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巴掌、衣片、鞋面与发尾巴,都溅着血红,一道道遒劲地淋下来,仿佛开到穷途末路的老梅,这一瞬蕃盛,下一瞬颓败。穿堂越墙的戏声于此刻陡然尖叫起来,我看那老旦才是最毒恶的刽子手,不然为何要在我的耳边铿镪顿挫地施令:身在北番心在汉,一十五载漏机关。今日既然将罪犯,还敢在此胡乱言。人来与我推出斩,斩下人头挂高竿——】
【 进耳俱是:斩、斩、斩!】
【 噢嗬,我这个武夫父亲,直至发妻离世,都没能明白她的喜恶,仍要声势浩大地鸣奏他的金刀,他无往不胜的韬略,他攘夷平乱、雄镇四方的将军威名!——又或许,他从没想过明白她。我单单为自己罗曼蒂克的母亲感到可笑:萨仁,你该死,你该死!这场离别的祸首,皆因你的错看、你的自误、你的懦弱、你的笃情!用眼眶、鼻尖与一嘴牙齐心发力地咯咯笑,四仰着,漫地踢蹬不止、作威作福,誓把一盘散沙的北京滚成一片野茫茫的碧原,风吹草移,我望见伏地待宰的牛羊。】
【 是谁在叫我奥登?把遗失的五识勒回,予以狂乱地复活。 我再踹不动,只吁吁喘气,感受知觉的再次回体。】
【 匍匐在地的小子不知何时被家奴抬架起来,我喂了一下,用嗓子追着他们的后身,吓得小仆们翻出好几个胆破肠裂的趔趄,卷起尘风,钻进地缝中了。】
【 悻悻作罢,撑肘对额尔德克相应。】这就走!【 脚跟立定,寒光入鞘。】五碗馄饨打底,多撒葱,不要香菜。
【 额尔德克请的馄饨,恍疑是孟婆特制,但凭一碗,什么样上膛的世仇都要一笔勾销,融了肉骨凡躯,只留下恶鬼的眼白,成群结队地幽浮打转,被额尔德克黑洞洞的一粒影罩上去,点睛化人,转世成一帮啕哭的粮食幼婴。大喇喇以血手抄筷,缉拿一只,痛快地嚼了,将幼婴扼于摇波。】
【 额尔德克面对我咧开嘴,以为请客吃饭,胜造浮屠。】
【 吃欲与杀欲终究殊途同归,因而,我获得了一点久违且短暂的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