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身后偷偷审视他。)
(骨节分明的指握在方向盘上,他有一双修长的手。我擅长画手,线条、阴影都恰到好处,却总画不好眼睛,故画的素描肖像中,多半是一张模糊的脸,没有表情。)
(都市的夜总是五彩斑斓,摩天大楼数不尽的窗,每一扇都是半阖的眼睛,视线冷冷垂下来。到底有多少扇窥视的眼睛在瞩目这些闪耀不熄的车流?来看重一个清高女孩首次的、大胆的、自知的猎奇和放逐。)
很好听。
(车载电台中,女人在若无其事的唱。置身事外总是动人。)
(我茫然一阵,才想起刚才疾驰驶过的公交站台,赵姓女星的珠宝广告灯箱亮的照眼睛,她真是顾盼生姿、珠光宝气。走了几站路?我突然意识到,私家车不似巴士,在设有的站台都停靠,它只有起点和终点。)
(我握紧手,垂着眼睛,心怦怦跳。电台中很小声地说与自己听)我想下车。
(夜越来越浓,车内的空气使我喘不上气来,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
我可以开窗吗?
(风终于挤进来,吹得长发飞舞。车行过学校,人行道上有个男孩子在骑车,背包上有一簇栓红系带的玫瑰,像一团灼烧的火;车行过大桥,桥柱修得高高望不到头,而江面黑漆,江水没有一丝波澜;桥行过一段隧道,两壁的灯是灼灼的眼睛,只听见呼呼的风声在隧道内激烈的碰撞,却不知风从何处来——)
(急坐起来,恳切地说)
我想下车。
(车越行越快,我不知道是我声音太小还是他根本置若罔闻,或者是电台声音太大,或是香水味太浓,或是外头坠沉的风一阵接着一阵,或是他运筹帷幄的一问并没有获得令人满意的答案)
(怎么隧道前方还是隧道?两侧都是疾驰的呼啸而过的车辆。我坐立难安,半刻也呆不下去。不敢去碰他,只一声急过一声的拍车门)
下车!我要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