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篇 生病
这会儿始皇十七之子牙期左手抛着柑橘,迈着大步在园内四处游荡,不多时,便见一只棕褐画眉飞入回廊。牙期想去追寻画眉,便加快步子入了廊内,四下寻找,果见那画眉正停在一块匾子上,正寻思着如何拿下它,只听里边隔着窗子不时传来嬉笑声,“我这背律法的速度,也是无人能比了。”
牙期听见是胡亥的声音,直接推门而入了房内,见胡亥斜躺在榻上,靠着酡红枕子,双目看着手中的竹卷,面上是笑意盎然。
“我当是谁在里头不知廉耻的笑呢,原来是十八弟在这看书。”
胡亥收回面上带着笑意的脸,收拾好姿势,一并站起,对着牙期道:“十七哥,上回掉在地上的豆沙枣子,你觉得味道如何?”
牙期回想起上回这位十八弟给自己挑了个大枣,不想这大枣是已在地上滚了好几圈,霎时觉得乌云扑面,见四下无人,心中一个使坏,便把左手中的柑橘打向胡亥,不想胡亥轻巧转身稳当接住,“向父皇进贡的东西你竟敢随处抛掷,我要向父皇禀告。”说罢,做欲走之样。
牙期当即拦在胡亥面前,讨好道“我的好弟弟,你就放过哥哥这一回吧,保准没下次了”一面说一面把胡亥推至椅子上好生坐下,生怕他接下来又有什么动作,而后自己也捡了个位子坐在胡亥的身旁,说些没要紧的话,譬如院内何种花开得甚好,新入宫的宫女哪一个长得标志,父皇又偏爱哪一个姊妹兄弟。说了几来回,还未有打住之势,恰巧一侍女忽地入了房跪在地上,向胡亥报告说赵大人即将来即,牙期的口水话才被硬生生卡住。
胡亥原先是散漫容态,听得侍女这么一说,立时把侍女打发下去,牙期便见得胡亥少有的焦虑状态,一直在原地来回绕走,而后又捡起散落一地的竹卷,东看看,西瞧瞧。
“十八弟,你这好像今早我用热油浇的蚂蚁。”
“十七哥,你不知道,这赵高来了铁定是检查我最近的学习状况,我这还没有预备得多少呢。”
“我方才在屋外可是听到你说什么这背书的速度无人能比”
“我那是说好话让脑袋听着,蒙骗大脑罢了,让它信以为我真的记住了”
牙期被胡亥这借口逗得发笑,赶紧叫胡亥上床躺着假装生病,指不定能夺过这一劫。胡亥刚躺下,便隔着纱幔见到门外站着一瘦高之人。牙期也是早些时候听闻了这罗网之首,今日见他,果真是非同一般,不可小觑。赵高见到牙期,拱手鞠礼道好,“赵高见过牙期公子,不知十八世子现在在何处?”牙期听得赵高一语,便觉这三伏天好端端的入了寒,看到他手上的指甲,心上又是蒙了一层冰片,故不敢造次,指着床的方向“十八弟肚子不舒服,正躺在床上歇息呢”此时,胡亥恰到好处的配合吃痛的叫了几声。
说罢,赵高便走至床旁,掀开纱幔,果见胡亥捂着肚子,在床上翻滚着,连鞋都没脱。赵高问:“世子为何不宣太医前来看病?在这打滚着,可不是什么办法。”站在身后的牙期当即道:“你准备来的时候他才开始痛的。”赵高假意惊叹道:“这天下还有这么凑巧的事,偏偏选在赵高前来之时生了病,还是今日。”牙期解释道:“可能就是这般凑巧,十八弟,你现在感觉如何。”胡亥痛叫着,“我感觉肚子里有两个小人在打架。”牙期顿时发声笑着,“你这是有孕在身?龙凤一胎?”胡亥接过话,糊里糊涂地说着,“想必,是怀了你的孩子。”说完,拉过赵高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牙期见得,在身后笑得合不拢嘴。
赵高抽回手,面上淡然一片地凝视着胡亥,“莫开玩笑得为好,赵高还是为世子您去请个太医。”胡亥当即拒绝,说什么暂歇片刻就好,一面说着一面又把赵高的手拉回重新放到自己的肚子上,“要不你帮我揉揉吧。”
赵高见这般情况,右手默默揉着胡亥的肚子,左手的广袖边缘,一只蜘蛛从袖中落下,快步爬往屋外。
“世子,现下感觉如何?”赵高问。
“我感觉有人在摸我肚子。”
“是问肚子里的情况。”
胡亥语塞,又答上来“我怎么知道它舒不舒服”
被揉得舒服了,胡亥夸赞起:“赵高你什么都会,就是不会生孩子。”
约莫揉了半响,赵高收回手,看向一地的竹卷,忽地捡起,收拾好,一并整齐地放在案上。胡亥被揉得舒服惯了,思绪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哪里还管得赵高正在做什么动作。牙期也自讨没个趣,以为这场闹戏骗过了赵高,又重新寻了个位子,坐下剥皮吃柑橘。
“世子还真是刻苦勤勉,在肚子疼前竟还坚持着看书。不过您的恶习可得改一改。”
胡亥和牙期还不知赵高这席话说的是什么意思,赵高又在那方说道“人急造反,狗急跳墙——”还未说完,便听得胡亥拍床坐起,骂道:“你说谁是狗呢?”胡亥还想继续骂下,门外不知何时站了四五个黑影,为首的往前一走,牙期吓得咽下了最后一口柑橘,还未说话,便听得嬴政道:“牙期,你为何在亥儿的房内?”胡亥听得是父皇的声音,连病都不敢装了,直接坐起身子。
牙期回道:“回父皇,儿臣这是来和十八弟切磋一会儿学习。”
“切磋学习?”嬴政看向赵高,“赵府令,你的人可告诉朕说亥儿肚子痛。”说罢,嬴政身旁的太医往前走了走。
胡亥脑子又不知回了什么光,对着赵高放声问:“你什么时候去禀告了父皇,我记得,你明明在揉我肚子,根本无法抽身。”
赵高道:“回世子,方才赵高派过蜘蛛通告过罗网之人禀告给了陛下。”
“你去看看。”嬴政对着身旁的太医道。太医方想走进,胡亥立时摆手说自己已经好了很多,太医也不便往前,开了几副苦药,嬴政便命人下去煎药熬制,熬完当即送来。嬴政抬眼望向牙期,“你也别四处走动了,朕过几日也给你安排个人好好教导你。”牙期感觉第二层乌云又扑面而来,但碍于父皇威严,也只能应声。胡亥还在那边暗自得意,心想喝了那苦药检查学习的日子应该就能一拖再拖,可没想,自个的父皇又发话了,“亥儿,待会父皇会在这,同赵府令检查检查你近日的学习情况。”胡亥这会儿没办法拒绝了,只见从屋外走来了四五个宫女,有的手持罗扇,有的手持茶器,整齐地站在嬴政的身后。两名宫仆安置好四张梅染席子,四张紫漆矮桌,嬴政便同赵高先席地而坐,手持罗扇的宫女便自觉地站在两人身后扇风,持茶器的便倒上茶水。
牙期对着胡亥使了个眼色,见胡亥没搭理正在游神,自个也就先行坐下了。嬴政抬眼看着胡亥,还未发问胡亥就当即回过神来唯唯诺诺地坐下。恰巧太医也正好从屋外走入,手上还端着一碗黑乌乌的药。胡亥难以相信这熬药的速度竟出奇的快,想必是有人故意的。嬴政当即命他喝下,而后对赵高道:“赵府令,你待会对亥儿实行一问一答制,最好挑些朕近日刚新拟下的律法。”赵高看着胡亥,胡亥的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赵高兀自暗暗一笑,道“遵命,陛下。”
屋外蝉还在细声频断续,水盆中的墨龙睛游窜的声音也不时放大。胡亥想着前几日他想变成蚊子,那么这阵子,他可能想变成一只蝉,在这热天喧闹不止,最好是在赵高寝房外的那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