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没到家 媳妇就跑了
　　今年不是王二顺的本命年，却是他活二十多岁，最倒霉的一年。
　　在外务工几年，一直顺风顺水，也做到了某公司中层，却在一场公司领导层变动中，被打回了原形。
　　他原本的顶头上司失势，空降的上司，天天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天天被骂的像狗一样。
　　终于忍不了窝囊气的二顺，一封辞职邮件发送，与公司约好日期，顺利地成为了自由身。
　　虽然前途无亮，但二顺好歹工作几年，手上薄有积蓄，与女友商谈之后，女友张思影也以为如果在一个地方做得不开心，便离职重新发展。
　　王二顺有感给别人打工，便如在别人的江山中打转，永远也拼不出成就，有意回老家发展。
　　只是跟女友几年感情，如果离开，实在不舍，在踌躇之际，女友却兴致勃勃地道，到他老家查看一下，如果可以，两个人一起发展。
　　这是……媳妇要去见公婆了吗？
　　王二顺立时着手安排这件事情，就这样，王二顺辞职，女友张思影请假，两人一道踏上了从SZ市回老家的高铁。
　　只是，下了高铁，再转公汽，最后到了一个小小县城，女友张思影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王二顺以前就告诉过女友，自己老家是农村的，本来以为她不在意，事实上，她之前也直言只看重王二顺的人。
　　小小县城不是终点，在县城的公共汽车站，王二顺再嘱咐女友看好行礼，自己排队买票。
　　回来的时候，想到女友脸色不好看，只怕是大热天了，也渴了，于是再买了瓶饮料过去。
　　天气着实热，王二顺回来的时候，见到女友张思影正在打电话，不由微微一笑，将一瓶水递过去给她。
　　现在是八月，三伏天热得厉害，王二顺买票排了半个小时的队，喉咙里又干又热，拧开饮料瓶便喝了起来。
　　就在这时，却听到女友张思影尖起叫道：“王二顺！”
　　王二顺一愣：“思影，怎么了？”
　　张思影一张脸气得发白，狠狠地将手中的饮料瓶向王二顺砸了过去。
　　王二顺学过一点武术，眼疾手快，脚步一错，那瓶饮料砸空。
　　饮料摔在地上，登时塑料瓶被摔烂，里面的水流了一地。
　　好大的力气。
　　王二顺皱了皱眉，女友张思影一向乖巧温和，很少有这样发脾气的时候，当下问道：“思影，这又是怎么了？”
　　张思影恼道：“你把自己的饮料瓶开了，顺手把我的拧开，能死啊！你就是这样自私的人吗？真是看透你了。”
　　王二顺心下微微一怒：“你不要再闹小孩子脾气了，可好？”
　　张思影冷笑连连：“好，我不闹，你当我稀罕吗？”
　　就在这时候，一辆车驶到路边，“嘀—嘀”了两声。
　　王二顺皱了皱眉，一辆十五万以内的杂牌车，竟然在身边嘀来嘀去，真的是什么人都有了？
　　女友张思影却眼神一亮，把自己的挎包一背，行礼箱一推，便直接往那趟车走去。
　　张思影毕竟只是过来“考察”，只有两身换洗的衣服和一些日常化妆品，挎包和她的女式旅行箱足够装得下了。
　　王二顺一见，心下一惊，拦在前面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这时从车上走下一个青年，伸手臂推王二顺道：“嘿，哥们儿，咋地，路上截着漂亮姑娘啊。”
　　王二顺练过功夫，顺势翻手搭上，扣住他手腕道：“怎么，要搭手啊。”
　　一下搭手，那青年已经知道打不过王二顺，忙高声喊道：“要抢人了，这有人要在大白天抢姑娘了。”
　　“哪？哪有这事？”
　　话音刚落，便窜过来两三个车站安保人员，他们看到王二顺扣着那青年手腕，各自抬着橡胶辊指着王二顺喝道：“先放开人再说话！”
　　王二顺见人来多了，当众抓着人也不好看，当下松开那青年手腕道：“各位同志，那女孩是我女朋友，在闹别扭呢。倒是这小伙子，一过来就想打人，打不过就在乱嚷嚷。”
　　说来车站人流量极多，等车的人着实无聊，只一分儿功夫，周边就围聚了三四十号人，在旁边指指点点的。
　　那几个安保见王二顺神情，心下也信了几分，各自将目光看向张思影。
　　张思影在一旁冷冷地说：“谁是你女朋友？只是以前的同事，听说你这可以创业，来看看。看这里没前景，想走，这人就拦着！”
　　这话一出口，又在人前，几乎形同宣告分手了。王二顺不由得笑了，伸手将给张思影身份证和给她买的车票一起递过去：“车票在这，你要走就走，要留就留吧。”
　　张思影伸手接过身份证，干巴巴地道：“车票不用了，我来这看有没有创业前景，现在看没有，我走了。”
　　她说完朝那开车的青年怒吼一声：“还嫌丢人不够，直接送我去高铁站，快去！”
　　那青年吓得一个哆嗦，忙弯着腰走到她身前，拎着她的行李箱，拔开人群，将行李箱放到后车箱。
　　他再恭恭敬敬地帮张思影打开车门，将她迎进车内之后，匆忙将车打火，一踩油门，那破车喷着尾气，像一只脱笼的小兔飞奔出去。
　　那青年不像是滴滴司机，两人倒像是之前就认识。
　　看不出来，女友竟然交游遍布四海，而且有这么听她话的人。
　　王二顺气得脸色铁青，捏得手上的饮料瓶都变形，胸口像被一块大石头压着，杵在那里说不出话。
　　四下的人见没有热闹看，各自叹息着摇头散去。
　　那几个安保见王二顺脸色难看，一人替他看住行礼，一个年长一点的安保将王二顺拉到墙角，递给他一枝烟。
　　王二顺现在茫茫然，接过烟，再借了火点着之后缓缓抽了两口，这才缓过劲来。
　　那安保道：“兄弟先宽宽心，要是闹矛盾，等她气消了，再去找她道下歉，又不是什么解不开死结。”
　　王二顺闻言咧嘴笑了笑：“谢谢了。”
　　女友在自己面前一向温柔乖巧，但自从自己辞职之后，便一直横挑鼻子竖挑眼，言辞越来越尖锐，口口声声是为了让自己“上进”，但到底是怎么回事，人又不是傻子，谁会不明白？
　　如果自己还是以前那个知名公司重要岗位的王二顺，说不定有复合的可能，但今张思影已经将话说死了！
　　想想自己收入是她四五倍且负担她大部分开销的时候，对自己是何等的温柔如水。
　　再想想辞职之后，她一再地讲男人的“责任感”、“担当”、“上进心”等等。
　　有些话，真的不用说得太明，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那安保也不说话。
　　在小县城的车站呆久了，什么样的事情没见过？像今天这样的事情，一年少说也有十几次了吧。
　　他看眼前这人也是明白人，当即放下心来，抽完了一根烟揽着王二顺肩膀，两人再一道回到侯车室。
　　王二顺行李旁还有一个安保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此刻见到，两人互望一眼，各自吁了一口气，让王二顺清点行李之后，又去巡逻去了。
　　说来在这地方干安保，也不容易。
　　王二顺自嘲一笑，其实自己更不容易，因为没有扭饮料瓶盖子，惹得女友分手了？
　　人说一个人不幸，常说是少年丧父，中年丧妻，老来丧子。
　　王二顺已经快三十了，在一线城市SZ还不觉奇，但回到老家乡村，已经是“中年”了。
　　更何况他还将自己要带媳妇回家的事情告诉了母亲，现在没到车站，自己女朋友就打道回府了，他回去之后，如何向母亲解释？
　　母亲想念儿媳妇，想念孙子，天天念叨。这几年听说身体不好，可莫要受不了这个刺激才好。
　　　他正在苦恼，听到耳边传来声音。
　"各位旅客，开往XXX即将发车，请未上车的乘客准备行礼，尽快上车。"
　　这是，催促回家了。
　　

第二章 见亲母 早已病卧三年
　　王家庄位于国内中部某农业大省，某偏僻小市，某欠发展小县。
　　好在几年前，县里集资，修了条路，再批了一天一趟的班车，可以从县里直达王家庄。
　　这是一个边远且苦寒的地方，在上个世纪靠天吃饭那个年代，饿殍遍野、易子而食等事情，便曾发生在这个地方。
　　农村土地按人头分配，一人有一亩地，小麦、玉米是主要农作物，所以如果务农的话，哪怕市场价格公道，一个四口之家，一年的收成，也只有六千块钱左右。
　　抵不了在SZ市晚上五六个人的一顿聚餐。
　　甚至哪怕写字楼文员一个月工资，也比这多。
　　所以，年轻一辈，或孤身一人，或夫妻一对，北上、南下各谋生路。
　　背井离乡在外面苦寒几年，小有积蓄，便在县城甚至市内买了房子，那便是跳出农门，一跃成为“城里人”了。
　　故此现在王家庄，可说是孤寡老弱的聚集地。
　　其实，这几乎是当前国内农村的缩影。
　　想到这里，王二顺就不由得感激起哥哥王大全。
　　幼时家贫，哥哥九年义务教育之后，便把学习的机会让给自己，自己跟随村里人南下打工。现在母亲已经六十好几了，身体不好，又是他率先带着嫂子在家里照顾。
　　他正在想着，忽地听到有人喊道：“王家庄的到了，到了的快下车。”
　　毕竟不知是县里从哪里弄来的老爷车，没有电子播报。
　　王二顺抓起一个大大背包，再拉个行李箱，下了车之后便直奔回家里。
　　说来前几年，家里也给他在村里盖了房子，只是一直没人住。
　　现在母亲住在哥哥家，他便直接赶往哥哥家去先打尖住几天，路上遇到几个长辈，几乎每个都柱着拐棍，个个面黄肌瘦的，看得他心里发怵，各自低头打了招呼。
　　他虽然身体好，但毕竟背着大大的行李包有八九十斤重，手上拉的行李箱也不轻，汽车站点到哥哥家里却是乡路，十分难走。
　　坎坷泥泞路，行李箱无法拖动，只能提着。他低头轻吐了口气，一抬头，眼前却撞见一人。
　　正是哥哥王大全。
　　几年没见，哥哥面色也显蜡黄，头上也只有稀疏的几根头发。王二顺见了不由大吃一惊，惊叫一声：“哥！”
　　王大全应了一声道：“下次回来通知下，我去接你。”
　　王二顺因为女朋友没有一起回来，所以只想悄悄地回来，听到他诘问，只得应了一声。
　　谁知道王大全下一句就是：“你不是说要带媳妇回来给娘看的吗？”
　　王二顺闻言轻叹了一声：“在县里车站看了一眼，之后叫车走了。”
　　王大全听完知道怎么回事，当即嗯了一声，低着头往家走去。
　　两兄弟默不作声，回到家里，见到嫂子李兰月正在做饭，有两个侄子却在里屋里写作业。
　　王二顺跟嫂子打过招呼，再给两个侄子送了礼物之后，迟迟不见母亲，便问道：“哥，妈呢？”
　　王大全叹了口气道：“哎，妈最近病得厉害，在里屋呢。”
　　王二顺听了心里一惊，哥哥家里他也相熟，当即就推开里屋。
　　刚进里屋，就感到有一股异味扑鼻，他摸着打开灯之后，看到母亲身形，不由得大吃一惊。
　　两三年没见，母亲面上皱纹密布，点点老人斑在脸上遍布，脸上颧骨突出，两只眼睛也是浑浊，同时阵阵异味从身上发出。
　　王二顺惊了一跳，急忙一步上前叫道：“妈！”
　　母亲整个人呆愣了好久方才回应道：“是二顺回来了？”
　　王二顺手掌碰到母亲肩膀，感觉母亲整个人皮包骨头，不由强忍泪流道：“妈，是我，我回来了。”
　　母亲点头应了两声，却不再开口。
　　王二顺低头望去，原来母亲又沉沉睡去。
　　前年听说母亲这几年身体不好，但没想到不好到这种程度，王二顺再见到哥哥王大全站在门口都不进来，不由气不打一处来，埋怨道：“哥，妈病成这样，你怎么就不告诉我一声！”
　　王大全闻言微叹了一口气，打个手势两人一起到客厅，之后才道：“哎，这是妈的意思，她知道你在外面拼搏，不想拖你后腿。”
　　王二顺闻言沉着脸不说话，抢过桌上的烟点起一根狠狠抽了几口方道：“妈咋会病成这样！明天一起去医院看下吧。”
　　王大全点了点头，应道：“应该的，应该的。”
　　这时嫂子李兰月已经做好了晚饭，让两个侄子把饭、菜都端到堂屋的桌子上，对两人道：“你兄弟俩还抽烟呢？快吃饭了。”
　　王大全闻言将手上烟捻灭，挪开凳子入席。
　　王二顺却数了数碗筷数量，之后抬头道："这，咋没有妈的碗啊？"
　　李兰月叹了口气道：“哎，年纪大了，她吃不了烫的。她的饭已经在另做着呢，你们先吃吧。”
　　王二顺闻言心头一沉，看来母亲的病比想象中还要严重。
　　他急匆匆地吃过晚饭，到厨房果然见到还有一碗面粥，滴了几滴香油，放了几根菜花，正在案台晾着呢。
　　他当即端着进到母亲卧室，打开门之，拉开灯之后，又闻到霉潮的气息，不由皱了皱眉。这环境，哪怕是个好人，呆久了也会生病。
　　床旁边有个小案，他将碗放到案上，之后对母亲喊到：“妈，吃饭了。”
　　母亲已经醒过来，见到他喊吃饭，颤抖着手伸向案边去拿碗筷，王二顺见了忙叫道：“妈，别急，我先扶你起来。”
　　想来母亲也是饿了，王二顺忙将母亲搀起，这时却听母亲高声大叫起来，痛叫不止。
　　这时哥哥王大全在门口喊道：“轻着点，母现在身子骨虚，腿上也有伤。”
　　王二顺闻言心下一奇，说来夏天，母亲身上还盖着薄薄的一层空调被，他掀开一看，这才明白，原来异味真是从母亲的腿脚上散出的。
　　再一看床上设置，忍不住无名火起，原来是床中间挖了尺余方圆小洞，小洞下方用尿桶接着。想来母亲大小便都在床上过的。
　　嘿。别说，母亲身下还有小孩用的尿不湿，只是已经湿了，王二顺见了，忙扯了一张新的换岗上。
　　母亲病成这样，王二顺轻轻把被子卷起枕在她身后，将她扶起，见母亲双手颤得厉害，拿不稳碗，便耐着性子，用勺子一口一口喂下去。
　　母亲精力实在不济，连吃着饭时都直打磕睡，中间王二顺喊醒了她两次，方才将一碗面汤喂完，之后小心服侍母亲躺好，这才拿着碗走出卧室。
　　他将母亲的碗放回厨房，再见到哥哥王大全还呆在客厅的长条椅上，当下便走过去道：“哥，妈病得这么重，你之前咋不说呢？哎，明天一起去医院看看！”
　　王大全点头道：“好，去看，去看。”
　　王二顺正要说话，忽地听到嫂子李兰月吼声从卧室里传出来：“老二你咋乱换尿不湿！好好的一片，你干啥子要把他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