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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福禄宜之】
鸳鸯于飞，毕之罗之。君子万年，福禄宜之。
鸳鸯在梁，戢其左翼。君子万年，宜其遐福。
乘马在厩，摧之秣之。君子万年，福禄艾之。
乘马在厩，秣之摧之。君子万年，福禄绥之。
——《诗经•小雅•鸳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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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薇犹记得十八岁那年高泉宫桂花下的阳光，扣上门之后发髻上的月白花朵飘落下来一朵，手中的托盘却在抖动中掉下走廊，她匆忙弯腰捡起，阴影斜过手腕，遮蔽刺目光芒。眼睛被阳光烙伤，走路也连带着没了数，碰到偏殿的房门。用作门板的木头便发出一声闷响，吓得她连忙躲开，捏紧被阳光烤得稍有些烫手的托盘。
她紧靠着墙根，舒了一口气，准备离开时却听见门内传来大公子的声音，似乎与她有关。
她扣上门时扶苏刚刚收回目光，外间来的风卷进一些庭间桂花的香气。看向案前低头写字看似不解风情的甘罗，心头一动。
“采薇一片深情，怎么不收了她啊？”
他已十九，按理说已是该谈论嫁娶的年纪。人生得丰神俊朗，却整日里埋头书海，不问风月。扶苏瞧着甘罗，柳绿色长袍衬得他多了几分青春活泼，丹凤眼二分风流，只是望着低下的眉眼，便能想到抑若扬兮，美目扬兮。
甘罗久久未开口，扶苏便也将这个笑话搁置一旁，继续观图。刚重新凝起神，却突然感觉到一道灼灼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低头看去，是甘罗突然在书写中抬起眼，眼神坚定，像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
“嗯，我想啊。”
扶苏的手指顿了一下，问题与回答间隔的时间太长，他转过头，眼光细细扫过巴蜀地区，思索着侍读这是在说什么，却在手点到地图上的“秦”字时，突然瞪大眼睛。
“你要娶采薇……？！”
话音刚落，扶苏便听见门外有什么东西掉在廊板上的声音，和着屋里甘罗几不可闻的一声笑，顺着他的目光，便看见窗户底端露出一点发髻的尖，点缀的花朵昭示着她是采薇。
商鞅变法后秦朝实行一夫一妻制，采薇只是个小宫女，按理说绝不在甘罗择妻之列。但他的这位侍读一向不按套路出牌，又不会拿这种事作玩笑话。扶苏满目惊讶，决心核实。
“你说你要娶采薇……？”
“是啊。但此事毕竟还需要她的意见，我会尽快正式问询。”
他笑得眉眼弯弯，溢出满室风月无边，笑容里却没一星半点调笑的意味。
采薇站在门外，室内窸窸窣窣的响动没让话语模糊甚至一点。刹那间身体软下去，后背紧贴墙壁。她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甚至隐约感觉到身后的墙都为之颤动。采薇抬头望见风中招摇的桂树，风移影动，落在她衣襟上，大颗的眼泪不知不觉滴落，打湿了衣裾上零散的桂花。
听见身旁门板有轻微的响声，霎时间窘迫难当。便快速捡起托盘跑向走廊，眼泪随着奔跑划开的空气斜成零零散散的线，尽收推开门的甘罗眼底。

很棒哦，阿菁加油(ง •̀_•́)ง

加油

填楼采薇太美了~来了

等后续

坐等文文，楼楼加油(ง •̀_•́)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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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顶

几日后的清晨，当甘罗赶到织室时，绵绵的秋雨已经停止，空气里弥漫着雨后土壤清新的气息。日出渐渐变晚，即使已经临近辰时，光华也还没有洒满整个秦宫。
甘罗举起手臂挡了挡迎面刺眼的日光，偏过头正能看见认真织补的浅粉色背影，立刻通报织室当时的首席，给采薇一天休息的时间。
昨晚熬夜将今日的任务做完，眼下隐隐青黑，甘罗发现后用道术隐去，没让大公子等人察觉，还在他满是期待的目光里离开。将自己稍许凌乱的发丝别向耳后，余光里织室的门缓缓打开。
抬起头来刚刚看见采薇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却是满脸的紧张，双腮绕着淡淡的红晕，被阳光抚爱的发丝在稍冷的秋风里微颤。她左看右看，直到看见在廊间阴影里站立的甘罗，方微低着头向他所在的方向小跑，极规矩地唤上一声上卿大人。
“今日不必拘礼。”
甘罗看见迟迟不肯抬头的采薇通红通红的耳根，轻笑。他知道他和大公子谈论这件事的时候采薇就在门外，想必什么都知道，也晓得他今日的来意。看着她的脸颊越来越红，索性施下一个屏障，牵住采薇手腕，在她传往每一个神经末梢的心跳声里向前奔跑，一阵风吹过来，挑乱了采薇的心弦。

尽管甘罗刻意降低了很大幅度的速度，等跑到离织室最近的小亭时，采薇也已经气喘吁吁，坐下许久才缓过来。甘罗早已布置好这里，趁她休息的时间烹茶，在采薇神识清明过来时，就已经看见他推来的小瓷杯，烟雾一圈圈向上飘起。
自从听到高泉宫偏殿她的上卿大人与大公子的谈话后，便在梳洗打扮的事上更上心，发髻的精致程度，也更上一层楼。看见甘罗举袖掩口喝茶，她便也缓缓举起茶杯，当心着不刮擦到颊侧的发丝，倒显得有些僵硬了。
实在是想钻到地缝里啊……
脑海里不断循环着这句话，当袖子不再遮蔽目光，却看到甘罗的眼睛正对着她的眼睛，笑容灿若星辰，让她移不开眼，又觉自身渺小。不觉间侧过头去，以袖掩面，露出的上半张脸中，窘迫的表情也依稀可见。
甘罗便也转过目光，不再逗她。面前灰白的石桌仿佛散发清冷的气息，他修长的手指划过桌沿，停在采薇面前，只等她羞怯着转过头。
“今天是有件重要的事要询问你的意见。”
“敢问上卿大人……是何事？”
采薇想自己起码要装得像些，用平静的目光望着他，却看他欲言又止，踟蹰几秒才重新开口。
“采薇可愿嫁我为妇？”

她明明早就知道这件事，却在听到他亲自开口询问时哭出了声。眼泪霎时间流了满脸，拿出手帕拭泪，却还是止也止不住。甘罗慌了神，手在半空悬着，她却突然伸出手，与他十指相扣。
采薇还哭着，眼睛红了一圈，左手不停地举帕拭泪，哭花了满脸的妆。话也零零散散说不清楚，可似乎用尽了剩余的所有力气，紧紧牵着他的手，仿佛害怕下一秒她就羞愧难当要收回，或者他觉不成体统要松开。
甘罗回扣的手在慌忙中不知轻重，直到听到采薇一声轻微的嘤咛，才松缓些许，两手之间也还是严丝合缝。他走到采薇身边，将她拥在怀里。采薇的身体不停颤动，抽泣地厉害。甘罗蹲下身，抚摸她的后脑，呼吸在她耳旁喷吐，耳旁的绒毛便陷下去，怯怯地不敢再起来。
他说，声音很轻：“你可愿意？”
“我……”采薇一阵剧烈地喘，甘罗手抚向她后背为她顺气。却在说完“愿意”之后，放声大哭起来。
甘罗完全把她搂入怀中，轻拍着采薇的背，伴随着言语安慰，哭声才逐渐变小，眼泪却还是止不住地流。
在采薇不停流转的记忆里，有第一次见到甘罗时他回眸冷漠的一瞥，有阳春三月影影绰绰的柳树里他身着麻衣消瘦的身姿，有讲解采薇时温柔的声音。直到甘罗拍落两人头顶的草屑，才结束回想。
“采薇，不哭了，你看。”倚在甘罗的肩膀上，看着他从袖中拿出一块做工精良的手帕，绣着桃花。她便也觉得自己如同置身无尽的桃林，有明净的天空，大片大片的桃树如同被夕阳光华浸染的云雾。但只有身边的甘罗，才是这幻境里最亮丽的一抹风景。
她伸手接过帕子，摩挲粉色的丝线，听见头顶她十多年来都未听过的，柔和声音。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她眼中的甘罗浅浅笑着，丹凤眼的眼角仿佛扫过她的心口，引起一阵颤栗。亭外有雨一点一滴地落下，直至在亭外连成一片，荷花池里几点蛙声。她将桃花帕子在石桌上叠好，仔细地收起来。就在午间乌云散去时，与他携手走入明亮的天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