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里已少有这样热闹的时候，人人走出宫闱聚首，却是在此——“客星见离宫，中宫有眚”之时。坤宁的病症来势汹汹，倘若要我来想，上一回有此征兆，无非是中宫骤失嫡子。】
【不过是一团腹中的血肉，既没有形状，也没有姓名，谁嘴上不说一句：好不可怜。】
【然那些可怜往事依稀都过了许久，早该不记得了，这一回来势汹汹的又是何缘故？我既不知，也懒替旁人欣喜，独独抱怨。】
不只是谁的喜事，还要人人来贺呢？

【昭节颁布的册封圣旨，今朝方行册封礼，贤德二字於宸闱屡见不鲜，亦是对嫔御莫大的褒奖。尝自年长的宫人口中得知，册封的皇妃一朝不过寥寥，无疑明如二妃乃此番角逐里暂登绝顶的魁首。】
【倏尔闻如此声嗤谈，莞尔偏靥，权且算半个同道之人】裕娘娘万安。
【人生得意须尽欢，得意有人，跟旁人两不相干，委实不必声势浩大地操办。况且孝荣皇后尸骨未寒，在天之灵若见，此情何堪呢？】
交泰殿里吵嚷着，不若先在此小坐片刻。两位娘娘座前络绎，咱们迟些也无妨。

适才甫至——竞真私以为并非贤德二位娘娘的嘉宾，姗姗来迟也无妨。既贤德之名，料想不致於小女儿片刻怠慢上锱铢必较。
【恩旨於昭节颁布，我们皆知有今次盛会，然我向不耐宸闱宴饮，各人虚与委蛇。何况我是个孤女，只身落座无人问津，时而沦为旁人谈资，我在其中着实如坐针毡，是以今朝并不打算亲赴。贤德进封，道贺的人往来而不绝，何须我这么个不得宠的皇女说道吉祥呢？】
方闻裕娘娘说话，和竞真心思相仿，所以冒昧请您小坐片刻。
【冒昧何惧？更放肆的话，我常对宋嬷嬷喋喋聒噪，她拦不住，只能搬出额涅哭诉。】

【她这话着实过谦——然说起“并非贤德二位娘娘的嘉宾”，倒得了我一声儿嗤笑。倒不是对她，是对这所谓的得了喜事儿的贤德二妃。】
这满堂的嘉客，你倒瞧瞧罢，有几个是甚“贤德二位娘娘的嘉宾”，脱了那一身衣裳，好端端的站去她们跟前儿，她们也不认得谁是贤妃、谁是德妃。
【这话说的委实不大客气，然既是我与她说来，自然也不必小心。】
【要茶来吃。】本也不过是关起门来的喜事儿，这也罢了，非要热热闹闹的办一场来，也不知热闹给谁瞧

您——说得是。
【众宾满座，俱是臣服天子，驯从天子旨意而来进言道贺。她们并不关切贤德本人是谁，只关切贤德之名赍赐给了谁。自然，挑开的话里，我也明悟她们的关系并不亲近，不然怎会直言不讳呢？】
她们最该谢的恩典不止皇父，而是皇额娘。
【以冲喜之名，落下的实处，从未还馈在皇额娘病体，反而撒手人寰。】

【说来好笑，我既不一心向着万岁，也不一心向着皇后——恰恰相反，皇后少年时候，尚未有往后这样许多端庄，我与她亦有唇枪舌战的时候。我这一心到底向谁？或许也不过只向着自己个儿罢了。】
【然她在此时说起“皇额娘”来，未置可否，倘若有分毫，大抵是“兔死狐悲”的一点无聊慰藉。】
谁人心中不明白？只是这件喜事落在她们头上，当谢的是谁也不那样要紧——
【睇她一眼，忽然笑道。】不过是咱们时运不佳，没得这样的好事儿罢了，当吃酒吃酒，当喝茶喝茶

说来宫中也许久不见这样的喜事。
【额涅去后，能借故推托的宴饮一概交由宋嬷嬷前往答复，即使不能推辞亦掐算着时辰离席。今日，若是额涅在世，能在宸闱跋涉斡旋到哪步，能否摘夺恩荣，光耀扬佳氏的门楣。】
【我唯一知悉的，是她不在的这些日子里，我也学着自保，冷眼旁观。】
这样的好事您会有的，四哥哥在朝中颇得皇父器重，您也得皇父青睐。
【抬袖端起茶盏，看廊庑下黄门行色匆匆，宫娥规行矩步，反手扶整云鬓花髻。】

【吃酒与喝茶，大抵是同这殿内的热闹景致应和上了，人人心中所想无非如此，然我与她却在这一隅，只当是看客也就罢了。我听她话语间，倒有几分是偏心中宫的，然定局已定，我也无意去可怜，除却抨一抨这宴中女角儿，旁的话自然不必多言。】
这是自然——
【然她说起费扬阿来，我年前与他计较，说来《孝经》之事，便打定了主意，要往外头无尽去传他的好的。】
他生的这样大，从前除却孝顺，好似不见有什么逐渐，只管跟着二阿哥行事，如今可算有了几分长进，亦有章程许多——做父母的，无非盼着你们好罢了，你额娘也是一样的

【时维五月，长春门下的石榴如火烧灼，与朱墙辉映出喜庆。而春芳谢尽芳姿倩影，落於永寿钟粹二处，权荣峰巅之处，亦是风口浪尖，宸闱诸妃的众矢之的。】
也是您教导得好，我额涅——她从前也教我很多。
【我也算杞人忧天，这壁宋嬷嬷暗中示意，端量时辰将近开宴，遂与之偕行入殿中各自落座。逡巡四壁，泰半有不识的面容，方知命妇在列，于是深深藏匿在心底的秘辛，不合时宜地蔓生处出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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