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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克秋

（原本要查要审的是私营出海一事，岂料半途横生枝节。从在场几位游民的反应来看，不像有假，那海盗若如他们所言有此“威名”，可见劫掠亦非一朝一夕，既然如此，知县又为何坚称毫不知情，且我在朝中这几年里未曾耳闻过此事，想来蹊跷。）
（日出海上，天亮得比京城早，昨夜睡了半宿，今早又让人把鸿胪寺右少卿汤大人请来一块儿用早膳。）
路辛巴此人，汤大人此前可知晓一二？

一路出京到了这儿才算歇住脚，等出海的一应杂务处理完，我们也该正式起锚了。赶着路的时候还好，等停下来动不动就得打照面了，我这才发现这个谢大人真的就像大家说的，是个活阎王，我还没见过他笑呢——太可怕了，我想躲着点儿他，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大人说谁，路什么？”早膳食不知味，听他提问就顺手搁下了，“这个人名啊，待下官想想。”
路辛巴，好像在哪儿见过还是听过，越是急越是像脑中断了片，稍稍比划了一下，两指头捏出一条缝，“您给提示两句，似乎是有点印象，不大确定。”

（夜审知县的事儿只有锦衣卫知晓，人都关押在底下船舱，缇骑看守，闲人勿近，无怪汤克秋不知内情。）
路辛巴，据说是出没南洋一带的海盗，昨日劫了几艘下海的船只。
（私营出海之事是他与小云去查的，下海船只自然不用我多言，只知晓简明扼要地说道一句，端起一碗热粥，吹凉了喝几口，抬眼见他不提筷，把一碟包子与一碟咸杂菜放到他面前桌上。）
怎么，吃不惯这些？

“吃得惯，吃得惯！”
我赶紧应下来，拿了一个包子在手里，咬给他看，别叫他以为不给他面子，好在毕竟是清淡、寻常的东西，也没什么好忌口的，虽然做得粗糙了些，倒也不至于咽不下去。
他问的竟然是个海盗，还劫了船，就在昨天？这些消息轰过来，我还有点恍惚，卷宗、话本里的形象一下子好像活了过来，竟真的有，还离我这么近！
卷宗，好像想起来了一些，也顾不上后怕了，只把自己依稀还记得的说出来，不晓得有没有用。
“您说海盗，倒是好像有这么一出，福建布政使奏来的，只是得有六七年了吧，那里头提过一个路姓的恶人，百姓惧他怕他，因为在海上行事，还有个叫恶蛟的诨名。”
一口包子嚼到最后已经有些干柴，硬咽下去，我还觉得不太对劲，“因为这名儿取得有意思，下官略翻了翻后头的事，近年不再有奏了，应已经平息了才是。”

（挨过饿，且饿到将死的人，日后对吃食就不会有半点挑剔。但汤克秋与我不同，他出身钱塘富庶之家，钟鸣鼎食，宫中御厨做的菜也未必看得上，到这儿就更要将就了。面有难色非刻意为之，若从善如流倒显假意。）
把包子从中掰开，夹些咸菜丝，入口味道更好。
（从他面前的碟子里夹起一筷咸菜丝，放进手中掰开的包子里，上下闭合送入口中。）
六七年前？（那时自己还未入东厂，难怪不曾耳闻，可若是平息海盗这等大事，又怎会无奏。）
眼下看来，海中恶蛟非但没有平息，还愈加猖狂。

“哦。”我学着他的样子尝了一口，没觉出来怎么就好了，他说好便好吧，我不与他争，大丈夫不拘小节。
我有些不明白，他怎么就非认定那是同一个人，吃着这包子，慢条斯理地开口，想象那是珍馐美馔，“听您说的，他昨儿又劫了船，可捉住人没有？”
不对不对，要抓着了，也不会问这些，我努力地找补，“我的意思是说，抓不到主谋，逮两个共犯也好，能问出些什么消息来。”我只把我想的都说出来，“都六七年过去了，会否是换了人，不然这没着没落的，怎地突然就断了消息，眼下这位恶蛟说不定是假借了那人的名，不都喜欢吹个威风什么的吗，有个招牌了再起事，哦不是，是闹乱子。”
越说越没个头脑，谢遥在我跟前，我这脑瓜子就转不灵，默默捧起之前的粥喝，快把脸藏起来吧，别再丢了。

什么缘由，不是天灾就是人祸呗，我怎么有种被当成小孩儿看的感觉，有点不乐意，抬起头看人……算了算了，人家谢大人好心循循善诱，还是多多捧场吧，看他吃东西，可比我快多了，也没见那嘴大多少啊，大概是喉咙粗吧。
“既然是劫船，那一定是海贼了，只是后来再没有消息，只当是我没见着，否则，除一恶患理应报喜才是，或者，是那人歇手了，回头是岸？”
说到后面，又开始自言自语，没什么滋味儿的东西，填个肚子便够了，我回了神，搁下手，记起那卷宗，形容里那人身强力壮，当是盛年，六七年过去，约莫着算了算，“要还是那人，如今应还年轻，三十上下吧，正是壮年。”
谁想谢大人竟又让人盛了一碗，这回也瞒不过去了，我的肚子可装不下，只好苦个脸和他说实话，“大人，我实在食不下了，饱了。”

自己吃得多还不许我吃得少吗，这是什么道理，果然和这些带兵领队的说不清楚，这么蛮不讲理，还要把我和鸟儿一起比，要是换个人，我眼睛鼻子都要翻天上去了。饭食不怎么样，这茶却香，只是谢遥看着无心品茗，倒是可惜了这一味，转眼又问到我头上，恍惚有种回到府学受老师训教的错觉，我可不要这么凶的先生。
“若是知县知而不报，断了上奏倒也不足为奇，只是地方父母纵恶行凶，没有个确实的证据，却拿他无法，光是绕嘴皮子，最后总各有道理，不了了之。”
我能给什么意见，我又不是行兵打仗的，海盗这样的恶人，当然是以武止武，否则永无宁日。这次远洋随队的有兵船，为的是防止一路上在外夷人生地不熟会出变故，谁能料想这还没出内海，就遇上了这样的事，不禁感叹起来，“这次倒是带了人手来，只是对方不露面，我们想打都没地方伸手，那是什么恶蛟啊，我看是泥鳅，滑不溜秋的，只知道在外面看不见的地方等着打劫，他要真这么厉害，怎么不进来看看，宝船上这么多东西，还不得把他馋死。”
不知不觉倒像是在说气话，我觉得口干舌燥，赶紧闭上嘴巴，我看谢遥是个自己会拿主意的，说不定只是客气客气让我提提想法，我怎么就当真了。

（汤克秋所言不无道理，虽有鸿胪寺卷宗在先，可眼下无切实的证据在手，听任姚白年绕半天嘴皮子也奈何不了他，端起的茶盏重重落回桌上，如若擒不住路辛巴，就不得不放姚白年回去，比起贼寇，此人才真是一条泥鳅！）
听闻路辛巴躲在南海中的一个岛屿上，但问遍游民无一知晓。
（既然不知其巢穴在何处，不如引蛇出洞，汤克秋倒是提了个不错的计谋。起身，手掌在其肩头一按。）
说的不错！此茶你若喜欢，让人送一罐去你屋里。
（拿起立在桌旁的佩刀，径直离去。）

肩头一重，我差点要趴桌子上去，这个谢大人，还带突然袭击的吗，这算不算兵法，哪本书里的，心里头编排起来，脸上可不敢露出半分不满意。
“躲在岛上？那人倒是狡猾，游民应该也只是知道个大概，要都被摸清了老巢，他也不可能这么安稳吧。”
不过我看他的模样好像已经想出了好办法，看着他提刀而去，我这颗心总算可以放下来了，那刀离我这么近的时候，总好像有点不安全，不过他这刀确实看着比吴云赤的好多了。
得了一罐茶，也没枉费我心惊胆战陪着说了一咕噜的话，心满意足，得找人陪我练练招，万一真打起来，我这点儿拳脚可是不够看，便也离了饭堂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