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休沐，却于前一日下值时得晏之语道有事要与我等商议，神情严峻便知定是军中又起事端。我司内虽近日一派安定向，却略有耳闻似是军中军纪有差，此等事不查不要紧，若要查起只怕是釜底抽薪，誓要掀起军中大波。一早差人往他们府上各递了帖子今日玉脍碧涧一叙。
至楼上最里雅间静候，使人备上特色菜肴，取沸水温酒，须臾轻抚壶壁，果见其已温热。]

原是我约的蔺朝，怕临时难将就，便于第二日再谈，早上就收到他的帖子，时辰已近便拉上阿御一起去，雅间有致，佳肴满席，也暂宽了心神，吃了几盅才说话。
到这里总会点上那份牛肉丸子，我就近捞了几个与阿御分了分，搁下筷子，朝他们各瞧了一眼，“你们或许也听说了，我近日，在军中罚了几个人，也不乏有职在身的。”

（太叔晏约我下值同往玉脍碧涧去，道是有事相议，我心中疑惑，何事不能回府商量，要这般郑重其事地请我吃饭？待入雅间后方知，今日商谈不止我与他二人。）
蔺兄。
（既已下值，便免了称呼间的冗赘，拱手向人问候。入席先饮两杯暖酒，怕酒力不胜，不敢多喝，暂且放下杯盏，直奔正事。）
那几人所犯何事？

[见晏兄掀帘而入，又协同御兄一道，足可见事态之重。与他二人非淡交，便无那虚的客套。倒是晏一派不急之色执筷又是丸子又是酒，俨然云淡风轻反看不出他今日究竟带来何等要紧事。却闹得我与太叔御心急如焚了。
替他空了的酒杯又满上，甫扣扣案面语气略急。]
你倒是说说，我自去往步军你们处各事体便难得知，究竟发生何事？

“概不过军纪二字。”
士不荷重为其一，虚名贪占为其二，酬金代役为其三，霸凌乡里为其四，桩桩件件我一一说与二者听。
“在这之前，竟不知已成常态，见怪不怪，若非偶得，不敢说何时才会发觉，只怕还招了骂名，断了不少人的财路。”
如今再说起来，我已不如当初那般激愤，这情绪并非已经真正平复，只不过明白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能抓几个，怕更多的是抓不住吧。”

（禁军隶属天子，内护皇城，外攘夷敌，军纪乃第一守则，可本该严守的职责如今却被人枉顾。太叔晏所言之事，平日里也有所耳闻，眼下这些恶行积聚相叠，实在震耳发聩。）
（默而不语，待太叔晏将林林总总的情形言毕，伸手欲触杯盏，酒已冷。）先前汰兵入厢时，我曾听蔺五郎提及底层兵卒境况堪忧，军不得银，银不至兵，不免心生怜悯，而今却不知，他们之中又有多少人正干着不法勾当。

[夹菜入口，却食不知味。
我于马军任职时便曾于遣军修陵之事上得五哥言说他司内有士卒竟是连月未得俸禄，只得懈训靠旁的筹钱，日子过得还不如贫瘠百姓。却也略有见得底下士卒见不得人的勾当，却想着此等事终是少数，只要大体上过得去便可。如今听他们一言，这军纪竞已崩坏到此等境地！
遂叹息，半晌启。]
这偌大禁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矣。
多的是人军饷被扣，可我却未见得总额有所减少，反是我军资匮乏，用无多财，可见确是有人设计吃空饷。
[轻叩案面，复。]
此乃成此二者不均的重中之重。

杯中酒已冷，饮入口腹，慢慢地才腾升起灼热，烧的并不只是酒，还有这满军的荒唐，更可笑的却是我等的无知，这反而放纵了猖狂。
“用多无财，是被人截了先机吧。”
冷哼一声，在他二人面前倒无需太计较，“进了私荷，无怪乎户部瞧咱们不顺眼，十之七八投作军需，却弄成这么个难看样子，真查起来，我等也难辞其咎。”
“你们那两支，可查过？情况如何？”上四军我们这桌占了其三，这个头带不好，很难交代。

（身为禁军，闻听那八个字，实觉难耐，抬手将冷酒闷下。）是否有人设计吃空饷，兵籍在兵部手中，名册在三衙，若仔细核对，怕不难查清楚。只是禁军人众，牵扯甚广，谁又会做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
（太叔晏提及户部，狭眸不免又垂几分，淡而冷道。）但凡花钱的事儿，户部都瞧不顺眼，倒是不必特意提起。我等各查军中，与他户部也不相干。

[军需开销每月数目庞大，却出此等事，好在由我几人先自省查出，不然闹大了往他部去，便是满目荒诞。
三人面色均冷，眉蹙而不得舒展。
正如御兄所言人数众多虽可自查，却也是不小的工程，应着手起办，严查严打，尽早将。]
不如各自领头严查部内，先抓几个杀鸡儆猴，再层层推下，军纪有乱，更怕人心散了。

“我正有此意。”这便是这次找他们来的目的，“我等先行自查，一来可肃清风纪，二来即便闹开了去，对上也有个交代。”
蔺朝说得不错，军纪乱了，人心就散了，何来战力，正值西北有战事，禁军不可自乱手脚。
“等摸排透彻了，当请圣裁，不从根里治一治，”饭吃得差不多了，我给暖锅断了火，“便没有安枕的那一天。”

（为军者最忌溃如散沙，蔺朝所言正是此理，再听太叔晏后话，沉吟片刻，点头赞同。）
既然事情已然翻到了面上，索性翻个彻底，惩处犯事者，也将军纪好好梳理一番，军士有纪可循，军心稳，方可重拾民心。
（为此共识，饮下一杯酒。）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