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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The Undead's Bossa Nov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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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mmer has come and passed,the innocent can never la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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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次见面,我是缠桐子。暑假也快要结束了呢,于我来说,这也可能是某种意义上的最后一篇同人文。原本打算投稿这一届战闻录的,所以也能从里面看到一些题目的痕迹。主要驱动的想法是“时间倒流”这样一种手段,虽然不知道完成度究竟如何。
夏日时光来而复返,天真岁月无法永驻。是这样一个在夏天写下的应景的主题。Bossa Nova一语双关的含义确实启发了我。遗忘掉无法保存的过去,然后遁入幻想,这就是小说里的梅莉正在做(以及发生在所有生命中)的事情。
无关的话差不多就讲到这里吧。祝各位阅读愉快。
(因为没啥主意就用了最喜欢的秘封专的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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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19-08-28 19:25回复
    送莲子上了火车以后,我磨磨蹭蹭地离开了那里。火车跑得迅速又安静,没有人们常常描绘的“哼哧哼哧”的声音,也许有烟气,但是挂在透明塑料袋一样浑浊的天空中谁也瞧不出来。我便是这样送走了她,好像春来时的忧郁一样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我走出五百米,路边已经有了些行人,形单影只或是幸福地依偎着,远远地拿目光映照着我。再走出五百米,在安全岛的角落我看见了几只蝴蝶的尸体,死状像过夜疲软的吐司(而绝大多数的蝴蝶只是在她上车之后悄悄离开了),数目和我们前几天能见到的那漫天的蝶雾绝对无法吻合。前面的柳树下还有两只,它们死在交配一般的拥抱里。但无论如何,这些都远远不够。再往前走五百米,这时已然看不见那个送走莲子的车站了,也许它完成使命以后就欣然潜进了地底,它发誓不再让任何人找到莲子的下落。正当我东张西望的时候,藤原妹红叫住了我。
    送走莲子以后,我去妹红家里喝了两杯。我无论如何也不至于想到这种事情。妹红应该是最后一个搬到这附近的,就在莲子离开的前一天,但是她说的话却与最早来的八云紫相差无几:
    “绝对不要把我们当真。”她们说。
    见到妹红的时候,我牵着莲子的手。那天我们打算找找我们附近还没有消失的路牌,那是蝴蝶们兴奋异常的一天,我替她驱赶这些白色的粉尘,把外套挥舞得像追逐自己尾巴的狗,就是在那一刻妹红拨开了周围的蝴蝶缓缓走过了我的身边。莲子有些见怪不怪地点了点头。
    “你们每个人来的时候都叫我不要把你们当真,现在又来找我喝酒,那究竟是要我怎样做?怎样想?”
    “因为已经迟了。对你来说我们已经是真的了。”妹红看着窗外,没有蝴蝶遮挡的月光自在地倾泻下来。
    我不敢追问,害怕印证一些其他的猜测。


    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2楼2019-08-28 19: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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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和她分开?吵架了?”
      “嗯。”
      “因为什么?”
      “害怕……不,没这么简单。每天都清理蝴蝶尸体的滋味不好受。呼吸变冷、黑暗延长、声音变轻,连莲子的记忆和唱片架上的唱片也不忠实于我。还有你们:每天都见得到的幻影……”
      妹红点点头。仿佛证明她并非我所说的幻影一样,吞咽着杯中浅黄色的酒液,发出很大的声响。“但是你早就知道这一切了。”
      “现在空气里没有蝴蝶,那些行人也回到了你的周围,你也无需再担心自己越来越像死人的身体。无非莲子离开你的身边而已。你也许还不知道我的事情,我得告诉你,这算不上什么错事,因为我也是这么选择的。”
      “我还活着吗?”我突兀地问道。
      妹红沉默着。这里再也没有能回答我问题的人。
      临走时我忽然感到脊椎一阵疼痛,我一时泪眼朦胧。我拿那只没那么模糊的眼睛看着妹红问道:“最后的问题是,我现在究竟在哪儿呢?”
      “这得靠你自己寻找。从你的回忆里。”


      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3楼2019-08-28 1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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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二十一日早晨,在莲子醒来以前,我把八云紫交给我的那个表按她说的那样把指针倒着拨了一天——我已经这么做了七天了。当她撑着绢面的阳伞打我们身旁走过的时候,那时还很稀疏的蝴蝶忽然聚拢而来,把我们包裹在一起,在空地上筑出坑坑洼洼的圆形冰屋。“八云紫,我的朋友。”莲子只是这么说了一句,便低下头去不肯再讲话。
        在蝶翼的小屋里,她信步走来,轻轻地拿起我的另一只手,把那只时钟塞进我的手里。
        “不要忘记每天把钟向后拨一天,如此你和她的存在才不会有崩溃的顾虑。”这是她的第一句话。接着她又轻轻地凑在我耳边,好像不想让莲子听见:
        “绝对不要把我们当真。”
        这是我头一回听见这句话,那时我有许多问题想问,可是迫于那神秘的氛围,当紫抬起头冲我微笑的时候我就明白谈话到这里就宣告终止了。身旁的蝴蝶自顾自地去了别的地方(那时天空中还有闲暇让每一只蝴蝶选择想去的地方),而她所说的“我们”正在从每一个我不知道的地方赶来,还有一步一步走向沉重的明天。那时她冲我笑了笑,这个长相复古的女人,我有时觉得那笑容里包括所有这一切。
        当指针归复零点的时候,我又一次出现了耳鸣。我眼前的房间变得清晰和明亮起来,我看见昨晚梦里的西湖。这个表根本不会动弹,时针干脆已经卡住了,无论分针如何动作它也不会再动弹分毫。这就是我和莲子的小小时间,它是这个窘迫世界的度量。接着,我的听觉与视觉变回原来那样:房间里还是一片漆黑,窗外轰炸机一样的虫鸣,还有角落里断续的沙哑人声。


        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4楼2019-08-28 1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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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张唱片被莲子称为Bossa Nova,可是它自己已然旧得不成样子,压根算不上什么“崭新形式”了。不只是唱片,就连唱机的唱针也已经损坏了。我们大约有三天没有取下它,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它成了我们拥有的最后一张唱片。我向角落的方向摸索过去,那里时而发出好似痛苦的嚎叫般的尖锐声响,女歌手唱着被肢解的陌生语言。唱片架上空空如也,我还能记得过去摆着Punk、Post-Punk、和Classic Rock的位置,在等同于人体心脏的位置有我的《Sgt.Pepper》,仿佛我记忆里奄奄一息的青春岁月,莲子坐在湖心颜色的钢琴旁边(也许只是我的想象)……房间里的黑暗几乎要把木头书架和墙皮也腐蚀掉,我还能记起没被蝴蝶占领的天空,我们的生活已经不能动弹和跳跃了,每当吉他声想要越出这片暧昧的时候,唱针便很给面子地一时撤离,给予狠狠地一记掌掴。
          每当面临如此的失败,歌者的声音就会跌落下去。我一直听到这首破损的歌放完,换了另一首,平缓的萨克斯贴地爬行。我站起身。莲子已经醒了。


          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5楼2019-08-28 1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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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走向门口,第五小节的音符在空气中扩散。又是数不清的无数吉他沙锤三角铁被唱机的残缺拥抱,被警告休想离开这里。我还记得这首歌,它在三个昼夜的循环里终于摸索到了起点,我们三天前将它搁在唱机上边,打算永远不再将它取下,它便欢快地演奏着这首歌,好像没有什么异议。
            其实,我们第一次听它唱歌是六天以前,莲子买它来的第一天,时间好像还没有给她带来什么改变。每一天早晨我都触摸莲子的脸,我把它放在八云紫吩咐我的必须要做的事情后面,有时她还在梦乡里,有时她醒了可是仍然恍惚,这种恍惚在我看来和她每天度过蝴蝶交配的下午和金属锈蚀的夜晚的那种恍惚没有什么区别。就是在这一分一秒的恍惚里面,水滴在杯子里,我能慢慢感知到她的肌肤变得和大街上那三个每天都打棒球的小孩没什么两样。普莉兹姆利巴……时而我念着她们拗口的姓氏,莲子抬头,看着我的嘴唇,然后偏过头去。或许她早已明白了什么将要发生。
            在那个鸟儿开始恐慌的下午,我们偏安一隅,听着那张人们称之为Bossa Nova的唱片(直到第二天我们在屋檐下发现了被蝴蝶窒息死去的鸟的尸体,那份恐慌才嫁接到我们身上)。它欢快地唱着,甚至还想许下诸如想要永远歌唱这样愚蠢的誓言。后来我们实现了它的愿望,那是因为浓重的黑暗终于逼迫到我们的房间里,莲子说:“让它唱吧。让它发声,就好像还有些光亮一样。”唱机坏了以后,我有几次难以忍受它拖行碎玻璃一般的尖叫,在莲子睡着的时候偷偷取下来过几次,而她安睡的背影似乎立即变得焦虑起来。总之,那仿佛焦油的歌声在我们房间里环绕,而它也许不自知地快活地唱着,像我第一次扭动分针那样,它似乎也以为自己可以这样直到永远。


            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6楼2019-08-28 1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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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天我去了超市。这是我和莲子吵架之前的最后一件事,而莲子吵架又是莲子搬出这里之前的最后一件事。经过普莉兹姆利巴们打棒球的广场,八云紫住的屋子还有河城荷取的公司,我兜里的火柴一根一根地减少,最后蝴蝶全扑在了我的脑袋上,幸好那时已离超市不远。我挥手赶开它们,不远处的墙上好像又多了几道血迹,它们是崭新的,一如剥落的墙面上按时刷上的石灰,博丽灵梦就在不远处站着。
              头一回见到博丽灵梦的时候,我记得有四个男人,摇摇晃晃地在她身边站着,好像羚羊的四条大腿,挂着被杀死那一天冻结的血污,地上毫不夸张地布满了牙齿——被这位格格不入地立在城市里的巫女的拳击打断的,那一天这面墙(从今天起它成为了我一个人的“超市”)被染上它的第一道血痕,旭日第一次从海面上东升。
              “请问……你在做什么呢?”
              “啊?你看不见吗……当然是阻止别人闯进你的‘超市’啊。”
              她的重音随着拳头重重地落在了最后一个站立着的男人脸上。
              灵梦没有居所,她的出现不像河城荷取或是其他人的出现那样,伴随着难以甩下的器械、书籍,也许还有佣人。就算是八云紫,至少也还有一个住处。而灵梦就像一个超市的守护灵一样从这一天开始就站立在这附近,我想象她一直站着,在浓雾、蝶群和偷偷划过流星的夜空底下站着,我甚至没有见过她坐着的样子,没有人可以打倒灵梦。
              我在超市里听见外面的惨叫声,没人可以打倒灵梦。就连这些躲在黑暗中的柱子,谁也不能保证它们何时会厌倦周围的黑暗而轰然倒塌;就连莲子身边的我,谁也不能许下诺言,发誓我因为她绝不会死于这些害怕;就连她买来的Bossa Nova唱片,崭新时闪闪亮亮得好像下午的盐一样,还不知道自己在三天以后就会困顿得分崩离析,愚蠢地即将说它想要永远唱下去,永远永远,一直到我们的生活变回原样为止。灵梦会永远站立,用粮食永远藏在超市的那种永恒,“超市的大门是为你而打开的。”她这样对我说,好像又一出《法的门前》,我却庸俗地除了粮食什么也不曾从这里拿走,看不到光,看不到其他人,甚至看不到黑暗。


              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7楼2019-08-28 1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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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用两排无人居住的房子和旧钢顶棚围成的空间被称为超市,就这样成了我所居住的这个地方实际上的边界。而通向远方的路似乎被静卧在超市里的大米白菜苞米棒子用另外一种方式限制了,比起永远涌动着蝴蝶的远处,这里似乎更有安全感。灵梦有两回跟在我身边看着我在超市里挑挑拣拣,我不知道她会不会苛责我目光实在短浅,只管从嘴巴上养活莲子。那天空气中还游荡着几缕阳光,好像洪水以后浮着的几个垃圾袋(而那一天却是另一种洪水的先兆)。她仔仔细细地看着我如何放弃西红柿,拿走青椒和地瓜干,却一句话也没有说。
                有一回灵梦倒是说:“超市不是场所,只是一个入口而已。为了你自己,绝对不能有其他人进去,所以我才在这里。”那时墙壁上不是陈年血迹而是五彩斑斓的字,写满诸如“改变”“生长”“体系”“美梦”之类的字眼。鸡鸣三声(后来鸡也销声匿迹)。只是那是梦里的故事。


                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8楼2019-08-28 1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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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前所述,八月二十一日我和莲子吵了一架,在我从超市回去以后,空气中蝴蝶的数值又达到了一天里的高峰。莲子从未和我去过超市。在我从超市回来的时候,她一定也从某个场所归来,我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这一点。梅莉会去哪儿呢?我站在楼顶极目远眺,如果早些时候,我看见的至少不再是满目的蝴蝶尸体。我想象在层层叠叠的枯死的翅膀底下,人们算着无聊的二十四点,把面包掰成碎块,讲着荤笑话。而莲子像我一样,在什么地方,划着火柴驱赶着成群的蝴蝶,在平地上捡拾着词句,装进口袋里,沉甸甸的,然后我俩各自走回我们的家,残缺的声音还在屋顶上萦绕。我们把我们的语言摊开在晚餐桌上——
                  “……这个地方的确已经死了,不是么……还有我俩,我们也已经走进死胡同里了……”
                  “别那样想,梅莉……”
                  “接下来附近也会变成和这里一样吧?活人搬走,幽灵占据着街道,然后是蝴蝶的浓度再次飙升,上升到你我再也无法杀死的地步,灯光变暗、白昼缩短、声音破碎……我该怎么办啊莲子?我该怎么办啊?……”
                  一枚枚碎片。一枚枚锋利的碎片被投了出去,那些我在受潮的小巷、超市和其他恶心的地方捡到的碎片,慢慢堆积起来最后淹没了我俩的碎片。我对她说了些什么?她对我呢?摆在我面前的空有结局的回忆把我带到临睡前的时刻,我来回把八云紫的时钟拨了又拨,几乎要拆了它,但是却无法阻止那班在明天带走她的列车从越来越远的地方赶来。


                  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9楼2019-08-28 1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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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一回这样从午睡中惊醒是什么时候?我睁开眼,莲子把脸凑到我面前:“梅莉,来吧。我们试试。”我看了一眼台历,没错,八月二十日。至今为止的全部细节都没错。那一天(也就是莲子口中的“试试”)我们试着将身边的蝴蝶杀死一些。
                    我们走出小小的屋子,带着昨天各自尽可能收集到的可燃物(像旧报纸,这种东西在超市腐烂的水果底下有很多),火柴,打火机,能用上的全部都带上了。据莲子所说,蝴蝶们的飞舞(尽管很难猜到)并不是无规律的。广场像是它们行动的中心,对于这些没来由地出现的蝴蝶来说,也许这里就是它们的巢。在我不在的时候,莲子站在楼顶看过这些越来越密集的蝴蝶多少次了?又是什么样的心情?在日渐短暂的白昼过去以后,蝴蝶翅膀扑啦啦的声音仍然满溢进来,灌满房间里所有的玻璃杯,让她睡不好觉,我是知道的……莲子冲我招了招手,示意我把报纸放下来。
                    因为害怕出什么意外,虽然不难搞到,汽油一类的东西我们没有考虑。像我们平时用火柴将蝴蝶引来烧死一样,我们在广场上堆起了几个高高的火堆。“要点火了哦?”莲子少见地、非常有精神地对我说道,“梅莉你去那边,我来点这三个。”
                    就在广场的不远处,普莉兹姆利巴姐妹们还在玩着她们变了规则的棒球游戏,虽然我看不见她们,击球、接球的声音还是一来一回地传到耳边。莲子始终低着头,没有去管声音传来的方向,但是我却忍不住抬头,忍不住去想她们藏在蝶雾中处变不惊地打着棒球的身姿。
                    那种样子见过一次就很难再忘掉了。


                    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10楼2019-08-28 1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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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着莲子一起,我点燃了我这边的火堆。如同我们先前设想的一样,蝴蝶们纷纷被吸引过来,啪啦啪啦地掉进火堆里,前赴后继地熔化在那片金色里面。围着火堆取暖的幻梦,我得承认我并没有这种记忆,它们先后坠落成为那幻梦的一部分,被火加热得滚烫的空气里,一种遥远的既视感朝我扑过来:又是那种我无法向莲子确认的既视感,它们从落在地上的叶子背面集结成队伍向我冲锋;我隐隐约约地听见房间里的Bossa Nova,普莉兹姆利巴的声音,击球、接球、击球……
                      普莉兹姆利巴们从来不疏远我们。我不太清楚她们各自的名字,只知道靠头发颜色来区分她们:金发的姐姐,银发的妹妹,还有棕色头发的最小的妹妹。也正是因为这样,当那一天最小的普莉兹姆利巴突然站在我背后的时候,我一时不知道该叫她什么,只好尴尬地沉默。而她只是盯着我怀中抱着的唱片机(那时我还抱着一丝能修好它的希冀),我们默默地听着那首也许原本十分悦耳的歌曲,约莫五六分钟。
                      “呃……你是怎么进到我的屋子里来的?”
                      “我听出来了,这首曲子原本的样子。”她这样说道。
                      既然如此,我也不想再追究那件事情了。毕竟按照八云紫的说法,她们全部都是我不应该去深思的对象才是。
                      “是吗?那你哼哼看?”
                      她没再说别的话,闭起眼睛哼着旋律。
                      “真好听……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并不难。它们只是样子变了而已。”可是,无论普莉兹姆利巴怎么说,它们对我来说一直都是音符聚合成的无法辨认的废墟。只是样子变了……像她们那种在蝴蝶群中打球的镇定,棒球从几百对翅膀之中穿过,飞到等待着它的手套里,从出口到入口,只是样子变了而已——我扬起脸请求道:
                      “能教给我吗,写下来之类的?这首曲子本来的旋律。”
                      她点点头,接过我递过去的纸,低头嘟囔道:“其实这回姐姐们让我过来是叫我问其他的事情的,只是这首曲子我太感兴趣了。”
                      “嗯?”
                      “姐姐问你,为什么那一天不留下来和我们一起打棒球呢?”


                      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11楼2019-08-28 19: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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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莉……梅莉!”
                        我睁开双眼,那些被许下愿望的火柴都已将近熄灭。正如莲子的设想,被火光吸引来的蝴蝶坠落在我俩的脚下,依稀的晚霞穿过尚存的阴霾与蝴蝶洒在我们的头顶。莲子微笑着,不管怎么说我们的确是改变了这里、的确是挽留了一部分的什么。即使那说不起道不明的东西又将一再逝去,即使我已经知道第二天蝴蝶又会出现在我们的梦里窗前,而我们会仅仅因为这个而大吵一架。就像最终被我丢掉的纸条,连同那上面写着的旋律都一同忘记,我仍然会承认那是普莉兹姆利巴带给我的罕见的幸运。


                        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12楼2019-08-28 19: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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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第四天开始,我养成了见到亮灯的房子就上去敲门的习惯。把莲子接到老家来的第一天时开玩笑一样说的“这里是废弃了百分之五十以上的幽灵化小镇”之类的话语,如今字字句句地加倍实现了,不知道她是否还能记得我们从前那样笑着谈话的时候。这的确是一个悬浮的幽灵化小镇,只有可口可乐和百事可乐的冷藏柜陈列在每一个无人的小店门前,好像战争以前列队的士兵——可口可乐与百事可乐的大军——可是已经没有人能去关心它们的胜利或失败。
                          河城荷取的公司在一条连续路过四台可口可乐而没有一台百事可乐的小巷后面,那面圆角窗户透过密密麻麻的蝴蝶整夜整夜地亮着灯,不管小镇的人口如何消失以及空气里的蝴蝶浓度起起伏伏,直到莲子搬走的最后一天它仍然那样亮着。荷取住在里面,一个小个子的怪人,这算是我在去超市的路上发现的意外收获。
                          我迟疑了一会儿,然后敲了敲门。过了半分钟,那扇门(它是向外面开的)缓缓地推开了我,从那后面走出了一个看起来很困倦的女人,看见她的衣服和蓝色的头发我几乎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她叫河城荷取,是今天搬到这里(也许更应该形容为突然出现)的人。
                          “我见过你。”她推了推眼镜,“抱歉,认错了。只是看起来很熟悉。”
                          荷取让我进了屋子,按她自己的描述,这里是她一个人的公司,房间的墙壁上挂满了各种损坏体积庞大的钟表,惊人的器械,焦油的味道漂浮在空气里。
                          “本公司研究……能把意识从身体里分离出来的机器。啊,不过那是以前的事。现在么……则是在等待下一件能研究的事情罢了。如你所见,这里……”她适时地止住了嘴。“你有什么事吗?”
                          我记得我夺门而出,飞奔向我和莲子的家。本应有段距离的路仿佛缩短了许多。我无暇顾及荷取会是怎样看待我这一行为的,毕竟即使没有提醒,我也清楚她们不过那个人叫来的幻影而已。我三步并作两步地上楼,推开门,莲子好像刚刚睡醒。
                          “下午好,梅莉。”
                          “下午好。”
                          我取出那个钟表,俯身到莲子跟前。她的眼里倒映着越来越短的白昼的闪光。“今天睡了多久?”
                          “早上醒过的……我……”
                          我吻了吻她。几乎和第一日一样冰凉。也许那家伙骗了我……不……不能把这种想法带给莲子。我直起身子。有只蝴蝶在蜘蛛网上挣扎,而蜘蛛已经死了(假如织网者正是我昨天所见的那一只的话)。窗台每每在这个时候都会泛着奇异的闪光。我盯着莲子虚焦的影子说:
                          “我很快就回来,莲子。”


                          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13楼2019-08-28 19: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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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赶回荷取那里,她甚至连门都没关,任由它仿佛脱臼的手臂那样摆着,悠闲地擦着眼镜。“我回去拿了一样东西,想给你看一眼。”
                            我不知道那玩意儿在荷取眼里是什么样子的,拧了它足足四天的我敢断言那看起来只是普通的坏掉的时钟而已。荷取攥着时钟,走进一个房间,又慢悠悠地走出来。它坏了,不可能再动弹。而我却听见了指针移动的声音。眼前的荷取似乎神志都移动到了别处似的倚靠着墙壁。我打量着这个房间,圆形的镜子在阴影的最深处等待着我。我朝那边看去一眼,镜子里的人看上去很疲惫,面目模糊,我不能说那就是自己。
                            “本来呢我也有固定好要说的台词……但一来这样未免太过于机械降神,二来也没有趣味,更是愧对于你这些天的努力。虽然事先答应了她,但在这里告诉你这些东西固然也不在范围之外。那么听好了。”
                            一霎时,我的视线被固定在了荷取的身上。
                            “第一件事情,你迄今为止的全部猜想,当然仅限于我认为你猜到的部分,可以说都是正确的。你只是想问她给你这个时钟,究竟是不是在糊弄你吧。即使以你肉眼看来没有什么发生变化,把指针反拨一天就像小孩子过家家那样的把戏,实际上仍然是有什么东西的确逆转了的。她倒是骗了你——给你这个时钟不是为了维持莲子的形态的,而是与你相关。但是无论还有没有可能变好,你还是得继续照做。”
                            “假如我不呢?”
                            “你一定会的。”她意味深长地说道,“否则你不可能来到这里。”


                            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14楼2019-08-28 19: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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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向她告别之前,荷取留住了我。
                              “我留给你一个故事吧。它是这样说的:在世界的某一个地方生活着一个既是童话作家又是发明家的人,准确来说,他自己就是一个童话,他的身上到处都长着不可思议的金色的器械——比你小时候幻想过的一切都要多,看起来就像闪闪发光的星辰。他是他发明的每一件童话组合起来的东西,也就是说,这个人发明了自己,而且仍然在继续着。可是,随着世界的滚动,总有一些东西不再是童话,它们会落进角落里,慢慢积上灰尘,变得无比肮脏。
                              “为了确保自己仍然是童话——而不会悄悄变成旅游杂志一类的什么东西,这个与世隔绝的人不得不趁着向外界递交童话的稿纸以及收受稿费的时候找一些报道来看。这一篇说人们开始热衷于蛋糕的制作,于是他就用扳手卸掉肩膀上调和奶油的机器;那一篇说人们的纺织技术在某某时间突飞猛进,于是他左手吐出绸缎的开口就此销声匿迹。假如他得知人们现在采用的照明方法其实与他的脑袋顶的品红色射灯同属一系列的话,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脑袋拧下来,换上更加不为人所知的东西。在经历一系列这样的更换之后,他就不再是自己,而是成了自己的崭新形式,也即‘Bossa Nova’。
                              “听起来这一切都很像一个关于重生的故事。可是人是不能重生的。人是不可能重生的。越来越多的零件会掉进他身上看不见的角落,他背负的东西越来越多,即使二十四小时都在拼命地拆啊拆啊,那想象中的Bossa Nova似乎还是那么遥远。而且,已经有人指出他的童话根本就不有趣了。他为了让自己始终是个童话,已经无暇去顾及童话本身了。他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更换自己,更换个不停可是——可是他好像每一天都在变得更加陈旧。
                              “最重要的是,假如Bossa Nova真的到来以后呢?和他最开始出发的理由一样,Bossa Nova也可能成为曾经的Bossa Nova,一代又一代光阴逝去,变化无法抵御,只有痛苦永驻。
                              “这个人,后来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可能死了,可能就站在你面前和你说话。蠢到无法设想的做法……在钟表的零件碾磨里试图拒绝锈蚀……拿自己证实时间……不可避免地被征服抹消……但是我只能告诉你这个故事,却不能下任何一种定论,即使失败根本不需要预言。
                              “相信那个给你钟表的人吧。她一定在看着比我更远的地方。虽然愚蠢也一定会有改变……你能第二次来到我这里不就是这个的证明吗?”
                              我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从讲故事的第一秒起仿佛就是她自己的与我无关的追忆,况且这只是我第一次来这里(我后续的回忆可以作证仅此一次)而已。但是我什么也没说,道谢之后离开了这里。


                              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15楼2019-08-28 19: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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