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萌芽》的“新概念作文大赛”横空出世以来,一批又一批出生于80年代的校园写手频频登场。他们摇着青春的小尾巴,神气活现地游走于报纸杂志网络等各种现代传媒之中———大量报刊纷纷增开“少年写作”专栏,各家出版社争相出版少年作家的作品集,《美文》甚至还推出了颇为时髦的“少年版”。
面对这场盛大的青春写作,我总是感到发呆。我当然喜欢“江山代有才人出”,也坚信“自古英雄出少年”,我还记得骆宾王写《鹅》的时候只有5岁,曹植写《七步诗》大概还穿着开裆裤。所以,几年前出了个郁秀,我一点也不发呆。不几年,又出了个韩寒,我也不发呆。适逢盛世,涌现少许的天才写手,实在不奇怪。但是,一阵“韩风”之后,少年作家却像下雨前的蜻蜓,成群结队地飞了出来。仅我昏花的老眼所频频看到的就有:刘嘉俊、赵婷婷、徐敏霞、宋静茹、周嘉宁、顾湘、赵亮晨、陈幻、郭敬明、苏德、商羊、小饭、蒋方舟……等等。他们的作品摆在我案头的就有:《三重门》、《点击1999》、《新概念作文大赛获奖作品选》、《爱与痛的边缘》、《幻城》以及“《萌芽》青春文学丛书”(包括《闻上去的青春年华》、《活得像电影一样》等8种)、“《萌芽》小说族”(包括《只爱陌生人》、《陶城里的武士四四》等6种)。说实话,看着这些青春的面孔和青春的文字,我常常会情不自禁地发呆。
我为什么会发呆?虽然我读这些文字,也能不时地嗅到一点青春的气息,但是,我却很难读到明净———那种与青春本色息息相关的明净,像《花季·雨季》中那种特有的忧伤和烦恼;也很少读到对诗性理想的热望与期待———那种青春特有的凌云之志的怀想与憧憬;更难以读到人性中某些潜在的困惑———包括生命内在的难以捉摸的某些状态。也就是说,他们的写作,离开了对青春本质的生命体验,却更多地满足于对俗世生活的现场表达———对另类思想的膜拜,对庸常现实的不满,对自我意志的极端维护,对爱与悲悯的不屑。尽管我也明白,以他们的成长环境和人生感受,他们还不可能深切地体会到生活自身的沉重,还不可能体会到真正的爱、牺牲和悲悯对于人生有多么重要,但是,在他们的很多作品中,我却看不到一点点这方面的自觉意识,像《只爱陌生人》中的不少的篇章甚至显得十分阴戾,《三重门》中的很多表述已无视正常的伦理秩序,这让我实在是不寒而栗。
如果从文学的角度来看,他们的作品似乎都拥有丰沛的想象。如《陶城里的武士四四》、《幻城》等,都能够从某个生活的触点出发,在想象中一路滑翔,异常流畅地完成表述。而且,有些细节的叙述,其感觉的准确与精致,也是令人讶异。但是,这种想象并不是生活哺育的结果,也不仅仅是童话滋润的功劳,而是卡通片、网络游戏、机器人等喂养的结果。所以,他们一出手就显示出写作的超验性特征,动不动就反常识、反经验、反规则,因为他们的思维原本就没有受到那些经验和常识的浸润。
他们的文字大多也很优美,但这种优美,在很多时候都有刻意雕琢的印迹,与真正的艺术还有一定的距离。尤其是小说,在我看来,很多还不属于叙事,无论语调和语感,都还不能很好地与人物的身份、角色与经历达成一致,像《只爱陌生人》中的很多篇章,《点击1999》,以及“《萌芽》青春文学丛书”中的大量小说,作者都没有真正地体会到叙事话语内在的韵律和质感,没有把握到小说在叙事节奏和语调上的基本特点。如果要我做点肯定,我认为《幻城》的确有些艺术上的思考———当然,这也许是我的苛刻。
当然,最让我深感怀疑的还是,这种青春写作究竟能热闹多久?或者说,这群青春写手之中,将会出现多少真正意义上的优秀作家?有例为证的是,最牛气的韩寒新推出的《毒》,就已经显得相当苍白,甚至凑进了不少自己以前的写作内容。然而,他们的作品却依然发行得很好,像《三重门》、《幻城》、《新概念作文大赛获奖作品选》等,据说均已冲破百万册的大关。面对这种神话般的现实,看来我只好永远发呆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