孩子，但小小年纪已经有了责任感，既然他爸把弟弟交给他，让他看好，那他就不能把弟弟弄丢。
他赶紧从地板上爬起来，着急忙慌地跑下楼，四下张望一圈，跑到楼角那几个乘凉的奶奶面前，比划着问她们，有没有看到一个白白的，小小的，个子长到他下巴的小男孩跑出去。
“是有一个，”其中一个奶奶给他指了方向，“朝那跑了，哎哟，跑得很快的，两条小腿像装了发条一样……”
没等奶奶说完，金知元撂下一句“谢谢奶奶”，就赶紧顺着那个方向，风一样地跑走了。
金韩彬还在走，不停地走，他觉得自己像是走到了一个大迷宫，怎么走都走不出去，怎么走都像是在绕圈子，既找不到汤小年，又记不得回去的路。
他走得直喘气，累得出了汗，可是每走一段时间，都会回到一家商场的门口，那里站着两个好大的变形金刚，顶天立地地瞪着他。
看着街上的大人们人来人往，金韩彬回想起以前汤小年给他讲过的那些拐卖小孩的故事，一边走，一边急出了眼泪。他憋着眼泪，不让自己哭出来，小声地自己给自己打着气：一定能找到妈妈的，一定能找到妈妈的……
一直走到天黑，走得腿都不是自己的了，看着天一点一点黑下来，金韩彬绝望地坐在路边，终于呜呜地哭了起来，不住地用小手抹着眼泪。
有好心的路人停下来问他是不是走丢了，他一个劲儿地摇头
这事发生之后，金韩彬就开始黏着金知元了。他对润城人生地不熟，再加上迷路这次给他带来的心理阴影，更是对金知元寸步不离。
两人虽然只差一岁，金知元看上去却比韩彬大了不少。金韩彬比同龄的孩子长得晚，认生，还不爱说话。金知元却是个孩子王，小小年纪就在周围一带的孩子当中树立起了威严。他长得也比同龄人高，两条腿又长又直，跑起来一溜烟就没了影。
开始那几次，金韩彬跟他出去玩，总是没过多久就要慌里慌张地找哥哥，后来知道金知元跑一阵子就会回来找他，便乖乖地站在原地等金知元。
金韩彬头发软软的，脸也白白的，肉嘟嘟的，金知元总是脏着一双手就上去摸，一天玩下来，他的脸是干净的，金韩彬却成了脏孩子。
被金成川骂了几次之后，金知元每次领金韩彬回家，都会拿毛巾给他把脸擦干净。
在金知元眼里，金韩彬不是他的好朋友，也不是他的弟弟，是他的小玩具。
半个月过去，金韩彬还是对金成川保持警惕，不肯叫他一声爸爸，却对金知元粘糊得很，一口一个哥哥。
金韩彬被送走的那天，金知元站在楼下送他，看着他被金成川抱进车里，懂事地跟他说弟弟再见。
“行了，你回家吧，”金成川上车之前对金知元说，“自己关好门啊，我先送弟弟回他自己家里，晚点就回来了。”
“哦。”金知元垂头丧气，依依不舍，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来了精神，眼睛一亮，说，“爸你等等，我回去拿个东西！”
金成川坐进车里，系好了安全带，还没见金知元出来。眼见着天要黑下来，他便发动了车子，缓缓地驶离了小区门口。
金韩彬扭头朝后看，他还在等金知元，金知元一定会出来的。可是他又不敢让金成川把车停下来，对他来说，金成川依旧是个陌生人。
车子开出了两百米，金韩彬看到金知元从小区门口跑了出来，对着他们的方向一阵拔足狂奔。
“哥哥！”金韩彬喊出了声。
坐在驾驶位开车的金成川愣了一下——这个小儿子还没在他面前这么大声地说过话，他朝后侧了侧头：“怎么了韩彬？”
“哥哥在追我们，”金韩彬整个人都跪在了车后座，兴奋地拍打着车后窗，转头朝金成川喊，“叔叔，你把车停一下吧！”
这一声“叔叔”叫得金成川五味杂陈，他踩了刹车，把车停下来，打开车门下去，隔老远就朝金知元喊：“慢点慢点，别摔倒了。”
金知元追上来，大口地喘着气，一手拿着一个变形金刚，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这个给、给弟弟，让他带回家玩……”
金韩彬坐在车里，想把车门打开，可摆弄了半天也没成功，急得出了汗。
金成川过来帮他把车门打开，金知元走过来，小脸跑得红扑扑的，把两个变形金刚往韩彬的怀里塞，挺大方地说：“你不是爱玩这个么，送给你了。”
金韩彬抱着两个霸气侧漏的变形金刚，想要又不敢要，不怎么真诚地推拒道：“我妈妈说，不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
金知元豪气万丈：“你哥哥说，给你你就拿着！”
就这样，金韩彬抱着两个价值不菲的变形金刚，从高楼林立的繁华市中心，回到了遍地拆迁的萧索市郊，也回到了他妈妈汤小年的身边。
金韩彬被送回家之后，总是抓着汤小年一遍又一遍地问，什么时候能再见到哥哥，什么时候能把哥哥请到家里玩。
开始那几次，汤小年还会象征性地敷衍他几句，被问的次数多了，便有些情绪了，每次听到这句话都不理他，有时候还会偷偷擦眼泪。
在金韩彬童言无忌的描述里，金成川的家就是个富丽堂皇的宫殿，而金知元就是宫殿里养尊处优的小王子。金知元送给金韩彬的那两个变形金刚，被安安静静地摆放在掉了漆的电视柜上，不加掩饰地睥睨着这个屋子里陈旧破败的其他摆设。
汤小年在商场替人看衣服摊，无数次路过商场的儿童区，那里的玩具都贵得令人咋舌，她每次都低垂着眉眼匆匆走过，不敢多停留一秒。
而金韩彬带回来的这两个变形金刚，比商场里的那些还要更高大、更精致，价格也毋庸置疑更昂贵，可金成川的儿子一出手就送出了两个，这让汤小年愈发觉得自己过得憋屈又寒碜。
汤小年当时怀孕，匆忙地找了润城邻市的一片老旧楼区安身，这里没一处好，除了租金便宜——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灰头土脸的低矮楼房，冬天干冷、夏天泛潮，每天只有中午那么片刻珍稀的光景，才能见到外头亮堂堂的阳光。
可是这两年，上头一纸政策下来，这片破败的老城区摇身一变，就变成了润城的地盘，房价涨得比火箭还快，租金自然也就水涨船高。这更是逼得汤小年省吃俭用，连买提卫生纸，都得站在超市货架子前面对比着犹豫半天。
汤小年也不是没有“脱贫”的机会。当年金成川找到这里，第一句话就是，你怎么住这来了，这儿是人住的地方么？走走走，我给你找个住处去，不在这遭罪了。
汤小年当时很有骨气地斜睨着他说：“哪儿来的滚哪儿去，谁稀罕你那两个臭钱。”就这样把金成川剩下的话都噎回了肚子里。
有一天晚上，汤小年给金韩彬做了糖醋排骨，金韩彬一边吃一边舔着手指说：“妈妈，下次叫金知元哥哥也来尝尝吧。”
两人虽然只差一岁，金知元看上去却比韩彬大了不少。金韩彬比同龄的孩子长得晚，认生，还不爱说话。金知元却是个孩子王，小小年纪就在周围一带的孩子当中树立起了威严。他长得也比同龄人高，两条腿又长又直，跑起来一溜烟就没了影。
开始那几次，金韩彬跟他出去玩，总是没过多久就要慌里慌张地找哥哥，后来知道金知元跑一阵子就会回来找他，便乖乖地站在原地等金知元。
金韩彬头发软软的，脸也白白的，肉嘟嘟的，金知元总是脏着一双手就上去摸，一天玩下来，他的脸是干净的，金韩彬却成了脏孩子。
被金成川骂了几次之后，金知元每次领金韩彬回家，都会拿毛巾给他把脸擦干净。
在金知元眼里，金韩彬不是他的好朋友，也不是他的弟弟，是他的小玩具。
半个月过去，金韩彬还是对金成川保持警惕，不肯叫他一声爸爸，却对金知元粘糊得很，一口一个哥哥。
金韩彬被送走的那天，金知元站在楼下送他，看着他被金成川抱进车里，懂事地跟他说弟弟再见。
“行了，你回家吧，”金成川上车之前对金知元说，“自己关好门啊，我先送弟弟回他自己家里，晚点就回来了。”
“哦。”金知元垂头丧气，依依不舍，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来了精神，眼睛一亮，说，“爸你等等，我回去拿个东西！”
金成川坐进车里，系好了安全带，还没见金知元出来。眼见着天要黑下来，他便发动了车子，缓缓地驶离了小区门口。
金韩彬扭头朝后看，他还在等金知元，金知元一定会出来的。可是他又不敢让金成川把车停下来，对他来说，金成川依旧是个陌生人。
车子开出了两百米，金韩彬看到金知元从小区门口跑了出来，对着他们的方向一阵拔足狂奔。
“哥哥！”金韩彬喊出了声。
坐在驾驶位开车的金成川愣了一下——这个小儿子还没在他面前这么大声地说过话，他朝后侧了侧头：“怎么了韩彬？”
“哥哥在追我们，”金韩彬整个人都跪在了车后座，兴奋地拍打着车后窗，转头朝金成川喊，“叔叔，你把车停一下吧！”
这一声“叔叔”叫得金成川五味杂陈，他踩了刹车，把车停下来，打开车门下去，隔老远就朝金知元喊：“慢点慢点，别摔倒了。”
金知元追上来，大口地喘着气，一手拿着一个变形金刚，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这个给、给弟弟，让他带回家玩……”
金韩彬坐在车里，想把车门打开，可摆弄了半天也没成功，急得出了汗。
金成川过来帮他把车门打开，金知元走过来，小脸跑得红扑扑的，把两个变形金刚往韩彬的怀里塞，挺大方地说：“你不是爱玩这个么，送给你了。”
金韩彬抱着两个霸气侧漏的变形金刚，想要又不敢要，不怎么真诚地推拒道：“我妈妈说，不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
金知元豪气万丈：“你哥哥说，给你你就拿着！”
就这样，金韩彬抱着两个价值不菲的变形金刚，从高楼林立的繁华市中心，回到了遍地拆迁的萧索市郊，也回到了他妈妈汤小年的身边。
金韩彬被送回家之后，总是抓着汤小年一遍又一遍地问，什么时候能再见到哥哥，什么时候能把哥哥请到家里玩。
开始那几次，汤小年还会象征性地敷衍他几句，被问的次数多了，便有些情绪了，每次听到这句话都不理他，有时候还会偷偷擦眼泪。
在金韩彬童言无忌的描述里，金成川的家就是个富丽堂皇的宫殿，而金知元就是宫殿里养尊处优的小王子。金知元送给金韩彬的那两个变形金刚，被安安静静地摆放在掉了漆的电视柜上，不加掩饰地睥睨着这个屋子里陈旧破败的其他摆设。
汤小年在商场替人看衣服摊，无数次路过商场的儿童区，那里的玩具都贵得令人咋舌，她每次都低垂着眉眼匆匆走过，不敢多停留一秒。
而金韩彬带回来的这两个变形金刚，比商场里的那些还要更高大、更精致，价格也毋庸置疑更昂贵，可金成川的儿子一出手就送出了两个，这让汤小年愈发觉得自己过得憋屈又寒碜。
汤小年当时怀孕，匆忙地找了润城邻市的一片老旧楼区安身，这里没一处好，除了租金便宜——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灰头土脸的低矮楼房，冬天干冷、夏天泛潮，每天只有中午那么片刻珍稀的光景，才能见到外头亮堂堂的阳光。
可是这两年，上头一纸政策下来，这片破败的老城区摇身一变，就变成了润城的地盘，房价涨得比火箭还快，租金自然也就水涨船高。这更是逼得汤小年省吃俭用，连买提卫生纸，都得站在超市货架子前面对比着犹豫半天。
汤小年也不是没有“脱贫”的机会。当年金成川找到这里，第一句话就是，你怎么住这来了，这儿是人住的地方么？走走走，我给你找个住处去，不在这遭罪了。
汤小年当时很有骨气地斜睨着他说：“哪儿来的滚哪儿去，谁稀罕你那两个臭钱。”就这样把金成川剩下的话都噎回了肚子里。
有一天晚上，汤小年给金韩彬做了糖醋排骨，金韩彬一边吃一边舔着手指说：“妈妈，下次叫金知元哥哥也来尝尝吧。”
汤小年一听，一股心酸顺着食道就顶到了嗓子眼。她放下筷子，抓着金韩彬的胳膊问他：“你跟妈妈说，哥哥家里大不大？”
金韩彬用两只白藕瓜似的胳膊张牙舞爪地比划着：“好大的。”
汤小年又问：“那哥哥穿得衣服好不好看？”
金韩彬认真地点头：“好看，哥哥长得也好看。”
汤小年突然就开始掉眼泪了，吧嗒吧嗒的，她转过脸擦了擦眼泪，说：“那些都应该是你的，你懂不懂？”
金韩彬自然是不懂，但他懵懵懂懂地看着汤小年，怯生生地点了点头。
自打那次之后，金韩彬就再也没在汤小年面前提过金知元了。他知道，只要一提哥哥，妈妈就会掉眼泪的，他不能让妈妈伤心。
只是，虽然嘴上不提，他还是常常想起金知元。
因为汤小年的原因，巷子里的其他小朋友都被暗示过不要跟金韩彬玩。金韩彬没什么朋友，除了汤小年，也没什么人对他好过。金知元对他的那点好，就成了他童年里唯一一抹亮色，衬得其他日子黯淡无光。
金韩彬用两只白藕瓜似的胳膊张牙舞爪地比划着：“好大的。”
汤小年又问：“那哥哥穿得衣服好不好看？”
金韩彬认真地点头：“好看，哥哥长得也好看。”
汤小年突然就开始掉眼泪了，吧嗒吧嗒的，她转过脸擦了擦眼泪，说：“那些都应该是你的，你懂不懂？”
金韩彬自然是不懂，但他懵懵懂懂地看着汤小年，怯生生地点了点头。
自打那次之后，金韩彬就再也没在汤小年面前提过金知元了。他知道，只要一提哥哥，妈妈就会掉眼泪的，他不能让妈妈伤心。
只是，虽然嘴上不提，他还是常常想起金知元。
因为汤小年的原因，巷子里的其他小朋友都被暗示过不要跟金韩彬玩。金韩彬没什么朋友，除了汤小年，也没什么人对他好过。金知元对他的那点好，就成了他童年里唯一一抹亮色，衬得其他日子黯淡无光。
第三章
金韩彬在接下来的一年里都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金知元了。
对于一个5岁的小孩子而言，一年的时间漫长无比，足以忘记一年之前发生的任何事情。可是一年过去了，金韩彬还是记得金知元。
6岁那年夏天，金韩彬又见到金知元了。
那辆黑色的轿车停在楼下，金韩彬被汤小年牵着手领下了楼。那次他没哭，他乖乖地自己爬到了车后座，端端正正地坐着跟汤小年告别。
汤小年给他买了很好看的衣服，白衬衫外面搭了灰色的格子小马甲，脖子上还带了小领结，看上去像个小王子。
金成川把他带上楼的时候，有邻居看到他，惊讶地说：“哟，哪来这么好看的小男孩啊。”
金成川就笑着敷衍：“同事出差了，孩子送我这里待几天。”
金知元出去玩了，被金成川叫回来的时候，身上脏兮兮的。金韩彬正拘束地坐在沙发上看着他，生怕他不记得自己。
金知元一看到金韩彬就扑过来，拿两只脏手去捏他的脸，金韩彬也不躲，笑嘻嘻地由着他捏。
金知元已经上了小学，得做暑假作业，一天一篇田字格。他自己不爱写，都推给还在上幼儿园的韩彬写，还美名其曰教他识字。金韩彬也不反抗，一只小手紧紧地攥着铅笔，一笔一划地替他认真写。
金知元歪着头看他写字，突然发现新大陆似的说：“原来你也用左手啊！”
韩彬捏铅笔的手一下子攥得更紧了，不安地看着金知元：“这样不行吗？”
“谁说不行的，我也用左手，”金知元满不在乎，“老师非让我改，我才不改呢。”
韩彬放下心来，鼓着脸笃定地说：“那我也不改。”
转天，金知元呼朋唤友地叫上了他的一群小朋友，浩浩荡荡地要去河边玩。
到了河边的浅滩，他左手拎一个小桶，右手擎着一个渔网，把裤腿挽起来就要下水捞鱼，下水之前，还扭头问金韩彬要不要和他一起。
金韩彬摇头拒绝了，他有些畏水。他自己蹲在岸上，掀起石头看螃蟹，石头一掀，下面藏身的小螃蟹就挥舞着八条腿跑得飞快。他看着有趣，便想捉一只给金知元看，瞅准了一只小螃蟹，伸手去捉，小螃蟹挥着蟹钳要来挠他。他缩回手，眼巴巴地看着那个张牙舞爪的小东西，一时不敢下手，跟着小螃蟹一溜烟跑到了河边。
一个年龄稍大的男孩子看着韩彬猫腰跑过来，坏心眼地弯腰把小河蟹捡了起来，说什么也不给他。
韩彬急得去抢，男孩故意不给，仗着身高优势把胳膊举得高高的，还作势要把小螃蟹捏死。
韩彬跳着去拉他的胳膊，那男孩伸手推他，一不小心使过了劲儿，把韩彬推倒在沙滩上。
延伸到海里的浅滩微微倾斜，韩彬的屁股刚一着地，就顺着坡度咕噜噜地滚了下去。他的额角磕到了海边支棱出来的尖尖的石子，身体被奔流着涌上来的河水淹没，一眨眼就不见了人影。
“救命啊，救命啊——”那个闯了祸的男孩惊惶地喊，“有人掉水里了！”
幸而旁边有个正在钓鱼的大人，赶紧下水把金韩彬捞了上来，这才没闹出人命来。
由于捞得及时，金韩彬只是呛了两口水，其他地方倒并无大碍。
被捞上来之后，他并没有立即号啕大哭，反而像被吓傻了似的蜷缩成小小一团，愣愣地看着眼前重归平静的水面，一声不吭地扑簌簌掉着眼泪。
“没事了没事了，”那个把他捞上来的叔叔摸着他湿漉漉的脑袋安慰道，又转头看着那个闯祸的男孩，“这么小的孩子到河边玩，很危险的，你们没有大人跟着吗？”
那男孩也吓傻了，急着摆脱责任道：“是他非要来跟我抢螃蟹的！”
旁边一个男孩抢着说：“他有哥哥跟着过来，他是金知元的弟弟，我去把元哥叫过来！”说完就朝另一个方向跑，一边跑一边高声叫着金知元。
金知元正挽着裤腿专心致志地捞鱼，对于五十米开外发生的风波一无所知。
“元哥！元哥！”气喘吁吁跑过来的孩子一叠声叫着他的名字，跑近了才慌里慌张地喊，“元哥，你弟弟掉水里了！”
“啊？”金知元没听清，直起腰看着跑过来的男孩。
“你弟弟……”那男孩上气不接下气地喊，“你弟弟刚刚掉到水里了！”
金知元瞬间蒙了，脑袋里嗡地一声响，抓着红色水桶的那只手松了劲，咚地一声响，刚刚抓的小鱼小虾小螃蟹们全倒回了水里，他顾不得这些，大声问：“救上来了没？怎么会掉水里的？”
“你赶紧去看看呀！”跑近了的男孩弯腰撑着膝盖看他，大口喘着气，急道。
金韩彬在接下来的一年里都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金知元了。
对于一个5岁的小孩子而言，一年的时间漫长无比，足以忘记一年之前发生的任何事情。可是一年过去了，金韩彬还是记得金知元。
6岁那年夏天，金韩彬又见到金知元了。
那辆黑色的轿车停在楼下，金韩彬被汤小年牵着手领下了楼。那次他没哭，他乖乖地自己爬到了车后座，端端正正地坐着跟汤小年告别。
汤小年给他买了很好看的衣服，白衬衫外面搭了灰色的格子小马甲，脖子上还带了小领结，看上去像个小王子。
金成川把他带上楼的时候，有邻居看到他，惊讶地说：“哟，哪来这么好看的小男孩啊。”
金成川就笑着敷衍：“同事出差了，孩子送我这里待几天。”
金知元出去玩了，被金成川叫回来的时候，身上脏兮兮的。金韩彬正拘束地坐在沙发上看着他，生怕他不记得自己。
金知元一看到金韩彬就扑过来，拿两只脏手去捏他的脸，金韩彬也不躲，笑嘻嘻地由着他捏。
金知元已经上了小学，得做暑假作业，一天一篇田字格。他自己不爱写，都推给还在上幼儿园的韩彬写，还美名其曰教他识字。金韩彬也不反抗，一只小手紧紧地攥着铅笔，一笔一划地替他认真写。
金知元歪着头看他写字，突然发现新大陆似的说：“原来你也用左手啊！”
韩彬捏铅笔的手一下子攥得更紧了，不安地看着金知元：“这样不行吗？”
“谁说不行的，我也用左手，”金知元满不在乎，“老师非让我改，我才不改呢。”
韩彬放下心来，鼓着脸笃定地说：“那我也不改。”
转天，金知元呼朋唤友地叫上了他的一群小朋友，浩浩荡荡地要去河边玩。
到了河边的浅滩，他左手拎一个小桶，右手擎着一个渔网，把裤腿挽起来就要下水捞鱼，下水之前，还扭头问金韩彬要不要和他一起。
金韩彬摇头拒绝了，他有些畏水。他自己蹲在岸上，掀起石头看螃蟹，石头一掀，下面藏身的小螃蟹就挥舞着八条腿跑得飞快。他看着有趣，便想捉一只给金知元看，瞅准了一只小螃蟹，伸手去捉，小螃蟹挥着蟹钳要来挠他。他缩回手，眼巴巴地看着那个张牙舞爪的小东西，一时不敢下手，跟着小螃蟹一溜烟跑到了河边。
一个年龄稍大的男孩子看着韩彬猫腰跑过来，坏心眼地弯腰把小河蟹捡了起来，说什么也不给他。
韩彬急得去抢，男孩故意不给，仗着身高优势把胳膊举得高高的，还作势要把小螃蟹捏死。
韩彬跳着去拉他的胳膊，那男孩伸手推他，一不小心使过了劲儿，把韩彬推倒在沙滩上。
延伸到海里的浅滩微微倾斜，韩彬的屁股刚一着地，就顺着坡度咕噜噜地滚了下去。他的额角磕到了海边支棱出来的尖尖的石子，身体被奔流着涌上来的河水淹没，一眨眼就不见了人影。
“救命啊，救命啊——”那个闯了祸的男孩惊惶地喊，“有人掉水里了！”
幸而旁边有个正在钓鱼的大人，赶紧下水把金韩彬捞了上来，这才没闹出人命来。
由于捞得及时，金韩彬只是呛了两口水，其他地方倒并无大碍。
被捞上来之后，他并没有立即号啕大哭，反而像被吓傻了似的蜷缩成小小一团，愣愣地看着眼前重归平静的水面，一声不吭地扑簌簌掉着眼泪。
“没事了没事了，”那个把他捞上来的叔叔摸着他湿漉漉的脑袋安慰道，又转头看着那个闯祸的男孩，“这么小的孩子到河边玩，很危险的，你们没有大人跟着吗？”
那男孩也吓傻了，急着摆脱责任道：“是他非要来跟我抢螃蟹的！”
旁边一个男孩抢着说：“他有哥哥跟着过来，他是金知元的弟弟，我去把元哥叫过来！”说完就朝另一个方向跑，一边跑一边高声叫着金知元。
金知元正挽着裤腿专心致志地捞鱼，对于五十米开外发生的风波一无所知。
“元哥！元哥！”气喘吁吁跑过来的孩子一叠声叫着他的名字，跑近了才慌里慌张地喊，“元哥，你弟弟掉水里了！”
“啊？”金知元没听清，直起腰看着跑过来的男孩。
“你弟弟……”那男孩上气不接下气地喊，“你弟弟刚刚掉到水里了！”
金知元瞬间蒙了，脑袋里嗡地一声响，抓着红色水桶的那只手松了劲，咚地一声响，刚刚抓的小鱼小虾小螃蟹们全倒回了水里，他顾不得这些，大声问：“救上来了没？怎么会掉水里的？”
“你赶紧去看看呀！”跑近了的男孩弯腰撑着膝盖看他，大口喘着气，急道。
金知元陪金韩彬走到了儿童病房，看着医生开始给他处理伤口，在一旁悄悄拉了拉那位护士的衣角，小声说：“姐姐，我没带钱，现在回去取，你能帮我看着我弟弟吗？”
他说话像小大人似的，那护士看着有趣，点点头笑着说：“你放心去吧，你弟弟交给我好了。”
医院离家两公里，金知元飞快地跑回去，一秒钟也不敢多休息，到家就翻出自己的小熊存钱罐，抱着就往回跑，连衣服都没顾得上换。
气喘吁吁地跑回医院的时候，他身上的衣服已经差不多风干了。韩彬包扎好了伤口，坐在护士姐姐给他指定的座位上等哥哥，他有点困了，正靠着墙打瞌睡。
护士见金知元回来，走过来逗他：“你怎么穿这么小的衣服呀？”
“这是他的衣服，”金知元指了指墙角的金韩彬，“他掉水里了，衣服都湿了。姐姐，要交多少钱呀？”他把小熊存钱罐的头拧下来，从里面掏出了一沓钱。
“你带这么多钱干什么啊，”护士看着他手上卷起来的一沓一百块，赶紧把金知元拉到一边，“快点藏好，被别人看到了会抢走的。”
“没人敢抢我。”金知元天不怕地不怕地说。
护士见他年纪不大口气不小，憋着笑问：“那是你弟弟？”
金知元点点头。
护士带他去交钱，路上有意逗他说：“你弟弟刚刚流了好多血，要输血的，我们这里没血了，你说怎么办呀？”
金知元半信半疑地回头看韩彬的方向：“他不是已经包扎好了吗？”
“包扎好了也要输血呀，”护士一本正经地糊弄他，“你看他都没精神，在打瞌睡，你愿不愿意把你的血输给你弟弟？”
金知元毫不犹豫地抬起胳膊说：“输吧，我有好多血，可以分他一半。”
“骗你的。”护士捂着嘴笑，“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金知元也不生气，纠正她：“我不可爱，我是帅气，我弟弟才可爱。”
那天晚上，金成川看到金韩彬额角厚厚的纱布，问清楚原因之后，他摁着金知元的脖子，对着他的屁股，不由分说地就是一顿胖揍，一边打一边问他：“以后还去不去河边玩了？长本事了你，不让你去不让你去，你还敢带你弟弟去！”
金知元也不说话，梗着脖子不肯掉眼泪。挨了揍之后，他晚饭也没吃两口，回到自己房间里生闷气，也不知道在气什么。
他一走，韩彬也没心情吃饭了，频频回头，心思从饭上飞到了那扇紧闭的门后。
金成川给金韩彬的碗里夹了菜说：“不管他，犯了错还吃什么饭，来韩彬，我们吃我们的，多吃点。”
金韩彬低着头嘟囔道：“不是哥哥要带我去河边的，是我非要让他带我去的。”
金成川哭笑不得，没想到这两个儿子从出生到现在，总共还没在一起待过20天，居然学会了互相顶罪。他拍拍韩彬的头说：“你喜不喜欢哥哥？”
韩彬点点头：“喜欢。”
金成川又放低了声音问：“那你喜欢爸爸吗？”
韩彬抬头看着他，眼神有些抗拒。金成川的心一下子就冷了，他的小儿子原来知道他就是爸爸，只是不愿认他而已。
他抱着一丝一毫的希望，柔声细语地对韩彬说：“你叫一声爸爸给我听，我明天带你到河边玩，给你买变形金刚，好不好？”
韩彬摇了摇头，一点都没犹豫。
金成川叹了口气。
金韩彬把筷子放到饭桌上说：“我吃饱了。”然后就从椅子上跳下来，走向那扇紧闭的门，推开后走了进去，然后又关上了门。
金知元正趴在木地板上玩乐高，闷闷不乐的样子，听到韩彬走进来也没抬头。
金韩彬凑过去，趴到他身边，小声地叫他哥哥，又说对不起。
金知元撇着嘴说：“你有什么对不起的。”
金韩彬说：“害你被你爸爸打。”
“我还害你出了好多血呢，我们扯平了。”
金韩彬没话说了，默默地陪金知元搭乐高。
“你爸爸会不会打你？”金知元突然问。
“我没有爸爸，”金韩彬说，“我只有妈妈，叫汤小年，她也会打我。”
他的语气太过平常，以至于金知元并没意识到没有爸爸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他只是跟着重复了一下汤小年的名字，评价道：“汤小年……你妈妈的名字比你的好记。”
金成川周末放假，领着两个小崽子去游乐场玩了一天，在一边百无聊赖地等着的时候，一旁的售票员凑过来跟他搭话说：“那是你的两个儿子啊？多大了？”
金成川说：“大的7岁，小的6岁。”
“长得可真好，”那人不无艳羡地说，“你看上去就一表人才的，基因好，羡慕不来。”
金成川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外表极具欺骗性，他听了这话，嘴上谦虚着“哪有哪有”，心里却乐开了花。等到两个儿子一前一后地跑过来，他得意忘形地一边牵着一个，带着他俩去了商场，买了两件一模一样的衣服。
他说话像小大人似的，那护士看着有趣，点点头笑着说：“你放心去吧，你弟弟交给我好了。”
医院离家两公里，金知元飞快地跑回去，一秒钟也不敢多休息，到家就翻出自己的小熊存钱罐，抱着就往回跑，连衣服都没顾得上换。
气喘吁吁地跑回医院的时候，他身上的衣服已经差不多风干了。韩彬包扎好了伤口，坐在护士姐姐给他指定的座位上等哥哥，他有点困了，正靠着墙打瞌睡。
护士见金知元回来，走过来逗他：“你怎么穿这么小的衣服呀？”
“这是他的衣服，”金知元指了指墙角的金韩彬，“他掉水里了，衣服都湿了。姐姐，要交多少钱呀？”他把小熊存钱罐的头拧下来，从里面掏出了一沓钱。
“你带这么多钱干什么啊，”护士看着他手上卷起来的一沓一百块，赶紧把金知元拉到一边，“快点藏好，被别人看到了会抢走的。”
“没人敢抢我。”金知元天不怕地不怕地说。
护士见他年纪不大口气不小，憋着笑问：“那是你弟弟？”
金知元点点头。
护士带他去交钱，路上有意逗他说：“你弟弟刚刚流了好多血，要输血的，我们这里没血了，你说怎么办呀？”
金知元半信半疑地回头看韩彬的方向：“他不是已经包扎好了吗？”
“包扎好了也要输血呀，”护士一本正经地糊弄他，“你看他都没精神，在打瞌睡，你愿不愿意把你的血输给你弟弟？”
金知元毫不犹豫地抬起胳膊说：“输吧，我有好多血，可以分他一半。”
“骗你的。”护士捂着嘴笑，“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金知元也不生气，纠正她：“我不可爱，我是帅气，我弟弟才可爱。”
那天晚上，金成川看到金韩彬额角厚厚的纱布，问清楚原因之后，他摁着金知元的脖子，对着他的屁股，不由分说地就是一顿胖揍，一边打一边问他：“以后还去不去河边玩了？长本事了你，不让你去不让你去，你还敢带你弟弟去！”
金知元也不说话，梗着脖子不肯掉眼泪。挨了揍之后，他晚饭也没吃两口，回到自己房间里生闷气，也不知道在气什么。
他一走，韩彬也没心情吃饭了，频频回头，心思从饭上飞到了那扇紧闭的门后。
金成川给金韩彬的碗里夹了菜说：“不管他，犯了错还吃什么饭，来韩彬，我们吃我们的，多吃点。”
金韩彬低着头嘟囔道：“不是哥哥要带我去河边的，是我非要让他带我去的。”
金成川哭笑不得，没想到这两个儿子从出生到现在，总共还没在一起待过20天，居然学会了互相顶罪。他拍拍韩彬的头说：“你喜不喜欢哥哥？”
韩彬点点头：“喜欢。”
金成川又放低了声音问：“那你喜欢爸爸吗？”
韩彬抬头看着他，眼神有些抗拒。金成川的心一下子就冷了，他的小儿子原来知道他就是爸爸，只是不愿认他而已。
他抱着一丝一毫的希望，柔声细语地对韩彬说：“你叫一声爸爸给我听，我明天带你到河边玩，给你买变形金刚，好不好？”
韩彬摇了摇头，一点都没犹豫。
金成川叹了口气。
金韩彬把筷子放到饭桌上说：“我吃饱了。”然后就从椅子上跳下来，走向那扇紧闭的门，推开后走了进去，然后又关上了门。
金知元正趴在木地板上玩乐高，闷闷不乐的样子，听到韩彬走进来也没抬头。
金韩彬凑过去，趴到他身边，小声地叫他哥哥，又说对不起。
金知元撇着嘴说：“你有什么对不起的。”
金韩彬说：“害你被你爸爸打。”
“我还害你出了好多血呢，我们扯平了。”
金韩彬没话说了，默默地陪金知元搭乐高。
“你爸爸会不会打你？”金知元突然问。
“我没有爸爸，”金韩彬说，“我只有妈妈，叫汤小年，她也会打我。”
他的语气太过平常，以至于金知元并没意识到没有爸爸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他只是跟着重复了一下汤小年的名字，评价道：“汤小年……你妈妈的名字比你的好记。”
金成川周末放假，领着两个小崽子去游乐场玩了一天，在一边百无聊赖地等着的时候，一旁的售票员凑过来跟他搭话说：“那是你的两个儿子啊？多大了？”
金成川说：“大的7岁，小的6岁。”
“长得可真好，”那人不无艳羡地说，“你看上去就一表人才的，基因好，羡慕不来。”
金成川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外表极具欺骗性，他听了这话，嘴上谦虚着“哪有哪有”，心里却乐开了花。等到两个儿子一前一后地跑过来，他得意忘形地一边牵着一个，带着他俩去了商场，买了两件一模一样的衣服。
牛仔外套配格子衬衫，头上还扣顶棒球棒，两个小家伙清一色的嘻哈风，金成川跟在后面，看着一大一小两个儿子跑在前面嬉闹，前几天心中的积郁一扫而空。
就因为这两件一模一样的衣服，金韩彬在此后的十年里，再也没见过金知元。
那天下午天色微沉，积雨云堆在天边，跟随着风向缓缓向西推移，不难想见接下来会有一场倾盆暴雨。
金知元正在客厅教金韩彬折纸飞机，一开始韩彬不要他教，把纸抢过来说他自己会折。他很快折好了一只纸飞机，用的是最简单的那种折法。
“你看，我会折。”他把那只纸飞机放在手心里，拿到金知元面前邀功。
“哦，”金知元看也不看，“我会12种，本来想教你，既然你会折，那就算了吧。”
金韩彬看着金知元手里的那张纸，被他翻过来覆过去地折，最后折成了一只看起来很厉害的飞机。金知元拿着那只纸飞机，对着哈了两口气，信心十足地举高了胳膊，远远地掷了出去。
纸飞机飞起来了，飞得很高也很远，飞出了窗外。
“哇——”金韩彬看呆了，拉着金知元的胳膊央求他，“哥哥，教教我。”
“你不是说你会？”金知元抬着下巴看他。
“我不会，”金韩彬老老实实地说，“幼儿园里的那些人都不会。”
“我就知道，”金知元的语气里不无炫耀，“来吧，我教你。”
他一步一步地教金韩彬，让他跟着自己折，整个过程耐心十足。韩彬也很聪明，只教一遍就学会了。他拿着那只折好的纸飞机，也学着金知元的样子，对着机尾哈了两口气，高高地举起胳膊，摆足了架势。
外面的门锁突然传来一阵细碎的响声，金韩彬维持着动作转头问金知元：“谁来了？”
“还能有谁，我爸呗，”金知元说，“不用管，扔吧。”
金韩彬便把纸飞机扔了出去。
扔出去的那一刻，家里的大门被推开了，随即走进来一个高高瘦瘦的女人。
纸飞机直直地朝前飞去，撞到了那个女人的身上，被她接住了，拿在手里。
金韩彬还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那个突如其来的陌生人，金知元则兴高采烈地喊了一声“妈妈”，然后就不管不顾地从沙发上跳下来，朝前扑过去，扑到他妈妈的怀里。
很多年以后，金韩彬对于那个场景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他只记得那个女人很高，很美，但脸上却挂着一种病态，看上去总也不高兴似的。
他记得那个女人走过来，问他叫什么名字，问他的爸爸是谁，妈妈是谁，今年几岁，家在哪里，在哪里上学，来这里几天了。
她问这些问题的时候，脸上明明没什么表情，声音也明明称得上温柔，却没来由地让韩彬感到一阵畏惧。
“妈，你别问了，”金知元躺在沙发上，头枕在她的腿上撒娇，“你问这些干什么呀。”
“你去书房写作业，”那个女人说，依旧是柔声细语的，“妈妈有一些问题问你弟弟。”
“我不，”金知元说，“我不爱写作业。”他这么说着，就被那个女人拉着胳膊，领到了旁边的书房，然后被关了进去。
金韩彬记得，他答完了那些问题，那个女人就从一旁的包里掏出了手机，走到窗台，对着手机情绪激动地吼了几句什么，话里频繁地夹杂着金成川的名字。
金韩彬也记得，那个女人走出来的时候，脸上挂满了泪珠，和他妈妈汤小年哭起来的样子像极了。
外面的雨下起来了，雨点来势汹汹地砸到窗上，噼噼啪啪地响成一片，密集如昂扬的鼓点，像是预示着接下来的变奏章。
不多一会儿，金成川就慌慌张张地赶了回来，他浑身都被雨水打湿了，额前的头发湿成了一绺一绺的，看上去有些狼狈。他们之间发生了很激烈的争执，又或许并不是争执，只是一个人在歇斯底里地争吵，一个人在躲躲闪闪地辩解。
金韩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缩在沙发的角落里，连喘气都小心翼翼的。
他听到书房传来一阵激烈的拍门声，金知元在里面一会儿大声喊“爸爸”，一会儿又喊“妈妈”，喊得嗓子都破了音，他能想象金知元在门口着急的样子，可是他又不敢走过去给他打开门。
那天下午，金韩彬被送回了家里，也许是因为受了惊吓，被送到汤小年身边的时候，他已经发起了高烧。
他不记得汤小年当时的表情，也不记得她说过的话，只是隐隐约约地觉得汤小年好像也哭了，因为似乎有冰凉的泪水，落在他滚烫的额头上，凉得他打了个哆嗦。
后来金韩彬上了小学，学了成语，才明白那天下午发生的事情，叫做东窗事发。
而金知元带给他童年的最后一抹色彩，被那天下午铺天盖地的大雨晕染得斑斑驳驳，又被那场来势汹汹的高烧加上了一层模糊的滤镜，回头看过去，虽然已经不甚明晰了，但却美得极具诱惑力。
就因为这两件一模一样的衣服，金韩彬在此后的十年里，再也没见过金知元。
那天下午天色微沉，积雨云堆在天边，跟随着风向缓缓向西推移，不难想见接下来会有一场倾盆暴雨。
金知元正在客厅教金韩彬折纸飞机，一开始韩彬不要他教，把纸抢过来说他自己会折。他很快折好了一只纸飞机，用的是最简单的那种折法。
“你看，我会折。”他把那只纸飞机放在手心里，拿到金知元面前邀功。
“哦，”金知元看也不看，“我会12种，本来想教你，既然你会折，那就算了吧。”
金韩彬看着金知元手里的那张纸，被他翻过来覆过去地折，最后折成了一只看起来很厉害的飞机。金知元拿着那只纸飞机，对着哈了两口气，信心十足地举高了胳膊，远远地掷了出去。
纸飞机飞起来了，飞得很高也很远，飞出了窗外。
“哇——”金韩彬看呆了，拉着金知元的胳膊央求他，“哥哥，教教我。”
“你不是说你会？”金知元抬着下巴看他。
“我不会，”金韩彬老老实实地说，“幼儿园里的那些人都不会。”
“我就知道，”金知元的语气里不无炫耀，“来吧，我教你。”
他一步一步地教金韩彬，让他跟着自己折，整个过程耐心十足。韩彬也很聪明，只教一遍就学会了。他拿着那只折好的纸飞机，也学着金知元的样子，对着机尾哈了两口气，高高地举起胳膊，摆足了架势。
外面的门锁突然传来一阵细碎的响声，金韩彬维持着动作转头问金知元：“谁来了？”
“还能有谁，我爸呗，”金知元说，“不用管，扔吧。”
金韩彬便把纸飞机扔了出去。
扔出去的那一刻，家里的大门被推开了，随即走进来一个高高瘦瘦的女人。
纸飞机直直地朝前飞去，撞到了那个女人的身上，被她接住了，拿在手里。
金韩彬还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那个突如其来的陌生人，金知元则兴高采烈地喊了一声“妈妈”，然后就不管不顾地从沙发上跳下来，朝前扑过去，扑到他妈妈的怀里。
很多年以后，金韩彬对于那个场景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他只记得那个女人很高，很美，但脸上却挂着一种病态，看上去总也不高兴似的。
他记得那个女人走过来，问他叫什么名字，问他的爸爸是谁，妈妈是谁，今年几岁，家在哪里，在哪里上学，来这里几天了。
她问这些问题的时候，脸上明明没什么表情，声音也明明称得上温柔，却没来由地让韩彬感到一阵畏惧。
“妈，你别问了，”金知元躺在沙发上，头枕在她的腿上撒娇，“你问这些干什么呀。”
“你去书房写作业，”那个女人说，依旧是柔声细语的，“妈妈有一些问题问你弟弟。”
“我不，”金知元说，“我不爱写作业。”他这么说着，就被那个女人拉着胳膊，领到了旁边的书房，然后被关了进去。
金韩彬记得，他答完了那些问题，那个女人就从一旁的包里掏出了手机，走到窗台，对着手机情绪激动地吼了几句什么，话里频繁地夹杂着金成川的名字。
金韩彬也记得，那个女人走出来的时候，脸上挂满了泪珠，和他妈妈汤小年哭起来的样子像极了。
外面的雨下起来了，雨点来势汹汹地砸到窗上，噼噼啪啪地响成一片，密集如昂扬的鼓点，像是预示着接下来的变奏章。
不多一会儿，金成川就慌慌张张地赶了回来，他浑身都被雨水打湿了，额前的头发湿成了一绺一绺的，看上去有些狼狈。他们之间发生了很激烈的争执，又或许并不是争执，只是一个人在歇斯底里地争吵，一个人在躲躲闪闪地辩解。
金韩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缩在沙发的角落里，连喘气都小心翼翼的。
他听到书房传来一阵激烈的拍门声，金知元在里面一会儿大声喊“爸爸”，一会儿又喊“妈妈”，喊得嗓子都破了音，他能想象金知元在门口着急的样子，可是他又不敢走过去给他打开门。
那天下午，金韩彬被送回了家里，也许是因为受了惊吓，被送到汤小年身边的时候，他已经发起了高烧。
他不记得汤小年当时的表情，也不记得她说过的话，只是隐隐约约地觉得汤小年好像也哭了，因为似乎有冰凉的泪水，落在他滚烫的额头上，凉得他打了个哆嗦。
后来金韩彬上了小学，学了成语，才明白那天下午发生的事情，叫做东窗事发。
而金知元带给他童年的最后一抹色彩，被那天下午铺天盖地的大雨晕染得斑斑驳驳，又被那场来势汹汹的高烧加上了一层模糊的滤镜，回头看过去，虽然已经不甚明晰了，但却美得极具诱惑力。
第四章
门铃催命似的响，屋里的两个人却丝毫没有挪屁股的打算，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面的屏幕，正在进行一场并不太激烈的角逐。
其中一人骂骂咧咧：“**你这用了什么道具，怎么可能这么快追上来，靠靠靠，妈的我这遥控是不是坏了！”
另一个声音透着一股漫不经心：“什么道具，你过弯道的技术太弱而已，我要超了啊。”
“卧槽……你别超我，你让我赢一把啊金知元！”
金知元仿若未闻，眼睛也不眨地超了过去：“玩个游戏沙发都让你震散架了，你手机响了。”
“我……日……”冯博咬牙切齿地挤出两个字，探身从茶几上拿过手机，没好气道，“喂，谁啊？！”下一秒语气就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拐弯：“哦哦哦金叔叔啊，是是是金知元是在我家呢……啊刚刚是您在敲门啊，我这就给您开，这就给您开啊！”
冯博转脸对金知元做了个口型——“你爸！”然后低头满地找拖鞋。金知元一脚给他踢过来一只，他穿上了，一时找不到第二只，只好踮着左脚去开门。
“金叔叔，不好意思啊，我跟金知元刚刚在讨论功课呢，争论得有点激烈，没听见门铃响，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金成川看着眼前嬉皮笑脸的冯博，叹了口气：“你们俩哪天要是能讨论功课啊，那真是世界第八大奇迹——金知元，别玩了，跟我回家！”
金知元眼皮也没掀一下，自己新开了一局游戏玩起来：“哪个家啊？”
金成川面子上挂不住，没好脸色道：“快点出来，你阿姨和你弟弟今天第一天过来，你不要总是这么不懂事。”
金知元面无表情地盯着屏幕：“我没有阿姨也没有弟弟，那不是我家。”
“你——”金成川气急败坏地推门而入，拉着金知元的胳膊就往外扯，“给你点好脸色你就登鼻子上脸，我特意来接你，不是跟你打商量！”
金知元不耐烦地一甩胳膊，用力甩开了金成川抓着自己的那只手，然后把遥控扔到一边，站起来看着金成川。他比金成川高了半个头，骨架生得结实高大，虽然因为这两年抽条拔节得太迅速，肌肉看起来没那么明显，但单单朝那一杵，气势上竟比他爸还高了一截。
金成川强撑着父亲的威严，又拉了一遍他的胳膊，皱着眉说：“怎么，你还想跟我动手啊？回家，快点！”
冯博吓得不敢出声，畏首畏尾地缩在门边站着，挤眉弄眼地让金知元服个软。
金知元视若无睹，再一次甩开金成川的手，弯腰拿起搭在一边的外套，先他一步走出去：“行啊，回就回，什么叫登鼻子上脸，我可以亲自给您示范。”
看着这不共戴天的父子俩走出门，冯博缩着脖子结巴道：“叔、叔叔再来啊……”
金知元边走边穿外套，径直走向停在楼下的那辆黑色轿车，拉开后座车门，矮身坐了进去。
金成川上了车，一边寄安全带一边训他：“还有半个学期就高三了，天天背着个体育生的身份满街跑，你不嫌丢人我还嫌……”
“正好换个儿子给你长脸。”金知元噎他一句，拉上帽子，歪头靠在车座靠背装睡。
金成川脸色不大好看，竭力压了压火气说：“知元，你妈妈不在了，我心里不比你好受，但是这都过去两年了，你也该懂事了，人不能总是活在过去，你得学着成长……”
“长成您这样？”金知元闭着眼睛笑笑，牵起嘴角嘲讽道，“不必对我寄予这份厚望了，我不行。”
***
金韩彬坐在饭桌前，有些好奇地打量着这间屋子。这已经不是他十年前来的那一间了，看上去很陌生。四室两厅的屋子，并不算多么整洁，看得出是临时拾掇出来撑场面的。
一个多小时之前，金成川带着他和汤小年参观了各个房间——除了金知元那间被锁得死死的，没人进得去。
他妈妈汤小年已经在这短短的一个多小时内，迅速适应了自己的新身份，在厨房叮叮当当忙里忙外，俨然一副这个家的女主人姿态。
金韩彬不知道金成川到底给他妈灌了什么迷魂汤，能让汤小年在明里暗里骂了他十几年的情况下，突然间回心转意，心甘情愿地嫁了过来。
“我要结婚了。”那晚在饭桌上，汤小年平静地跟金韩彬宣布了这个消息。她的语气听起来只是在陈述事实，而非征求金韩彬的意见。
金韩彬愣了一下，随即问：“跟谁？”
“你生父，”汤小年说，“金成川。”
“金成川是金韩彬的生父”这个事实，虽然在母子俩之间心照不宣，但汤小年十几年来从未在金韩彬面前明确提起过，这是第一次。
“为什么？”金韩彬又问，他是真的不明白。
“没有为什么，他老婆两年前死了，两个月前来跟我求婚，我同意了。”汤小年伸手把垂下来的头发拨到耳后，“大人的事情，你一个小孩子就不要多管了。”
“我不同意。”金韩彬看着他妈。
门铃催命似的响，屋里的两个人却丝毫没有挪屁股的打算，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面的屏幕，正在进行一场并不太激烈的角逐。
其中一人骂骂咧咧：“**你这用了什么道具，怎么可能这么快追上来，靠靠靠，妈的我这遥控是不是坏了！”
另一个声音透着一股漫不经心：“什么道具，你过弯道的技术太弱而已，我要超了啊。”
“卧槽……你别超我，你让我赢一把啊金知元！”
金知元仿若未闻，眼睛也不眨地超了过去：“玩个游戏沙发都让你震散架了，你手机响了。”
“我……日……”冯博咬牙切齿地挤出两个字，探身从茶几上拿过手机，没好气道，“喂，谁啊？！”下一秒语气就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拐弯：“哦哦哦金叔叔啊，是是是金知元是在我家呢……啊刚刚是您在敲门啊，我这就给您开，这就给您开啊！”
冯博转脸对金知元做了个口型——“你爸！”然后低头满地找拖鞋。金知元一脚给他踢过来一只，他穿上了，一时找不到第二只，只好踮着左脚去开门。
“金叔叔，不好意思啊，我跟金知元刚刚在讨论功课呢，争论得有点激烈，没听见门铃响，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金成川看着眼前嬉皮笑脸的冯博，叹了口气：“你们俩哪天要是能讨论功课啊，那真是世界第八大奇迹——金知元，别玩了，跟我回家！”
金知元眼皮也没掀一下，自己新开了一局游戏玩起来：“哪个家啊？”
金成川面子上挂不住，没好脸色道：“快点出来，你阿姨和你弟弟今天第一天过来，你不要总是这么不懂事。”
金知元面无表情地盯着屏幕：“我没有阿姨也没有弟弟，那不是我家。”
“你——”金成川气急败坏地推门而入，拉着金知元的胳膊就往外扯，“给你点好脸色你就登鼻子上脸，我特意来接你，不是跟你打商量！”
金知元不耐烦地一甩胳膊，用力甩开了金成川抓着自己的那只手，然后把遥控扔到一边，站起来看着金成川。他比金成川高了半个头，骨架生得结实高大，虽然因为这两年抽条拔节得太迅速，肌肉看起来没那么明显，但单单朝那一杵，气势上竟比他爸还高了一截。
金成川强撑着父亲的威严，又拉了一遍他的胳膊，皱着眉说：“怎么，你还想跟我动手啊？回家，快点！”
冯博吓得不敢出声，畏首畏尾地缩在门边站着，挤眉弄眼地让金知元服个软。
金知元视若无睹，再一次甩开金成川的手，弯腰拿起搭在一边的外套，先他一步走出去：“行啊，回就回，什么叫登鼻子上脸，我可以亲自给您示范。”
看着这不共戴天的父子俩走出门，冯博缩着脖子结巴道：“叔、叔叔再来啊……”
金知元边走边穿外套，径直走向停在楼下的那辆黑色轿车，拉开后座车门，矮身坐了进去。
金成川上了车，一边寄安全带一边训他：“还有半个学期就高三了，天天背着个体育生的身份满街跑，你不嫌丢人我还嫌……”
“正好换个儿子给你长脸。”金知元噎他一句，拉上帽子，歪头靠在车座靠背装睡。
金成川脸色不大好看，竭力压了压火气说：“知元，你妈妈不在了，我心里不比你好受，但是这都过去两年了，你也该懂事了，人不能总是活在过去，你得学着成长……”
“长成您这样？”金知元闭着眼睛笑笑，牵起嘴角嘲讽道，“不必对我寄予这份厚望了，我不行。”
***
金韩彬坐在饭桌前，有些好奇地打量着这间屋子。这已经不是他十年前来的那一间了，看上去很陌生。四室两厅的屋子，并不算多么整洁，看得出是临时拾掇出来撑场面的。
一个多小时之前，金成川带着他和汤小年参观了各个房间——除了金知元那间被锁得死死的，没人进得去。
他妈妈汤小年已经在这短短的一个多小时内，迅速适应了自己的新身份，在厨房叮叮当当忙里忙外，俨然一副这个家的女主人姿态。
金韩彬不知道金成川到底给他妈灌了什么迷魂汤，能让汤小年在明里暗里骂了他十几年的情况下，突然间回心转意，心甘情愿地嫁了过来。
“我要结婚了。”那晚在饭桌上，汤小年平静地跟金韩彬宣布了这个消息。她的语气听起来只是在陈述事实，而非征求金韩彬的意见。
金韩彬愣了一下，随即问：“跟谁？”
“你生父，”汤小年说，“金成川。”
“金成川是金韩彬的生父”这个事实，虽然在母子俩之间心照不宣，但汤小年十几年来从未在金韩彬面前明确提起过，这是第一次。
“为什么？”金韩彬又问，他是真的不明白。
“没有为什么，他老婆两年前死了，两个月前来跟我求婚，我同意了。”汤小年伸手把垂下来的头发拨到耳后，“大人的事情，你一个小孩子就不要多管了。”
“我不同意。”金韩彬看着他妈。
“没有让你同意，”汤小年拿着筷子敲了敲盘子的边缘，说，“吃饭吧。”
汤小年向来很倔，说一不二的那种倔。十几年前她自作主张把金韩彬生下来，跟谁也没有商量过，当时她大着肚子、带着从城里买的补品回到村里看她妈，被她妈连东西带人全赶了出来，她费劲地弯下腰，把散落了一地的东西捡回袋子里，放到她妈门口，又大着肚子原路返回。
十几年后，她又自作主张地嫁给了当年背弃她的金成川，依旧没打算跟任何人商量，连她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儿子的意见也不肯多听一句。
人人都说金韩彬像汤小年，长得像，性格也像，连身上那股倔劲儿都一模一样。
因为这个消息的宣布，母子之间的关系忽然变得有些奇怪，像是硬生生地挤进了一层隔膜。但谁也没有尝试着捅开这层隔膜。
金韩彬看着厨房里那个忙碌的身影，甚至有些阴暗地想，或许他妈妈幻想这个场景已经不知多少遍了。苦等过门十几年，如今真的梦想成真，自然是轻车熟路地上马胜任。
金韩彬不喜欢这里，不喜欢那个金成川，也不喜欢这个有了新身份的汤小年。
他只是对金知元有点好奇，不知道那个从小就长得像小模特一样的哥哥，现在长成了什么模样。不过有些头疼的是，金知元应该并不欢迎他和汤小年的到来……
汤小年发挥出了她的巅峰厨艺水准，短短一个多小时内完成了色香味俱全的四菜一汤。
“过来端菜！”汤小年在厨房侧过身喊，等金韩彬进了厨房，她又问，“还没回来吗？接个人接这么长时间，你爸——”
金韩彬端起盘子就走，撂下一句：“我没爸。”
汤小年被猝不及防地打断，不但没生气，反而很轻地笑了一下，她站在原地怔了片刻，然后拿了筷子朝客厅走：“算了，你不爱叫就不叫吧。”她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都快1点了，你饿不饿，给你在小碗里盛一点，你先吃着？”
“不饿。”金韩彬这么说着，汤小年还是从厨房拿来了小碗，一边夹菜一边自顾自地说，“你对他们客气一点就好了，尤其是你那个哥哥，我听金成川说，他成绩不好，还总打架，之前因为打架还进了警察局，差点被拘留……我们就这么住进来，他心里也不会高兴的，我打算跟金成川商量一下，看能不能让他住校，这样我们自在，他也自在一些……”
“说了我不饿。”金韩彬声音不高地打断她，顿了顿又说，“这是他家，要住校也是我去住。”
“你还以为是你们小时候啊，”汤小年叹了一口气，“别这么心大了，他心里怎么想我们，谁也说不好。”
“那你当年就不应该把我送过来，现在也不应该嫁过来。”金韩彬冷着脸说。
“我当年那么做不是为了你好——”汤小年条件反射似的抬高了声音，随即又自动熄了火，“好了好了，我不跟你吵，你就记着，现在的这些本来就应该是你的，只不过来得晚了一点而已。你先吃着这些吧，我去把厨房收拾收拾。”说完把那个小碗放到金韩彬面前，转身进了厨房。
也不知是饿过了劲还是心情不佳的缘故，对着这一桌还算丰盛的菜，金韩彬一点食欲也没有。
他不明白汤小年怎么就非得嫁过来，明明他们母子俩之前的日子过得也还不错，偏偏要搬来这里看人脸色……不用猜就知道金知元会怎么想他们，小三，还有小三的儿子，怪谁呢，这也算实至名归吧。
金韩彬拿起筷子，打算早早吃完，一会儿就可以提前退场了——想想就知道接下来的同席场面会有多尴尬。
***
门是被踢开的，力道并不重，但这一脚里包含的情绪却不少。
金韩彬闻声抬头，看到那人——准确地说，应该是那个少年——正倚着门框，意味不明地打量自己，他便也毫不露怯地回视过去。
那人高高瘦瘦，打眼看上去得有一米八几，看着并不多壮，大冷的冬天，却只穿了薄薄的黑色棉质外套，包裹着下面蓬勃生长的骨骼，身上的寒意似乎能隔着几米的距离透过来。
他眼窝略深，看过来的目光中像是带着锋利的冰棱，打量够了才开口，不带什么语气地说：“好久不见啊。”
金韩彬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并没应声。
那人扯起嘴角笑了笑——并不是什么善意的笑容，然后从门框直起身，径自走到自己房间，开锁进去，然后又关了门。
金成川紧接着走了进来，脱了大衣挂到一侧的衣帽钩上，招呼金韩彬道：“韩彬饿了吧？来，咱们吃饭，哎？金知元呢？不是先上来了？”
汤小年向来很倔，说一不二的那种倔。十几年前她自作主张把金韩彬生下来，跟谁也没有商量过，当时她大着肚子、带着从城里买的补品回到村里看她妈，被她妈连东西带人全赶了出来，她费劲地弯下腰，把散落了一地的东西捡回袋子里，放到她妈门口，又大着肚子原路返回。
十几年后，她又自作主张地嫁给了当年背弃她的金成川，依旧没打算跟任何人商量，连她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儿子的意见也不肯多听一句。
人人都说金韩彬像汤小年，长得像，性格也像，连身上那股倔劲儿都一模一样。
因为这个消息的宣布，母子之间的关系忽然变得有些奇怪，像是硬生生地挤进了一层隔膜。但谁也没有尝试着捅开这层隔膜。
金韩彬看着厨房里那个忙碌的身影，甚至有些阴暗地想，或许他妈妈幻想这个场景已经不知多少遍了。苦等过门十几年，如今真的梦想成真，自然是轻车熟路地上马胜任。
金韩彬不喜欢这里，不喜欢那个金成川，也不喜欢这个有了新身份的汤小年。
他只是对金知元有点好奇，不知道那个从小就长得像小模特一样的哥哥，现在长成了什么模样。不过有些头疼的是，金知元应该并不欢迎他和汤小年的到来……
汤小年发挥出了她的巅峰厨艺水准，短短一个多小时内完成了色香味俱全的四菜一汤。
“过来端菜！”汤小年在厨房侧过身喊，等金韩彬进了厨房，她又问，“还没回来吗？接个人接这么长时间，你爸——”
金韩彬端起盘子就走，撂下一句：“我没爸。”
汤小年被猝不及防地打断，不但没生气，反而很轻地笑了一下，她站在原地怔了片刻，然后拿了筷子朝客厅走：“算了，你不爱叫就不叫吧。”她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都快1点了，你饿不饿，给你在小碗里盛一点，你先吃着？”
“不饿。”金韩彬这么说着，汤小年还是从厨房拿来了小碗，一边夹菜一边自顾自地说，“你对他们客气一点就好了，尤其是你那个哥哥，我听金成川说，他成绩不好，还总打架，之前因为打架还进了警察局，差点被拘留……我们就这么住进来，他心里也不会高兴的，我打算跟金成川商量一下，看能不能让他住校，这样我们自在，他也自在一些……”
“说了我不饿。”金韩彬声音不高地打断她，顿了顿又说，“这是他家，要住校也是我去住。”
“你还以为是你们小时候啊，”汤小年叹了一口气，“别这么心大了，他心里怎么想我们，谁也说不好。”
“那你当年就不应该把我送过来，现在也不应该嫁过来。”金韩彬冷着脸说。
“我当年那么做不是为了你好——”汤小年条件反射似的抬高了声音，随即又自动熄了火，“好了好了，我不跟你吵，你就记着，现在的这些本来就应该是你的，只不过来得晚了一点而已。你先吃着这些吧，我去把厨房收拾收拾。”说完把那个小碗放到金韩彬面前，转身进了厨房。
也不知是饿过了劲还是心情不佳的缘故，对着这一桌还算丰盛的菜，金韩彬一点食欲也没有。
他不明白汤小年怎么就非得嫁过来，明明他们母子俩之前的日子过得也还不错，偏偏要搬来这里看人脸色……不用猜就知道金知元会怎么想他们，小三，还有小三的儿子，怪谁呢，这也算实至名归吧。
金韩彬拿起筷子，打算早早吃完，一会儿就可以提前退场了——想想就知道接下来的同席场面会有多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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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是被踢开的，力道并不重，但这一脚里包含的情绪却不少。
金韩彬闻声抬头，看到那人——准确地说，应该是那个少年——正倚着门框，意味不明地打量自己，他便也毫不露怯地回视过去。
那人高高瘦瘦，打眼看上去得有一米八几，看着并不多壮，大冷的冬天，却只穿了薄薄的黑色棉质外套，包裹着下面蓬勃生长的骨骼，身上的寒意似乎能隔着几米的距离透过来。
他眼窝略深，看过来的目光中像是带着锋利的冰棱，打量够了才开口，不带什么语气地说：“好久不见啊。”
金韩彬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并没应声。
那人扯起嘴角笑了笑——并不是什么善意的笑容，然后从门框直起身，径自走到自己房间，开锁进去，然后又关了门。
金成川紧接着走了进来，脱了大衣挂到一侧的衣帽钩上，招呼金韩彬道：“韩彬饿了吧？来，咱们吃饭，哎？金知元呢？不是先上来了？”
金韩彬还没开口，那边房间“哐哐”传来几声响动，金成川皱了下眉，朝金知元的房间走过去，先是拧了两下门把手试图开门，没开成，这才敲了两下门说：“金知元，出来吃饭。”
里面没应声，持续不断地传来“哐哐”的声响，像是在拆房子。
汤小年这时听到外面的声音，快速冲洗完手里的锅铲，擦干净手走出来，对金成川说：“回来啦？知元呢？”
金成川没答话，开始隔着门数落金知元，说来说去却还是那么几句：“阿姨和弟弟都在，你懂事一点，别的先放一放，出来吃个饭再说。”
汤小年这个新上任的女主人这时才显露出些许拘束，站在原地犹豫片刻，才走上前附和着说：“知元，阿姨给你做了好吃的，你出来尝一尝。”
金韩彬朝那边瞥了一眼，事不关己地拿起筷子，开始吃小碗里的菜。
紧闭着的门被猛地一下拉开，把正犹豫着上前敲门的汤小年吓了一跳，下意识朝后退了一步，抬头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高了不止一个头的面色不善的男孩。
金知元的眼神快速地在两人身上扫了几圈，然后落到金成川脸上，说：“地方给你腾出来了，你随便安置。”说完就拖着拉杆箱朝大门走。
金成川跟着走过去，想把他拽回来，愣是抓了个空，只好追着跑下楼。
汤小年走到饭桌前，坐下来，也许是有些后怕，她出声地舒了口气，说：“看到了吧，像是对我有仇一样，我又不欠他的。这世道，抢东西的倒给被抢的脸色看。”
这话是说给金韩彬听的，但金韩彬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没往脑子里去。他还没能完全把金知元和刚刚那个桀骜不驯的少年联系到一起，金知元明明是那个头发竖起来、看上去像个小模特、总是口口声声喊他“弟弟”、喜欢捉弄他也喜欢罩着他的熊孩子。
汤小年见他心不在焉，又叮嘱了一句：“让你离他远点，你听到没？”
金韩彬低头吃着饭敷衍道：“知道了。”
过了几分钟，金成川自己上来了，表情看上去有些恼怒，皱着眉坐到饭桌边说：“不管他了，我们吃吧，”说着给金韩彬的碗里夹了一筷子菜，“来韩彬，多吃点。”
金韩彬放下筷子，很有礼貌地说：“谢谢金叔叔，我吃饱了，先去收拾房间了。”
金成川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便尴尬地僵在了半空。
汤小年伸手拉了一下金韩彬的胳膊，解围道：“你才吃了几口就吃饱了，再多吃点。”
金韩彬已经起了身，说：“真的饱了。”然后就转身回了自己房间，也从里面锁上了门。
“他就这样，不懂事，从小被我惯坏了。”汤小年朝金成川笑笑，脸上并没有责备的意思。
“不怪孩子，怪我，”金成川往汤小年的碗里夹了菜，“都是报应，我应得的。”
汤小年咬了下筷子，没吭声。
一进门，金韩彬就仰头倒到了床上，伸手拿过一旁的枕头盖住自己的脸。
想离开这里，立刻，马上。
烦躁，一点就炸的烦躁，不想听金成川说话，也不想听汤小年说话。
他爬起来把窗户打开，外面呼啸的北风猛的刮了进来，顷刻间吹散了屋子里的暖意，他这才感觉胸口堵着的那口气顺了下来。
金韩彬就这么躺着，任凭零下八度的北风把自己吹了个透心凉。
其实他一点都不留恋以前的那个家，黑通通的楼道，四面漏风的铝合金窗，冷言冷语的邻居，还有隔着三层楼都能听到叫床声的隔音，那些都讨厌极了，可是那并不妨碍他也一样讨厌这里。
***
冯博正在家对着游戏机苦练弯道技术，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一听就知道是金知元，只有金知元才不喜欢摁门铃。他放下遥控去开门，讶异道：“这么快就回来了？”
“去拿行李而已，估计要在你家多住几天了，”金知元拉下帽子，随手拨了拨头发，“收留吗，不收的话我出去开｀房了。”
“收收收！”冯博一叠声地说，“我这正好爹不疼妈不爱，独守空房没人陪呢。”他接过金知元的行李箱，这才发现他手上还提了午饭，高兴地叫嚷道，“天啊，蟹黄小馄饨！元哥，你就是我亲哥！”
“滚，别跟我提亲哥这俩字，”金知元一屁股坐到沙发上，一边拿起遥控摆弄一边说，“存心给我找堵啊你。”
“不说不说，哎你怎么就带回了一份啊？你不吃了？”
“我在店里吃过了。”
“哦，”冯博坐下来，打开外卖盒，问，“你爸费劲巴拉地把你接过去，这么轻易就放你回来了？”
屏幕上新开了一局游戏，金知元操纵着手柄“嗯”了一声。
“哎就这弯道，刚我练了半天也不行，”冯博捧着饭盒凑过去，“你是怎么过得怎么顺滑的？”
“稍微减个速，”屏幕上的赛车顺着弯道流畅无阻地通过，金知元盯着屏幕说，“手柄的角度你要控制好……”
“明明我也是这么过的啊！”冯博百思不得其解，“哎，一会儿咱俩换个位置试试。”
“嗯。”金知元很快结束了一局，把遥控放到一边，从茶几上的烟盒里抽了根烟出来，又拿打火机点着了火，抽了一口。
“刚刚你见着你那弟弟了？怎么样，你俩小时候不是玩得挺好？”冯博抱着饭盒喝了口汤，问道。
“还能怎么样？”金知元仰头靠在沙发椅背上，吐了口烟说，“跟小时候似的，冲上去抱
里面没应声，持续不断地传来“哐哐”的声响，像是在拆房子。
汤小年这时听到外面的声音，快速冲洗完手里的锅铲，擦干净手走出来，对金成川说：“回来啦？知元呢？”
金成川没答话，开始隔着门数落金知元，说来说去却还是那么几句：“阿姨和弟弟都在，你懂事一点，别的先放一放，出来吃个饭再说。”
汤小年这个新上任的女主人这时才显露出些许拘束，站在原地犹豫片刻，才走上前附和着说：“知元，阿姨给你做了好吃的，你出来尝一尝。”
金韩彬朝那边瞥了一眼，事不关己地拿起筷子，开始吃小碗里的菜。
紧闭着的门被猛地一下拉开，把正犹豫着上前敲门的汤小年吓了一跳，下意识朝后退了一步，抬头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高了不止一个头的面色不善的男孩。
金知元的眼神快速地在两人身上扫了几圈，然后落到金成川脸上，说：“地方给你腾出来了，你随便安置。”说完就拖着拉杆箱朝大门走。
金成川跟着走过去，想把他拽回来，愣是抓了个空，只好追着跑下楼。
汤小年走到饭桌前，坐下来，也许是有些后怕，她出声地舒了口气，说：“看到了吧，像是对我有仇一样，我又不欠他的。这世道，抢东西的倒给被抢的脸色看。”
这话是说给金韩彬听的，但金韩彬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没往脑子里去。他还没能完全把金知元和刚刚那个桀骜不驯的少年联系到一起，金知元明明是那个头发竖起来、看上去像个小模特、总是口口声声喊他“弟弟”、喜欢捉弄他也喜欢罩着他的熊孩子。
汤小年见他心不在焉，又叮嘱了一句：“让你离他远点，你听到没？”
金韩彬低头吃着饭敷衍道：“知道了。”
过了几分钟，金成川自己上来了，表情看上去有些恼怒，皱着眉坐到饭桌边说：“不管他了，我们吃吧，”说着给金韩彬的碗里夹了一筷子菜，“来韩彬，多吃点。”
金韩彬放下筷子，很有礼貌地说：“谢谢金叔叔，我吃饱了，先去收拾房间了。”
金成川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便尴尬地僵在了半空。
汤小年伸手拉了一下金韩彬的胳膊，解围道：“你才吃了几口就吃饱了，再多吃点。”
金韩彬已经起了身，说：“真的饱了。”然后就转身回了自己房间，也从里面锁上了门。
“他就这样，不懂事，从小被我惯坏了。”汤小年朝金成川笑笑，脸上并没有责备的意思。
“不怪孩子，怪我，”金成川往汤小年的碗里夹了菜，“都是报应，我应得的。”
汤小年咬了下筷子，没吭声。
一进门，金韩彬就仰头倒到了床上，伸手拿过一旁的枕头盖住自己的脸。
想离开这里，立刻，马上。
烦躁，一点就炸的烦躁，不想听金成川说话，也不想听汤小年说话。
他爬起来把窗户打开，外面呼啸的北风猛的刮了进来，顷刻间吹散了屋子里的暖意，他这才感觉胸口堵着的那口气顺了下来。
金韩彬就这么躺着，任凭零下八度的北风把自己吹了个透心凉。
其实他一点都不留恋以前的那个家，黑通通的楼道，四面漏风的铝合金窗，冷言冷语的邻居，还有隔着三层楼都能听到叫床声的隔音，那些都讨厌极了，可是那并不妨碍他也一样讨厌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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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博正在家对着游戏机苦练弯道技术，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一听就知道是金知元，只有金知元才不喜欢摁门铃。他放下遥控去开门，讶异道：“这么快就回来了？”
“去拿行李而已，估计要在你家多住几天了，”金知元拉下帽子，随手拨了拨头发，“收留吗，不收的话我出去开｀房了。”
“收收收！”冯博一叠声地说，“我这正好爹不疼妈不爱，独守空房没人陪呢。”他接过金知元的行李箱，这才发现他手上还提了午饭，高兴地叫嚷道，“天啊，蟹黄小馄饨！元哥，你就是我亲哥！”
“滚，别跟我提亲哥这俩字，”金知元一屁股坐到沙发上，一边拿起遥控摆弄一边说，“存心给我找堵啊你。”
“不说不说，哎你怎么就带回了一份啊？你不吃了？”
“我在店里吃过了。”
“哦，”冯博坐下来，打开外卖盒，问，“你爸费劲巴拉地把你接过去，这么轻易就放你回来了？”
屏幕上新开了一局游戏，金知元操纵着手柄“嗯”了一声。
“哎就这弯道，刚我练了半天也不行，”冯博捧着饭盒凑过去，“你是怎么过得怎么顺滑的？”
“稍微减个速，”屏幕上的赛车顺着弯道流畅无阻地通过，金知元盯着屏幕说，“手柄的角度你要控制好……”
“明明我也是这么过的啊！”冯博百思不得其解，“哎，一会儿咱俩换个位置试试。”
“嗯。”金知元很快结束了一局，把遥控放到一边，从茶几上的烟盒里抽了根烟出来，又拿打火机点着了火，抽了一口。
“刚刚你见着你那弟弟了？怎么样，你俩小时候不是玩得挺好？”冯博抱着饭盒喝了口汤，问道。
“还能怎么样？”金知元仰头靠在沙发椅背上，吐了口烟说，“跟小时候似的，冲上去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