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时间,我都呆在黑暗底舱的笼子里,每天有背着枪的士兵抬着一个大桶,装着黏糊糊的东西,给我们每人窑上一碗。有点苦,像是浆糊,还有一点菜叶,我怀疑是一种野菜,至于那种浆糊到底是什么,我一直吃不出来,反正是能吃的,一天一顿,勉强填饱肚子。
闷热、黑暗,让我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我只能从士兵送饭的次数来判定,船在海上漂了几天。大概士兵在送了七次浆糊之后,我的笼里出现第一个死人。我看到几个士兵就地将他扒光,似乎还撬走他牙齿上的一块金属。估计那些衣服以及假牙也是一种重要生活资源。
大概送了十五次浆糊之后,我所在笼子内的人只有我活了下来。不过,有人死去也有新人进来。我估计,这艘客轮是在小地中洋沿岸搜罗活下去的人口,所以才有新人不断补充进来。
在士兵大概送了三十次浆糊之后,我们被允许到甲板上透透气,我看到一个孤岛,有着一个宏伟的海岸线,岸上矗立着破败的方尖碑,一些清真寺的塔尖露出在海面上。残断的立交桥错落在海滩上,海浪拖着一些生活垃圾,拍打着一道只剩下基座的钢筋墙体。很长,一眼望不到边。显然这是一道防海大堤,只是在战争中受到破坏,或者年久失修导致海水倒灌进城市。
从哪些残破的建筑上看,我推断自己应该来到了阿非利加联盟北部的某个城市。船停靠在一个倒塌的残垣上,一群男人被士兵带进客船,妇女和孩子被遗弃在城市废墟上。她们抱着孩子要冲击腓尼基公主号,但是被士兵用枪托打倒在地。我似乎还听到枪声,只是不确定,当我要仔细看清楚的时候,放风的时间结束了。
我发现笼子里来了一个新室友。一个皮肤黝黑的青年男子,精干的短发,炯炯有神的眼睛,身材高大而结实。看到这个男子我就忍不住喝彩。很多年没见过身材如此结实的男人,之前所见大部分都是面黄肌瘦,手无缚鸡之力。
他不怎么说话,只是自顾自躺在木床上睡觉、发呆。
一天,士兵来分发粮食的时候,一群皮肤黝黑的流民抢走我的那一份,正当他们要抢走那个男人那份的时候,我看见他站起来,只是挥了下手,三个人倒了下来。仿佛是魔术一般,也许他动作太快,也许是实在太黑,我没看清,总之这个男人在不到三十秒的时间将这笼子中除了我之外的人全部打倒。
他走到人群中,人们都恐惧地看着他不敢说话。他只是默默地捡起翻倒在地的一个塑料捅,掏了一碗浆糊,又用手捧着黏在地上的部分,一点一点的收集在碗里。他分了半碗端在我的面前,我看了一眼其中混着着汗水、污垢,充满了恶臭的食物,有点想吐,但我已经两天没进食,只是这股恶臭实在难闻。
“将就点吧,要不上不了岸了。”
他说的是标准的欧罗巴语,和赫斯提亚说的一样,就像是学院派的一个大学生一样,醇厚而温和的口音,显然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也许就是因为这种熟悉的口音,我对他产生了浓浓的好感。
看着我接过手中的那碗黑黑的浆糊,他又坐到一个角落,自顾自地吃了起来。就这样,我们算是认识了,他告诉我他叫古尔丹,是原阿非利加联盟的迦太基城人,问道他的家人,他说他们全部死于第二次呼罗珊战争。其他的,他就不再多少,但从他的一些言语上推测,他的家人应该是被东联士兵所杀,因此,他对东联军政府充满仇恨。
大饥荒虽然给迦太基城带来巨大的破坏,但还不是毁灭性的,真正可怕的是战争。第一次呼罗珊战争并没有波及阿非利加,但却陷入联盟的内战。只是为了争夺北部工业发达行省的领导权,阿非利加北部十个行省,共三亿人陷入了内战。毁灭性的是第二次呼罗珊战争结束之后,一个驻扎在月亮城的东联陆军突击师攻破沙普尔斯坦部下的机械战车防线,一路西征,打倒了迦太基城。在占领这座城市之后,他们召集所有迦太基城的存活人口,在清点了之后,所有年级大于二十五岁小于三十岁的女子全部被抓走。在这片土地上,留下的传说认为,她们遭受东联士兵,残酷的强奸。所以,在呼罗珊,以及以西地区的人民,对东联军政府都是充满仇恨的。
他很少说话,一整天的时间里,除了吃饭,大部分时间都是趟在床上睡觉,我们只是在甲板上放风的时候才有交流。就这样过了,大概两个月,胡子已经弥漫了我的整个脸庞,笼子中的人一波波的死去,又一波波的进来。终于有一天,我们在岸上停靠,被带下腓尼基公主号。
我来到大呼罗珊地区西北部的一个新兴的港口,叫做卡桑德尼亚港,以第一次大呼罗珊战争,反抗东联军政府的斯基泰族英雄而命名的。位于里海南部,在大同国际还未解体之前,这里是隔断里海和黑海的一块位于高加索山脉中的一座山峰,未加入五大联盟,也不属于小阿拉伯联盟,而是一个中立的北高加索共和国。在第一次呼罗珊战争之后,海水的蔓延,将里海和黑海接通,南俄罗斯和北呼罗珊地区大部分城市都被淹没于水下,大部分人口聚居到这个高地上,逐渐形成一个城市,直到斯基泰英雄卡桑德尼亚在月亮城围剿战就义之后,一些自称斯基泰族的士兵撤退到这里,使这个港口成为一个军事重镇。
大呼罗珊的行政规划非常混乱。在地理学意义上,这里在一百年前叫做北高加索,而现在由于高加索山脉的消失,大斯基泰族的兴起,人们把这里也归于了大呼罗珊地区。表面上这里自称是一个能和东联平起平坐的国家联盟,但这里大部分土地都属于军阀割据的状况。
东联军队前两次西征的主要战场都是沙普尔斯坦斯坦,除了了夺回产粮区之外,就是攻打月亮城。呼罗珊战争客观上,加深呼罗珊地区人民对这片土地的归属感,使得从兴都库什山以西到里海地区的众多民族暂时联合起来形成一个军事同盟。这个联盟复杂到有以人种、有以地域、以及还有以两百年前的民族国家来命名。最后为了让这个军事同盟有着更为密切的纽带,英勇善战的雅利安民族斯基泰人成为这个同盟的一个政治符号。如今这个词语的意义已经变了,不管在人类学上,斯基泰人指的是什么,现在斯基泰更多的是一个政治上的宣传口号,所有与东联相对抗人,都自称是大斯基泰人,因为这是古代的一个英勇善战的民族。
我来到卡桑德尼亚港的时候,正好是大呼罗珊联盟建立的第十三年,大饥荒的第二十个年头。与欧罗巴地区相比,大呼罗珊虽然也是满目疮痍,但这里至少保持了秩序。地区的产粮区从东联划出,多少保持了大呼罗珊联盟粮食来源。三次呼罗珊战争爆发的原因不同,但本质上都是为了争夺产粮区沙普尔斯坦,而在沙普尔斯坦西部的月亮城,保持着从东联分裂之前完整的军工体系,其中克里米亚核动力发动机厂的保留,多少让大呼罗珊联盟有生产空间战舰的可能,当然也只是可能,毕竟在夺这个工厂的时候,大部分工程师都被撤走,就是留下当作人质的工人也被东联特种部队以防止人才流落到敌对方而遭受轰炸。虽然留下了大部分图纸,但是几乎没人能看懂。
我和古尔丹因为会开车,被派到一个工厂从事运输工作。这个工厂生产电磁步枪、以及机动电磁炮,由于存有着一座仅存的量子超级计算机,这里成为大呼罗珊地区复兴军事工业的重要基地。方圆五百公里,有七十万的兵力驻守。然而也正是因为这里存有着一座量子超级计算机,卡桑德尼亚成为了东联必须要清除的眼中钉。
虽然是运输大队的士兵,但是我驾驶的并不是汽车、更不是磁浮轨道上的空列,而是二十头骆驼。工业基础的薄弱,海水的升高,淹没了许多基础设施,导致机动车辆成了稀有物品。我和古尔丹的任务就是率领着我们的骆驼小分队,带着一个轻武器去支援月亮城。
当时,正直第三次呼罗珊战争时期,东联驻扎在兴都库斯斯坦的六个步兵师和一个装甲师,对月亮城进行新的围剿。由于月亮城是地处呼罗珊产粮区沙普尔斯坦,且是个军工业较为发达的新兴城市,又靠近东联最西部的兴都库斯斯坦军区,大呼罗珊联盟把月亮城当作保护呼罗珊的第一道屏障,月亮城的归属是呼罗珊联盟生死存亡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