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故事该从哪里说起呢？是该从他梦到那片开阔的花田，踌躇四顾不知所措开始，还是从他被身后的人突然踹翻，从破旧的床垫上扑通一声滚了下来撞在水泥做的墙壁上，肿了一个大包开始？
哪一种都无所谓了，他忍着眩晕和疼痛勉强睁开眼睛，看到了脏兮兮的地面，还有一双指甲老长的爪子。
“你给我下来！”罪魁祸首抱着一块面包，稚嫩的嗓音里充满了愤怒，“那是我睡觉的地方！”
2.
卢西奥是眼前这个猫少年的名字，但他说名字没什么用，不如直接叫他“喂”。
“反正也没人这么叫我。”他把面包掰成两半，把其中一边塞进自己嘴里。“我爸妈得了病，都不在了。”
他身上的衣服一看就是捡来的，根本看不出原来的颜色。除此之外，他的胳膊和露出来的小腿上有一条长长的伤疤。他有一头惹眼的金发，但也许是因为营养不良，颜色黯淡了不少，还沾了不知道哪来的煤灰，看起来叫人嫌弃。
“你是谁啊？”如果要形容的话，他现在正处于炸毛状态。
克劳德回头看了看只有一张破床垫的“床”，谨慎地选择词语：“我，我是天使，负责回收人的生命。”
“骗人！”听到“天使”这个词，卢西奥似乎想起了什么，猛地从床上跳下来指着他的鼻子。“天使都是穿的特别少的大胸女人！哪有长成你这样的？”
……你是不是对天使有什么误解。
“呃……我有光环和翅膀。”说着，克劳德的头上出现了一个金色的光圈，扑拉一声，一双白色的翅膀出现在他身后。“这样？”
面前的少年睁大眼睛，围着他四处打转，过了很久才回过神，点点头说这确实是货真价实的天使。他看了看手中剩下的面包，像是做了很久的思想斗争，苦着脸递了过来，说：“你要吃吗？”
真单纯啊。

3.
“这样坐着就会有人来买吗？”
街边能够摆摊的地方只有这么点，实在容不下一只接近一米九的老虎。克劳德只能蹲在墙边，学着少年的样子揣着双手，有些好奇地歪了歪头。身边的少年啧了一声，把装有火柴的篮子往外推了推，耷拉着猫耳用生硬的语气扯着嗓子喊：“有人想买火——”
叫卖声传出去不到五米就被嘈杂的车笛盖过，少年嘟囔了一句脏话，扭头气鼓鼓地盯着克劳德。
凭借着“天使”这个身份，卢西奥同意他在工作结束之前呆在这里。而他自己的生活也很简单：每天出去推销火柴，等到傍晚才回到这里，手里攥着几张皱巴巴的钞票，还有一块不怎么好吃的面包。好消息是，天使不需要进食，这也是为什么卢西奥同意他住在这里。火柴是一位盲眼老婆婆的东西。因为行动不便，经常有周围的小孩子过来偷店上的东西，这让她相当头疼。直到有一天少年路过顺手赶跑了他们，这一篮子的火柴就成了珍贵的谢礼。
不过自从大家都用上了电灯，火柴的销量着实令人堪忧。有时候卢西奥在这里蹲上一整天，直到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也不见得能卖出哪怕一盒。克劳德望向其他的路人，他们自觉地三三两两结成一团，从卢西奥身边有说有笑地路过。他们故意笑得很大声，这样卢西奥就插不进他们的谈话，推销火柴更是无从谈起。更远的一些，那些穿着礼服手持骨扇的太太们，则早早地过了马路，从街道的另一边快速走过，时不时投来轻蔑的眼神。
推销是一个需要厚脸皮的活计，而卢西奥显然没有这个本事。大多数日子里他们只是坐在墙角数身边这颗杨树的树叶自欺欺人地磨洋工，或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墙上的爬山虎，一看就是一整天。
他们也会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他们看不到你？”
“嗯，只有小孩和纯洁之人才能看到我。”
“天使不吃东西，那会拉屎吗？”
“……”
卢西奥的午饭是一小块黑面包，还有两口左右的清水。他把面包和水同时塞进嘴里，努力撑起两个腮帮子：“你什么时候才能完成自己的工作啊？”
“唔……大概要一百年吧。”克劳德挠了挠头，试着把头上的光圈收起来。因为卢西奥说天气太热了，他实在不能忍受跟一个光源待在一起。“毕竟要等一个人活到头了才能取走他的生命，不然会堕落成恶魔。”
“这样啊……人死后都会上天堂吗？”
“大概吧。”
“会碰到我的爸爸妈妈吗？”
“如果运气好的话能碰上。”他顿了一下，语气里有些好奇。“你有什么要转达的吗？”
“……不。”卢西奥注视着凹凸不平的柏油路面，过了很久才垂下眸子，摇了摇头。“没有。”

4.
少年从雨幕中钻了出来，甩了甩往下滴水的毛发和尾巴。火柴被他用衣服裹在怀里，生怕受了潮卖不出去，但克劳德知道还是有很多火柴再也打不着了。卢西奥把它们统统丢在巷口的垃圾箱里，然后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
也许是因为他这个“天使”的庇佑，也许只是单纯地到了夏天，小镇时不时会遭到雷阵雨的袭击。当时避雷针还没有普及，为了保险起见大部分街区都会短暂地停电。于是蜡烛和火柴的需求突然多了起来，至少这一周卖出去的量是他们以往一个月的甚至更多。那一箱子的火柴已经见底了，也就是说，从明天开始他们需要找些其他的工作。卖火柴的钱被他好好的存在一个旧铁盒里，上面写着“埃里克”和“治病”。
“埃里克是谁？”终于有一天克劳德还是问了出来。他有些好奇，因为这个词出现的频率实在是太高了，就连睡觉时都能听到关于这个名字的梦话。这也许是一个人名，但这个人从未出现在卢西奥的生活里。
少年头也不抬，把钱全部拿了出来用捡来的橡皮筋扎好：“是个笨蛋。”
呃……是个回答，但不是他想要的回答。
“看什么啊？”他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领，扭头招呼坐在床上的他。“今天不去工作了。”
他发现今天的卢西奥有些特别，毛发明显是好好梳理过，可能还顺便用了些抽屉里那瓶过期的柠檬味啫喱水。虽然都是些别人扔掉的旧衣服，没什么太多的装饰，不过比平时那副邋遢样要干净的多。。他还找到一副眼镜，用他自己的话来形容，就是“人模猫样”。
克劳德试着戳了戳镜片的位置，果然是空的。
少年立马打掉他的手，破口大骂：“戳个屁啊！”
这一嗓子吸引了很多疑惑的目光，但居然没有人把他和从前街边那个卖火柴的小男孩联系在一起。意识到自己只是在自言自语的卢西奥压低了帽沿，气冲冲地跟着人群一起过了马路。他们最终停在一栋白色建筑前，门口不时有车辆擦着他们衣服径直驶出，逼得他们侧身闪躲。在周围人的口中，克劳德知道了一个重要信息：这是镇上最好的医院。
他看了看那些穿着考究的男人和女人，似乎有些明白了卢西奥的用意。
他们的目的地是三楼角落的那个房间。刚拉开门，风从敞开的窗户涌了进来，掀起了明黄色的窗帘。再往外，是大片的积雨云。
一个比卢西奥稍小一点的少年坐在床上，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手上的笔在笔记本上快速画着什么。听到了动静，他抬起头，蓝发下的瞳孔里盛满了细碎的光。
“你来啦！”
他瞥到了身后的克劳德，原本的惊喜带上了些许困惑。“他是……？”
“只是个天使。”卢西奥的语气里充满了不屑，似乎完全忘了当初的自己是什么模样。“用不着那么大惊小怪。”
少年眨眨眼睛，友好地朝克劳德伸出了右手，咧开嘴露出半颗虎牙：“你好，我叫埃里克。”
热水顺着一条弧线注入搪瓷杯里，将杯底的颗粒冲散，溶解，最后变成浓郁的深褐色。药物特有的药味堆积在房间里，让克劳德本能地有些不适。药物代表治疗，治疗代表寿命的延续，而寿命的延续意味着他必须在这里呆上更长的时间，这对讲究工作效率的天使来说不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你之前不是跟隔壁病房的小孩打了一架吗？我还以为你只会在晚上过来了。埃里克把本子放在一边，接过搪瓷杯抿了一口，整张脸皱缩在一起。“好烫。”
“今天是休假。”卢西奥走到窗边，把窗帘整个拉开，让光线充分地填充这个房间。“医生说这是缴费的最后一天。”他他说了一个数字，不算夸张，克劳德知道他还少说了一部分，但决定不去拆穿。
少年低低的哦了一声，打了绷带的手不自觉地捏紧了被子：“都是我的错……”
卢西奥腾地跳了起来：“哈？你这是看不起我吗？！我比你能挣钱多了！”
“对，对不起……”
克劳德的注意力放在那本有些发黄的笔记本上：“我可以看吗？”
埃里克点点头，把本子递给了他。随手翻开的一页是一副风景画，画的就是病房窗外的风景，从这能看到楼下那棵大树的枝桠，鸟巢，还有远处红色的屋顶。他往前翻，发现还是同样的画，同样的角度，再往前也是如此。
卢西奥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的身后，盯着画蹙起眉头：“你怎么老画同样的东西？”
埃里克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嘿嘿，我只能看到这个角度嘛……”
他们又说了一会话，最后卢西奥从口袋里摸出一块黑色的糖块。那是糖果店里用包装纸包好的高档货，一看就不是便宜货。克劳德从未看见卢西奥买过，他们去的往往是街对面的小商店，那里有劣质糖精做的糖块，一块钱能买一大包。
“巧克力！”埃里克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神采，但立马就熄灭了。“医生说我现在不能吃甜食了。”
卢西奥哼了一声，把巧克力重新装进了口袋。但下一秒，他似乎注意到了什么，伸出左手把少年藏在背后的右手揪了出来，沉默地看着剃光了毛的手臂上那些密密麻麻的针孔。
窗外传来了刺耳的蝉鸣，从两人的沉默之间慢悠悠地穿过。搪瓷杯的底部残留着黑褐色的药渣，浓得化不开。过了半晌，他用嘶哑的声音问：“每天都这样？”
埃里克慌忙把右手塞进白色的被子里，小声回答：“医生说右手已经不能扎针了，所以这次换左手……”
他看到了卢西奥的脸色，声音更小了：“只，只是今天这样……”
入夏的阳光很大，但克劳德却觉得有些全身发冷。他看着埃里克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趴在床上不停抽搐，绿色的瞳孔里没了之前的神采，而卢西奥想也没想冲出了病房，原本肃静的走廊里回荡着他的幼狼般的怒吼。
“医生在哪里——”

5.
回来的路上卢西奥一直很沉默，他们从一个路灯走到另一个路灯下，而他盯着忽长忽短的影子，咬着嘴唇，时不时发出粗重的呼吸。克劳德跟在他身后，脸上浮现出担忧的神情。经过几周的相处，他清楚地知道眼前这个少年一旦安静下来时要可怕的多。
“你还记得自己之前的事吗？”他身后的天使曾经说过，他们是已死之人被天堂任命的存在。也就是说，他们本身并没有什么不同。
克劳德摇摇头：“成为天使之后，之前所有的记忆就都失去了。”
“那我就不要当什么狗屁天使了。”
他接不上这个话，只能默默地跟在少年身后。周围的墙脱了皮，露出带青苔的砖头。一只老鼠从他们身旁的垃圾桶露了个脸，转眼又消失在墙角的草丛里。
“我们是一个孤儿院的，当初我因为偷钱被孤儿院的院长揍了一顿，他给我留了晚饭，然后自己饿了肚子。”
像是梦呓一般，卢西奥自顾自地说了起来。“逃跑的时候他也跟着我一起跑了出来，之后我们一直过的很不好，没有钱，没有食物，什么都没有。他得了跟我爸妈一样的病，要动手术，需要钱。”
所以他一直在攒钱，所以他才会那么卖力地推销，哪怕他完全不擅长做这样的事。
他突然问：“你是来带走埃里克的？”
一只乌鸦从他们头上掠过，转眼间消失在墙的另一头。黑色的电线交错纵横，把天空切割得支离破碎。克劳德站在路灯找不到的黑暗里，没有回答。
少年又问，声音带了哭腔：“一定要带走他吗？”
克劳德想抱一抱他，但最终只是站在原地，任凭卢西奥一脚踹在一旁的垃圾箱上，用尽全部的力气放声大哭。
因为天使除了夺走人的生命之外，什么都做不到啊。
6.
那天之后，卢西奥每天都会工作到很晚，遇上下雨天，那他必然是浑身湿透着回来。他们买不起毛巾，只能脱光了把衣服挂在通风口，自己光着身子等待自然风干。
他不再带着克劳德大街小巷地转悠，甚至禁止他跟着自己，回到家也什么不说，径直趴在床垫上一动不动地看着天花板，等着第二天的到来。有时他会咳嗽，会抱着自己止不住地打颤，但面对天使的关心，他却不闻不问，就像他不存在一般。
每一次少年都会带着一个鼓鼓的纸袋回来，背着他把里面的东西倒进之前的铁盒里。角落里点着一只蜡烛，那是这个房间里唯一的光源。墙壁上投映出卢西奥巨大的影子，烛火有一瞬间的颤动，紧接着那影子也开始晃动起来，就像是恶魔突然闯了进来，举行了一场盛大但绝对安静的狂欢。
这种矛盾的状态不知道持续了多久。时间像是被刻意的扭曲了，漫长的让人忍不住发疯。
等到角落里的空纸袋已经堆起来一个小山头时，卢西奥终于不再出去了。他整个人蜷缩在床垫上大口喘息，瘦弱的身体打着寒颤，天使伸出手探了探他的呼吸，灼热得如同龙息。
前段时间淋太多雨着凉了？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染了跟埃里克一样的病？他悲哀地发现在这个小镇上，可能的因素太多了。
“……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最悲哀的莫过于，他能看到人的寿命。在之前那段时间，他眼睁睁地看着卢西奥的生命被一点一点削减，最后如同风中残烛。
而这正是他此行的目的——回收卢西奥的生命。好几次他都想要提醒少年，想提醒他自己的使命，只是最终归于天使的沉默。
“天使也会有不懂的东西吗？”卢西奥靠着墙角缩成一团，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寒冷，他的颤抖更明显了，但脸上却在笑。“我……找到了能救埃里克的办法。”
他撩起衣服的下摆，把下面横七竖八的伤口展示给克劳德看：“大人们说，只要把我里面的东西给他们，就能拿到很多很多的钱。”
每去一次，他就可以用身上的东西换来一大笔天文数字。而克劳德不愿去回想眼前这个少年，多少次是哼着歌出去的。
“我知道就算一直攒钱，这些钱也远远不够。就算能攒够钱，他也等不到那一天。”
“什么‘温暖’啊‘幸福’啊，听多了就觉得，只不过是些词语而已。但是我慢慢地意识到，我啊，只要活着，就会想要靠近温暖。”
天气变得更加闷热，远处不时传来些许轰隆声，这一切都意味着一场狂风暴雨的来临。它会清洗屋顶，清洗道路，带走一切对这座城市无用的**。比如灰尘和垃圾，比如被这座城市所遗弃的他们。太过懂事的孩子学会了逞强，就算跌倒了也不会喊疼，被人心疼了才会像决堤洪水般，怎么都收不住。
暗红色的血从他的嘴角缓缓溢出，但他还在笑：“可恶，我果然还是很没用啊……只是不想就这么放弃，到死都不想，不过我马上就要死了吧。”
闪电几乎将天空切割得支离破碎，雷声像是撕裂了大地，如同站在火箭底下听它发射，又如同一千头龙的嘶吼。少年费力地睁开眼睛，竖瞳是最后的祈求：“疼死了，如果你是天使的话，能把我的生命让给那家伙么？”
“我……”
“就算你什么也不做，他也马上就要死了。”是一个女声，平静得不带任何感情。克劳德回过头，看到了另一位天使，白色的丝绸包裹着她的身体，干净得与这个房间格格不入。
“我们是天使，是引领生命去往天国之人，你没有必要为了他一个人堕落。”
先来的天使没有回答，也没有动，他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脸藏在烛光造成的阴影里。风从他的背后吹了过来，带来了湿润的水汽。
“如果你下不了手，可以让我——”
一只手拦住了她。
“够了。”
克劳德深吸一口气，缓缓地说：“我明白了，如果只是来劝我的话，请回吧。”
“……被夺走生命的人不会记得你。”
“嗯，我知道。”如果天使主动拿走人的生命，他的翅膀就会折断，变成堕天使，再也回不了天国。
——为什么要提前收取生命？明明对方也活不久了。
沾染了尘世的天使俯下身，颤抖着伸出手放在卢西奥的额头上。猫少年的脸还留着脏兮兮的煤灰，他伸出手抚摸他的眉眼和胡须，把这些污渍一点一点仔细擦掉。
“最后一个问题。”他想露出往常那样狡黠的神色，只是被疼痛给扭曲得不成样子。“我这样的人会上天堂吗？”
“……会的。”
——一定是因为，那是个笨蛋吧。
他头上的光圈发出剧烈的啪嚓声，肉眼可见的，裂纹慢慢变大，最终，它跌落在地上，变成零星的碎片。与此同时，墙角的蜡烛忽闪忽闪，终于熄灭了。

7.
他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澄澈的天空之下是一望无际的原野，阳光明媚而不刺眼，洒在身上有种令人放松的暖意。羊群从原野上慢悠悠地流淌而过，视线的尽头是一棵巨大的榕树，穿过榕树就是记忆中那片开阔的花田。蓝的，红的，白的，黄的花，带着馥郁蓬勃的生气，闹哄哄地一团挤到他跟前。
最精确的词汇也无法形容这样的感觉，最杰出的画家也无法画出这样的景色。
他看到两只流浪猫在临近海边的街道，牵着手沿锈迹斑斑的铁路走了很长一段。远处的海岛朝霞漫天，他们开玩笑说自己永远都不会长大。
“如果有轮回的话，转世之后我一定会去找你吧。”
他看到为了寻找治病的方法，一个背着另一个经过一个又一个小镇。下雨了他们就躲在别人的屋檐下，用手接住雨水果腹，有人来驱赶，他们就抓起石头还击。
岁月流转，季节变迁，他们遍体鳞伤地高歌着，一点一点走过属于自己的人生。而在最后——在那花田的中央，被花束包围的猫少年闭上双眼，抱着一束马蹄莲，安详清净地沉睡着。
最差劲了。
最差劲了。
最差劲了。

8.
“听说了没？有个天使杀了人类，最后堕落成恶魔了。”
“真的假的？”
“是真的哦！天使之间都传开了！”
天国其实很无聊，虽然人们不再为吃穿发愁，但日复一日地重复着同样的生活，就算是天使也会受不了。他们满心期待着被派往人间，这样至少享受几十年不用循规蹈矩的日子。
“都等不到自然死亡……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吗？”最胖的那一个把薯片塞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问。
“谁知道呢？说不定恰好相反呢——”
“哇，听起来像个病娇。”其中一个猴子模样的天使耸耸肩，扭头对着身后的猫咪喊了一声，“喂，新来的！既然是天使就别做那种跟踪狂的事啦！”
被叫的猫少年放下望远镜，翘起尾巴回头比了个中指，恶声恶气地回道：“***是跟踪狂啊！”
还是个臭脾气。另一个胖天使唉声叹气。这种人是怎么上天堂的？
少年的目光在一个蓝头发的猫青年身上停留了一会，最后落在他身后的那个黑色的男人身上。那是个全身包裹在黑色的男人，沉默地跟在青年的身后，不靠近，也不远离。他似乎是有一双翅膀的，但失去了羽毛，只剩下光秃秃的骨架。
他并不认识这两个人，只是莫名有种熟悉的感觉。
“该工作啦！”胖天使顺着他的目光同样看到了男人，剔了剔犬牙里的渣滓。“那个是堕天使，八成是什么不好惹的货色，他看上的猎物我们躲远点就好，抢不过的。”
“……哦。”
埃里克扭过头，有些茫然地望着身后空荡荡的街道。最近他总有这种熟悉的，被注视的奇妙错觉，但回头却什么都没有。
是卢西奥吗？自从某天医生突然告诉他完全康复可以出院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那个脾气不太好的猫少年从这个街道上完全消失了，因为没人认识，又像是从未存在过。身旁的人流开始向前移动，他赶紧迈开脚步跟上。他工作的地方是一家快餐店，每天都要忙到深夜，精疲力竭地期待明天。
会有一天再相遇吧？他如此坚定地相信着。
因为啊，他终于是大人了。
End.

蛮久以前的一个短篇了，之前没什么人看就一直扔在文档里，不知道读到这里的你们又会是什么样的想法呢？

审核镇楼海星

文笔不错的大佬

未看先收為敬
等放假了再來好好欣賞

写的很不错嗷

最近新文好多啊

加油，帮顶顶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