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意外又是一场输，即算有四叔在旁边掌牌也无济于事，不过是五十步与百步之差别。各自散席已是掌灯时分，因填了一肚子点心和茶，也不算饿，便推了晚饭回自己的院子。四叔来时，我已洗漱后换了身舒适的衣，出来夜色已临，便想着不再补脂粉，只取了炭笔欲补一补眉。）
（叫青檀帮我打理好一切，又罩上外衫，便让小丫头把四叔迎进来坐一坐，只道一会我便出去。待小丫鬟自梨花橱转了出去，想了想，指着茶柜里的冻顶乌龙，又吩咐青檀去角房煮一壶好茶）
精细点，这茶煮够了时辰才够香，留四叔坐一坐，尝尝这味儿正不正。

（外间的屋门开合，未几就静了下来。脚步声再度响起，又停在门扉，帘子挑起又落下，铜镜里映出人的身形，倚在橱边，却又瞧不见神色。炭笔描出细细的眉，我折过手换另一侧，见来人手上动作一滞，旋即复专注于手上动作，待得描完另一半，这才搁下笔。）
（只盯着铜镜里窥他，心知肚明看不出花儿来，却不肯回头）适才一气灌了几碗浓茶，倒叫没了胃口。后厨的张大娘年纪大了觉少，横竖晚些饿了再叫她备些便得。
（心底波澜涌了一时，到底没忍住转过身朝他，隔着几步之距，就着烛火摇曳，还能勉强拿捏出个姿态来，冲他一展眉，漾了个笑）
小叔叔怎也不多用一些，莫不是心疼输了的银钱？还是府上的杭帮菜不够地道，叫您用不惯了？

（将才说的时候不察，说完了细细一品，透了股酸劲儿。暗恼自己沉不住气，又觉面子上挂不住，四下里踅摸了把篦子在手，有一下无一下的捋着，垂眸望着一截发尾）
小叔叔若是心疼了，将才就不该答应，这会子钱都散出去了，我可拿不出来。
（人前我都随着众人唤四叔，这回分明是堵了口气，要上不上，压又压不下来，心绪难平）大半年不曾煮茶，今日且有得等了。
（眼瞳里好似盈了一汪水，流转于他眉眼间，再而别过头向里侧。鬼使神差信了他一句，揽镜自照一息，未瞧出什么不妥来，一偏头人已至左近，登时耳上红霞似火烧般蔓延）
哪有，我却没瞧出来——

【笔锋起落，不自觉偏头望向铜镜，好似看出了不同，又好像什么都没看到。我恼他，恨他，使足了小性子，一千八百种缺点，话里话外的挤兑，恨不能把所有委屈说尽，又恨他不懂。可他只要看着我，笑一笑，一切就都熄了。】
【我便想，这也算值了。只一眼就足让我生出勇气。在他撤回手的一瞬覆了上去，修长的指节分明骨感，从微凉的指尖，到温热的掌心。仰头看他，不隐委屈】
说心疼银钱的是你，说心疼我的也是你——
【随着话语缓缓起了身，两相对望一息，从他的眼中将自己看得真切，却不敢再看，怕失了勇气】小叔叔心疼哪样要多一些？
【视线落处喉结枕动，鬼使神差贴近了一步，鼻尖险要挨蹭上去一试手感，一字一音】多久都肯等？

【衣角的皂角清香教人贪恋，他的回答不出我意料，纵使如此心底也窃喜，好似一种肯定。于这一刻，终于尘埃落定，安抚了长久的不安。】
【静谧时刻贪而不足，似眨了眨眼，又仿佛过去了很久。回过神时，柔荑仍教他紧握未曾放开，温热灼人。到底也是思念难舍，聆他后话，未被束缚的手缠上臂膀，以额贴在阔实肩头，布料吸去眼角水渍】
骗子，你只是说得好听罢了。说回余杭就回，一呆便是大半年的功夫……
【闷在怀里的声音有些含糊，须臾仰了头，将苦处一一尽说】观你自在逍遥，乐不思归，半点也不像嘴上说的那般。不过看我心软，拿话哄我呢。

【教他的举动闹了个面红耳赤，手贴于其上，挣了挣却没挣开，指尖蠕了蠕，小声斥他】
谁、谁要摸……
【暧昧话语羞赧出口，埋首不言，掌心却紧贴着皮下心跳如擂鼓。似头一回发觉他也是紧张的，覆其上的大掌却是坚定。合眼以颊贴上，过了片刻才道】
你这么说，我信你。
【回首最初情动，囿于二人身份也没少挣扎，又花却不少功夫方能确认他与我确实心意相通，再之后他归余杭，拖拖拉拉到了如今。也曾想就此放下，过去却难以释怀。二百一十四天，七个月余，无一时一刻不在煎熬，唯有此刻心安。被抱拥怀中的感觉太过真切，让人不愿惊动，伸手偷偷环住他，汲取温暖一时。】
【这一刻我便知晓，自己实难放手，也不敢去想以后如何。又或者，只要是他，我就有足够的勇气。蓦地抽出一双手，踮起脚尖缠上他脖，将他拉下距离贴近。四目相对，面颊上一阵阵发烫，鼻尖轻蹭了蹭他，已是自己所想最大胆的距离，眼底眉间俱是笑意】
你这样说，我很欢喜。

【呼吸落在颊侧，贴着耳畔，起落间俱是他的气息，难舍难离。相拥时分，门外依稀听到脚步声，听着像要推门而入，回神忆起自己先前叫青檀煮茶的事，想是已经回转。这般模样不好叫人撞见，一时恶向胆边生，伸手拉下灯罩吹熄了烛火。】
【就着橱外透来的暗光，于他懵然之际，摸索着以指贴住他唇，阻了他开言。一手勾住他脖子，踮起脚尖贴在他耳畔，用气音说给他听】
别说话，让她们去屋外找去。
【恰此时门扉敞开，只听到青檀疑惑不见人的话语，小丫头俱是不知，只猜人是出了院子。这却正合我想法，听音片刻，青檀似放了茶盏要出去寻人。面上有些难掩干了坏事的小得意，又附于耳畔】
就是可惜了这茶，四叔看来是喝不到了……

【黑暗里又重归了寂静，为数不多的时光都是挣来的，一分一秒也珍惜。安静时只有呼吸声清晰可闻，贴得近了也依稀听得到心跳声。适才的冲动一过，冷静后才觉出维持了怎样一个姿势，指尖底下的热度烫手起来，退开半步】
你想如何，便都依你。
【该庆幸银辉柔和，衬不出粉面透红，黑暗中一双乌眸视他】咱们要不要去外间……
【又将发凉的指尖贴上来降温，低声补了一句】她们寻不着人，随时会返回的。

【黑暗里有花开的声音，看不见月亮，只有他垂下目光时根根分明的黑睫，一、二、三、四……说不清数的是睫毛还是心跳，只有柔软的唇，触感最为真切。脑瓜里乱哄哄的一团，分不出一缕神思听他说话，呆呆立了良久，才后知后觉，恋恋不舍。】
【指尖缠着他的，早在辨明他话之初就已绞上，脑子一热，又追上如点水般贴了贴，方垂首难掩不舍】
好，我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