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值杪秋，帝京秋光愈浓，长风正清，我于护国寺街前的某处炒栗店前驻足，扬声命店家与我称上一斤，称量的掌柜约摸见我身量娇小，决计不肯相信我能拿走一斤，再度询起需得多少分量，思忖片刻，随即豪气冲天地再应。）
一斤！
（然而我的余光里却忽有人影闪过，我稍稍偏了偏头，见是张熟悉的脸孔，纵然我从未与他说过话，也知晓那是朝谒金阙时比邻而居的瓜尔佳氏去岁新嫁的夫婿，也是扎克丹亲密的手足，朱唇动了动，声也小了些许。）
……半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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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序中止，宫中佳宴帖至，自镶白旗营帐御马至京中，于护国寺前嗅到一股喧香，勒缰绳，翻身下马，至炒栗摊前，顺势比出手势。】
五斤。
【其时尚清，霁风长峦，自远袭面而来，于爽利天气间，自觉舒怡。小声自身畔起，侧首而去，面目似熟，却也有微滞。思罗片刻，试探开口。】
叶穆？

（于意中人的昆仲前，难得肯藏了几分性，却也至他出声询来，方投去诧异似的一顾。）
嗯，你认得我？
（这无疑是明知故问，我并非帝京里声名远扬的闺秀，芳闻昭著，红润的唇勾了，与身侧冠玉对视瞬间，才似恍然大悟般吁道。）
哦，瓜尔佳格格的心上人么，想起来了。（惟独不语扎克丹、不称十二爷，佯作不知他名号身份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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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鼎鼎有名的叶穆格格了。于昆京中，近来炙手可热的女子，除了花街中的燕柳姑娘，便是这位远道而来的叶穆格格。面缘也有多次，于大街中，小巷里，京宴上，上蹿下跳，惹一身闲话，却不以为意，视众口于无异，倒是潇洒。当然，此番混账事中，也有戍山身影。或者，是由此，她才无虞至今。】
【她言来有调侃，有讥笑，有试探，有不以为意，却无尊卑意。随后挑衅一眼，或者她是觉得，除去戍山外，再无人当与她平序等视，不禁好笑。进言。】
心上人？她是这样描述我的？

（他并不应我前句，遂也揭过这番不提，也默认了为他所识，而他再度发问，是因我琅琅而道的“心上人”。）
不是。
（再偏过半张脸孔稍作仰视，乌眉榴齿俱生颜色，也将这二字道得断然，目中微显了诧异，是因他身为瓜尔佳氏夫婿，却反而问起我这话。）
她从不肯与我说这些，其实那时我们也不算熟，但我总喜欢与她顽，她便也与我围炉夜话，但我每每问她可有中意的郎君，她总是不言——
（但我很快便了然，瓜尔佳格格惯来沉静，纵使不甚言及心事，却也好在并不孤芳自赏，我尚能窥伺一二。）
可我却知道是你，你猜为什么？（意气洋洋一笑，原期他来问，偏又是守不住话的脾性。）
因她从来不避任何人的目光，惟独待你不同，每每与外人相逢，她都颇为进退有度，偏是远远望见你时，便择另一条路。
（一顿，扬眉吁叹道。）我在想，她是不晓得自己中意你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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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狡黠色过，更有得意连连。奉于面容间，姿容肆意，不禁一笑，是会吸引到戍山的少女。续言娇脆，坦率并不避讳，这于闺阁女子中，却有独一树，新奇余，不免秉了另翻意头与她。她凿凿之词惠然入耳，一提嘴角，笑出。】
你倒通透。
【含光的心思，若说原先是飘忽，拿捏不当的。如今三载过，也有心中作数。她不明白自有一日终会明白，我不急，她自会给我。】

哦，是吗？（盖因他忽来的那声笑喟，翠眉愈发飞扬，双眸愈是弯了，盈得十分笑意。）扎克丹与我表哥，都多半是说我傻的，惟独你是第一个。）
（——这是于他的“答谢”。）
（接过掌柜递来的半斤糖炒栗子，也欣然将他需的五斤的价一并揽过，掷下铜钱与店家，方与他同行，再添言道。）
她没同你说过什么情情爱爱的话罢，我料想应是如此，但今日见了你，我才确信得个大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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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渐起，除炒栗的香甜外，还有些自京郊外传来的胶土气，磨砺着鼻。伸手搓了搓，却不妨叶穆已将银钱相付，店家似是有些不可置信，更不及叶穆格格双手之快，揽过五斤余炒栗，便健步如飞。生怕我与她争抢银钱。】
【有些怔，然后衷心起了佩服。】格格天生神力，在下服了。
【随即思及戍山，也是一样的钦佩。】
【伸手夺过了炒栗，覆在马背，才听见她的话语，稍顿一笑。】叶穆格格，你呢？常与戍山聊这些吗？

（这声盛赞，委实不太担得，但也并未十分入心，行于熙攘街市，沐于清朗天光下，闻声列齿一笑，是因他终于问起了扎克丹。）
扎克丹么，我什么都与他聊的。
（他道“戍山”，却偏生称“扎克丹”三字，似乎比他更亲密些，然则甜软栗子入口，也见悻悻。）但我表哥说了，这样很不好，女孩子要矜持一些。
（我深觉这是东元韬诓我的言辞，只为做那恶人棒打鸳鸯，我就是不听。）

我也想吃糖炒栗子

【盛沐天阳下，少女一展娇俏笑颜，面上映得灿灿金光，眼中似有星耀闪烁。不免也低首一笑，为这难得心意，也为戍山这灼灼桃花。】
噢？
【含笑反应一句，却未想得她回言。再待她后言入耳，骄傲的小雀反成了垂头样子，更一笑，与她避言。】
虽近年来汉族学入我族堂，但我满族格格自当以率性果毅为准则，若人人都与汉族姑娘一致，也就没了意思。
【想了想，又补了句。】戍山当是更喜欢率直一些的。

（毋论是矜持或是庄重，其实只要扎克丹喜欢，我都可以伪饰成那般模样，但仅仅从目前来看，我如今这样，在他面前也没觉出什么不好，况且他的后话更让我眼前一亮。）
哦！（闻言霎时将眼前王孙贵胄视作点化自己的高人隐士，怀中抱着的糖炒栗子只吃了一粒，现下恨不得尽数推往他怀中了，晴光映着一张笑脸，与先前判若两人。）
谢谢了，十二爷，你可真是个好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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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说言谈间使人一悦使人一怖额本事，定要数那座上人和桌前人的水平为佳。一展案台，一木惊堂，便将话语存至个人心间。】
【不想从前听来的说书故事，今日却蹭了安抚这稚嫩少女的话语。】
【望她开心之色，只低首笑了笑，与她作别。】我今日该回府了，栗子冷了，含光便不爱吃了。
【辞首再言作他，回首见雀跃，映晚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