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的门开得正好，金红的夕阳刚好能顺着空隙探进去，让里头的草木都染了彩。守门的力士是个精乖伶俐的，见了来人，忙不迭地躬身请安，用常含笑的嘴道，荣婕妤安好，您是来寻陛下的吧，奴这就为您通传去。]
[他便是有这样的能力，把最普通的废话也说得像珠玉落盘一样动听。]
[听得了允，又像小燕一样轻快地入内。面对的虽是天下至尊，可却这心里头就是生不出一丝惧怕。]
[皇帝是天下至尊，也是心上人，怎么会怕？]
妾问陛下安。
[算了算，我们已有五六日未见。这已经是许久许久了。]
陛下最近不来清溪，我实在想您了……

（夕阳坠沉，日月交合之际，本应是可赏的好光景，却也无暇。并未到掌灯时，双目因镇日批阅也有些昏花。）
（小内侍揣着手躬身进门，他脚下的步子又快又紧，又无半点声响，直到了御前，轻捏着嗓子上禀。）
（“爷爷，荣婕妤来了。”）
（这像个大赦，借此我便将手里折子撂下，抻直手臂一面松快筋骨，一面示下。）
：见！
（应是在殿外稍等了一些时候，荣婕妤来的快，进门除了见礼，便是楚楚可怜的一句嗔念。因她，才从一堆之乎者也的折子里脱出身，此刻心情舒畅许多，脸上神色也轻松自在，抚慰她。）
：这几日事忙，今日得空，去你宫里歇着。

[他是个正直而明朗的男子——至少，在我眼中是这样的。至于史家纷纭些什么，那是旁人的笔，旁人的口，与我又有什么相干？]
好呀。
[我替他按着肩，一时推一时捏的。在家里并不时兴做这个，从前娇惯得实在厉害，做起服侍人的活计来，反而难了，慢慢学着，总算收了点鸡毛蒜皮的效。]
[眼神往他的衣服落去，那金线团龙凛然地盘在双肩，不做声也威风得紧，我瞧着只觉得眼熟。]
上回妾让司衣司的女官就着妾的图样改一改陛下的衣袍，她们便推三阻四的，原来都去给旁人忙活了。
[那金绣团龙越发不能细瞧，看得久了，它就成了一根金锁链，死死地勒住了喉头。]
[我是区区小女子，我计较他身上的每一针每一线。]

（彼时我闭着眼由她搭在肩上的那双手捏来揉去，力度将好，没留意她真正说了什么，直到她手停下，那份舒适戛然而止。）
：什么？
（自觉这份不在意必然要令她不痛快，在话音落下之后的一些停顿里，我坐直了一些，回想刚刚她说的话，总算拎出来一些苗头。）
：你吩咐司衣司的事，她们没做好？
（女人总要计较那些细枝末节，谁先谁后的一点心思。）
（背又靠上御坐，将她还搭在肩上的手笼进掌中。）

[我点了一下他衣服上的纹样。]
是啊，原本是早春就要给陛下的。
[手指被他温热的掌心包裹着，他的手指长着薄茧，竹笔玉管，铁甲银共都在上面留下了痕迹。如果世上真的有红线，或许他的整只手都是密密麻麻的红了。我才不要什么红线——我是红绸，宽宽的一条，牢牢地黏在他的掌心。]
不过也没关系，等新衣做好了，荼靡也该大盛了。您如果愿意，我们便可以一道赏花。
[他已经很辛劳了，这样琐碎的事情，我说完了就已经觉得痛快。并不是真的要他做些什么，我还是快乐的，为即将到来的荼靡。]
[我笑吟吟地抱着他，极亲密的模样，甚至于是有些逾越的。]
好不好？

[我想，蝴蝶会跌落花树上，并不是因为它的翅膀太沉重，而是它喜欢那朵花，那棵树。]
[我也轻轻地跌入他的怀里，坐实了放肆和逾越。哪个嫔妃敢呢？大约除了我便没有旁人了。]
被让人看见，又该说妾恃宠而骄不顾规矩了。
[但我伸手环着他的腰，没有半点要离开的意思。反而像幼猫一样，蹭着他宽厚的胸膛。轻舒一口气，笑道。]
不过，让妾觉得最幸福的事情，也是能够这样赖着陛下。
[我们要一辈子都不分开。]

（讨喜的女人便应如她，口如蜜糖，哄的男人对她予取予求。）
（我对她这话，听来及受用而舒心，脸上因忙碌政务而倦怠的神色也纾缓许多，笼在她后背的掌似乎嘉许一般，轻柔的拍了拍。）
：做都做了，你怕谁说？
（她从前就是季家的幺女，撒娇的手段没嫁人的时候用在父母兄姐身上，后来就只对我使。）
（偏我喜欢。）

[被偏爱的人是最不自知的。她是盲目的，看不见刀剑，也看不见冷箭。]
怕皇贵妃娘娘呀，姐姐几乎天天都和我说要守规矩，不能惹恼了娘娘。妾觉得，娘娘是最宽和不过的人了。
[停了停，极后悔失言一样。]
妾来看的是您，不提旁人。
[我笑着，带着对皇贵妃虚伪的敬意。但他想我们大家都和和气气的，那我自然也能在他面前说皇贵妃的好话。我只要他开心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