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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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来街衔，满地落英兼雨，踩着一地的水声仍要去买曹婆婆的肉饼。大抵世间的执念之多，已不容细数，好在香覃汤和肉饼别有秘方，留得住食客。饕餮的唇齿留存于世，是为了引诱人们用它和向良味问候。 ）
（ 一至御街，人已沸涌，为打发时辰，先去了李家香铺——讨好娘子们的法宝，往往在这些不起眼的门店里。四处打量，尚还不通门路。 ）

【汴京临安，两处地界，两异风俗。尚忆潋滟西子，已至汴京春深。如酥细雨，擎了纸伞，未乘车轿，踱步到龙津桥上。四处低洼处泅了潦水，裙摆过，沾了不少泥污。】
【御街之上，通阛带阓。却未被两列吃食吸引，直往李家香铺而去，旧居临安之时，便闻李家香铺盛名，今日只为他家脂粉而来。】

：“叨扰娘子。某初至，不知时兴什么妆粉？”
（ 我眼生的面庞在香铺里一抓一大把，此处似乎终于少了些伴读与皇亲。不识香粉的人是人间第三等快活，头两等的未出世和不识墨宝。妆粉时而娇香如酒，撩拨玉面，时而如一场冬雪，细摹弯月——也算一门学问。细细想了想，到底还是补上了一句。 ）
：“为家妹挑的，她年纪尚小。”

【拢了纸伞，迈过槛栏，临台而视。妆粉同临安的香铺无异，大抵不过紫粉，桃花粉，蔷薇硝，茉莉粉，玫瑰露几种。】、
【虽兜售香粉无异，但汴京为京畿之都，华族列鼎，门阀贵胄。铺中众人，皆衣饰不俗，反观自身，衣妆素雅，倒衬得自个儿有些格格不入。方让侍婢取了一斛玉簪粉，闻声抬眸，见出声问询之人，回道。】
“不知郎君是为家中娘子所挑还是？”
【听了回言，方知料想错了，初入京都，不知此处流行何种时世妆，既问妆粉，取了木塞，将细粉倾斜，薄覆柔荑之上，笑言。】
“此乃玉簪粉，以玉簪为引，淡雅清香，想来以此相赠令妹，再好不过。”

（ 画楼金翠之中，惟间胭脂粉，一阵香风穿牅，似能钩住帘栊。女子饰容，有着不输直学士的才智敏慧。我深信石薰若能移两分学堂里摆弄口脂的心神，申论也不必沦为我的笑柄。而这样的事我从不置喙，也不甚喜欢询问女郎们何以如此。一壁观她试粉，一壁清声问着。 ）
：“此粉托名玉簪，如何以玉簪为引？”
（ 我猜或许就如赵凭仙的脂粉花钿非要加金箔一般，人傻钱多。 ）

“郎君不知，此粉若想制成，必需玉簪花为引。若无玉簪，怕是无他法制成此等香粉。”
【帘外细雨微微，自檐角缓缓滴落，半倚楼台，轻推粉黛。掩袖浅笑，温言。】
“制此粉需将白坯土、白芷、碎珠子、麝香、轻粉、鹰条、蜜陀僧、金箔、银箔、朱砂、片脑。右为细末。用上等定粉入玉簪花开头中，蒸，花青黑色为度。取出配对。匀面，甚光莹。”
【孙寿曾作愁眉啼妆，龋齿一笑。世人以为奇，称服妖。古来女子装扮，皆有文人雅士点评一二。或称颂夸叹，或讥讽嘲弄。】

（ 我终于了然，甚至带了点诧异。托生于花，却只取玉簪二字为名。我敬佩她懂得这样一门学问，生而为女子，属实是不比男子容易太多。 ）
：“您看起来并不像很懂制法的人。”（ 在我对汴京城浅薄的记忆里，世家的女郎们鲜少如她这般，能对胭脂水粉的制法侃侃而谈——她们大抵只懂用。 ）
（ 我盼着石薰也能学学她的仪态，笑起来慢慢的，像香铺外湿漉漉的春雨一样诱人。 ）

【催小婢取了妆盒，旋盖展开，螺钿漆盒之内压着妆粉，复道。】
“还有这玉女桃花，方听伙计说，京都女郎皆爱此粉。”
【潋滟晴日，杏雨沾裳。临安汴京两地相较，更忆临安。移居汴京之后，总觉平日无事，也无心去操持旁事。轩窗半阖，掠眸瞧去，丝雨已尽。若是在临安，只怕这雨要下个半日。】
“旧居临安时，闲时无事，常制粉膏，聊以自娱。”
【架上粉黛众多，择粉选露本就是女郎专擅之事，见他面露难色，便知他难以决断。】
“更有紫粉，英粉，只是那些太过普通，若是购置赠与令妹，只怕令妹不依。”

（ 我不算是个好听客，只略略的听脂粉事，而更看重谈客。毕竟起初也未曾想过为石薰好好挑拣，左不过是时兴什么买什么，什么价高买什么罢了，她向来很吃这一套。 ）
：“尝闻临安溪山烟景任妆描——是个钟灵毓秀的好去处。”
（ 往往是好山水出秀丽人。请扈从去取那几样妆粉，另请掌柜将她的账记在贤国公府上。我自知这不过是小恩惠，能来香铺的娘子都还不缺脂粉钱，但聊表心意，总不仅限于一声谢。 ）
：“娘子是风雅人，客居汴京，还请尽兴。”

【排行居末，却未得兄长们半分娇宠。若是我的几位哥哥也能似眼前人这般多好，时时刻刻想着姊妹，惦念妹妹多好。正感慨之际，见那人遣侍从照着我所言那般将妆粉取来，不禁咋舌。那妆粉不说一斛千金，也算价贵。想来京畿之地，多是豪门。】
“奴家口拙，只怕几句话难以描摹临安风貌，只是西子潋滟，请了船家到湖上一游，水声潺潺，怕是整日都不想上岸。若郎君得机，还是亲自去瞧瞧最好。”
【初到汴京客居，见惯了余杭风貌，倒是对于汴京物景不太适应。聆听后语，淡笑浅然。】
“那就诚谢郎君吉言。”
【同那位郎君作别后，随意挑了些脂粉，正要遣小婢临柜结账，才知方才那位郎君已经帮自己结过了，未当面称谢，总觉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