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的法号叫空悟,我问师父可不可以叫他悟空,师父想了想说:“不可以,因为你不能当我师傅。”
师父守着一片菜园子,每当太阳升起和落下的时候,我都会跟着师父到山顶上敲钟,这时,全寺的师兄都会像蚂蚁一样出巢或者回巢。我坐在那里,看着青压压的头顶,奇怪为什么他们都不抬头看我一眼,如果有一个和尚抬头轻轻瞥一眼,那么他就会看到我,全寺唯一一个女孩,那么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是会被赶出去,还是留下来给他们做饭?反正,我是不可能被他们这样看到...
纸包不住火,总有我被发现的一天。
师父像我一样,没有远大的志向。他说他老了,志向是留给年轻人的东西,他还责备我没有理想。有一天晚上,师父从山下喝了酒回来,我跟师父隔着一面蚊帐,师父问我:
“兰子,你有什么理想?”
因为师父下山买东西的时候在一个竹篮子里发现的我,所以就管我叫兰子。我翻了个身,说:
“没有。”
师父好像有点生气:
“小小年纪怎么能没点志向,我问你,你喜欢什么?”
“晤…喜欢师父从山下给我带来的书。”
“那好吧,以后你的志向就是写书了。”
“喂…”
我还来不及反驳,师父那边就已经传来了震天的呼噜声,我把两个小胳膊枕在脑后,心里愤愤不平:我才6岁啊,理想是个很遥远的东西…不过确实很想试试写点东西…
这样东想西想着,我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和尚是不允许喝酒吃肉的,可师父却无视这条禁令。每半个月他都会以各种理由下山买些东西,顺便开荤。我不知道方丈知不知道师父这些小把戏,总之他们对师父的态度都是不闻不问,师父也从来没有做出很过分的事情,双方都保持着这种默契。但我知道,师父是从心底瞧不起那些空字辈的大师们的。
有一天师父在园子里喝酒晒太阳,我问他,为什么无视寺里的规矩,师父说:
“人不吃肉是活不长的,空净空道那些老家伙活不长了。”
后来我才知道,师父说得没错,在空字辈里面,师父的寿命是最长的。我又问:
“就算你说得对,空净大师不喝酒不吃肉,当了方丈,起码他光辉了一下,你活的长,却也只是个无名的菜园子老头,岂不白白浪费了多余的时间?”
师父喝了口酒,咂咂嘴说:
“呵,你怎么知道空净那老家伙没喝过酒,没吃过肉,没犯过寺规?兰子,每个人追求的事情不一样,他们追名逐利,心不净,已是犯了佛家大忌。世人愚昧,身处杂尘之中,怎能完全看透?”
其实师父说的话有很多矛盾的地方,但是当时我还小,只被他说的一愣一愣。师父看了我一眼,放下酒葫芦,起身去看园子里种的菜了。
我还在回味师父说的话,远远的便看到无缘哥哥向园子走来,于是赶紧钻进茅屋,慢慢的从窗口探出脑袋往外看。
无缘是无字辈中功夫最差,性格最好的人,也是师父与寺里人沟通的纽带。每次寺里有什么后勤任务要师父去完成,都会派无缘来通知师父。我觉得无缘哥哥长得很清秀,秀到也许风一吹他就会倒。或许他更适合去做一个秀才。
我看见无缘双手合十,毕恭毕敬的向师父行了一个佛礼,师父像往常一样没有回礼,只是挥挥手好像在催促无缘赶紧切入正题。无缘也不介意,不慌不忙的跟师父说了些什么,然后又一施礼,转头走了。自始至终,无缘都没有向窗口瞥上一眼。师父转过身继续整理刚刚长出嫩叶的小白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