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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属于我们的生日】
1、
——我……这是在哪里？
记忆仿佛出现了突兀的断层，当目光重新聚焦在眼前景象上时，黑泽黛雅木然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她认识自己所处的位置，这里是淡岛的码头，自己的面前是缓缓驶远的联络船，联络船划出的水花一路延伸，更远处是对岸，或是海平面，她能看见悬在薄云中的暖阳，冬日的天空没了徘徊盘旋的飞鸟，有的只是风和海浪的声音。
——不对……
格外寂静的环境里，黛雅的心底却莫名升起一丝恐惧。自己完全没有坐上联络船来到淡岛的记忆，更早以前的事情也是一片空白，仿佛自有意识开始，自己就一直伫立在这码头，但这怎么可能呢？她分明应该来自对岸，特意来到淡岛要做什么才对。
思及此，黛雅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怀里正抱着什么东西，她将怀里的书本递进视线范围内，目光低垂下来，落在封皮上。这是一本再普通不过的薄本，淡蓝色封皮上被谁用工整的字体写着“数学笔记本”的字样。
——啊……为什么会突然忘记呢？
记忆推推搡搡着涌入脑海，翠色的眼眸逐渐有了神采。她记起来了，今天是12月31日，一年的最后一天，现在是下午，她从自己家出发，打算在去往商店购买新年所需的物品之前，顺带将自己的数学笔记借给正休学在家的松浦果南。
黛雅迈开步子，懊恼地叹了一口气。回神之后莫名的脱力感让她依旧难以集中注意力，她仍然想不通刚刚自己为何会把这一切忘得一干二净，是太累了吗？或是思绪不知不觉飞向了别处？但这都无法解释记忆的起始点为何会在下船之后而非下船之前——毕竟她连自己是如何从联络船跨上码头的也不记得了。
她承认自己每次坐在开往淡岛的联络船上都会望着天边神游，仿佛下一秒那里就会出现一架印着小原家标志的直升机。她会慌慌张张地跑到船头，急不可耐地希望联络船能开得再快一些，她会跑去果南家的潜水店，拉着果南一起站在小原酒店的楼下，将手电筒发出的光固执地投向记忆里鞠莉所在的房间，直到自己的挚友一如过去那般注意到、拉开阳台门走出来，接着会是三人的重聚，她们可以尽情分享彼此错过的时间里发生的事情，她会听见自己的两位挚友久违的吵闹嬉笑声……
——怎么可能……
意识到自己已经不自觉勾起了嘴角，黛雅收敛了表情，将笔记本抱得更紧了几分，同时加快了步伐。
——怎么可能呢？毕竟……自己和果南さん已经……把鞠莉さん逼走了。
黑泽黛雅自然看得见小原鞠莉眼眸中深不见底的绝望，她明白是自己和松浦果南一同举起了利刃，伤在了小原鞠莉心口最柔软的部位。过去的挚友已经离开了内浦甚至离开了日本，她不可能平白无故又出现在这片本属于三人的天空中，扶着帽子笑着俯瞰这片本属于三人的海洋。纵使鞠莉真的会回来，黛雅也十分清楚果南不可能会欣喜地赶去见她，果南从来都没有逃避，是果南勇敢地承担起了“放手”的责任，也正因如此，松浦果南没有任何理由在第一时间去找淡岛的小原鞠莉和她畅聊过去，她们已经不算是毫无间隙的伙伴，更不算是什么校园偶像的搭档。
鞠莉离开之后没多久，果南又因故休学，定期给果南送去笔记本和习题已经是黛雅的日常工作之一。每每在去往果南家潜水店的路上，黛雅都需要花费不少精力来整理心绪和表情，她需要尽力避免提及那些模糊的疑问或是答案，她需要在对话时假装忘记“小原鞠莉是被她们逼走的”这件事，哪怕聊起，也只是把鞠莉看作她们已出国的挚友，即使她太过清楚不论是她还是果南，无时无刻不在惦念着远在大洋彼岸的友人，同时也为这段她们亲手推开的距离感到心痛。
但就算她需要和果南一起戴上只属于两人的蹩脚面具，她也无法‖克制地想要拥有更多与果南相处的时间。她或许永远无法真正适应独自一人出入浦之星女子学院，即使她已经成熟了很多，甚至担当起了保护学校的责任，她也依旧享受或者说贪恋着与果南交谈的每分每秒。这不是“独占”，只是本能般的“依靠”，黛雅只是想着，若是连果南的存在都要从自己的生活中淡去，或许内浦的海洋在自己的眼里也会失去色彩吧。
想到这里，黛雅的呼吸沉重了几分。她已经可以望见潜水店的招牌——或许是以前极少注意，那招牌比印象中的陈旧了不少——于是她开始深呼吸，自认为自己可以随时露出笑容之后加快了步伐，朝潜水店门口走去……
“Oh！That’s a good idea！”
……却被店里传来的大喊声吓得停在了门口。
——鞠…鞠莉さん？！
无论是独特的英文发音还是声线本身，黛雅都十分笃定潜水店里刚刚说话的就是小原鞠莉没错。但……这怎么可能？这分明是果南家的潜水店，先不说鞠莉为何一言不发突然回到了淡岛，无论如何以果南的性子，她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向鞠莉坦白当初逼走她的真正原因。然而鞠莉的声音显然带着惊喜的笑意，究竟是怎样的谈话才会让本该冷漠相对的两人之间有了欢快的气氛？
“我觉得花丸ちゃん这个想法很不错。”
——是……果南さん的声音，但是……“花丸ちゃん”？
“诶嘿嘿，毕竟一年也就一次，当然要想办法搞点大场面ずら。”
“在今年与明年的细长夹缝之间，那里确实会是堕天使降临的最佳舞台，哼哼哼。”
“不过，黛雅さん的话……今天应该会忙到挺晚才能抽出空来？她的家里人会准许我们拉着她出门吗……”
“真是的，既是跨年又是生日的，连我姐姐都准许我跑出来了，黛雅さん那边如果实在搞不定的话我们就把她偷出来！”
“这样反而会给黛雅さん造成困扰的吧…啊哈哈……”
“偷出来倒没有必要啦，黛雅的家里人其实没有那么严苛，过去我和鞠莉偶尔也会在晚上跑去找她玩，不过分的话她家里人都会默许的。对吧，鞠莉？”
“果南说得没错！况且今年我们也算取得了一些成绩，我认为黛雅的dad and mom会同意我们借走黛雅一小会儿的~☆”
——又是…果南さん和鞠莉さん的声音……
黑泽黛雅站在店门口，抬起的手在几番犹豫之后又放了下去。她将视线放平，目光落在门上挂着的“今日休息”的牌子上，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才好。她无法想象门内自己的两位挚友与几位自己完全没有印象的人围在一起，热切地讨论着今夜该如何将自己拉出黑泽家。黛雅感觉自己的心脏狂跳不止，仿佛快要暴露她的存在，鞠莉分明应该在国外，但此时她离自己只隔了一扇门的距离，黛雅无法接受这梦境般的事情。她不敢敲门，或许门被打开之后一切都会化作随风散去的幻象碎片，屋里只有忙碌着的松浦果南，她会怔怔地站在门口，迎着果南疑惑的紫眸，甚至不敢询问那些幻听的来源。
但是……“大场面”“堕天使”“我姐姐”“取得了一些成绩”……这些毫无凭据的词语难道也是自己想象编造出来的吗？黛雅试着梳理思绪，她想找出是否存在被自己忽略的线索，但无论在脑海中如何搜寻，她都无法用合适的记忆来解释这一切，时间仿佛以门为界被扯出了一段空白，黑泽黛雅独自一人被抛在了过去，抛在了门外，她无法跟上门内人的交谈，而自己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自己此时不能若无其事地敲门并把笔记本交给松浦果南，毕竟先不谈对话内容的含义，对话的内容本身显然本不该被黛雅听见……
——“既是跨年又是生日的”……是在…计划着如何为自己庆祝生日吗？这么多人？果南さん、鞠莉さん，还有其他这些人……？
脑海里的思绪已经缠成了理不清的线团，黛雅一边猜想着所有可能性，一边僵硬着身体朝后退，不料差点踩空突然出现的台阶，虽然稳住了身形，但不可避免地发出了一声轻呼。
——糟糕……
“刚刚门口是不是有什么动静？”
“诶？有什么声音吗？……曜ちゃん？”
“…我没怎么注意……”
“りり，怎么了吗？”
“感觉……像是黛雅さん的声音。”
“什么？！难道是本夜羽的强大魔力将她吸引过来了吗，可恶……”
“大…大事不好了ずら！”
“没事的，照理来说她现在应该在忙家里的事务才对。鞠莉，我们一起出去看看。”
“Ok.”
——得…得赶紧离开才行。现在还不能…现在还不能被她们发现。
黛雅根本不明白自己此时为何要急着离开，她只不过是不小心听到了一段自己完全无法理解的对话，满腹疑问的同时被屋内人察觉，她可以装作自己正巧站在了门口，她只是来给果南送笔记本，对屋内给她准备的惊喜一无所知，她可以借着机会好好地多看几眼许久未见的挚友，可以听果南和鞠莉向她介绍其它声音的来源……这本该是个重逢的好时机，但双脚已经无法控制地迈开了步子。她小跑着跳下台阶，朝路尽头的拐角处疾走，她根本不敢回头，即使“想要确认那是否是鞠莉さん”的冲动正在她的胸腔里横冲直撞，她想要紧闭双眼，仿佛正在试图逃离梦魇的搜查，心底的紧张慌乱不断炸响，连大脑也开始变得无法思考，投影在脑海里的只有“快离开这里”，甚至忘了本该拥有的那份雀跃与期待。她开始跑了起来，紧紧抱着怀里那本记录着高二数学知识的笔记本，迎面的风刮得脸生疼，鞋底踏在淡岛的地面上，响起富有节奏的声音。
跑过拐角之后黛雅没来得及多喘几口气，快步走了一段路之后又小跑了起来，她跑过长廊，跑过淡岛水族馆，一路跑至码头，最后几乎跳上了停靠在码头边等候着的联络船，靠坐在船椅上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
……
“怎么样，是黛雅さん吗？”见果南和鞠莉回来，渡边曜有些急不可耐地开口问道。
“不知道……打开门朝四处望了望，并没有谁在。”果南轻轻摇了摇头。
“我在几个拐角处也都检查过了，如果真是黛雅刚刚站在门口的话，照理说她应该无法在我和果南开门的时候逃得无影无踪。”鞠莉朝紧盯着自己的樱内梨子点了点头。
梨子垂眸思索，小声念道：“难道是我听错了吗……”
“待会儿等露比ちゃん来了，问问她不就好了ずら。”国木田花丸一边将双手贴着盛着热茶的水杯杯壁，一边开口道。
“对啊！花丸ちゃん说得没错，我们不是和露比ちゃん约好了嘛，如果黛雅さん出门的话发消息给我们。既然没有消息，多半也不是黛雅さん，具体如何等露比ちゃん来了之后再问问就清楚了？”高海千歌仓促地咽下嘴里的蜜柑，附和道。
“哼哼哼……你们或许忽略了那个人的时间停止系能力，一切只有这个答案才能解释得通。”
并没有回应津岛善子的日常发言，鞠莉趁着大家的注意力被善子吸引过去，偷偷将目光偏移向了身侧的果南，却发现果南也正不动声色地望向自己。她们丝毫没有露出恰巧对视的讶异神色，只是仿佛意料之中一般注视着对方的眼眸，接着默契地严肃点头。
在打开潜水店店门之后，小原鞠莉和松浦果南都看见了，街边拐角处那一闪而过的黑发发尾。

2、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靠坐在联络船上平复了呼吸之后，黑泽黛雅难得无暇仰望天空，她试着将刚刚的所见所闻全部归于“事实”，再依此作出分析，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合理的答案。她试着掏出手机检查来自果南和鞠莉的讯息，这才回想起来自己并没有带手机出门。她甚至没有提前通知果南自己会来，毕竟她确信虽然果南家的潜水店这时候多半挂着“今日休息”的牌子，但果南一定还在店里忙碌着年末最后的收尾工作。她哪里料想得到今天的潜水店这么热闹，先不提那些自己完全没有印象的声音，鞠莉竟然也和屋子里的人一起筹划准备自己的生日惊喜。
相比起被看重的感动，黛雅更想探究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试着让自己先冷静下来，一步步计划着接下来的行程：先按照安排购置家里需要的物品，接着回到家里好好整理一遍果南和鞠莉曾发给过自己的邮件和讯息。或许是自己错过或是误会了什么，或许鞠莉曾不小心透露过此次回到内浦的事情，毕竟她可是那个“小原鞠莉”啊，“回到内浦为黛雅准备生日惊喜”什么的，这种事情不可能会在自己面前瞒得如此天衣无缝。
一旦确定了自己接下来该做且能做的事情，黛雅便感觉心绪平定了许多。她总是这样让自己又一次变得理智，毕竟就算想不明白的事情会十分突兀地堆积起来，自己总归还是有可以做到的事情，从第一件事开始，一件事一件事做下去，最后谜团总会被解开才对。
这么想着，黛雅又低头看向了手里没被借出去的数学笔记本，在联络船靠岸之前随手翻看了起来。虽然是自己的笔记本没错，但或许是果南为了加深学习记忆，笔记本上时不时会留下一些忘了被擦去的铅笔痕迹，有些痕迹歪歪斜斜，像是游离在梦境边缘时写下的，虽然果南对数学较为擅长，但休学过程中的学习更多还是靠个人自律，黛雅抿了抿嘴，担心起了果南的作息与学习效率，不过撇去那些来看，这些与果南风格大相径庭的文字竟意外有几分可爱。
思绪不知借此机会又溜去了三人过往记忆中的何处，联络船靠岸的动静将黛雅从自己的世界里拉了回来，她快速合上手中的笔记本，起身跨上岸，又回过头看了看对岸的淡岛。若不是黛雅确信自己正无比清醒，她或许会犹豫是否需要再去一次潜水店，但她清楚，哪怕刚刚经历的一切于她而言太不真实，她也有比冒险折返更首要的事情要做。好在就她所看见的，周围的一切除了那家潜水店以外都还在她的认知范围内，那么先循着记忆的方向去往商店就好……
“……姐…姐姐？！”
转过身正打算迈步，面前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却又一次打断了黛雅的计划，稍稍抬眼，目光便撞进了黑泽露比那双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翠色眼眸中，黛雅浑身一怔，将手中的笔记本抱紧了些，甚至朝后退了半步。
“露比？！”她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慌乱，像是做贼心虚，在她莫名感到与世界脱节之后，自己的妹妹是自己遇见的第一个“熟人”，然而相比起趁此机会向露比询问自己的困扰，黛雅的直觉却告诉她自己并不能暴露“异样”。
“姐姐……为什么会在这里？明明刚刚还在家里……”露比支支吾吾地说着，声音不知为何越来越小。
“我…我是因为家里的新年物品不够了，才临时出来买的。”黛雅敏锐地注意到了露比所说的“刚刚还在家里”，既然自己的妹妹看见自己突然出现在此处会如此讶异，多半也说明着或许就连露比也与自己处在认知不同的世界中。多说易错，黛雅明白这个道理，这种时候闪烁其词才是明智之举，但是这段对话总该有人想办法主动结束，不然被追问到无话可说只是时间问题。
“但是……”
“露比才是，为什么会突然到这里来？”黛雅挺直腰身皱了皱眉，目光只是稍稍凌厉了些，便轻易拥有了对话的主动权。
“啊…这个……那个……只是去朋友家里帮些小忙！那么姐姐，我先走一步，马上就会回家的！”露比含含糊糊说着，一边说一边躲闪着黛雅的目光，不等黛雅多问便跳上了联络船，朝自己的姐姐匆忙挥了挥手又转头看向对岸的淡岛，接着联络船开动，黛雅站在岸边，望着自己的妹妹离自己越来越远。
如果刚刚潜水店里的大家确实正在为自己筹备生日惊喜，那么此时出现在码头的露比多半也是为了此事去往淡岛的。黛雅从未听说过自己的妹妹在淡岛有什么“朋友”能让她在一年的最后一天放下家里的事务跑去帮忙，她知道自己和露比都只是在用蹩脚的借口试图逃避话题罢了。她不可能要求露比向果南她们保密自己出现在码头的事情，虽然完全摸不着头脑，但除了按照之前的计划走一步看一步，黛雅也没有别的办法。她轻声叹了一口气，迈开脚步朝商店走去。
庆幸着自己之前准备好的购物清单还好好地待在自己的口袋里，黛雅一手拿着笔记本，一手拿着从裙袋里掏出的购物清单走进了商店。意料之外却也是情理之中，商店的物品摆放与记忆中的有着微妙的不同，黛雅皱了皱眉，说不上来的违和感令她烦乱，但还没来得及照着清单一件件寻找自己需要的物品，收银台附近挂着的电子时间显示板已经将她的全部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这…这个年份是……？！
……
“Welcome our Ruby——！”鞠莉一边打开门，一边以整屋都能听见的音量大声欢迎着来人，惹得露比害羞地缩了缩脖子。
“露比ちゃん！外面冷不冷？”明明只是与挚友分别了一天，花丸却急不可耐地问候了起来，一边说着一边替露比倒了一杯热茶。
“呼——还好啦，出门之前姐姐叮嘱我多加了一件衣服，嘿嘿。”露比长长呼了一口气，摘下手套之后三两步走到桌前接过花丸递来的水杯。手掌碰上杯壁的瞬间像是被打开了什么开关，露比弯起眉眼，露出了十分幸福的神色。
“露比ちゃん，黛雅那边怎么样？”梨子耐心等着露比小心翼翼抿了一口茶，才开口问道，一旁的曜和千歌却像是迫不及待似的一同大幅度点了点头，紧紧盯着露比。
“诶？姐姐吗？……啊……”露比微微一愣，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犹豫了几秒，等曜和千歌已经伸着脖子朝露比这边探过来，她才笑着慢慢说道，“在我出家门之前一直都在家里忙着呢。”
“也就是说，在你出门之前黛雅一直都在家里，她不可能在你来到这里之前先一步到淡岛？”善子难得语气正经地做起了总结。
“应该是这样…吧……啊对了，在我来之前，大家有什么讨论结果吗？接到了花丸ちゃん的消息，说已经确定好时间地点了？”
“是是！这里请让我来做会议总结——”千歌兴奋地高举着手，身后的果南却略有些无奈地笑了笑。露比和黛雅一样不擅长撒谎，更擅长隐瞒，她听得出来露比只是试图转移话题，千歌则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从露比的反应来看，之前自己与鞠莉所看见的人影多半就是黛雅没错，而露比也是因为想不通其中的缘由才选择了暂时隐瞒大家。
——在不该出现的时间突然出现在了这里吗？
果南抬眸向站在门附近的鞠莉递了一个眼神，被对方精准接住，鞠莉眨了眨眼，笑着打断了千歌的话：“在千歌亲进行会议报告之前，我还要把Ruby稍稍借走一小会儿，船主家新年的日程安排涉及到黑泽家的secret，在这么多人面前说也很难为她吧。”
“诶——？！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所以说，各位先稍等片刻哦？”果南朝惊疑的露比使着眼色，对方这才支支吾吾地放下了水杯。
“啊！果南ちゃん听到就没关系吗！秘密之类的！”曜见果南拉起露比的手打算和鞠莉一起去往里屋，不甘心地喊着自己的发小。
“善子——ちゃん？”
然而花丸却趁大家的注意力被转移，悄悄贴向了一旁的善子，冲着对方的耳朵幽幽唤道，把善子吓了一跳。
“呜哇！是夜羽啦！干嘛……”善子小声惊呼，猛地扭过脖子盯着花丸，像是被吓得不轻。
“善子ちゃん是不是有什么猜测？眼神这么认真很少见哦？”
“这…这种事情我怎么可能会有头绪啦！不过……”只慌乱了一瞬间，善子立马露出了属于堕天使夜羽的招牌微笑，闭着眼比着手势，故弄玄虚地说道，“或许黑泽家正埋藏着禁忌的魔物，夜羽已经能够感受到魔力的波动，收服它、让黑泽家恢复正常对夜羽来说只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吧，哼哼哼，这里就该由我……”
“露比ちゃん是不是知道什么呢？”
“既然问了我就好好听完啊！”
……
“所以，是…是要问什……”
“露比ちゃん，你在来的路上碰见黛雅了吧。”
“Oh，果南，你那样太严肃啦，会吓着Ruby的。”
“诶？诶？！会…会吗？”
“好了，露比ちゃん，告诉Mary，你在来这里的路上看见了你姐姐吗？要如实相告哦？”
“你这样说更意味深长了好吗……”
“你才没资格说我嘞！顽固老爹。”
见两位“姐姐”似乎又要吵起来，露比还没能像自己的姐姐那样对此习以为常，虽然知道对于鞠莉和果南，拌嘴或许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但露比还是狠心“勇敢”地打断了两人。
“其实有碰见姐姐的！但是……露比还是想不通，在出门之前明明已经确认过了姐姐正在她自己的房间里忙碌着，为什么还会在码头遇到刚走下联络船的姐姐。”
“刚走下联络船吗？看来之前在门外闹出动静的确实是黛雅没错了。”
“诶？姐姐来过这里吗？”露比讶异地看着果南。
“她只是在门口待了一段时间——具体多长时间就不清楚了，她多半已经听见了我们的部分对话，被梨子注意到动静之后急忙跑走了。”鞠莉看向露比，替果南答道。
“怎么会……姐姐明明……”
“露比ちゃん，你看见黛雅的时候，有没有感觉哪里不对劲？你们应该有聊过什么吧。”
“硬要说的话……那时候碰到的姐姐总给我一种…违和感，像是有什么地方搞错了，但是我又说不上来……”露比苦恼地皱着眉，低下了头，但紧接着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突然抬头看向果南，“但是我确定我看见姐姐抱着一本淡蓝色封皮的笔记本，抱在怀里很珍惜的样子。那本笔记本和高二时候姐姐经常带来给果南ちゃん的数学笔记本一模一样。”
“诶——原来高二那时候黛雅还经常特地来和休学中的果南增进感情啊？”鞠莉趁机用手肘撞了撞果南，不怀好意地笑着揶揄道。
“你又不是不知道啦！”若是私底下说说，果南倒可以应对自如，只是当着黛雅妹妹的面被鞠莉这么开玩笑，总有一种怪异的羞耻感。
“不过话说回来，黛雅为什么会突然带着高二时候的笔记本跑到这边来呢？”
“是啊，我从来没有拜托过黛雅给我高二笔记本，况且，黛雅又是如何躲过露比ちゃん的视线呢？”
讶异于两位三年级学姐从互相斗嘴到一齐思考的转变迅速，露比赶紧跟上二人的节奏：“我问姐姐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姐姐说是要去商店里买东西。明明从家里到商店最近的路不会经过码头……姐姐似乎在隐瞒些什么，她刚看见我时，看起来很慌张，抱着笔记本的样子像是想要躲开似的。当然，更奇怪的还是我看见姐姐时感受到的违和……怎么说……总感觉…姐姐应该更……‘大’一些才对？”
“胸部吗？”
“我代替她告你哦。”
“嘿嘿…是年龄啦，虽然这样说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姐姐在两位回来之前……气质和现在或是姐姐高一那时候相比有着很明显的区别。或许在姐姐的同学眼里，姐姐只是从校园偶像变成了学生会会长，最后又回到了校园偶像，但是其它方面的变化，露比再清楚不过了。”
“气质啊……”提起这个话题，果南不可避免地轻轻叹了一口气，目光避开了那双与黛雅如出一辙的翠色眸子，低头沉思起来。
“不过，要说到这个的话……今年年初黛雅过生日那天，我收到了黛雅一条很可疑的短信哦？”鞠莉却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赶忙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收件箱翻找了起来，接着将手机递给果南和露比，神色严肃地说，“看，就是这条。”
“这条……好像没什么不对？……啊…难道说……！”想起屋外还有其他正等待着的同伴，露比双手捂住了嘴掩住了自己无法控制的惊呼。
“啊……对啊！黛雅她怎么可能……”果南则仿佛想到了什么极其不可思议的事情，因难以置信又底气不足而渐渐失了声音。
“但是如果这样的事情真的发生了，今晚的计划……得稍作调整才行。”鞠莉收起手机，看着两位，重重点了点头。

3、
——怎么会这样？这种事情真的有可能发生吗？
黑泽黛雅一边疾走，一边重新整理头绪，但无论她多么冷静沉稳，终究还只是一位普通高中二年级女生，她无法理解自己为何可以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跳跃到了“一年后”的世界，这个世界是真实存在的吗？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会产生什么不良影响吗？自己还能回到自己的世界吗？问题一个一个堆积起来，黛雅却完全不知道该从哪一个入手。
目前尚且可以肯定的是，这里的一切与所谓“梦境”不同，不仅仅没有让自己感到不实，甚至无论嗅觉听觉视觉触觉都过分真实，再加上诸多细节无法用“来源于自己的幻想”来解释——譬如在潜水店门口听见的对话，以及自己的妹妹遇见自己时的言语行为——黑泽黛雅基本可以断定自己所在的这个世界是客观真实存在的，也只有“这个世界是‘一年后’的世界”这件事可以解释她身边所有令她感到违和的事物。虽然她曾经从不相信什么“穿越”或是“时间跳跃”，但现状已经摆在她的面前，相比起已经毫无意义的质疑，思考对策才是黑泽家长女的作风。
——那么，是否自己才是“不正常”的那一个呢？
有异样的要不然就是这个世界，要不然就是自己，如果这个世界确实是真实且正常的，那么是否问题其实出于自身……比如自己失去了记忆？但是黛雅在这个世界的记忆起始点并不是从病床上坐起身来，也不是坐在联络船上不幸经历了海难，更不是踏下船之后瞬间被什么天降陨石砸中，自己的记忆起始点是在淡岛码头边，自己正抱着数学笔记本，身后是显然刚刚停靠过、马上就要再一次离开的联络船，身边一切寂静如常，没有任何可疑的痕迹……这样的场景实在令她难以想象自己是如何突然失去一整年记忆的。
——对了，笔记本，数学笔记本……
黛雅将怀里的笔记本抱得更紧了些，它和口袋里的购物清单已经成为这个“陌生”世界中唯二陪伴着她的物品。她正循着记忆从商店走最近的路线去往黑泽家，虽然不确定那里是否还能算作自己的家，但比起在自己生日的前一天因这样离奇的事情求助于挚友或是妹妹，黛雅更希望自己能凭借自己的力量调查并做到些什么。
更何况……
——“黛雅的意见也和我一样，已经没有继续下去的意义了。”
——“快收起来，我不想看到那个。”
——哪怕在现在的果南さん和露比眼里，这些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但是对自己而言……怎么可能做得到若无其事地跑去向两人询问“现在正发生着什么”呢？
……
每年年底，黑泽家不少家仆都会回到自己家准备过年，剩余留下的家仆则全都忙碌于新年各项事务的准备，完全无暇顾及从开放的宅邸后门小心溜进来的黑泽家大小姐。黑泽黛雅努力让自己显得自然，快步走向记忆中自己的卧室，一路上还向好几位无意对视的家仆点头致意，好在完全没有人怀疑她。不过就算有人注意到了黛雅的异样，也绝不会想到对方来自一年前吧。
闪身走进自己的卧室，黛雅总算松下一口气，一边合上卧室门一边回头环顾，虽然桌面上和小柜中的东西与自己记忆里的不完全相同，但无论是物品摆布风格还是房间整体氛围，都与黛雅设想中的“自己的房间”完全一致，或者说，她无比确信这里依旧是属于她的房间，她在这里可以获得某种安全感与归属感。
然而理智告诉黛雅，严格来说自己并不能算作这个房间的真正主人，她还有太多事情搞不明白，若是要调查清楚这些疑问，她必须做出对不起“黑泽黛雅”的事情。黛雅轻手轻脚走至桌前，将淡蓝色封皮笔记本放在桌面上，默默且真诚地道歉之后开始翻看起书桌角落堆叠整齐的课本，一如她料想，这些都是高三年级的课本没错，书页边缘被自己认真地贴上了章节标签，翻开之后也能看见空白处自己标注的课堂笔记，明明都是自己的字迹，黛雅却毫无记忆。虽然手中托着的课本确实属于“黑泽黛雅”，但翻页的同时，黛雅的心底也泛起一阵愧疚与不安。
她将课本归还至原位，抬眸扫视着桌面，最终目光落在了立起的小相框上。她认识这个相框，高一时期里面存放着的是自己和鞠莉、果南三人穿着校园偶像服装笑着留下的合影，但在自己的记忆里，Aqours解散、鞠莉离开之后，她已经把这个相框和那些服装一起收进了箱子，藏在了衣柜深处。然而在这里，这个相框又一次出现在了桌面最显眼的位置，与记忆不同的是，照片里并不只有三个人，那是一张九人的合影。
——“九”……吗？和μ’s成员一样的数量……
黛雅很容易便在照片上找到了自己，那个“自己”穿着浦之星女子学院的校服，戴着标志着三年级学生的绿色领结，脸上是自己从未见过的温婉柔和与发自心底的喜悦。自己——或者说“她”——的右边是松浦果南，左边却站着一位陌生的棕发女生。她又仔细端详了一遍九人每个人的脸，除了自己、鞠莉、果南和露比，黛雅只对照片中的橙发女生和灰发女生有非常模糊的印象，并且仅限于记得这两人是自己的后辈，除此之外她对一切都没有任何记忆，也无法想象她们会在怎样的契机下相遇相知，关系亲密以至于自己可以露出如此幸福的笑容，参与进这样热热闹闹的九人合影中。
——是一起进行着什么社团活动吗？如果三个年级的学生都在的话，只有社团活动可以解释了吧。鞠莉さん也回来了，自己甚至和果南さん、露比一起。是怎样的社团活动，能让自己露出这样满足的……
“啊！该不会是……”
黛雅惊呼出声，她来不及将相框放回原处，一手抓着它，一边站起身迈开步子，另一只手一边小心翼翼又迫不及待地伸向了墙边立着的衣柜，她屏住呼吸快速将衣柜门拉开，不需要特别翻找，她脑海中正想念着的东西已经出现在了她的眼前——那身衣服，那身原本该被自己和相框一起存放在衣柜深处的、属于校园偶像的衣服，正因某个原因被挂在衣柜最显眼的地方。她应该第一眼就认出来的，能让自己展现出那样神色的，除了校园偶像，除了和自己的挚友、妹妹一起成为了校园偶像，没有其它任何可能了。
黑泽黛雅就这样直勾勾盯着那身衣服，盯到双眼快要噙出泪来。她突然想到了其它可能性，这里或许并非“一年后”的世界，这里只是一个平行世界，在这个世界里鞠莉和果南根本从未与自己分开，一切不就变得更好解释了吗？她们一直都是“Aqours”，甚至召集了更多后辈，九人一起就像μ’s那样朝着lovelive的顶点努力，拯救她们热爱着的浦之星女子学院。
黛雅缓缓后退了半步。自己为何一直自信地断定这里正发生的故事是自己的未来？那些以“黑泽黛雅”为中心的惊喜筹备本不该被自己听见，这身衣服更是本不该被自己看见，它们应该另有所属，而自己，自己在那个鞠莉已经离开的世界里分明已经下定了决心，要以学生会长的身份背负起拯救学校的重任，并且绝不会再动念头触碰这身衣服，哪怕、哪怕其实自己……
像是为了阻止黛雅继续想下去，身后的卧室门被“唰”一声打开，在她回过神来之前，黛雅已经听见了背后来人的声音，那声线她再熟悉不过，此刻却显得格外突兀陌生。她回过头，目光跌进了那双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翠色眼眸中，她看见“黑泽黛雅”正站在门口，另一个自己正用双手狠狠捂住嘴，勉强掩盖住了惊呼，而黛雅却因为翻滚的心绪还未来得及平复，张了张嘴，一句话也没能说出来。
两人就这样对视沉默了好几秒，过了良久才指着对方，极小声地异口同声道：
“……你…是……！”
——她果然还是疏忽了。
——如果说自己所看见、听见的一切应该属于另一个“黑泽黛雅”，那么自己又为何可以确定，自己是这个世界唯一的“黑泽黛雅”呢？

“不过……”
“黛雅”的声音将黑泽黛雅从神游中拉了回来，她扭头看她，看见“黛雅”正望着之前被她拿在手里的相框，望着里面的照片，神情犹豫。黛雅知道她一定会问的，哪怕她和自己一样，不确定知晓一切会不会对“黛雅”的世界造成影响，但照片上那幅连梦境中都无法出现的光景，如果她也是“黑泽黛雅”的话，怎么可能做到忍住不言不问。
“……这张照片，是‘黛雅’……不，是‘你’，在高三时发生的事情吗？”
“是的。”
“果南さん……鞠莉さん，还有露比，都在？”
“是的。”
“校园偶像吗？”
“是。”
“这……是你一直以来都在向往的那个‘校园偶像’吗？”
“黛雅”将目光从那张照片上移开，扭头直直地注视着黛雅的眼眸。黛雅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问出这样的话，她以为对方会询问团队的名称或是成员相识的契机，虽然她还没有考虑好该如何妥帖回答，但是她已经下定了决心打算将关键信息模糊处理，将一切巧合留给“黛雅”自己去“遇见”。
然而“黛雅”像是猜到了黛雅的想法，见她微微愣神之后勾起嘴角笑了起来，轻声补充道：“我自己的未来，若是真的存在机会，我自己会去等待，并且抓住它。我只是想知道，对你而言，对已经经历过这些的你而言……”
“是的。这就是我一直以来都在向往的‘校园偶像’，与过去三位‘不成熟的梦想家’不同，这一次的我们，更加努力，更加强大，也更加幸福。虽然她们比起μ’s自然还是逊色不少，不过已经足够了，能和她们一起站在舞台上，我已经足够满足了。”她或许小看了高二时的自己，虽然那时的“黑泽黛雅”心底藏着寂寞与迷茫，如同幽黑的雨夜，但若是点燃希望的灯火试图照亮四周，就会发现她其实从未放弃等待事情的转折。相比起“从未来的自己口中探取消息”这样投机取巧的方法，身为黑泽家的长女，黑泽黛雅更信任由自己掌握的一切，况且，就算仅凭自己的力量，她也一定会是最后的胜利者。
——如果让现在的自己选择，自己一定也会这样决定吧。
——“未来的我们肯定心中早已经有了答案，拿出全力向前奔驰吧，把握住绝佳良机”，我们……不正是这样歌唱的吗？
“太好了。如果你已经做到了，那…真是太好了。”
“黛雅”笑意更深，又扭头看向了被合上的衣柜，黛雅不确定此时的“自己”是否正在怀念些什么，属于眼前“黛雅”的校园偶像服装还没到被再一次穿上的时候，但若是询问自己“你讨厌它吗”，无论何时自己都无法狠心说出这样的谎言。
“你——”
“黛雅，你在吗？”
第三人——或者说第二种声音打断了黛雅还未说出口的话，“黛雅”显然条件反射想要应答，好在反应极快地收了声，与面色严肃的黛雅一同颔首。
“你……尽量不要让别人发现你的存在，我会想办法尽快送你回去。”黛雅压低声音向“黛雅”说道。
“我明白，去吧，我在这里等你。”“黛雅”抿了抿嘴，点头回应道，接着闪身躲进卧室门打开时的视觉死角里，看着黑泽黛雅一边大声念着“来了，母亲”一边开门离开。

6、
接到黑泽露比发来的消息之后，松浦果南和小原鞠莉抬眸对视，一同颔首，面色严肃。
果南已经在一小时前联系了黑泽黛雅，确认了对方不仅不在家，甚至已经随父母一起离开了内浦。“空余时间？我不确定……这边…或许要留到晚上八点，抱歉”，电话那头黛雅尽最大努力压低了声音，但是并不妨碍她的吐字清晰，“是……有什么安排吗？”
“嘛……毕竟明天是你的生日，大家想和你一起跨年，所以打算在九点之后等你。”
“烦劳大家费心了。但是这边的时间我没办法决定，如果耽误了，还请果南さん代我向大家道歉。”
“放心吧，黛雅安心应对那边就好。”
“对了……果南さん？”
“嗯？我在。”
“其实我……啊！抱歉，父亲，我这就来。果南さん，之后再联系。”
虽然对黛雅没说完的话感到好奇，但可以确定的是黛雅并不在黑泽家，这就够了。其他人离开潜水店之后鞠莉和露比留了下来，与果南一起商讨得出的结论是：无论这位突然出现在淡岛的“黑泽黛雅”究竟是谁，如果她真的并非黛雅本人，既然看见妹妹时面露慌张，至少可以推测她并不打算暴露身份，从这一点着手考虑的话，为了避免被人注意到自己的存在，那位“黑泽黛雅”最好的藏身地点就是黑泽家中黛雅的卧室，更何况真正的黛雅已经随家人离开，若是利用这一点躲在外人眼中无人的房间里……
“无论是否存在这样一位可疑人物，若是有人打算做出对黛雅不利的事情，我们一定会将这样的不安定因素在黛雅的生日前一天尽快排除！”……虽然确实是出于这样的心态而制定了突袭黑泽家黛雅房间的“战术”，但无论果南、鞠莉还是露比，都未曾料想到竟然真的可以在那里发现另一个“黛雅”。露比将鞠莉事先设计好的语句问了出来，“黛雅”也确实如鞠莉想的那样直接答应了赴约。
“你怎么看？……真的可能存在‘两个黛雅’这样离奇的事情吗？”
“就算是无法想象的事情，如果亲眼见识到了，也只能肯定它的真实性吧。更何况，如果真的是‘高二时的黛雅来到了这里’，Mary我可是非常非常想要见她一面呢。”
“鞠莉……”听出了鞠莉的意有所指，果南收回了望向身边挚友的目光，沉默了一会儿才抬起手，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虽然不知道我适不适合说这个……说起来，这也是鞠莉第一次系着红色的领结吧。”
“也不知道是托了谁的福。”
“好啦好啦，抱歉啦……”
门被打开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对话。黑泽家已经过了对外开放后门的时间，果南和鞠莉也不想惹来家仆的注意，所以只能拜托露比将黛雅房间里的情况通过手机消息告知她们，趁着那位身份不明的“黛雅”更换衣物的时候，露比也提前支开了可能会注意到“黛雅”的家仆。
她们看见“黑泽黛雅”跟在露比身后，目光对上那双与记忆里完全一致的翠色眸子时，面前的“黛雅”显然因某种情绪而产生了极大的动摇。她的眼眸里仿佛荡着涟漪，但又因极强的自制力稳住了声线——她看着正微笑着注视着她的松浦果南和小原鞠莉，张了嘴，唤了她们的名字。
“果南さん……鞠莉…さん。”
“黛雅，hug。”果南没等“黛雅”再说什么，几步上前直接伸手抱住了她。她已经意识到了不对，怀里的人明显身子一僵，但在这之前果南已经有所察觉。虽然直到现在也无法相信会有“穿越”之类的事情发生，但无论是看见“黛雅”时的第一直觉，还是抱住她的手感……
——明明系着红色的领结，但相比起身边的鞠莉，面前的“黛雅”完全没有让自己感到不习惯。她……比黛雅更瘦，也矮了一些，虽然高二时与黛雅见面的机会不多，与黛雅拥抱的次数更是少之又少，但是，这分明……
“啊，果南太狡猾了！”身后“不甘落后”的鞠莉发出的不满打断了果南的思绪，于是果南松开了手，为“黛雅”的目光让出鞠莉的位置。
“鞠莉さん……”
“黛雅，Mary超想你的。”鞠莉也少见地向“黛雅”伸出了手，将“黛雅”搂进了怀里，若是平日如此，黛雅一定会一边小幅度地挣扎一边皱着眉说着“鞠莉さん，怎么突然这样”之类的话，但“黛雅”只是一言不发地抬起手，回抱了鞠莉。
“哎呀哎呀，明明只是分别了一天，看来黛雅也很想Mary嘛。”鞠莉一边得意地笑着说道，一边得寸进尺般抬起手来摸了摸“黛雅”的脑袋。
“……真是的。”闻言，“黛雅”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主动收回了手，从鞠莉的怀里挣开，后退了两步，她抬起手挠了挠嘴角的痣，哪怕轻咳两声也无法掩饰脸颊微微泛起的红，“所以，怎么突然都系红色领结了？”
“因为我们想为姐姐补上去年的生日聚会。”露比轻轻握住了“黛雅”的手，笑着替两位学姐回答了“姐姐”的话。
“去年的……生日聚会？”
“去年这时候，鞠莉还在国外吧，我们四个人没有一起去餐厅，也没有一起给你庆祝。”
“但是也不用特地……”
“好啦好啦，就当为Mary实现今年的最后一个愿望吧，GO GO！！”
“鞠…鞠莉さん！请不要推我！”
“嘿嘿，姐姐就请尽情地享受吧，露比也会がんばるびぃ！”

7、
——如果这一切都是梦就好了。
哪怕面前的一切美好得如同虚幻，“黑泽黛雅”却希望这一切就是虚幻。
然而这不是。无论是刚刚漫步走过的海滨路，波光粼粼的海洋，还是此时餐厅里身边正陪伴着自己的最亲爱的妹妹，或是眼前桌上的美味食物、坐在对面正聊着天的最亲爱的挚友，这一切都不是虚幻，而是再清晰不过的“真实”。
——是不属于自己的“真实”。
她无法将这一切当做理所当然，哪怕“来到了未来”这件事于她而言已经没有那么难以接受，在所有人都不知情的前提下代替这个世界的黛雅享受这一切，这对她而言却是无法承担的幸福。
如果这只是自己的一场梦，她或许可以做到沉浸其中——“黛雅”抬眸又一次注视着对面鞠莉和果南校服上的红色领结，这幅场景真像是梦，她们三人都还是高二年级生，没有什么分歧与分别，她们一如过去的每一年，也一如未来的每一年那般，在自己生日时聚在一起为自己庆祝，但她又不断提醒着自己，这是切实正在发生的事情，自己不可以得意忘形。
这个世界的黛雅对现在自己正经历的事情毫不知情，而身边的妹妹和对面的挚友也对自己的来由毫不知情。她欺骗了她们，这比她欺骗了“自己”的妹妹和挚友更加煎熬。
“What’s wrong，黛雅，不吃吗？”
“你还没吃晚饭吧，黛雅。”
“这里的荞麦面很好吃哦，姐姐。”
“我…我还不是太饿。”
话音刚落，就听见了谁的肚子发出了饥饿的警告声，“黛雅”甚至还没来得及放下挠着嘴角痣的手。这么一想，自从来到这个世界，自己确实一直没有进食倒是了……
“哎呀，我知道了！要不然来一份抹茶松糕？”
“诶？！鞠莉さん？”
“这里好像还有限定抹茶酥哦，最近从东京新进了一批货的样子，也来一份吧。”
“果南さん？！”
“对不起，姐姐，因为晚上大家还做了一些准备，所以现在还不能吃太多。”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真是奇怪啊，黛雅，平日里一听见抹茶你不应该是两眼放光吗？‘Oh！！’，之类的。”
“这…这是因为……”
“今天怎么了？一路上也没说什么话，看起来很没精神的样子。如果有什么困扰的事情，可以告诉我们哦？”
“困扰的事情……”
——困扰的事情，是什么呢？
自己已经和果南约定好，以东京的演唱会失败为契机，中止校园偶像活动。如果黑泽黛雅和松浦果南放弃了，那么小原鞠莉也只能放弃。“Aqours”是一时冲动造成的不成熟“产物”，鞠莉是第一个受害者，为了在再有人受到伤害之前中断这一切，唯一的办法就是狠心泼下凉水，强行掐断“Aqours”的活动。她们三人都在各自承担着或是背负着什么，但对于校园偶像，她们其实并没有准备好。
——但是，但是……
“姐姐。”
左手手背被温暖覆盖的感触拉回了“黛雅”的思绪，她抬起头看向身侧正从手背握住自己左手的露比，目光却不小心陷进了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翠色眼眸里。“黑泽黛雅”从未想过自己能在黑泽露比的眼眸中看见这样温柔而包容的光彩，露比正对自己微笑着，她像是已经成长了许多，也知晓了许多，细细一看，身边的妹妹比起“黛雅”印象中的那个“黑泽露比”，出落得更加漂亮了。这也是未来会发生的事情吗？这样的露比，就是“黑泽黛雅的妹妹”吗？
“不过，说起来，这好像还是第一次看见鞠莉系着红色领结吧。”
松浦果南像是想要刻意引开话题，或者是刻意引入什么，她对朝自己看来的“黛雅”指了指桌上的荞麦面，示意她先填饱肚子。
“嘛，Mary倒是觉得颜色什么的都是小事。”话虽这么说，但鞠莉还是低头摆弄起了自己的领结，语气轻松，“去年的这个时候我应该还在国外吧，想着‘啊啊，哪怕一刻也好，好想回到内浦赶上当面给黛雅祝福生日啊’，毕竟只有果南在也太占便宜了吧！”
“啊哈哈……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啦。”
“哼，都怪果南，心里的想法就是不肯好好地说给我们听。Mary在国外明明也非常寂寞地想要听到黛雅的声音。”
“只有黛雅的吗？！”
“ふふっ。”
“黛雅”轻声笑了笑，接着用右手轻轻拍了拍露比的手背，示意她已经没事了。她拿起桌上的筷子，开始吃起了被搁置的荞麦面。面很好吃，比她印象里这家餐厅的荞麦面好吃太多倍，是自己不了解的这一年里换了厨师吗？
“黛雅笑什么啦。”果南嘟囔着将视线从鞠莉身上移开。
“只是在想……”“黛雅”一手掩着嘴，吞咽下食物之后才缓缓说道，“我和二位戴着高二时候的领结坐在一起，却聊着高二时候不在一起时的事情，感觉很奇妙。最近这一年，真的发生了很多有趣的事情。”虽然是并未亲眼见证的事情，但她还是用了肯定句，不论是代替这个世界的黑泽黛雅发出感慨，还是悄悄地展望属于自己的未来，她都能肯定这句话一定成立。
“而且，鞠莉さん戴着红色的领结确实很好看。”
“Oh，really？！”
“我也这么认为哦？”
“哼哼，那么干脆就把红色改成三年级代表色好了。”
“不要做这种任性的决定啊。”
“倒不如说这样的事情真的说说就能做到吗……”
“既然如此，姐姐和两位学姐要不要一起合影？”
“……诶？”
“啊，是个好主意呢。”
“Ruby也一起吧，既然是打算补上去年的生日聚会，大家一起才好嘛。那么，就掏出我新买的手机——”
“等一下，鞠莉さん！”
——不行，“合影”这种在这个世界会留下痕迹的事情……倒不如说这场聚会本就不该由自己参加，这件事无论是这个世界的黑泽黛雅，还是这个世界的黛雅所珍视的挚友和妹妹，都有权利知道。
转念一想，自己好像还没考虑好该如何把这场“聚会”找机会复述给这个世界的黛雅——如果“黑泽黛雅”没有把这段记忆告诉黑泽黛雅，“和鞠莉、果南、露比一起合影过”这样的事情很容易就会被三人暴露，但若是黛雅知道了“黛雅”正趁着她离开，和她的挚友与妹妹一起……她会对自己有所误会吗？
——高三时候的自己……是怎样的人呢？高三时候的果南さん、鞠莉さん，还有已经开始念高一的露比，如果听见了真相，会不会相信呢？
——自己是不是不应该再瞒下去了……“心里的想法就是不肯好好地说给我们听”，我也在这样无意识地间接伤害着大家吗？
正当“黛雅”已经本能般站起身伸出手想要夺过被鞠莉举起的手机时，果南口袋里的手机像是特地赶来拯救“黛雅”似的，非常大声地响起了铃声，阻止了鞠莉的动作。
“这种重要的party请关掉铃声好吗，Miss 果南？”
“……抱歉，这个电话我不得不现在接一下。”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无奈地冲佯怒的鞠莉笑笑，果南压低了语调，认真回应道。她抬眸直视着鞠莉，而对方只是稍稍一愣，立马也收敛了表情，点了点头。
“怎么了，果南さん？”虽然合影的事情确实被成功打断，但果南和鞠莉刚刚的对视却并不能让“黛雅”完全安心。即便已经太久没有看见，她也非常熟悉那样的对视，它代表着由三人之间无需多言的羁绊所连接起的心意相通，如果这个世界的黑泽黛雅也在场，想必这三人之间随时都能进行类似的对视，哪怕上一秒还在吵吵闹闹。
“千歌打来的，我出去接一下，抱歉哦，黛雅。”
“千歌ちゃん？”露比也一头雾水地看着起身离开的果南。
——“千歌”……这个名字好像很早以前就听果南さん提起过，应该也是果南さん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吧。自己作为学生会成员，也好像在档案上看见过，是后辈吗？
……
松浦果南推开店门，听见了头顶清脆的风铃声。室外的凉风虽不算刺骨，但周围像是突然冷却下来的寂静环境却让她冷静了许多，她轻叹了一口气，店门口的灯光便洒落在自己呼出的白气上。果南转头透过窗玻璃看了看像是正在兴奋讲述着什么的鞠莉和注意力已经被吸引的“黛雅”和露比，又低头看着还在发出声响的手机，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来电人信息。
黛雅。
她深呼吸，按下了“接通”键。

8、
——是自己太得意忘形了。
松浦果南如此想着。
即便她和鞠莉、露比一起制定了计划，引出了“黛雅”，但她知道，无论是自己，还是她们，都不曾打心底相信这样离奇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以“补上去年的聚会”为理由，这是自己提出的办法，就算正待在黑泽家的是真正的黑泽黛雅，她也想要这样做，或者说她想要借这一契机这样做。虽然不全是她的责任，但是去年的新年于她而言就像是一个没办法填补的坑洼，盛着天晴之后还没来得及蒸发的雨水，偶尔不小心一脚踩进去，还会湿了裤脚。
哪怕当果南拥抱着“黛雅”的时候她就已经意识到了这并非黑泽黛雅，但她看着“黛雅”的红色领结，看着自己和鞠莉的红色领结，走在无论何时都能令她安心的海滨步道，果南总是恍惚以为并非过去的“黛雅”来到了现在，而是她们此刻正身在过去，身在去年的最后一天。她们三人都还是高二年级生，没有什么分歧与分别，露比还没上高中，与黛雅、与她们一起痴迷着校园偶像，她们一如过去的每一年，也一如未来的每一年那般，在黛雅生日时聚在一起为她庆祝。但果南又不断提醒着自己，不论是为了鞠莉和黛雅，还是为了自己，松浦果南都不能把过去自己做出的决定当做从未发生。若是真的能够回到过去，或许她会寻找更为妥帖的办法，但若是办法真的只有那一个，她也不会后悔再次去选择那条路。
她们原本没准备动情，不知不觉却都投入了真情实感，果南看得出来，自鞠莉和“黛雅”的那个拥抱开始，鞠莉就已经把她当做了高二时期的“黛雅”对待，而露比更是一早就察觉到了“黛雅”身份的可能性。直到接到黛雅的电话，果南看着手机屏幕上的“黑泽黛雅”，抬眼却又看见“黑泽黛雅”毫不知情的目光，点缀着天真的翠色眼眸与自己记忆里的一模一样，却与手机屏幕上的名字形成了强烈的违和感，这时她才意识到这一切究竟有多么真实又多么荒谬。同时她也猛然想起，她和鞠莉、露比并未商量过，如果她们真的能在黑泽家发现另一个“黛雅”，该怎么和真正的黑泽黛雅述说。她们在明知这多半并非黛雅本人的情况下把“黛雅”带进餐厅开着聚会，而真正的黛雅却在不知哪处忙碌操劳着，毫不知情。
——如果真的存在第二个“黛雅”，黛雅会怎么想呢？如果知道我们最初只是想知道她的身份才把她从黑泽家引出来，“黛雅”又会怎么想呢？这并非可以把“黛雅”拉出来一起聊天这么简单的事情，如果放着这种异常现象不管的话，会有很多麻烦。
她深呼吸，按下了“接通”键。
“喂，黛雅吗？”
“果南さん，你现在在哪里？”电话那头并没有什么嘈杂的声响，黛雅却依旧放轻了声音，语速急促，大概是趁人不注意，躲在了哪处无人经过的地方。
“我正在散步，怎么了？”果南又回过头去看了看窗玻璃，托了鞠莉的福，她还没有感受到来自“黛雅”的目光，于是她往另一个方向走了几步，离开了“黛雅”回过头可以透过窗玻璃看见的视线范围。
“我……这边可能会稍晚一些，交通不算太好，父亲他们打算错开这段时间再回来。会在九点之后，十点之前。实在抱歉，还请果南さん告知大家一声。”
“好的，没事，我们会等黛雅的。”虽然黛雅没办法看见，但果南还是勾起了嘴角，语调轻松且温柔地安抚着电话那头的挚友。
“还有一件事……虽然说出来可能会很难以置信……”
然而黛雅不仅没有结束通话，还把声音压得更低，犹犹豫豫地开了口。虽然松浦果南自己其实也正面对着“难以置信”的事情，但她还是微微皱起了眉，她有预感，或许黛雅想要告诉她的事情，她已经知晓了一二。
“什么事？如果是需要帮忙的话，我现在已经闲下来了哦？”
“唔嗯……虽然果南さん可能会认为我在胡闹，但还是请你去一趟我家……最好是拜托露比，去一趟我的房间吧。那里……那里…那里……”
“‘那里’？”
“那里有另一个‘黛雅’。我想拜托果南さん带着那个‘黛雅’出门吃餐晚饭，如果能尽量避开被注意到就再好不过了……抱歉，实在是麻烦了，这样的事情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告诉谁才好。”
“等等，黛雅，另一个……‘你’？”
果南悄悄松了一口气。
连黛雅也说出了这样听起来荒谬的话，那么即使这再离奇，也一定可以当做事实对待。如果黛雅已经知道了这件事，至少不用再考虑该怎么告诉她才好，至于“黛雅”那边，既然黛雅拜托自己带着“黛雅”去做她们正在做的事情，那即便在“黛雅”面前将一切说个明白也不会引起什么矛盾与误会了。
“嗯……是的，准确来说那是去年今天的‘黛雅’。我不知道现在该怎样表述才能让果南さん相信我是清醒的，但只要去我房间看看一定就能知道了。我和她见过面，交流过，她也知道了现在我们一起在一个九人团体中做校园偶像……那…确实是高二时候的‘黛雅’没错。”
“唔，虽然听起来是很难相信啦，不过既然是黛雅告诉我的，那我会去你家那边看看的。”
“拜托了……她在今晚的最后一刻，或者说…今年的最后一刻，就会从这里回到她的时间轴上，虽然记忆方面还不清楚，但是她在这里造成的其它痕迹都会消失。”
“……诶？”
赶忙咽下还未说出口的那句“这些是从哪里得知的”，果南只是在听起来毫无异样的停顿之后发出了疑惑的声音。她对于这段突如其来的重要“情报”毫无预料，如果黛雅所言属实，那么需要考虑的麻烦事情确实有所减少。
“所以我考虑了很久……如果我是她的话……”黛雅的声音越来越小，却不像是有谁从旁边经过，更像是她在不自觉自言自语。
“黛雅？”
“如果我是她的话，虽然知道这个世界的黛雅多半没法早早回来，也一定会在房间里耐心等待。但是她还不知道她会在今晚的末尾回去的事情，她有权利知道。我没办法联系到她，等我回来的话时间就太晚了，况且她没办法吃晚饭。所以，果南さん，拜托。”
“大概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虽然知道“如果我是她的话”之后一定有黛雅没说出来的半句话，但果南也只是用与刚刚一样的温柔语调安抚着黛雅，“放心吧，黛雅，我会去看看的。”
“对了……也请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知鞠莉さん和露比，其他人的话最好别让她们知道……我会尽早回来的。”
“嗯，我明白。”
电话挂断之后，果南抿着嘴，在重新走回店里之前再次梳理了思路。
黛雅已经和“黛雅”有过交流，但关于“‘黛雅’会在今晚回去”的事情，“黛雅”却并不知情。黛雅从黑泽家离开之后就一直和她的家里人待在亲戚家，在那种果南自己看来十分枯燥压抑的环境里，黛雅也不可能突然知晓这件离奇“事故”的真相。唯一有可能的就是，有人在黛雅离开内浦之后，通过电话或者电子信息之类的方式告诉了她……？
除开这件单凭自己无法求证的事情，这通电话也不仅仅只是证实了她们几人的猜测正确。自己不知道该如何向黛雅坦白，也不知道该如何向“黛雅”交代，但有了这通电话，考虑如何向黛雅坦白已经没有必要，至于如何向“黛雅”交代，只需要明说就好了。甚至——果南有预感——不需要她思考措辞，“黛雅”一定会向自己和鞠莉、露比交代。她太了解“黑泽黛雅”了，无论是过去的，还是现在的，哪怕连未来的，果南都有自信。
——“黛雅”看起来忧心忡忡，多半是为自己正欺骗着黛雅和我们感到愧疚不安吧。毕竟那不是别人，而是黛雅啊，怎么可能做到理所当然地享受“别人”该享受的幸福。
……
伴随着风铃的响声，松浦果南推开了店门。她看见小原鞠莉正站起身冲她招着手，便快步走了过去，回到座位边才明白为什么鞠莉看起来如此干劲十足。桌上属于“黛雅”的那份荞麦面已经被食用干净，而相比起之前“看起来心事重重”的状态，现在的“黛雅”连双眸都明亮了许多，她的面前摆着一个已经空了的小碟——从里面的食物残渣来看，那多半就是自己之前提到的限定抹茶酥了——再接近桌子中央的位置，则是一个被做成布丁形状的小号蛋糕。
——不愧是鞠莉，用食物“征服”吗……不对，该说是金钱吧。
“果南，你好慢。”
“果南ちゃん，快一起吃蛋糕吧！”
“果南さん，没事吧？”
“没事的，千歌那边有些小麻烦而已，已经处理好了。抱歉让大家久等啦，那么！我们就继续——”
“那么！现在到了该唱‘Happy Birthday’的环节！”
“诶？！真…真的要唱吗……”
“Oh，黛雅，以往每年都唱了，今年肯定不能例外！”
“姐姐每年都给露比唱，露比也要给姐姐唱！”
“黛雅，怎么了？不能因为害羞就跳过哦？”
“我…我才不是害羞……只是……”
“黛雅”并没有抬起手挠着嘴角的痣，而是将放在腿上的双手轻轻握起了拳，她不像刚才那样看起来对桌上的食物兴致很高，但也没有像之前那样露出正独自背负着什么困扰的忧郁表情。她更像是下定了决心，抬起眼眸注视着坐在她对面的鞠莉和果南，接着又转头注视着坐在她身边的露比。她们都在等她将话说下去，因为“黛雅”的这副表情她们是明白的，“黛雅”有话要说，而且是很郑重的话。
“……只是，这首生日歌不该属于我……我…并不是你们所认识的‘黑泽黛雅’”，或许是自知自己正说着听起来格外可笑的事实，又或许是她认为自己欺骗了果南、鞠莉和露比的感情，“黛雅”渐渐低下了头，然而她的声音却丝毫没有减小，而是以真诚严肃的语调说完了整句话，“准确来说，我……是高二时的她。”

“我知道。”
“……诶？”
然而这句话却并非出自果南的口，果南惊讶地转过头，看着自己身边微笑着回复了“黛雅”的鞠莉。
“不仅我知道，果南、露比都知道。”如果果南只是“惊讶”，那“黛雅”此时的表情完全可以用“惊愕”形容，她甚至无暇顾及身边同样惊疑地看着鞠莉的露比。
“为什么会……”
“所以这不是刚好吗？因为，这本身就是为『你』而唱的生日歌啊。”
——原来如此……原来鞠莉从最开始就看得清清楚楚。
高二时期，松浦果南和黑泽露比都在黑泽黛雅的身边，但又都与她有着一段令双方揪心的微妙距离。她们以“补上去年的生日聚会”为由，与来到这里的高二时期“黛雅”聚在一起，果南因“这并非自己过去想要靠近的那个黛雅”而心绪不宁，然而从未见过“高二时期的黛雅”的鞠莉却可以清楚地认识到——经过一小段时间的相处交谈，果南和露比也应该再清楚不过才对——虽然这个世界上确实出现了两个“黛雅”，但正在她们眼前的并非什么冒牌货，也并非什么复制品，这也是『黑泽黛雅』没错，只不过是还停留在过去那个时刻的黛雅罢了，“这就是自己想要靠近的那个过去的黛雅”。所以，“补上去年的生日聚会”，就是“为『去年的黛雅』开一场生日聚会”，这并无任何矛盾之处，只是果南自己一直因“这个‘黛雅’和黛雅是不一样的”而困扰，当然，『黛雅』本身也是。
“为‘我’而唱的生日歌……”
“哎呀，不过要是『黛雅』不说出来，Mary还不敢完全相信呢。原来高二时候的黛雅就是这个模样，Mary确实实现了今年的最后一个愿望！谢谢了，神大人！”完全不在意三人向自己投来的目光，鞠莉双手合十不知朝哪个方向拜了拜，说出的话真诚恳切，样子倒是有几分滑稽。
“等等…所以到底为什么会知道……难道说…在码头看见露比的时候就……”
“露…露比那个时候还不敢确信……”从鞠莉刚刚的话中回过了神，露比像是犯了错的孩子正向长辈承认时那般小心翼翼，“但是确实感觉到了『姐姐』的违和……不过几乎确定了这件事，是从……”
“是从黛雅打来的电话开始。”
松浦果南突然打断了黑泽露比的话，成功吸引了『黛雅』的注意，同时也将露比和鞠莉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电话……？”
“黛雅打电话来告知了我们你的存在，她说，你在今晚的最后一刻，或者说今年的最后一刻，就会从这里回到你的时间轴上。她拜托我们带你出来吃晚餐，但因为知道了你是‘高二时候的黛雅’，所以我们自作主张想为『你』庆祝生日。抱歉，让你困扰了吧。”果南略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脸颊，朝着对面的『黛雅』道歉，遭到的却是来自身边鞠莉的一记手刀。
“你才是自作主张嘞——”
“轮不到你说我啦！”
——明明在看见高二时期的黛雅之前，谁都没有打心底相信这种事情真的会发生。
“‘从这里回到『姐姐』的时间轴上’……也就是说『姐姐』会在明天到来之前回到高二时期……吧。”露比咽下了句尾的疑问语调，她缓缓说着，像是在消化这句话的意思，又像是在消化两位学姐刚刚的“自说自话”。
“黛…黛雅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喊自己的名字果然还是非常不习惯……
“我不知道，这一点她并没有告诉我，但是她的语气十分肯定。她还说，虽然记忆方面并不清楚，但是你在这里造成的其它痕迹都会消失。”
“刚刚那通电话其实是黛雅打来的吧？”
“果然被鞠莉看出来了啊……她问我现在状况怎样，我说我们把『过去的黛雅』带出来了，但是还没坦白事实，于是被她训了。”
“活该。”知道果南只是在撒谎而已，鞠莉朝着她吐了吐舌头。
“姐姐还说了什么吗？”
“她说，她会在九点之后，十点之前回来，拜托我和大家说一声她没法按时……”
风铃响起的声音打断了松浦果南的话，她只是用余光瞄向了门口，却猛地掐断了话尾。小原鞠莉好奇地探过头去，刚巧和走进店门的樱内梨子对上了目光，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她们就看见高海千歌和渡边曜朝她们兴奋地招了招手，三人一起走了过来。

9、
小原鞠莉反应极快地站起了身，主动迎了过去。
“Oh！三位晚上好呀~☆”
“鞠莉ちゃん，果南ちゃん？为什么会在这里？”
趁着梨子正和鞠莉交谈、千歌和曜也不自觉慢下了脚步的空档，露比贴着『姐姐』的耳朵小声而快速地说道：“橙色头发的女生叫千歌，深红色长发的叫梨子，灰色短发的叫曜。”
果南也站起了身，向鞠莉的方向迈步，却停在了『黛雅』的身边，她稍稍弯下上半身，右手搭在『黛雅』的肩膀上，小声说道：“三位都是高二年级学生，与我们一起进行着校园偶像活动，千歌是领队。”
——领队……
害怕暴露的紧张与想要知道“是谁会让高三时期的黑泽黛雅露出那样的笑容”的好奇交织在了一起，正值高二的『黛雅』稍稍直起膝盖站起了身，回头看向已经在照片上见过的三人。
“啊，露比ちゃん，诶？！黛雅さん也在！”
——是叫“曜”吧，她好像很惊讶。虽然说“黑泽黛雅”在这个时间点确实应该在忙碌才对，不过她们三人也不像是来这里聚餐的？
“千歌さん，曜さん，还有梨子さん，晚上好。”『黛雅』礼貌颔首，向三人打招呼。身为黑泽家长女，也身为未来的学生会会长，无论是自然地与人交际还是快速记住每个人的名字都是最基本的“技能”。
“说起来，刚进门就觉得你们三位不太对劲。”千歌抬手摸着下巴，接着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用左手拳头捶向了右手手心，“原来是因为领结的颜色不对！为什么突然穿起了校服，还戴起了红色的领结？”
“因为我们正在为姐姐补上去年的生日聚会！”露比从沙发靠背探出头来冲千歌笑着答复，一副非常开心满足的模样。
“哦——怪不得之前在店里的时候果南ちゃん、鞠莉ちゃん还有露比要去里屋商量什么秘……”
“曜ちゃん！”
“啊抱歉！”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曜在梨子的提醒下赶紧双手捂住嘴巴收了声。
“那么，我们就不打扰四位的聚会了。”梨子笑得温婉，甚至还朝四人微微欠身，接着自然地转过身去，和曜、千歌一起走向了餐厅的前台，对服务员说了什么之后从服务员那里接过了一个不小的包装袋，接着便径直从店门离开，完全不给鞠莉和果南询问三人来意的机会。
“那个包装袋里是什么？”等玻璃窗已经看不见三人的背影，果南才回到座位上开了口。
“I don’t know……但是多半是打算带给黛雅的。”鞠莉也坐了回来，一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唔，但是，如果是这样的话……就没办法和大家说‘姐姐现在还在忙，需要晚一些才能过来’了吧？”露比皱着眉，犹犹豫豫地说出了现在最关键的难题。
“‘才能过来’？之后要去哪里吗？”
“下午『黛雅』在潜水店门口听见了吧，我们商量地点的事情。”
“是的……我突然出现在淡岛码头，手里拿着数学笔记——既然你们是从露比遇见我开始怀疑的，那想必你们也知道了——起初我并没有注意到异样，只是拿着笔记想去潜水店送给果南さん，但却不小心听见了你们的对话，不…不过我并没有听清楚太多内容。”虽然不清楚果南为何突然询问自己这件事，『黛雅』还是支支吾吾地回答了她。
“Well，我们原本的计划是九点带着黛雅去某个秘密地点与大家会和，但是既然黛雅没办法及时赶回来，而千歌亲她们又不巧看见了『黛雅』你。唯一且最好的办法就是你先顶替高三时期的黛雅一会儿。”
“诶……？！我…我吗？”
“鞠莉，这样真的没问题吗？”果南皱着眉看向鞠莉，她大致能猜到为什么电话那头的黛雅会说“其他人的话最好别让她们知道”。“虽然记忆方面还不清楚”……如果高二时期的黑泽黛雅带着这份答案回到了过去，无论是哪个时期的黛雅，都会在自己本来应走的道路上受到影响吧。
“放心吧，我知道你和那颗钻石脑袋在想些什么。”鞠莉忽略了对面『黛雅』一脸被冒犯但又找不到理由起身反驳的微妙表情，笑着转过头来和果南对视，“不能让大家察觉到关于‘黑泽黛雅’的矛盾之处，这是我们优先要解决的问题。”
“……我明白了。”果南点了点头，缓缓回答。
“所以我们要做的是……帮助高二时期的『姐姐』与大家相处一小段时间，然后在姐姐过来之后想办法将两个姐姐调换过来？”
“That’s right！”
“但是，要和她们相处，首先……”
“这件事就包在Mary身上吧！『黛雅』，我会给你紧急‘补习’的。”
“把‘补习’这种事情交给你一个人我可没办法放心。”果南笑着替『黛雅』说出了她不方便说出的想法，“我手机里也存了一些大家的照片，我们一起来吧。”
“那…那个……”与干劲满满的鞠莉和果南不同，露比支支吾吾地打断了两人，待三人都将目光投向自己，才尴尬地笑笑，指了指桌上似乎被忘记了的蛋糕，“是不是应该先……”
“Oh！生日歌！”
“啊！忘记了！抱歉，『黛雅』！”
“没关系……我也完全不记得了。”
“虽然小号蛋糕没办法插蜡烛，只能将就一下了。那么，3,2——……”
“Happy Birthday……ピキギ！”
“Ruby真是心急呢，不愧是黛雅的妹妹！”
“呜呜呜…『姐姐』对不起……”
“不用为这种小事道歉的，露比。再好好唱一次吧？”
“啊，果然是‘黛雅’没错，不论过去还是现在，都会对妹妹露出这样的表情呢。”
“不过说起来，如果现在在场的这位是高二时期的『黛雅』……那我和果南应该算是『黛雅』的姐姐吧？『黛·雅·ちゃん』~☆”
“鞠莉さん！……真是的，果然不论过去还是未来，鞠莉さん都还是鞠莉さん呢。”
“谢谢夸奖！”
“并没有在夸你，请好好听人说话。”
“好啦好啦，快趁『黛雅』发火之前把生日歌唱完吧？”
“然后吃蛋糕的时候就可以奶油大战了！”
“这…这么小的蛋糕就不要奶油大战了吧……唔唔……『姐姐』——”
“露比，放心，如果真的非战斗不可，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不要这个时候突然露出‘黑泽’的一面啊……”
……
——还好这一切并不是梦……真是太好了。
……
“这条路……是要上山吗？”
『黑泽黛雅』停下了脚步，而松浦果南、小原鞠莉和黑泽露比则回过身来看着停在她们身后的『黛雅』。
“嗯，这座山虽然不算矮，但是并不难爬。”果南点了点头，却也不急催促『黛雅』。
“她们……就在山顶吗？”
“Yes，大家都在等着哦？”鞠莉笑着对看起来有些紧张的『黛雅』说道。
“『姐姐』，我们一起上去吧。”露比则向站在原地的『黛雅』伸出了手，她注视着那双自己再熟悉不过的翠色眼眸，语气满溢着欣喜与兴奋，又藏着妹妹对『姐姐』独有的“怜爱”，一如她将校园偶像的服装递给黛雅时一般。
“……我知道了。”或许是从露比那双眼眸中看见了什么令她动容的光彩，『黛雅』垂眸一笑，一边应答，一边伸出手去牵住了露比。
“来了来了！大家！黛雅さん到了ずら！”
只是看见了阶梯的尽头，还没能看见山顶的景象，『黛雅』就听见了叫喊声，她抬眼去看，看见照片上见过的那位棕发女生正站在山顶前的阶梯上冲她们招手。与几乎完全陌生的外表不同，这副口音在果南和鞠莉的叙述中已经有几分耳熟，从本人口中听见则更让『黛雅』觉得熟悉，印象中在自己的世界里，『妹妹』也向自己提起过结识了一位操着可爱口音的同年级女生，之后还时常去找她玩，想必就是这位“国木田花丸”吧。
“久等啦，各位。”果南也朝着花丸招了招手，花丸便转头跑离了视线范围。『黛雅』听见来自山顶的嘈杂交谈声，山顶会看见什么吗？
怀着紧张、兴奋、好奇与期待，『黛雅』迈步走上了最后一节台阶，缓缓上升的视野中，她看见山顶不大的平台上立着一个特别的小亭——山间或是山顶的小亭她见得多，但这座小亭的斜梁和立柱正被九色的彩带和气球装饰，横梁则被挂上了写着生日祝福与新年祝福的条幅，实在不能形容为“普通”。原本只在照片中见过的五人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交谈，只是站在通向小亭的小径两侧微笑地注视着她，然而她来不及回应她们的目光，只是怔怔地从五人之间走过，向小亭中走去，她路过摆着小吃与桌游的方桌，站在山边，看见了山脚下内浦的“万家灯火”，新年前的最后一夜，内浦的灯光比印象里她见过的任何时候都要明亮，这个渺小而美好的乡镇正在晴朗的夜空之下尽情地绽放光彩，她看见了内浦湾，看见了蒙着一层墨黑色的幽蓝海洋，海岸边的灯光投映在海水之中，像是为它晕了一圈轮廓。若是询问黑泽黛雅内浦是否是个美丽的地方，从过去到未来无论何时她都会给予肯定答复，但『黛雅』还是睁着眼望着山下，移不开目光甚至舍不得眨眼。她的灵魂仿佛要被这份从未见过的夜色吸走。
“因为想着黛雅さん在新年的前一天总是在家忙碌，所以我们想让黛雅さん也看看内浦的除夕夜ずら。”
『黛雅』回过身来看着正站在小亭外的八人。
“起初看见这幅夜景的时候我也被吓了一跳，多亏了花丸ちゃん提出的主意呢。”
——“樱内梨子”，以往在东京生活，今年才转校来到浦之星女子学院……东京的除夕夜，大概是被繁华的霓虹灯彩包裹着吧。
“诶嘿嘿，毕竟まる可是在寺庙长大的，小时候的除夕夜去看大人敲钟的路上就被这幅景象迷住了ずら。”
——“国木田花丸”，从小在寺庙长大，原本与书为友，之后遇见了露比……不单是“黑泽黛雅”，露比也能与挚友一起成为校园偶像，真是太好了。
“多亏了黛雅さん，今年的除夕夜我也逃过了一劫，以往这个时候好不容易忙完旅馆里的事情，还要被美渡姐催去睡觉，一年的最后时刻明明就该享受才对嘛！”
——“高海千歌”，九人的……领队。本来以为一定会是非常有魅力的人，结果意外的……普通？不过鞠莉さん说的“如果想停止和千歌亲的谈话，只要询问她假期作业的事情就好了”是什么意思呢？
“嘛，倒不如说多亏了今年我们能遇见、能一直在一起吧。不过话说回来，善子ちゃん，你在内浦这边过夜真的没问题吗？”
——“渡边曜”，第二个进入团体的高二年级学生，和千歌さん、果南さん是旧友。虽然强项是跳水，但是也选择了成为校园偶像。既然是“第二个”，那理由多半和千歌さん有关吧。
“是夜羽！哼哼，身为堕天使，当然更适合在这样华丽的舞台俯瞰着被夜羽庇佑的小恶魔们。”
——“津岛”……“善子”？虽然鞠莉さん说叫她“夜羽”就好但是果然还是应该相信果南さん和露比的话吧……家在沼津，某种意义上来说操着一口“地狱方言”——还好提前看过了鞠莉さん手机里昨天的直播录屏，虽然似乎有些放送事故，但至少对这种说话方式已经习惯了不少——但是本身是个彻头彻尾的好孩子。
“黛雅？怎么一副愣住的样子？”鞠莉对『黛雅』眨了眨眼。
“谢谢大家，这幅景色太美了，我……非常喜欢。”笑容中不失礼节却也能传递出与“礼节性微笑”有所不同的真诚与温柔，无论何时的“黑泽黛雅”都能非常自然地做到露出这样的表情，然而此时『黛雅』的眼中却隐约多出了几朵涟漪。
“太好了！那么，大家的努力就没有白费哦？”果南像是家长那样转头对大家说道。
“哦——！”而其他六人竟然真的一起高兴地呼应了起来。
“那…那么，就开始今晚的除夕夜派对吧！”露比显然很不习惯说出这样类似于炒热气氛的话，但她像是下定决心想要证明什么似的，努力地用带有激情的语调大声喊着，因为有些勉强所以反而显得十分可爱。

10、
——虽然自己曾疑惑过，明明更喜爱安静的“黑泽黛雅”为何会成为这吵闹团队中的一员。
……
“接…接下来就由三组的代表抽签决定由谁来出战！”
“这里这里！C组代表！”
“曜ちゃん，加油——”
“C组的结果是…唔……诶？！是我吗？啊不是……C组的结果是，黑泽露比选手！！”
“哎呀，竟然抽到主持人了。那么，这里就由Mary来为G组抽签吧！”
“不要是よっちゃん不要是よっちゃん不要是よっちゃん……”
“りり！你怎么回事！”
“G组的结果是……小原鞠莉选手！！”
“哪怕你是黛雅最亲爱的妹妹，我也不会手下留情的哦？”
“ピキギ！”
“那么A组就由我来吧，今天潜水的感觉可是很好的哦？”
“加油——果南さん——”
“冬天潜水……虽然知道果南ちゃん肯定已经适应了，但是还是太难想象了ずら……”
“A组的结果是……姐…黑泽黛雅选手！！”
“啊！如果黛雅さん的话，一定可以胜……”
“完了，A组完了。”
“诶？！果南ちゃん？！”
“哼哼，不要这么快下结论，果南さん。像这样子悠闲玩扑克的机会，感觉有段时间没有过了。三人抽鬼牌什么的，今天我可完全不觉得自己会输！”
……
——自己也怀疑过，这个世界的后辈唤前辈是“ちゃん”，但独独在“黑泽黛雅”这里是“さん”，这是否代表着“黛雅”与她们之间有着还未跨越的沟壑。
……
“山上竟然能用电磁炉……鞠莉さん，这根长得看不见另一端的电线，是你的杰作吧。”
“不愧是黛雅，是旅游用户外发电机哦？虽然是我请人运上来的啦，嘿嘿。”
“是未来ずら——”
“嘛，千歌她们最开始还说想体验一下‘钻木取火’之类的呢。”
“‘钻木取火’…真的能做到吗……”
“梨子ちゃん！可不能小看原始人的智慧啊！”
“‘原始人’？！”
“善子ちゃん，你在做什么呢？”
“哼哼哼，问得好，小恶魔四号。虽然这只是‘前餐’一般的存在，但是就让你们见识一下夜羽倾尽一年的堕天之力做出的压轴之物吧！”
“善子ちゃん？！你扔了什么食材进去？！”
“曜，已经感到兴奋不已了吗？那就让你第一个品尝吧，这来自地狱的业火。”
“不，请饶了我吧！夜羽大人！”
……
——自己甚至想不通，为什么性格差异看起来如此之大的九人，竟然可以一起在校园偶像的舞台上微笑着歌唱跳舞。这就是被未来的“黛雅”形容为“一直以来都在向往的‘校园偶像’”吗？
……
“鞠莉！！！！！！！”
“抱歉抱歉，不小心在落语CD里混进了一张恐怖片影碟，失误失误。”
“所以为什么这里连投影设备都准备好了，发电机到底被引在哪条小路里……果南さん，已经没有画面了哦？没事了，放手吧？”
“跨年夜就是该和朋友一起开怀大笑嘛，凭什么美渡姐自己可以看电视却总是赶我去睡觉。”
“大概是因为她知道你哪怕躺在床上也会兴奋好久睡不着吧……”
“开怀大笑的话，为什么是落语？虽然我很喜欢落语就是了……但是不应该是相声或者喜剧片？”
“黛雅さん，是你之前教我们的，用笑容可以提升自然治愈能力，预防感冒。那天夜晚在黛雅さん的家里大家一起听了一夜的落语，虽然笑到第二天肚子疼得不行，但是还是很开心就是了，ふふっ。”
“那还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因为笑过头而肌肉酸痛呢！”
“我…我为什么会教她们这种东西……”
“姐姐？刚刚说了什么吗？”
“啊，没事的，没什么，没什么。”
“落语——落语——”
“ずらまる看起来很兴奋的样子？”
“嘿嘿……自从上次看过之后，对落语就更加喜欢了ずら！”
“不过上次黛雅好像把所有的五星评价CD都租来给我们看了，这次就用四星评价的落语将就一会儿吧！”
“‘所有的’？！……果南さん？真的已经没事了。”
……
——但是……慢慢地，不知不觉地，自己好像已经明白了。
……
“那么，我和黛雅还有露比ちゃん先下山一趟哦？”
松浦果南提高了音量，向大家说道。
“诶？！为什么突然要下山？！”
“想要再去便利店多买些吃的来。对了，你们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巧克力泡芙！”上一秒还皱着眉表达疑惑的千歌下一秒就兴奋地举起了手，对果南的问题抢答了起来。
“甜食？！不要紧吗？……啊，我想喝水蜜桃可乐，今年开始发售的那个，谢谢啦。”还没来得及听见千歌的答复，曜也转头对果南补充道。
“诶嘿嘿，反正之后肯定还要吃蛋……啊！嗯，嗯没事的！之后再减肥就好了！今年最后一次嘛，对吧梨子ちゃん！”
“怎么样都是今年最后一次吧……不过，下山去便利店再上来也挺麻烦的，为什么是露比ちゃん、黛雅さん和果南ちゃん一起？”
“诶……？”面对梨子的发问，果南似乎并没有提前想好该如何回复，两人就这样无言地对视着，梨子甚至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是…是露比！”然而露比却突然开口，甚至把身边的『黛雅』吓了一跳，“露比…露比说想要吃湖池屋洋芋片……”
“这孩子总是这样，我放心不下，就和果南さん、露比一起去吧，刚巧我也想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购买的。”『黛雅』自然地接话，抬起手摸了摸露比的脑袋，而露比则露出了满足的笑容，与平日里被姐姐摸头时的表情完全一样。
“原来如此，那么注意安全，辛苦三位了。”
“奇怪……”
虽然梨子并未起疑，但是身后的花丸却小声嘟囔了起来。
“ずらまる，有什么不对吗？”
“或许是まる多心了……如果是现在的露比ちゃん，应该不会因为这种事情麻烦黛雅さん才对，至少不会露出那样撒娇的表情。黛雅さん说的‘这孩子总是这样’也感觉怪怪的，现在的露比ちゃん和一年前相比已经成长了很多，黛雅さん应该再清楚不过了。”
“难道说……”
津岛善子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似的猛地转头看向三人离开的方向，正好撞上了『黑泽黛雅』的目光。露比和果南已经走下了台阶，但『黛雅』还站在原地，回过头来悄悄地望着山顶的她们，与善子对视之后只是微微一愣，接着像是留恋着这一切却不得不与之分别似的，露出了稍微有些寂寞的笑容。她转过了头，没有再一次看过来，走下了台阶，离开了善子的视线范围。
“…她是……”
“善子ちゃん？”
“那么——大家，趁着黛雅离开，能帮Mary一个小忙吗？”
小原鞠莉的声音打断了善子的思绪，也打断了花丸想要询问善子的话。

……
“姐姐——”
黑泽露比一边兴奋地小声喊着，一边小跑着冲进了正走来的黑泽黛雅的怀里。
“露比，我回来了。”黛雅放下手里的塑料袋，爱怜地摸了摸露比的脑袋，接着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似的抬眸看向正看着自己和露比的『黛雅』，她有些不知道此时该用怎样的表情面对『她』，最后只是低声念了一句“抱歉”。
“没事。我和我妹妹的关系……我自己会处理妥当的。”
“是吗……”回想起花丸曾在淡岛神社附近对自己说过的话，黛雅也不忍心戳破『黛雅』这份毫无底气的“自信”。
“抱歉啦，黛雅，还让你自己去买东西。”
“没事的，果南さん，便利店离这里不算远，我又刚好顺路。倒是……麻烦你们了才对。”
黛雅看向『黛雅』，两双一模一样的眼眸在暗白色的路灯灯光下对视。相比起初见时“仿佛在照镜子”的错觉，此刻无论是黛雅还是『黛雅』都能清楚地明白自己与对方的不同——只是领结颜色的不同就足以说明一切。
“ふふっ。”“ふふっ。”
她们同时笑了起来。
“今晚还开心吗？”
“非常开心。只是……”
“这些算是我送给你的，唔……生日礼物吧？”
“诶？”
“希望你能够喜欢。”
“谢谢……”
“唔……”
——虽然如果是自己的话也会因为这样的话感到不好意思……什么叫做“如果是自己”，这就是自己啊……啊但是看着自己脸红的模样果然还是……也感到不好意思了……
“不单单是黛雅，也是我和鞠莉，还有露比，送给『黛雅』的生日礼物。嘛……这到底算不算迟到的礼物呢？”知道“这种气氛的话没有人来打破是不行的”，果南一边忍着笑意一边说道。
“但是，果南さん，直接这样把她带去和大家一起，风险也太大了吧！竟然完——全没有告诉我一声，这到底是谁……”
“是我的主意哦？黛雅，你总算回来了，Mary超想你的——”
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说话声的来源，小原鞠莉跳下最后几节台阶就冲着黛雅小跑了过来，然而在双手能够够到黛雅的腰部之前，黛雅快速抬手，阻挡了鞠莉的脚步。
“真是的……就猜到了是你。鞠莉さん，请不要这样冲过来，那个动作是想抱我吗？”
“黛雅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多半是回想起了之前与『黛雅』的拥抱，鞠莉嘟着嘴不满地小声念着，虽然在黛雅耳中这只是小原鞠莉一贯的任性罢了。
“鞠莉ちゃん也来了？”
“亲眼看见两个‘黛雅’站在一起，这样如天堂一般美好的事情一辈子可能也只有这一次吧，我怎么可能错过？”
“话说回来，这幅画面确实有点超过我的理解力范围就是了。”
“露比今晚有两个‘姐姐’，嘿嘿，感觉露比也在过生日呢。”
“不过……”将与黛雅一般怜爱的目光从露比的笑容上移开，『黛雅』看着黛雅，询问道，“我的事情，是怎么知道的？关于……今晚之后会消失之类的。”
“嘛……我自然有我的方法就是了，虽然严格意义上来说我并没有做什么。”黛雅停顿了几秒，像是在犹豫措辞，接着又像是放弃了一般轻叹一口气，露出了笑容，“总之我认为这件事并不坏。”
“我明白了。”“黛雅不可能凭借自己一人的力量知晓如此离奇的事情的真相”，这一点『黛雅』再清楚不过，她明白黛雅多半只是在偷偷保护哪个闯了祸的孩子罢了，如此想着，『黛雅』也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表示不打算再追究。
“那么……唔……”
“那么到了该道别的时候了。虽然这里很美好，但终究不属于我，我有我该去的地方，也有我该做的事情。”『黑泽黛雅』自然地帮果南说出了她不忍说出的话，抬手摘下了系在校服上的红色领结，朝黛雅递了过去——
“Hug。”
——然而却被向前迈出一步的黑泽黛雅抱住了。
她抬眸便能看见鞠莉和果南露出了格外欣慰却令她羞赧的笑容，如果是几小时前的她，或许会认为那样的笑容与今晚经历的一切一样不属于自己，但此时她却恍然醒悟，这份笑容是挚友们给予“黑泽黛雅”的，而她确实就是“黑泽黛雅”没错。于是她缓缓抬手回抱了于她而言正经历着未来的黑泽黛雅，闭上了眼。
“Hug。”她回应了她。
“不要忘记Aqours。无论何时，都不要忘记‘Aqours’。”
“……嗯，我会的。你知道。”
——我知道你不会，但是，“Aqours”于你究竟会有怎样的意义，想必此时的你也无法想象吧。
黑泽黛雅主动结束了这个拥抱，她以并不失礼的力道推了推『黛雅』，后者便会意地松开了手。黛雅接过红色的领结，后退了半步换下了自己正戴着的绿色领结，而『黛雅』则向一旁跨了半步，为黛雅让出了上山的路。
“山顶的礼物，你会喜欢的。”
“是吗？我很期待。”
“不过，既然黛雅……我是说，高三时候的黛雅要离开了，那『黛雅』你接下来去哪里？离跨年还有一小段时间吧。”
“那么！这里就由我来借走她一小会儿了！”
“鞠莉？！”
与看起来十分惊讶的果南不同，黛雅像是早就对鞠莉的话有所预料一般，她回过头来看着一脸疑惑的『黛雅』，笑着说：“毕竟鞠莉さん这是第一天见到她吧。高二时期的‘黛雅’……什么的。”
“是，所以想多陪她说说话。”鞠莉也并没有对黛雅的态度表示惊讶，而是十分自然地凑去『黛雅』那边抱住了她的手臂，“可以吗？”
“我不介意，得看她的想法。”黛雅笑着摇了摇头。
“我也不介意……”『黛雅』嘴角略有些僵硬，似乎不确定该不该推开鞠莉。
“那…那么……”
“放心吧，露比，跨年之前我一定会来的。你们就先上去吧，Bye bye——”
鞠莉大幅度地挥着手，催促着三人上山。走上几步台阶，黛雅扭过头来，再一次与『黛雅』对视，她不确定自己究竟在高二时期的『黑泽黛雅』的眼眸中看见了什么，她们只是一同微笑颔首，却各有心事。她找到了答案吗？黛雅试图去回忆一年前此时的自己，但那段记忆已经模糊不清。她应该相信“黛雅”，明明她会为自己做过的一切感到自豪，看到另一时刻的“黛雅”出现在自己眼前，她又顾前顾后，不知道该如何对待她才好。她不确定让『黛雅』经历今晚的这些是否是明智的决定，但自从她听见津岛善子告诉她，“或许是因为一年前此时的黛雅在潜意识中太想看见‘未来’了，才能到达这里”，她想，如果是自己正值去年，哪怕做梦，也想做一场让自己重新拾起希望的梦吧。
——一年的时间，『黛雅』走过漫长的路途，从“过去”伸手探知到了“未来”。不给她一些奖励，也算是愧对于自己的努力。
当然，如此出神着思考，黛雅也因此忽略了身后果南和露比对鞠莉努力竖着大拇指的夸张动作。

11、
“所以是想以陪我为借口做些什么？”等已经完全看不见三人的影子，『黛雅』才轻声叹气，对身边还没放手的鞠莉说道。
“不愧是『黛雅』，哪怕和Mary已经分开了这么久，还是这么了解嘛。”鞠莉总算松开了抱住『黛雅』手臂的手，她并没有露出商人般精明且另有深意的笑容，只是怀着笑意真诚说道，“不过，需要纠正的是，确实也是想多和『黛雅』待一会儿。毕竟『黛雅』回去之后……『Mary』还在国外不是吗？就当是为『Mary』实现愿望吧。”
与鞠莉不同，面对这个话题『黛雅』还做不到勉强自己微笑，她低下了头，看着自己被拉长的影子——影子是存在于这个世界的证明，但她确实即将离开这个世界，连影子也不会留下——轻声说道：“是的，『鞠莉さん』在国外，露比也因为我而……”
“要放弃了吗？”
“……诶？”
“从曜那里学来的招数，不过这是她用来对付千歌亲的就是了。要放弃了吗？”
“怎…怎么可能啊。”
“也是呢，毕竟是‘黛雅’啊。”
“鞠莉さん……”
在路灯灯光中，小原鞠莉抬起双手握于胸前，她低着头闭着眼，微笑着，接着向上方张开双臂，仰起头来。双臂从身体两侧沿着扇形弧线再次垂下，她目视前方，稍稍前倾了上半身，又扭过腰，让上半身划了半圈弧线。鞠莉抬起双手，悬在了一旁，仿佛那里有谁在一般，她保持着这个姿势注视着『黛雅』，直到『黛雅』撇开了视线，才收回了动作，将双手背在身后，向后拉着身子撑了个懒腰。她确信『黛雅』一定记得，这是当初她们三人一起商讨决定、之后却没了下文的舞步，对应于某一首歌的最开始。
“‘哪怕让你的『鞠莉さん』现在从国外回来，她也一定能跳出这段舞步给你看’。这句话，我一直想要说给你听，『黛雅』，就当是替她说，或者说，替过去的我自己说。”
“我……抱歉，我是说，我和『果南さん』的事情，我不知道未来的我会不会有这个机会亲口告诉『鞠莉さん』，但是你现在就站在我的面前，我至少应该先对你说。”
“不论是果南，还是黛雅，都已经以各种方式对我表达过无数次歉意了。太多了，Mary不需要，Mary只想要三个人一直在一起，这就足够了。‘黛雅’，你也是这样想的吧？”
“当然……当然是，一直以来都是。”仿佛回想起了什么美好的过去，『黛雅』垂下眼睑，却勾起了嘴角，像是在回答鞠莉，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所以，『黛雅』，给『鞠莉』一些勇气吧，她才是真正一个人在国外对吧？『鞠莉』会回来帮助你的，在明年，她会回来的，一定会。”鞠莉收敛了笑意，她紧紧盯着『黑泽黛雅』的双眸，难得用低沉的嗓音如此笃定着，仿佛想要努力将这段话刻在『黛雅』的记忆里那般严肃。
“给『鞠莉さん』一些勇气……”
“我知道，『黛雅』一定会动摇，无论是『果南』还是『鞠莉』，都一定会。因为我们就是这样的嘛，对吧？”鞠莉稍稍歪着头，她依旧以仿佛不允许『黛雅』逃开视线般的目光注视着『黛雅』，她的语调上扬，听起来有几分轻巧，仿佛正说着轻松的话，但尾音却略带沙哑。
“是的，无论是‘果南さん’，‘鞠莉さん’，还是……‘黑泽黛雅’，我们的心情与心意一直都是一样的。一定是这样。”
“那么！这件事就这样约好了！『鞠莉』会等着哦？”
“诶……？！具体是哪件事约好了？！”
“啊啊，车来了——”
像是完全没有听见『黛雅』最后的问句，鞠莉突然移开视线，向未被灯光照耀的街道拐角处看去。『黛雅』的注意力不得不被汽车行驶的声音吸引，她转头去看，却看见一辆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的纯黑色轿车。鞠莉快步走向停在路灯照射范围之外的轿车边，从轿车里接过一个大到夸张的盒子。
“谢谢啦。”她空不出手，只能朝驶离的轿车喊道。
“我…我来帮忙！”为自己所见的一切感到震惊，『黛雅』站在原地呆愣了两秒才跑过去，为鞠莉分担了盒子一半的重量，“这个就是……”
“黛雅知道我一定会留下来和你聊天的，但是她可不知道，我对大家说要下山的理由可是要为她取生日蛋糕哦？”
……
——我，梦见过这幅场景。
黑泽黛雅正一脸惊喜地接过梨子、曜和千歌一起送给她的餐厅年末限定抹茶酥——最近她实在是太忙了，连内浦竟然有餐厅在促销抹茶酥都不知道——却听见身后小原鞠莉喊着要帮忙的声音。只是本能地回过头想要过去帮忙，却看见鞠莉正推着一个不知从哪里“变”出来的巨大推车，上面放着一个大到夸张的蛋糕，已经被谁点好了蜡烛。她倒吸了一口气，哪怕是双手快速抬起捂住了嘴也无法阻止惊呼声，一同呼喊的还有身边的伙伴们，不过相比起自己的惊讶，她们更像是早就知晓了此事一般，只是看着自己的模样起哄罢了。
——我，梦见过这幅场景，但是……好像不完全一样。
她看着蛋糕被推到她的面前，蛋糕边甚至贴心地立着一个便携式时钟，她看见了此刻的时间，从小时精确到秒，距离这奇妙的一年结束，只有过于稀少的时间了，她们会一起抓住年末的尾巴，一起眺望崭新的一年。
——梦里……我似乎……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着这幅画面。像是想要非常努力地记住这幅景象一般，虽然脑海中的碎片太过模糊，但是还是能确定确实有这一幕没错。
黑泽黛雅回过头去看向鞠莉出现的方向，那是一条小径，似乎是从某节台阶附近的小路穿过来的偏道。那里的草丛之后裹着一片阴影，她稍稍眯起眼，看见了阴影之中她再熟悉不过的那人。那是『黑泽黛雅』，或者说是她自己，不过这些已经不重要了，她看见那双只有在镜子里才能看见的翠色眼眸正望着自己，像是在诀别，却又在微笑。
“这辆推车可是我们自己拼的哦！”
“因为是藏在发电机附近，担心黛雅さん会发现，所以等黛雅さん下山买东西的空隙，鞠莉ちゃん招呼我们大家拼好的ずら。”
她听见千歌和花丸的声音，她知道，此刻正聚在自己身边的人相比起“过去”更为重要，于是她回过头来再一次将目光放在那华丽的蛋糕上。蛋糕表面画着蹩脚的涂鸦，她依稀能分辨出大概是她们九人的模样，九个小人上方写着生日快乐，也写着新年快乐。蛋糕边缘撒着抹茶粉，梨子正为她介绍涂鸦的模具是她们自己画的，而曜则补充说蛋糕里夹着一层专门为黛雅准备的布丁。黑泽黛雅盯着摇曳的蜡烛烛光，思绪在当下与梦境之间快速切换。
——有…自己点燃蜡烛的印象……这些蜡烛……是『她』点的吗？
她又一次趁着大家正兴奋地介绍蛋糕，快速转过头去，黑泽黛雅看见『黑泽黛雅』。『黛雅』不能发出声音叫唤黛雅，于是只是开合着嘴，无声地念着。黛雅看出来了，『她』在说“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黛雅！！”
“生日快乐！！黛雅さん！！”
“生日快乐！！姐姐！！”
身边的声音将她从阴影中的世界里拉了回来。她转回头看着蛋糕边的时钟，意识到新的一年已经来了，她的生日也从此刻开始。
“谢谢大家，也祝大家新年快乐——”
黑泽黛雅学着其他人那样喊道，她向前迈步，一口气将所有的蜡烛全部吹灭，接着便听见了大家的鼓掌声。她又听见敲钟声，远处寺庙的敲钟声响彻了整个未眠的内浦，庄重又悠扬，仿佛来自于很远很远的天空彼端。
黛雅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再次转头向那片草丛之后的阴影看去，那里只有一片阴影，什么都没有。
——我……是想要去看什么来着？

12、
黑泽黛雅是被桌上手机振动的声响吵醒的。她迷迷糊糊睁开了眼，意识到自己竟然趴在桌上睡着了。她太累了，新年前的最后一天一直忙碌到太晚，她想着跨年的时刻一定会有人来找自己，便干脆打算结束了那个拥抱之后回来再睡，却不小心睡了过去。她睡得浅，不然也不会只是被手机的振动声叫醒。
——刚刚……仿佛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是什么梦呢？
她翻开手机盖，被屏幕散发出的光芒刺到睁不开眼，不过她不用确定来电人信息也知道是谁，于是她微眯着眼按了接通键，一边拿着手机，一边跑去衣柜前打算多穿几件衣服出门。
“喂，黛雅吗？”
“嗯…果南さん……我在。”
“啊，抱歉，吵醒你了吗？”
“没有，没事的，只是稍微有点累了。你在后门是吗？”
“是哦？今年好像温度比往年更低，深夜还有些冷，黛雅出来的时候记得多穿几件衣服。”
“好的，谢谢你，果南さん，我马上出来。……新年快乐。”
“生日快乐，黛雅，还有新年快乐。”
黛雅挂断电话，她将目光放在衣柜角落的阴影中，她知道那片阴影正包裹着一个纸箱。她曾像是渴望把那纸箱透过衣柜摁进墙壁里让它永远消失一般，将它死死地推至衣柜一角，但若是询问自己“你讨厌它吗”，她又无法狠心说出这样的谎言。黛雅轻叹了一口气，将目光移开，拿下了一件稍厚的棉袄，一边关上衣柜门，一边在眼睛可以适应灯光之后翻看着手机，她看见了新短信，是在果南给自己打电话的时候发送过来的。
“黛雅，Happy Birthday！也祝你和果南新年快乐！Mary这边一切都很顺利哦？不过跨年什么的，果然还是在内浦更自由！那么先这样啦，等白天再联系~☆
——小原鞠莉”
——鞠莉さん……
她穿上棉袄，趁着出门前的时间思考着该如何给鞠莉回信。她只是试图想象现在的鞠莉正在做些什么，梦里的模糊碎片却像是从梦境中用尽全力伸出了手，想要抓住她的大脑一般，令她头部隐隐一痛。她恍然看见了鞠莉和果南，她们都戴着红色的领结，她看见模糊的灯光，泛成了海洋一般点缀在黑夜之中。
“……是……做了什么与她们有关的梦吗……？”她努力思索自己是否曾在哪里见过那样的灯光，唯一能够想到的答案只有海边开放的夜晚，但是梦中的景色又和海边开放时看见的光芒不太一样。
——嘛，算了。
黑泽黛雅像是被梦境操控了一般，近乎本能地打下了一行字回复了鞠莉，接着毫不犹豫地合上了手机盖。她不打算再去想那些梦的内容，也不打算再去为如何回复鞠莉发愁。她知道门外有人在等她，她没有其它选择，除了去接受那份略显寂寞但至少证明着“还有人留在她身边”的拥抱以外，暂时还没有其它任何选择。
只是暂时而已。
……
“鞠莉？你说什么？你说你想回内浦？”
“我…我还没有做好决定……只是在这么犹豫……”
“鞠莉，这次出国留学的机会本来就是老师劝了很久才好不容易让你答应的，留学时间本身也是到你高中毕业之后。我的想法是让你借着这次机会干脆在国外留下，内浦的教学和国外名校的教学，差距大小应该不用我对你讲道理说明吧。”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我知道，你在想念你的那两位朋友，但是正是她们提出的放弃才会让你离开内浦不是吗？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些。”
“我……”
“你好好想一想吧，最好不要再说这样任性的话了。”
小原鞠莉放下已经被挂断电话的手机，抹了抹还没溢出眼眶的眼泪，她扬起手，想把手机朝床铺丢过去，但也只是暂停在了那个动作上。她发现她的手在发抖。
过了十几秒，她才放弃一般又一次将手机放下，鞠莉注视着手机屏幕，她打算退出拨号页面，在日本正享受着跨年时刻的现在将自己过去和黛雅、果南交流过的信件再翻看一遍。这时她才注意到，自己收到了一份新邮件。
“这……”
鞠莉紧紧盯着邮件，她看着邮件中的每一个字，仿佛想要将这些字刻进脑海里那般努力地盯着，直到刚刚还未夺眶而出的眼泪不自觉已经滑过了面颊，她却连抬起另一只手去擦的心思也没有。
小原鞠莉看着手机屏幕上那封来自大洋彼岸的邮件。
“鞠莉，新年快乐。等你今年回来了，我们三人一起去内浦湾的海边开放吧。
——黑泽黛雅”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