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大冬天早上五点还要被人拉起来跑操是十分**的事。
这一行字被写在了一张A4纸上，而这张纸被贴在了急先锋房间的门上。
“……天真。”纸条面前站着超音速，他身着运动服精神抖擞——即便只是这个空当也在拉筋。他撕下这张纸条，直接打开了浅蓝色的房门，扑面而来的是一股裹挟着鸡蛋花香气的暖流。来人径直走到急先锋床前，入眼的是一个被子坨坨。鉴于被套上是卡通模样的芝士和番茄，底色又是灰蓝带点青，这样扭成一坨让超音速突然有点饿：有一说一，现在好想吃意大利面。
往床头看去，急先锋没有完全露出脸，晃眼一看只留了头发在外面。超音速照常摸出手机拍了一张放进小队群里，又拿起床头的空调遥控器关了设备，顺手还打开了窗：一股徘徊在窗外的冷气似是终于找到了进来的路，欢腾地吹起超音速两鬓的头发，席卷了急先锋露在被子外的所有感知神经。
“……”
被子坨坨动了动，变得比之前更圆了。
“起床，跑操了。“超音速推了一下被子坨坨，坨坨不仅不回应，还没有一点反应。
“赶紧。“超音速这次换成刨被子，怎料手遇到了强大的阻力：这死小子醒了嘿！见状，他收回手撸起袖子，做了几个扩胸运动，蹲身稳定下盘，双手握紧了被子：“快起床！”
“不起！”感觉到大力拉扯的急先锋裹紧了被子，把自己裹成了一个卷儿：“你自己去，我今早三点才睡。”
“***十一点就睡了！”
“你记那么清楚干啥！”
“当然是叫你起来跑操！”
“……”
急先锋觉得这个逻辑没毛病，很真实，但这不是他就此起床的理由：“我给风雪叔打电话，你俩去吧顺便加深师徒情谊。”
“师父出差去了能源市。”超音速加大了手上的力度。
“那你去找小龙或者闪电叔。”急先锋也不是吃素的。
“你是不是我弟了！”
“你是不是我哥了！”
“我是，所以跟我去跑操。”超音速觉得扯被子已经不符合自己的可持续发展观了，遂松了手再次改为刨的姿势，两手伸到被子底直接连人带被抱了起来。感觉自己腾空的急先锋当场愣住，脑袋伸出了被子，两眼瞪得老大：“力气大了不起？”
“嗯，没错，就是了不起。”超音速咧开嘴，露出一排白牙。
“……我要去论坛爆料，一群姑娘眼里的冰山男是水货。”
“冰山型男，说完整。”
“不得了，你还窥屏呢。”
“我正大光明谢谢。”
“你这么一直举着累不？”急先锋扭了扭。
“负重跑比这麻烦多了。”
“那敢情好。”急先锋又把头缩了回去：“你抱着我在屋里练习负重吧，晚安。”
下一刻，急先锋只觉一阵世界天旋地转，身上暖和的被子被超音速一个甩手抖了开来。这么一下直接从被子里甩出了一个睡衣上全是荷包蛋的急先锋：“……你是我亲哥。”
“一个户口本儿的呢。”
“抄袭要给版权费的。”
“醒醒小急，你吃的是哪家的桃子。”超音速把被子放在了旁边的电脑椅上，又把急先锋随手搭在椅背上的运动服丢给了他：“赶紧，跑完了我请你吃肠粉。”
“还要虾饺烧麦桂花糕！”
“麻烦给你哥留点娶媳妇儿的钱。”
“拉倒吧你想娶早就娶了。”急先锋一个鲤鱼打挺翻身下床：“松下最想嫁男性排行榜你一直居高不下，情人节收的巧克力和情书也是一堆接一堆，好看的人辣么多你是真一个都瞧不上？”
“说对了。”超音速抄着手，整个人斜靠着门框。门框上面挂下来的铜铃铛一晃一晃，红色的流苏轻轻扫过靛蓝色的发梢。
“可以，眼光高不是坏事。”急先锋拉上了运动服的拉链，又撸起袖子：“我去洗把脸。”
“你别最后站在水池边睡着了。”
“我这么强？”
“你还记得那个记录你光荣的一百零八式睡觉大法的帖子吗？”
“……”
急先锋径直走进了卫生间。
一切准备妥当，两人来到了门口。一打开门，那冷空气仿佛高等级的史莱姆一般黏在了身上，让人精神大振。
超音速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舒爽无比。
急先锋深深打了个冷颤，感觉后悔出生。
怕冷的人一脚跨出去：“哟呵！”
然后退了回来：“哥，还是你自己去吧。”
“几个菜啊你醉成这样。”
“我这心啊，跟涮毛肚似的，七上八下。”
“刚好，跑一跑醒醒神。”
“亲哥谋害弟弟，这是人性的缺失还是道德的沦丧！”
“赶紧的，哪儿那么多骚话。”
“呔，兀那登徒子好生无礼！”
超音速低头看着急先锋一脸正气，一股强烈的感觉挤压着自己的肺部。他强忍着那股劲，但嘴角还是有点扭曲：“你是不是想笑死我好得到我的视频终生会员。”
“不用，今天中午请我吃炸鸡就行。”
“谁昨晚信誓旦旦说今天中午他要做海螺鸡和炖牛腩的？”
“不知道啊，你认识吗？”急先锋捧着自己的脸，笑嘻嘻。
“认识，而且那个人今天要跑二十公里。”
“……哪儿来的带资本主义剥削家。”
“我这是斯巴达。”超音速抬手搭上急先锋的肩膀向前走：“走了！”
“一想到其他人都在被窝里我就恰柠檬。”急先锋看着旁边的宿舍楼，要不是秉承人道主义和自我绅士休养的要求，真想大吼几声把所有人吓醒——撕心裂肺的那种。
“没事，待会儿吃个冰糖中和中和。”超音速再次咧嘴笑着：“毕竟我也不是什么魔鬼嘛。“

3.
“啊！到休息地了！”
看着眼前开阔的平地，龙卷风忍不住小跑几步，扔了背包冲着山对面大吼一声。他的声音一圈一圈荡了开来，仿佛能穿过山间的薄云，乘着风直达青空。
“这里好漂亮啊——”急先锋也跟着大吼一声：为了这群山薄云，爬三个半小时真值！
“那当然，这可是我精心选的地方！”龙卷风转过身，左手叉腰，眼眉弯弯。
“没得说，太棒了。”急先锋也扔下背包，走过去跟他肩并肩：他们的前方是一处崖，往下是长了草、落满石的陡坡，尽头是被云雾模糊了的河流。往前是青翠的群山，其间云烟缭绕，一层又一层的白纱在枝杈间彳亍。其上被分明的蓝天和白云盈满，还有日日照常升起的太阳。
太好看了。
大自然真神奇。
两人看着眼前的景色，好一会儿才纷纷拿出手机。
“别急着搭营，先来个自拍！”龙卷风勾住急先锋，举起手机。
“行，待会儿做好山饭再来一个，半夜发。”急先锋冲着镜头，想了想伸出右手扶住了手机另一边。
“那没问题，晚上咱们还能看星星。”龙卷风收起手机，走向了自己的背包：“咱们现在开始搭帐篷，吃了饭后最好是散会儿步就睡觉，要不然晚上可撑不住——当然，你那比夜猫子还夜猫子的熬夜精神真能扛我也没话说。话说你……”
话音没完，但因为一直没感觉人走过来便回过头：“认真的？你这掏游戏机的速度也是够快的，在大自然的魅力下还能打游戏的？”
龙卷风拿出了扎营的金属管和小锤，很想走过去冲着那头蓝毛锤上一锤：四十的小锤锤出八十的威力。
被叫到的人正枕着自己的背包躺在草坪上，右腿压着左膝盖一晃一晃：“大自然当然有魅力啦，但现在是下午一点，是我心心念念的魔法素材掉落时间！”
“咱这儿能有网你怕不是驴我。”
“俺这游戏是游戏内自己设定的时间。”
“啊，那好厉害哦。”
“你棒读的能力真是炉火纯青。”
“那是，师父教得好。”
“绝了，你再来一遍我录下来。”
“赶紧起来帮忙！”龙卷风直接把金属管和小锤丢到了急先锋肚子上：“还是说你想天为被地为床，山作肉江作酒？”
“哟，书袋子掉得可以，然而那会感冒的。”急先锋的眼睛没有离开屏幕，他长按了圆圈键，其中的角色立刻手握长枪凝聚法力，顷刻间蓝色和白色的光芒大盛，原本的短枪变成巨大的长枪，裹挟着尘土和落叶螺旋式奔向敌人的面门。
“真亏得你个憨憨知道哦？”
“那是的哦憨憨。”
“到底玩啥啊这么入迷。”龙卷风看着一动不动的人，干脆躺到了他旁边：“哟，这技能好炫酷。”
“对吧，冰做的长枪和冰玫瑰的投掷武器，多有牌面。”
“看这揍性，一次性可以用三四种道具？”
“对。因为是高难度了，除去逃命的和保命的，能用的武器也就一两种啦。”急先锋把游戏机往龙卷风那边偏了点：“看，这个绿圈圈的就是保命的，白圈圈逃命，红圈圈是攻击的。”
“可以可以，道具的图标还挺符合实物，消费者们发出了满意的声音。”看着精致的图标和绚丽的招数，龙卷风也来了兴趣：“什么故事背景？”
“简而言之。”急先锋的音调突然高了几调，就在刚刚他差点被大怪一招清空血条：“这个世界中有很多魔物，我们是驱魔的人。然而魔物被打败后大家才知道这其实是人来着。这时候你要选择了，右手是牺牲，左手是救赎，双手一起则是命运——翻译一下就是看天吃饭。我现在的阵营是主救赎的。牺牲得力量，救赎嘛……救人灵魂吧。”
“每个怪物都有自己的故事，比如这个哈庇——”急先锋结束了战斗，切换到了怪物目录给龙卷风看：“是不是很畸形？头是金发碧眼但一脸横肉的女性，脖子长如天鹅，腹腔是个大嘴。整个看着就是只畸形臃肿的大鸟，浑身多余的肢体都是脂肪。她的本体就是个女性，原本是个纤细漂亮的姑娘，但因为失恋而暴饮暴食。有天看到一个水果商人，因为喜欢这样强烈的欲望而天天去光顾他的店，吃了太多水果而长得更胖了。最后商人离开去了隔壁城市，女人无法接受便继续暴饮暴食，想用美味的食物填补内心的空虚。她当然想去找他，但因为太胖了而无法移动。这时候就要引入一个新概念啦——”
“有东西要来实现她的愿望咯？”龙卷风侧头看着急先锋。
“果然聪明人。是圣杯，圣杯说我能实现你的愿望，只要付出代价。女人看了看周围，只看到了已经臃肿不堪的自己，于是她献出了自己的赘肉。多余的脂肪就像黏土一样变形，化作了巨大的翅膀。她飞向了天空，去到了商人在的城市，却发现对方已经结婚了。这使她内心出现了更大的空洞：那人明明长得一般，地位也一般，为什么会喜欢呢？仔细一想，看到他的第一眼的确有强烈的欲望，就像看到了自己喜欢的水果。这时候女人有了新的想法。”
“她觉得眼前的人看起来很好吃对吗？但那个感情应该不是假的，也就是说，她太爱他了所以吃了他。”龙卷风推测道。
“是。然后因为爱屋及乌，她吃掉了男人的家人和房屋，东西太多了，肚子撑得快破了，差点失去知觉，但内心还是空空的。这时候圣杯又来了，于是女人再次许愿，她想要吃更多的东西。和长出翅膀一样，她的腹部有了变化，裂开了一个大洞。这样，吃下去的东西永远不会留在身体里，很快就能排出去。”
“不论吃多少都不会饱，但能永远满足她想要吃的欲望。”
“嗯……因为自己的欲望而变成了自己的怪物。”龙卷风看着屏幕上的怪物，微微眯着眼：“听着好像不坏。”
急先锋看着他。
“如果我也变成怪物，我觉得我大概会变成风一样的东西四处飘荡。”龙卷风抬手遮住阳光，看着自己手的剪影：“有那样的怪物吗？这个游戏里。”
“没有哦，因为你是独特的个体，没那么容易遇到类似的怪物。”急先锋翻动着文献：“即便有相似的元素，但欲望本身不一样。你对自由的贪婪和责任的重视趋于平衡，我不认为那个杯子对你有用。”
“哎哟真的假的！”龙卷风整个人都侧了过来：“来，会夸就多夸几句！”
急先锋抬手就是一推。
“说来贪婪这个词我喜欢。”龙卷风顺势躺平，把头枕在了胳膊上：“你呢，你觉得你是什么样的怪物？”
“……”急先锋的眉头拧在了一起。他再次翻了翻文献，然后关上了游戏机：“也许有很多眼睛？因为想看很多。可能嘴巴很大，腹部也有个洞，毕竟吃带来的欢愉也很棒。”
“有点意思，写出来应该很有趣。”
“行啊，你写我来捧场。”
“嗐！我也想啊，其实我还挺想写故事的。”龙卷风看着天上的云。那朵云很厚，被阳光照得泾渭分明。
“为什么不？”
“被人嘲讽过呗。而且以前写出来的东西不怎么样，被人吐槽写这么烂干脆别写了。”龙卷风嗤笑。
“嗯？以前？我哥知道吗？”
“这种事告诉他干啥，他顶多来个哦然后说句继续加油。他对于用文字表达东西的欲望并不强。”
“这话没毛病。不过我看过你写的段子，挺好玩啊？整个长的嘛。”
“嗐，我可有阴影了。”龙卷风捂住自己的心脏：“我的小心心受到了山一般大的阴霾碾压。”
“这有啥啦，嘲讽、口吐芬芳的人大概只看得到眼前，或者不懂包容。但你不一样啊。”急先锋说：“你去过南极的皇后区和企鹅一起拍照；你去撒哈拉装过一口袋的沙；去过贝加尔湖冒着严寒钓鱼，去过加拿大看尼加拉瓜的奔腾。诸如此类数不胜数，你的世界那么大，觉得开心的事去做就好了。”
“你这么觉得？”
“当然了。”
大自然真神奇。
龙卷风看着面前的人，嘴角咧得老高，整个人直接站了起来：“那我写文你可得来给我万字长评。”
“我搁这儿写论文呢？”
“我可比茔草叔好心，你那毒药论文五万字记得吗？”
“所以人家***跟着变态？”
“绝了，你再来一遍我录下来。”
“山饭我只做自己的。”
“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