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不知道又睡了多久，杰克是被剧烈的疼痛叫醒的。
全身的血液仿佛都聚集到了头部。当他用手触碰额头时，他能感觉到血管在剧烈的抽搐跳动。他试图坐起来，但双臂使不上任何力气。一番苦战后，最终还是软软倒回了床上。
逐渐适应了痛楚，杰克的视线逐渐变得明晰起来。这里依然是医务室，吊灯一闪一闪一如既往，惨白的墙壁上他的影子也随吊灯的摇摆而左右扭曲着。
墙上的闹钟，指向凌晨两点。
杰克挣扎着伸长右手去够桌上的镜子，这一次他成功了。他看向镜中的自己，下一秒，巨大的恐惧陇上他的心头。
随着鲜血和玻璃碎片的飞溅，杰克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无暇顾及拳头的伤口，他颤抖着举起残缺不全的镜面。
在镜中，显现出来的不是他。或者说，不是任何人——如果那东西能称之为人的话。
那是一张彻底腐坏了的面孔：一只眼眶里只有半颗眼球，隐约可以看见蛆虫在白与粉之间蠕动；另一只眼眶里根本什么也没有，黑洞洞的像是会把人吸进去；鼻子和嘴连在了一起，导致整张脸呈现出一个巨大的豁口整张脸看起来阴森又可怖。
但从那张狰狞的面孔会跟随自己移动以及做出反应看来，这就是杰克自己的脸。
“啊…啊啊啊……啊哈哈哈哈哈……！”
杰克失控的大笑着，笑得越来越凄厉。而那张脸也跟着张大了他的嘴巴，同时他看到在那七零八落的牙齿上粘着的不知存在了几个世纪的脏垢和污秽。
“啊啊啊…医生…！医生！”
杰克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用那只没受伤的手猛的一撑，从床上摔到了地上。他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
远远的，他看到走廊拐角处有个人影。以他的经验，那娇小玲珑的身材只有玛格丽特才会拥有。距离越来越近，他也证实了自己的想法。
但玛格丽特并没有转过身来，仿佛没有听见任何声音。
杰克把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上，“玛格丽特，快去叫艾米丽…”
后者就和失去五感一样，依旧直挺挺地站在原地没有反应。

有些急躁的杰克将玛格丽特转了过来，而不幸的是，他对他所做的武断决定感到十分后悔。
玛格丽特双眼无神地盯着他，从她的嘴里，伸出一条长长的舌头。她张开那出人意料的血盆大口，向杰克的左肩狠狠咬了下去。
杰克差点就爆了粗口。还好他闪的快，要是被那玩意咬上一下，就又得躺十天半个月了。而此时他全身上下所有的细胞都在无声的哀嚎，每一节肢体都在试图逃离面前怪物的攻击。他不太雅观地狼狈逃窜，还好“玛格丽特”并没有追逐的意思。
似乎是走道上的吵闹打破了午夜的宁静，有几扇房门打开了，传来了杰克所熟悉的伙伴的声音：
“杰克先生！你…”
“杰克，你怎么了？这么晚了搞什么鬼。”
“是杰克先生？您看起来很不好，发生什么事了？”
他本能的放慢了脚步，回头就要把满腔恐惧和惊吓和他们和盘托出。
但是就在他下意识回头的时刻，他看到在那些昔日的伙伴眼中满溢的杀意和嗜血的欲望。
一只绿色的蝴蝶挡在他的眼前，附着在了他的右臂，留下了烙铁般的印记，痛得他大叫出声；钩索刺穿了他的左手手背，指刃连着皮肉被生生硬扯了下来，在地上划出长长一道血痕；蛛丝缠上了他的身体，他被强力拖拽到了地上。“不！不！放开我！离我远点！”杰克奋力挣开瓦尔莱塔的机械腿，不顾身上缠着的一大团蛛丝和丢失的半截手掌所带来的剧烈疼痛向前跑去。他现在就像当年那个十多岁的小男孩一样无助和恐慌。
他跑着，看到左右两边的门一扇一扇打开，每一个人，如果还能算是人的话，都在叫着他的名字：
“杰克！”杰克！”“杰克！”
他看着那些长相与他所熟知的朋友一模一样的人逐渐加入追逐他的行列，绝望漫上了心头。他不敢停下，冲出了城堡大门。
但是他没有料到的是，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挡在了他的面前。
午夜两点钟的风算不上凌烈，但是也能带来一丝寒意。杰克打了个寒战，他的外套已经在刚才的打斗中被撕成了一条一条的，相当于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衬衫。
红色的头发在不算大风中飘逸着，显得有些说不出的鬼魅和异样。
小丑提着他的链锯，抬起了他的头。在皎洁的月光下，他那被钝刀割裂的嘴角挑起了一个恰当的弧度，显得愈加瘆人。
“在半夜决斗似乎不太适合你啊。妈的，伪绅士，你真应该好好看看你自己，多么狼狈，像一条狗一样。”
紧接着他又向追过来的其他人大喊道： “谁有镜子？给这位高贵的上等人一面镜子吧，让他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两秒后，红发小丑满意的点了点头，“那么，就让我撒泡尿给这位绅士照一照吧！”人群爆发出一阵哄笑，伴随着金属制品的碰撞和摩擦声。
杰克咬了咬牙，“我现在没心情和你开玩笑，你这怪物！说，你把真正的裘克怎么样了？！”
面前的小丑笑的更开心了，“怪物？你也有资格谈论这个？你自己不也是怪物吗？别装清高了，伪绅士！”他开启了链锯，“今天就让我们好好玩个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