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存的不治之伤]
陆泊宁来找我,我望着他,终于爆发。
我说你妈怎么不去死,他们造的孽……为什么要我的妈妈来偿还?!她那么无辜……
我终于说不下去,俯下身哭得嘶声力竭。在我的脑海里,永远是妈妈温存的笑颜,我想,不管再过多少年,我都不会忘记,忘记十七岁那年的痛。
那些痛,因为刻骨,所以铭心。
陆泊宁过来抱我,他的眼泪如泉涌般弄湿了我的衣襟。
我觉得心底的一道伤口被轰然撕裂,罪恶感,憎恨,还有无法消散的悲伤和绝望,一起涌出。
我的脑子混沌一片,无法思考。陆泊宁的声音如同划破沉寂的惊雷,钝重地落下来——
之森,不管怎样,你要好好的。
我犹如大梦初醒般,狠狠地推开他,开始往马路中间跑。
是急促短暂的白光,以及压在身体上的某个重量,一切尘嚣仿佛归于宁静,我的思维停滞了,闭上了双眼。
醒来的时候身在医院,爸爸热泪盈眶,陆泊宁的妈妈局促地站在一旁,眼睛有泛起云霭。
我将脸别过一旁,不愿看他们的嘴脸。就算我知道那些眼泪发自真心,我还是不能原谅,原谅曾经的伤害。
但一个念头如流星划过我的脑海,我突然弹起来,陆泊宁呢?陆泊宁呢?
没有人回答我,空气里死寂地因子扩散开去,某一瞬间,一种不详的预感侵占了我的身体。
良久,顾北寰走了进来,陆泊宁还在做手术。你镇定一点,听我说——
当时你冲到了马路中间,蹲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如同丢了魂。眼看车就要开过来了,情急之下陆泊宁扑了过去……司机即时刹了车,陆泊宁没有生命危险……只是,也许,他再也不能好好走路了。
我只觉得天旋地转,硕大的泪珠,一滴一滴砸在手臂上。
[你欠我一个拥抱]
手术之后,陆泊宁一直处于沉睡的状态。
我握住他的手,决意泯灭一切恩愁。我想告诉陆泊宁,我会在未来陪着他,过每一个生日,我甚至会原谅他的妈妈,以及我的爸爸。
只是,当陆泊宁睁开眼睛的刹那,他抽回了自己的手,他说,你是谁?
陆泊宁只是不记得我一个人,他甚至记得我的爸爸。
我和顾北寰站在走廊,消毒水的气味让我几欲呕吐,我用手指抵住太阳穴,不断重复地问顾北寰,怎么回事?
顾北寰的眉眼凉下去,医生说,陆泊宁的脑子并没有任何问题,是他主观意识上选择了忘记痛苦的记忆。
我蜷缩在角落绝望地不能自已,为什么不是我去遗忘呢。
顾北寰蹲下身来,揉我的头发,之森,你没有爱过我吧。
我抬起头,一脸愕然的无措。顾北寰忽然笑了,可是没关系,我爱你,这就足够了。
一个月后陆泊宁出院了,如同多日前他提过的,他和他爸爸要搬走了。
我坐在教室里心不在焉地写数学题,一抬头,就看见无垠的青空。我想起顾北寰的话,陆泊宁就要走了,今天下午的飞机。
我“腾”地站起来,顾不得周遭的怪异眼神,拼命地冲出了教室。在出租车上的每一刻,我都在祈祷,祈祷陆泊宁晚一些离开,让我能见他最后一面。
当抵达机场的我看见蹒跚地走在候机大厅的陆泊宁,眼泪就毫无征兆地簌簌落了下来。
我叫——
陆泊宁。
陆泊宁转过身看着我,眼里有隐忍的光芒。我奔过去,尽量笑得灿烂,我说,陆泊宁,能给我一个拥抱吗?
陆泊宁迟疑了片刻,伸出了臂膀,他在我耳边轻声细语,我的泪水就再次决堤。
当飞机在空茫的穹隆上划下一道蜿蜒的白线时,我站在机场的落地窗前屏息仰望。
陆泊宁,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