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绥远城归京述职，金銮殿上走一遭，自然门头扎入公主府内，只做一个偷闲人。老实讲，绥远城的风沙实在是大，偏偏房子又不如京城来的多，这风沙便肆无忌惮的往人身上吹，直吹得人生生黑了一个度。】
【公主因此埋怨了我两日，听得多了竟也丛生出郁闷心思来。亏得此刻得了曹府的帖，忙动弹这一身懒骨，叫人套马，策马奔往曹府赴此约。】
【京畿的活计也不比绥远更轻松，然到底那里无人约束，自在许多。】

【驻防察哈尔至今已近十年，眼见阿尔泰军台筑起一座又一座，蒙古是安分不少，但妄孽欲心一旦孳生，除了斩草除根便不会有自行熄灭的一日。果然边陲安定不过数月，又将闹起事端来，眼看述职之期亟至，回了朝廷要如何交代，便干脆利落地遣兵镇压后方安心返京。】
【养心殿谒圣后又教理藩院请过去，於府衙见小蛙也在，诧异地挑眉】莫非有甚么紧急军情，怎将我二人一道请来？【一壁与他比肩向内，一壁扯着闲篇儿】好小子，如今驻防绥远怕是吃过不少苦头。

【我来曹府时候以为是迟了，哪里知肩吾还没至，于是先与曹大人见了礼。如今朝堂里唯有他们曹家的汉臣可与穆府并肩，如今到瞧着有几分后来者居上的意思，我本也是汉旗的臣子，自然与他有一二分来往。】
【这礼数尽了，才说了三两句的话，肩吾便姗姗来迟，笑他一句，又答。】苦头算不上，事儿也还算轻松，只是镇日往外风吹日晒，瞧着辛苦罢了
【于是对坐，看了曹大人递来的公文。嚯，与前后绥远城一般无二么。】
这是舒坦日子过太久了，非要吃点苦头才心甘情愿，【往肩吾处一递，笑称。】瞧，吃苦头的来了

【自离了东南调任察哈尔都统以来，多同理藩院打交道，便也不甚生疏，依言撩袍落座。心内忖着事情，续言寒暄】曹大人客气，若事关边防，皆为分内之事，我同行蟾自当尽力而为。
【一壁接过公文，一壁分神听他娓娓，目光潦草将文书内容纳归眼底，心中已然分明。怪不得理藩院急匆匆将我与行蟾召来商榷，倘若叫那漠北各部断了朝廷同边陲的联系，不知生出怎样的事端。】
【打了一番腹稿，辄道】实不相瞒，近日察哈尔屡起事端，回京述职前甫才发兵镇压了一回，原以为只是寻常摩擦，没想到还有这一出，看来漠北诸部是早有打算，并非临时起意。

【我因常驻于外，京畿时兴之物早落于下乘，然所练就宽广眼界自然是长居京畿之人不可比拟——或说是灵敏、敏锐，什么说辞都成。就杯饮一口茶，待她们说来漠北诸部只是不置可否，稍且沉吟，道。】
——若说早有打算，却也未必，依我之见，他们仍旧是一团散沙，不过是恰好天暖风高，于是行动落在了一处
【这话却并非是无缘无故。】以我观蒙古诸部，不见是那种乐得联合的族部

【行伍出身，自东南的鲸涛鼍浪一路走到朔漠的积雪沙碛，一贯多听廊庙里的文臣纸上谈兵，从来皆道先礼后兵，何曾听过先兵后礼这话，不免稀奇】曹大人这话有意思，倘若我等先兵，不知理藩院要如何后礼？【顿了顿，似笑非笑】到时可别将罪责推诿到我们头上。
【不怪我多疑，实在是史书上这样的案列不胜枚举，好容易熬过传柄移藉之时，岂能不马革裹尸、埋骨青山，而是平白丧命玉门关内。】
【鹰目再向行蟾】此话不无道理，但仍要小心为上。

【以礼待礼，以兵待兵。这本是兵家之道，又以清儒为根，入关后自诩与草原粗矿作风不同，便是不同在此处。白字黑字的印文，敌不动我不动，曹大人所言不无道理。只我虽驻守过绥远，领兵尚还有一位——正是我老师，风头更在我之上。】
【文武之间的逶迤，我虽领兵不才，调转矛头倒很在行。】
曹大人怕是太过急切了些，一则上无调令，也并没有漏下要与蒙古交手的风声，只怕轻易开动却违了上者之意，届时我们说来是曹大人的意思——恐怕谁也不信罢？
【又说二则。】再则，如都统所言，兵后为礼，倘若敲打得当，兵者也不当担任暴躁骂名——不知此事曹大人可安排妥当？

【虽远离畿辅，但与京城音讯不曾断绝，兼之此次回京又遇一桩前朝大事，乃喀尔喀土谢图汗王赴京，求取嫡公主。陛下已允孝宗孝明公主远嫁，此事一定，与蒙部结潘杨之睦，结百年之好，至于边境用兵则又晦暗不明起来。】
【见他二人针锋相对，抬手按了按额，鹰目一睃】照如今情势，若用兵安定边陲，朝廷恐怕将起不小风波，这责任不是你我轻易能担的。【难得我如今不复穷兵黩武，只肯偃旗息鼓，一顿接道】以我所见，倒不如仍旧先礼后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