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在此时，已剩得不多了。仅有的都盛在被树影剥离开的，落在木头缝又抻出点闪亮的微尘里。我惯于像逝水平淡的时日一般，安静地偏立一隅，刮去一片荫蔽，藏身在木架间，是辜负了手中的画的——沿着墙脚的罅隙缓行的虫，更引我注目。
它会飞走吗？小生灵十分擅长在人思考的瞬间展现出它的能耐，于是我更怀有期许。但也不及印证一闪而逝地猜想，捕捉到突然插入的足音时，这片静谧已然属于过往了。
：哥哥与我提及的时候，也未曾说得太详细，是要寻这样的画么。
十分熟稔的顺势地将手中的画递去，像是要掩藏起方才的景色，不与来人同享。

抿入唇间的轻嗯以示知晓，便又收回来，往架中寻去。木头是十分恋旧的，我是在巡于如林的框架间忽而通透这一点。即便是剥了皮，削去轮廓，做书本的支托，也总能在鼻嗅间闻见从前木林中的干燥的气味。是能抚慰下心神的，这是自然的力量。
：闻安说得囫囵，我原以为是三爷你挑画——方才那幅是什么？顾着看虫子去了，我也未及瞧清晰。
好似与人的熟稔不必说得太清晰，与他是如何熟悉起来的，大概每一桩都要从闻安说起。

有的人总活在别人的口中，五爷也可算是了，至今我也缺个机缘见得真人。倒也不是挂怀此事，枉说旁人的谈论听不得十分，总是容易带得偏颇的，于是五爷其人若何，我也摩不出个大概来。
于是我在绕过横置的一扇书架时，又与方才那只虫狭路相逢，它也不惧人的——许我在它眼中同书架这般的庞物并无二致，它稍作停顿，又往架底的昏暗处钻去了。
：那若是三爷自个儿择画，会要方才那幅么？
一卷画轴不需尽数展开，只需见得小半，就约莫知晓是副甚么画作。

：言及山海经，从前见过一位极厉害的江湖画者，最是擅长工笔，他笔下的山海异兽传神似真，并非可怖。
寻画是要耐心的，闻安难有，三阿哥亦难有，于是闻安推了我替他走这一遭，也显得情有可原了。三阿哥的画我还未挑见，倒是见着一副自己喜爱的字，随手搁置一边，是打算等下带回去的。
日光偏斜了一些，像是一条线，划在我与他之间，我再递眸与他的时候，像是隔河而观。是滚烫的河啊，难以逾越。

于是，山河滚烫，不敢在他眼里逗留，又急忙退却去，目光牵至别处。听他话语，此时像极了对怪力乱神之事充满好奇，晚上却要蒙被而睡的总角小童。是意外地收获一桩隐秘，弯着眉不着痕迹地纳入怀中。
幸好，寻画一事也终得眉目。这回才是正儿八经地递与他一卷画，要他仔细看看。
：粗略瞧来是模汉宫晓春图而作的，更像是局部的截取，画中人也灵动，三爷瞧瞧可算是美人？
皓腕探伸过架边，截去一截碎光，在光热与玉质的贴合处，总十分耀眼。堪捋开掠至颊边的碎发，不知各自眼中的美人，会否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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