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日影西斜，暮色开始蠢蠢欲动。轻功卓越的白凤习惯看着地上的那个红衣女子，尽管她给他的永远是背影。两个月前，墨家与流沙被秦兵所围剿，很多人生死不明。当时，赤练被秦兵围困，被迫与卫庄分开。秦兵人数众多，用的便是人海战术，本就是想消耗赤练的力气，待她精疲力尽之时，才好擒拿。当时赤练确实体力不支，白凤只有寻个机会拦腰把她抱到白凤凰身上，而卫庄身边秦兵的数量是赤练身边的几倍，白凤无从寻找机会，便带着赤练远离了秦兵的围剿。赤练心里定是怨他的，可是他不后悔，再给他一次选择，他依然会这样做。
“我说过，你不要再跟着我。”不知何时，地上的红衣女子已经在看着他，浑身透着一股冷漠，她说的话很冷，看他的眼神也很冷，仿若彻骨寒风。白凤立于片叶之上俯视着她，“你以为我是在跟着你？”白凤移眸看向远处，“若不是你给我下了西施...”他的话尚未说完，一阵疾风迎面扑来，白凤抬手接下，是一颗丸药。他低头看向赤练，只听她道：“西施毒的解药，十二个时辰才会发作，我现在多给你一颗，你完全不必担心毒发后找不到我，所以，你现在可以离开了。”赤练转身继续向前走，“寻找卫庄大人，还要麻烦你多辛苦辛苦了。”
白凤眉头紧皱，胸膛也开始有了大幅度的起伏，他紧紧盯着女子远去的背影，又怒又气，他极力克制住自己的心情起伏，良久，转身离开。
流沙与墨家失败的消息，坊间早已传遍，而坊间的热闹依旧，流沙与墨家仿佛是活在话本中的组织，百姓听过这个故事，转身就忘记。
不是故事中人，他们又怎么能感同身受？
卫庄大人，这就是你心心念念的天下吗？
残月客栈，是各路人马聚集地，在这里，可以听到江湖八卦，也可以听到皇室秘闻。赤练寻一角落坐下，她现在不宜太过招摇。点了几个小菜，她留意着周围人的谈论。
“听说媚欢楼的花魁最近与一个银发男子颇为亲密。本来我还想着求我爹把她纳为小妾，现在感觉是不可能喽。”绿袍男子脸上有些惋惜，倒也没多大的难过，可见他也不过一个好色之徒，对花魁又有几分真心。他身边的褐袍男子像是与他相识多年的好友，一点也不客气道：“就算叔父同意，恐怕箬影姑娘也不会愿意嫁你为妾。”
接下来的话，赤练没有再听，因为她急着去确认一件事。
银发，会是你吗？

2.
媚欢楼，果真不负这个名字，俗气又奢靡。赤练潜入媚欢楼，在茶水间打晕一个丫鬟，将其拉进一个偏僻的房间里，她换上了丫鬟的衣服，端着茶水穿梭于楼层间。往来衣香鬓影，赤练视线挑向走廊房门的边边角角，炎儿从最北边的厢房门檐露出小脑袋，赤练掀起唇角，朝着炎儿的方向走去。她注意着周围，寻一个没人注意她的时刻，闪身进去最北的厢房。
纱幔低垂，赤练隐藏在重重轻纱后，屏息凝神。少顷，朗润的声音响起，“阿影，跟了我，你果真不后悔？”赤练朝那人望去，是个白发青年，并非赤练以为的他。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巧合，银发的又不止卫庄大人，而这个年轻人口中的阿影应该就是媚欢楼花魁箬影姑娘了。
一个黄衣女子在男子对面，炯炯目光迎向他，“错过你，我才会后悔。”
赤练本欲离开，不想外面响起军队行进的声音，赤练轻手轻脚地靠近窗户往下一看，这媚欢楼已然被秦兵包围。媚欢楼前，老鸨与姑娘们战战兢兢候着，一个士兵拿出一幅画像给老鸨看，画像上面显然是赤练，赤练握住腰间的链剑，大有拼个鱼死网破的念头。
显然房内那二人也听到了下面的声音，恰一个小丫鬟来告知他们下面的事，二人便随丫鬟一道出去了。
握着链剑的手背忽传来了温度，赤练正要动手，却被对方快一步制止，耳旁传来对方刻意压低的声音，“是我。”赤练转头看向他，不是白凤又是谁。白凤往窗外看了一眼，道：“想要出去，就跟我来。”他转身朝一个阴暗角落走去，赤练犹豫一会儿，还是跟了上去。
白凤跟赤练生闷气后并未走远，尾随着赤练进了箬影房间后他也没打算惊动赤练，就躲在一个不易被察觉的角落。听到秦兵铁骑到来的声音，他就迅速把这个房间巡了个遍，终于被他找到了一条密室。
密道并不算长，却也足够他们脱离媚欢楼秦兵的包围。出了密道，白凤唤来白凤凰，赤练不肯上去，白凤也不多言，捞起她的腰就抱了上去。因着赤练在上面，白凤刻意让白凤凰的速度慢下来，以防她的身体在空中不平衡。
待到密林深处，赤练寻得一块青石坐下，白凤于树巅俯视着她，“他的品性，****更清楚，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去那种地方。”这个“他”显然是卫庄，赤练侧对着他，并没有看他，话语中带有几分惭愧与坚定，“是的，我不该怀疑他。”
“秦兵众多，且善战，你觉得有几个人能抵得住秦国的千军万马？”白凤视线挑向远处，手中携着一根羽毛来回玩弄。
赤练不语，默默起身，背对着白凤，“别人或许抵不住秦兵，可是，我相信他能，因为他是卫庄大人。”她步履款款，渐渐远离。
这次，如往常一般，她留给他的，依旧是她的背影。

3.
漫山盈绿，于树下躺睡的赤练缓缓启眸，天下之大，该如何去寻一个人？赤练烦躁地甩开玉臂，不巧碰到旁边的尖石上，手上传来的疼痛愈加清楚。手置面前，血已经蔓延开来，她的眉头不由一蹙，撕下衣布勉强包扎。伤是不深，不过这几日恐怕有碍活动。
天气渐凉，入夜更甚，赤练不时环抱着自己，揉搓着胳臂，好让自己暖和一些。赤练想去寻些枯叶燃烧取暖，刚转过身，背后忽地蹿起火光，背后的声音道：“我刚捉了一只山鸡，也吃不完，正好分你尝尝，如今你手不方便，万一饿死了谁给我解药。”
赤练转身，见白凤正悠哉悠哉地烤山鸡。这个动作跟他还真是不太搭，赤练一边走近，一边用一贯的语气嘲弄道：“整天见你在天上飞来飞去的，少有人间烟火气，我还以为白凤是不食五谷的仙人呢。”白凤倒也不恼，盯着火光道：“少有烟火气，又不是没有，就算在天上飞来飞去，说到底我也是人，也需要进食来支撑身体。”
赤练寻了一个合适的距离坐下，火焰能够温暖着她，又不至于与白凤太近。白凤等山鸡烤熟后，撕下一只鸡腿扔给她，“吃点充充饥，你要是饿死了，我可不想给你收尸。”赤练直接无视了他这句话，接下鸡腿就吃了起来。他刚说的话，她不反驳，就当吃人的嘴短吧。
赤练刚吃完，一件东西就被白凤随手扔了过来，“这件羽衣，是我前几日弄好的，本来觉得不需要就准备扔掉，既然现在你需要就给你用吧，毕竟若是你冻死了我也活不了。”赤练正准备还回去，白凤却一转身就离开了。虽然赤练与白凤互相讨厌对方，但是赤练也不得不承认，他的轻功，独步天下，只这一点，让多少武学者望尘莫及。
赤练盯着这件羽衣发了一会儿呆，凉风起，她冷得瑟缩了一下，立刻披上了这件羽衣。
这夜，赤练梦中又回到了少时，梦里有疼爱自己的韩王、宠自己的哥哥韩非、经常被她欺负的张良，这些人都一一闪现，这个梦直到她遇见那个白发人戛然而止。
赤练幽幽转醒，怎么又做起了这个梦，明明已经过去很久了。赤练刚坐起身，不知什么东西砸在了她面前，树上飘来白凤的声音，“今早路过小镇，看到永春记的糕点不错，就买了些，吃着并不比韩王宫的差，你应该能品出来二者的区别。”
赤练看向白凤的时候，白凤脸侧一方，并没有看她。她捡起地上的那一包东西，缓缓打开后，一股桂花的香味扑鼻而来。她拿起一块轻咬，口中反复咀嚼，仿佛真的在将此糕点与韩王宫的作比较。白凤见她吃下，嘴角掀起一个上扬的弧度。
若以后能这样相陪，其实也不错。

4.
集市往来人群熙攘，商贩叫卖声不绝于耳。赤练行走在街市上，留意着往来人的言谈，并无有用的信息，彼时她正在一个摊位前流连许久，小贩忍不住道：“这位姑娘，这里是没有你要的东西吗？”赤练回神，一眼望去，很是钟意一件挂饰。
罢了，买下全当还白凤的人情，毕竟从白凤那里白吃白喝了几天。
赤练付完钱正要离去，不经意的一个抬头，发现墙上贴的告示，告示上清楚地写着卫庄被捕，时间是七日前。
怪不得...
赤练回来时，白凤正在一条小溪边驭鸟，她把东西甩给白凤，白凤一把接住，他低头看去，原来是纯银打造的羽毛挂饰。还不待他喜露于面，便听到赤练问：“今日我去集市，发现朝廷出了一份告示，说已经抓到了卫庄大人，而这份告示七日前就有了，你多次去集市买吃食，不知是不是忽略了这份告示？”白凤收起她给的挂饰，刚才的喜悦完全不见，目光凝向她，冷冷道：“你相信那份告示？”
赤练转身背对着白凤，坚定道：“我宁可相信。”
“所以，你要去救他？”白凤心里很清楚，赤练会这么做。赤练没回答他，身影渐渐远去。
白凤闪身至赤练面前，给她分析目前的情况，“你就不想想告示有几分真？距离上次秦兵围剿已经过去那么久，他若是在那次围剿中被抓，为何告示最近才出？若是他在那次围剿中逃离，肯定会藏到一个隐蔽的地方，他若是不想人找到，秦兵又怎能抓到他？七日前定是有人看到我们在媚欢楼出现，告知官府，所以才有了告示，这不摆明了是想抓我们，你现在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赤练反驳道：“万一是真的呢？”
“所以你就为了这个万一而置自己的安危不顾？”白凤微愠，说出的话也带了几分不该有的情绪。
“是！”赤练回答得迅速又肯定，白凤气急，这个女人还真是有让他轻易生气的能力。

5.
夜，静长。本也是一个平常的夜晚，礼部尚书张永却在家慌乱不已。就在一刻钟前，他刚送了自己的小儿子回屋安眠，不想在回自己房间的途中被一个红衣女子劫下。
“秦皇宫富丽堂皇，只是一直苦于不得见，听闻张小姐三日后要进宫为太后献舞，不知张大人可否满足我的这一心愿？”赤练链剑抵着张永的脖子，再进一寸就能割破他的皮肤，张永胆颤不已，颤抖道：“女侠既然想去，下官一定会为女侠安排。”赤练让张永吃下西施毒就安心在张府住下了，她也需要些时间熟悉下秦朝礼仪。
三日后，在张永的安排下，赤练随着张家嫡女张如菁一起进宫，进宫后赤练寻了个由头就离了张如菁。
天色渐晚，赤练早就让炎儿打探了卫庄所在及秦宫的守卫情况，得知巡卫每晚子时换防，所以她必须抓住这个机会混进去。赤练在暗处等待着，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等到一队兵卫交接，她打晕了末尾的一个小兵，将他拖到一人高的草丛里。赤练再次出现的时候，她身上穿着兵服，迅速跟上前行的部队。前行途中，赤练留意了下周围，距她百步内有一条密室，密室铁门都生了锈，看得出来有些年代了。密室周围守卫很严，想要进去恐怕难度很大，但是卫庄在这里面，她无论如何也要进去。
她暗暗计划着，回神后正要跟上部队，发现自己落后一大截，早已不见了其他兵士。也罢，既然这样，她只好寻了个不会轻易被发现的地方藏身。她的手指微微晃动，一条条蛇从草丛渐渐出现，在人力不对等的情况下，赤练只有制造混乱，才能趁乱潜入密室。肩头有轻物落下，赤练侧头借微弱的月光瞥见肩上有一片羽毛。
白凤！
一群鸟在密室周围的空中盘旋，并试图攻击那些守卫，同时，赤练控制着那些蛇，鸟与蛇的夹击，让士兵都慌了神，场面渐渐混乱。赤练欲要移动身形，就是这个时候！
白凤不知从何处闪至赤练面前，制止了赤练将要进行的动作，她的嘴被白凤用手捂住。“他不在里面。”仿佛怕赤练不信似的，白凤补充道：“我刚趁乱进去看了，里面什么都没有。”
趁赤练愣神间，白凤拉着她就要离开。
“既然来了，为何还要走呢，老朋友。”
一道尖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赤练与白凤同时在心底暗道不好。赵高身后跟着六剑奴，这对凤练来说，是个不小的挑战。

6.
烈阳当头，寻常小院，赤练于院中树荫下抬手遮住眉目，已经半个月了。半个月前白凤拼死把她从赵高手下带出来，她倒是无恙，只是白凤遍体鳞伤。一次是从胜七手下救下她，这一次又是从赵高的手下救下她，饶是迟钝如她，也明白了什么。
树上几声鸟鸣倒是提醒了赤练该去煎药了。煎药这种事，她还真是第一回做。不过一回生二回熟，从刚开始的手忙脚乱到现在的娴熟，她还真得感谢白凤，让她学会这么多。
窗外骄阳，刺目的光线悄无声息地洒在床上青年人的脸上。白凤捂了捂眼睛，想是被扰了好梦，眉头微皱。
“醒了还不起来，是想等我捏着你的鼻子灌你吗？”桌上躺着一碗药，赤练就在桌旁坐着，如今在房中已经坐了许久。白凤闻言立刻坐起，目光凝向她，眼里带了几分别扭。他可没忘，在他重伤的前几天，由于他无法进食，她都是强硬掰开他的嘴并捏着鼻子灌他的。这是附近的梁柔告诉他的，至于梁柔为什么会知道，那是因为赤练一个人无法把药给他灌下去，于是找了梁柔来帮助。想到这儿，白凤眼中有些愤愤，自己受伤这么严重，被她看到也就算了，竟然还被外人看到了！
赤练自然不知道白凤心理活动这么丰富，看到他起来了，将要离去，“多亏了梁柔姑娘，过几天你可得好好去感谢人家。”白凤显然不喜欢她说这话，别过头冷哼一声当作回复。赤练微顿，继而开口道：“这几日就由梁柔姑娘照顾你了，你莫要得罪她。”赤练是知道白凤的性子的，本就孤僻，对人都爱答不理的。
“你要去哪儿？”白凤没按下心中疑问出声问道。赤练没出声，白凤少顷回过味来，心里暗嘲，面上却不动声色道：“告诉梁姑娘我不吃辣不吃麻。”
赤练没再说什么，在此处耽搁太久，如今白凤性命已无碍，她也该继续行程了。
赤练走的那天晚上风雨交加，白凤靠在门框上一直望着远处，梁柔铺好床被后走至他身边，“白大侠，赤练姑娘走的时候带了练剑也带了足够的银两，白大侠不必担心。”
白凤转身走进屋内，明明心底十分惶恐，却依旧语气不善道“那个女人，谁会担心她，是她自己非要走的。”这话不知是说给梁柔听还是说给自己听，明明十分不想她离去，却又没有立场去挽留。
说是朋友，却总针锋相对；说是仇人，他却可以为她拼命；说是爱人，他始终在她身后，而她又从未回首看过他。
这关系真是该死的尴尬！

7.
赤练走后，白凤逗鸟之余就在树上眺望远方，他不说，梁柔也明白他是看谁，她不说破，就这么任着他。他的腰间吊着一件纯银色羽毛挂件，样式并不稀见，然而他却十分珍视，好几次她都看到白凤望着它发呆。若是她所猜不错，应该是赤练给他的。喜欢的人给的东西，自然会十分珍惜，梁柔暗疑：只是不知赤练姑娘是怎么个意思。与赤练相处半个月的时间，她也清楚了解赤练是个内心柔软的女子，若非赤练心中有人，凭白凤这般情意，二人的关系也能比现在更近一步。
可惜，万事皆异于若非...
茫茫人海要寻一个人谈何容易，赤练奔波数日，最终选了一个庙宇处落脚。
赤练见过主持无一大师后就随着一个小和尚前去空房。这小和尚倒是眉清目秀，若是红尘中人，不知要迷倒多少闺阁少女。心中这么想着，赤练也就问了出来，“不知小师傅为何出家？”小和尚浅笑过后方言：“红尘无所恋之人、无所恋之物。”
“红尘万千，看小师傅年纪也不过弱冠，如何就看透这杳杳红尘？”
小和尚不答反问：“施主为何而来？”
赤练沉默片刻，回答道：“寻一个人。”
“哦？什么人？”
“寻一个爱了十年的人。”赤练平静回复小和尚，此时二人已经到了房门外，赤练欲要进去，小和尚出声道：“施主，要不要听一个故事？”
月光铺满了整个寺院，赤练与小和尚在凉藤下吃茶叙事。小和尚浅抿一口茶水，方道：“小僧本也出生在一个富贵家府，家中有七姐，因小僧年纪最小又是个儿子，所以父母对小僧也是千依百顺。说来惭愧，十六岁那年，小僧看上一个姑娘，而那姑娘已经有了心上人。我对那姑娘展开了热烈的追求，然，仍不得。你知道的，由于父母从小的溺爱，我在家时骄横惯了的。在我的哭闹下，父母用钱贿赂官府，让那姑娘的心上人下狱，并买通狱卒，把她的心上人折磨至死。”想是说到动情处，小和尚说着说着用起“我”字。
“后来呢？”赤练问。
小和尚不疾不缓道：“后来啊，那姑娘在父母的劝说下，又或者是在官府的威逼下，答应嫁给我。明明我该高兴的，可是那个时候我却一点儿也不开心。”
“是因为她的心上人死了，所以你不开心？”赤练试探道。
小和尚却摇摇头，“是也不是。我虽从小娇生惯养，却从未想过害人性命，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这是我的罪。后来我才明白，所求不得，便会形成一种执念。当求得之时，执念消了，会发现自己当初的执念是多么可笑。”
小和尚轻呵一声，不知是笑自己当初的荒唐还是如今的自我嘲弄。
赤练喃喃：“执念吗...”

8.
翌日小和尚带着赤练去了寺庙附近的小村庄，途中小和尚道：“前几日从山下办事回来，刚好路过此处。这里土匪横行霸道已久，而小僧经过这里的时候却并无土匪闹事，无意中听村人谈及方知原来这里前不久来了一个武功高强的白发人，昨日听闻施主所寻之人与这人有几分相似，所以带施主前来一辨。”
“有劳小师傅了。”
这个村庄入目山水，村民来来往往，热情大胆些的村民还会上前跟他们打招呼，二人也都浅笑回应着。小和尚上前去询问了一个老者，少顷他看着赤练笑道：“施主，小僧打听到了那人所在何处。”
赤练有些不知所以，而后反应过来，“何处？”
“练武场。”
赤练走近一个武术场地，被一个眼尖的小女孩发现了她。
“师傅，外面有个穿红衣服的漂亮姐姐一直看你。”卫庄本在一个简单的武术场教一群小孩子练习武术，闻言一顿，红衣服的女子，除了赤练他想不出第二个人。
村里唯一的一棵花树，像极了当年他砍下的那棵，“我知道你会来。”
“你知道？”赤练诧异。
“我在等你。”卫庄背靠树干，仰头看向花间，一如当年他陪她练剑。
“等我？”赤练再次惊讶。
卫庄看她一眼，点点头，“等你解开心结。”
“我没有心结。”赤练侧身对着他，倒像是在掩饰什么。
“那你为何会来这里？”卫庄平静问道。赤练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回复。
卫庄继续道：“我说过会还你一个更好的韩国，如今看来我要失信于你了。”他目视远方，不知究竟在看什么，赤练与他并排，眼角微润，“至少还有你，不是吗？”
卫庄却叹息一声道：“放下吧，我只是你少女时期的一个梦罢了，梦醒了，你还是你，那个韩国的小公主，会有自己与生俱来的骄傲。”
后来他又说了些什么，赤练久没再听进去了。原来真的一直都是她一个人而已，他以蛮横之姿闯入她的生活，在她想追随他时，又潇洒一人离去，最后还是她一个人。
如果当初不曾相遇，她又会如何？是认命地嫁给姬无夜，还是会被韩王用于和亲？这些都不曾得知，只是现在的自己，仍旧不会后悔当初与他的相遇，或许这就是成长的代价。
赤练回去时，小和尚还在等着她，见了赤练，小和尚也不多话，只默默陪着赤练，倒是赤练先开口道：“我以为我能留住这世间的山山水水，可那只是我以为。原来这世间山水不曾为谁停留，错过了一道山水，回头再望到的风景跟之前的终究是不一样了。”
小和尚笑了笑，欣慰道：“施主看开了就好。”
又见斜阳，一个相貌普通衣着朴素的女子拎着一个食盒走向练武场，她远远看到武术场中那个白发男子，嘴边不由得衔着笑意。当初她在山中采药救下了身负重伤的他，虽当时性命无虞，然而他的性命也只能靠药补给着，她每天都在怕，怕自己医术不精，怕他忽然离去。
“师娘来了！”一群小朋友早已经把她当作卫庄的妻子，一开始卫庄还会辩白，后来索性就这么任由他们了。卫庄转头看向她，唇边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他今生辜负了赤练，不想再辜负另一个人了。赤练在他心中的地位无疑是不可替代的，可若眼前的女子只想与他共度不多的生命，他也该分些心思给她，算是报答也好。

9.
行遍山川，朝暮与云，就这样肆意潇洒了些许日子，赤练终于想到白凤，她不在，还指不定怎么麻烦梁姑娘呢。
赤练回来了，白凤却不见了，梁柔只道几天前清晨忽然不见了白凤，她到处都没找到，梁柔说着说着自责地哭了起来。赤练明白白凤若是想躲，谁也不会找到他。她安慰梁柔道：“他这人任性起来不管不顾的，他不想让你找到，你必然是找不到的，梁姑娘不必自责，我去找他便是了。”
熙攘街市，人群往来，赤练行走于其中，说是寻找白凤，然而她却无一点头绪，如她这般漫无目的行走的人，这街市上估计不会有第二个。找到白凤后他会对她说什么呢？赤练不由得期待，是说一句“笨女人，竟然这么久才找到我”，抑或是一声冷哼？
山水相环，满目葱郁，赤练寻了许久，仍未有人影，索性坐在一旁的青石上小歇。阳光耀眼，树影斑驳，面前的溪流淙淙，她的眼睛忽被一道亮光刺激，赤练立刻横臂遮眼，待光芒闪逝，她放下手臂，好奇心催促着她走上前去查看究竟何物。
此物赤练甚是熟悉，是当初她一眼看中的银色羽毛挂饰，这挂饰已经送给白凤了，而如今却在这里出现，她相信以白凤的轻功，赵高那帮人自然是拿不住他的，所以这挂饰是白凤无意丢失？还是故意扔掉？
想到后者，赤练心中不由得生了闷气。
沿着溪流又行数百步，赤练已经能听到成群的鸟鸣声了，她面上一喜，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果然见一个蓝发男子在驭鸟，男子显然也发现了她，不咸不淡道：“你怎么找来了？”他可没忘，眼前的女子说好只离开几日，却两个月没回来。
赤练拿出羽毛挂饰，揶揄道：“如果你不想让我找到，何必留下这条线索。”
“......”
赤练将羽毛挂饰随手扔给他，转身道：“可别再丢了，不然，可找不回来了。”
白凤闻得她话语中的深意，唇角微扬，“必不会再丢。”
不想丢的，不止是挂饰，还有她。
有些情愫，二人秘而不宣，而又光明正大，于心底慢慢滋长......

此文完～大家中秋快乐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