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伍。
请原谅我,因为退伍这个词用在这里并不恰切。但是可惜没有人为我们创造出更好的词汇来了,那么久先将就一下。所以我不存在的读者们:请原谅我。
我是在两天前,在十字路口碰到的他。这不是一个很适合故友重逢的地点。可是我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他,他青色的长发在夜风中翻飞,像是一剪迷失的河流。他穿的是件极平常的米色风衣,臂弯里挎着个布袋子,被压弯了的菜叶耷拉在外头。
我赶紧跑向他,还好红灯和我比较熟,拦住了他的去路。他也同样一眼就把我认出来,他说:“好久不见啊。”
我问他,“我听说你最近在教学,是真的吗?”
他点头,回答我说:“是,就在那边,一个教小孩儿的学校。”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什么看不见。毕竟霓虹路灯和玻璃橱窗里的光太过闪耀。我还是应和着点了点头,没有追问。我其实还有挺多问题要问他的,毕竟我们真的好久不见。
记得上一次见面,是宇宙中最后一次战争,距离现在已经一百多年,那段历史甚至都被编写进了教科书里。从此以后宇宙和平,星星球也迎来了一个没有怪兽,没有战争的新世界。尽管如此,各个星球还是保留着军队和武装,以防不时之需。按照这个理由来说,他是没必要退出的。然而纵使有上千个理由,到他这里,也不太成立了。
“去我家吃饭吧。”他提议。
“不了,我明天早上有星际列车要赶,今晚早点回去,处理处理事务。”
“明天就公休日了,有那么着急的事吗?我们好不容易见到一回,去我家坐坐吧。”
他后来又断断续续的说了些什么,我没有注意听。因为我们路过的中央广场上,曾经矗立着他高高的雕塑。那是很久很久的以前,人们纪念他而做的,后来就拆了,取而代之的事现在的音乐喷泉。
我不好再次拒绝他,就连忙答应。他听闻后,显然是兴致高涨,我在他的脸上看到了提前降临的仲春的风光。
他问我的近况,我们闲谈起工作和生活。我邀请他有时间一定要去碎片星一趟,那里不再是像他初到时那样荒芜了。
在那里,重新聚集了一小批曾经迷失在宇宙每个角落里的,但未来不会再迷失的阿德里星人。他们使荒土长出了房屋,使杂草结下了粮食,他们用以一种坚韧不拔的精神战胜了贫瘠,把碎片拼成一张盛世华图。而我最近也在为碎片星出一点绵薄之力,这一回来星星球,正是为了借些资源。
他入神的听着我的话,目光扑朔,仿佛在眼睛里酿了一坛清酒。我们掉入了短暂的缄默中,半晌他才说,“真好。像第二个阿德里星。”
他又问了我一些别的问题,我就一个一个的回答他。他在这时候,还真像极了一位退伍之后无事可做的闲人。这样不紧不慢的聊天节奏一直持续到我们站在他上班的那个学校的门口。正好是放学的时间,年龄参差不齐的孩子鱼贯而出,或尖锐或清澈的童声在这渐晚的天色里格外明显。我却看见一盏昏黄的路灯下,有个紫色头发的少年很是引人注目,他抱着一个蓝紫色的魔方,只低着头,从不在人海中用目光搜寻要来接他的家人。
有些年轻的王者,在很小的时候就与众不同。这一点我也不能和你说的很清楚,我的读者,但是如若他们这些小小的王混在一群普通孩子中间,你也能第一眼就发现他们的。我不能说清楚这是为什么,我知道的是:这个少年便是那些王者之中的一个——事实上亦是如此。
“晚上好,你就是小……”
“小心,是我教的新学生,他现在和我住。”他着急的向我介绍这个我本来就认识的人,“这是阿奇,我的一个老朋友,今天我和我们一起吃饭。”
那个少年点点头,攥紧了书包带,和我说,“晚上好。”
在小心望向我的时候,我愣了愣,是因为他那双看过上百年以来每一个冬季里的雪的眼睛,竟仍然存留着早年的那种深藏的温热。因而我判断,他没有变,他的血还是热的,心是烫的。在夏夜的盛典里,他还是那一丛不灭的篝火。尽管从远方看,他像极了生人勿近的清冷星辰。
一路沉默着,我们走到了家。我怀疑假使我不在的话,他们也会这样沉默下去。我忽地有些羡慕了,有这样能分享沉默的朋友。沉默的空气被精心熬制成一壶茶,足以消磨整个风起的时候,直到星辰铺满单调的夜空。
到家了,伽罗推开门,让我先进去。他把家装的很是简单,只有灰色的墙壁,原木的地板,白色的桌子和书柜。线条和方块组合在一起,有些蒙德里安的顽固。
他说他先去做饭,而小心扭头就回了自己的房间学习。我一个人被晾在客房。幸而从这个角度,能看到他的背影。那是一个,忙碌且平凡的背影。
很快,饭香就散了出来。我未曾设想过,那个在战场,手里握着的从来是长刀和鲜血的人,也能把锅铲端的稳当利落。柴米油盐这个词汇,也能和他融合得恰到好处。此刻他根本不像个军人,更不要说什么战神,就是一个普通到丢进大千世界里绝对认不出来的人。
老辈人和我说,他曾经的第一任教官布洛卡先生,说他其实不应该当兵。他有一腔热血和满腹正义,但他在行事上完全是个**——也许有点偏激了,所以这只是布洛卡起初的评价。后来他说:并不,那只是个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