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戛然而止。 
林荫下细碎的阳光光斑在风里跳跃了几下，哗啦啦的声音带著叶子的质感，鼓吹了一份焦躁之后的寂然在人心。瞬间寂静，仿佛时空错位了那么几秒，来来回回翻折不清。 
透理了理翻飞在风中的长发，略略拉紧了单衣。就像是夏季雨前的风里总是带著危险而压抑的信号，压在心里如同石头般难以脱去。 
远处教堂顶端的天穹暗下去，孤零零立于那片肃然之上的一只大鸟抖抖翅膀，压低重心斜行下去，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厚重而不够轻盈的线条，扑棱棱地扇过两声凛冽，匿于绿色的涌动的林叶中。 
教堂前矮小的男孩子仰头望向步行来的透，眼里闪过些许莫名的情绪。然后便笑开，起身欲扑上去。透伸手架住那份热情，低头微笑：“红叶。” 
“还来祈祷吗。”红叶安静地看著透的眼睛，微微暗哑的声音混在林叶的舞动声中，模糊地带著奇异的情绪。 
树叶哗哗地响成一片充实，薄而脆的质感，为沉重色彩的季末淡化了些许边缘。阳光斜斜地铺洒，些许吝啬却带著足够的暖意。空气里散发著萧条寂寥的味道，仿佛稍纵即逝般捕捉不住，分辨不清。 
只是感觉。寥落的，苍白的感觉。在这足够温暖的空气中，被丝丝缕缕地抽离走安心，只剩下不尽的惶然无措。 
透抬头望向教堂的尖顶，右手与男孩子的指尖相触。浅色的发带随头发一齐纠缠在风中，掀起气流漩涡样地交叠，纷纷扰扰。 
丝丝绕绕。 
由希坐在窗口。破旧的楼房被斜阳打出苍凉的气氛，墙壁上斑驳地带著岁月的痕迹。阳光的余晖通过窗户尽情地伸展入屋内，带著怜悯的色彩，施舍这片刻的悲凉柔情。由希的目光落在屋子角落里，阴影处的身影显得倔强却脆弱。 
由希张了张嘴，终没有说话。他转身从窗口离开。 
透握紧红叶的手，穿过一排排桌椅，一片寂静。彩色的玻璃透著陈旧的味道，一点一点，在暮色中伸延开去。 
红叶抬头看著十字架前女孩子紧闭的双眼。那样圣洁的表情，平和，却不是安然。她祈求神祉降福，苍白的脸颊带著隐隐的痛楚。 
谁都不是神，谁能安然至此。 
谁能不为恐惧所扼。 
红叶转过头来看到由希从门口进来。男孩子柔和地看著透的背影，嘴角有些微的弧度，笑容不算温暖却也温润。红叶一瞬间有些错觉，仿佛由希是被那实化成树叶的声音的风送来的，干净如同脱离尘世。 
其实也没有错。被风吹来的，脱离尘世的，漂亮而干净男孩子。那个被叫做草摩由希的男孩子。 
红叶转回来再看透的脸。女孩子默默地诉说著，那些只给上帝听的话。红叶突然有些寞然。他看著阳光投在桌面上的形状不齐的影子，瞬间失神。 
上帝究竟能不能听到。那么多次如此，结果又有什么不同。 
他能不能给你那些你所想要的，透。 
能不能。 
夹抬头的时候，夕阳已经沉了下去。窗口没有了那个人的身影。他站起来，走近窗户，干燥的空气带著余温，炙烤著某种几近干涸的心境。 
硝烟没落。两个扛著枪的士兵走过荒坍的街道，隐约耳闻低低的咒骂，另一个没有说话，疲惫地叹了口气。渐渐走远。 
夹抬头看著远处的地平线。他说，透。 
透转过身，望著红叶淡然微笑。 
“……这次是谁？”男声的声音在偌大的厅堂里显得空钝。 
“弗兰克。弗兰克·雷芬。” 
“那个卷头发的男孩子？” 
“嗯。” 
红叶轻轻拍了拍透的手臂，然后默然地低下头去。女孩子揉了揉红叶的头发，微笑：“上帝与我们同在。与他同在。” 
红叶抬头看见由希的眼睛。那双眸子很温和，但是情感凛冽。红叶移开目光，风声鼓动著耳膜，让人隐隐地觉得恐慌不安。 
透拍拍红叶的头，无声道别。 
风裹著心里那份重心而去，远行万里。 
夹出门时看见一个瘦骨嶙峋的男孩子从自己面前跑过，拖拉著过于大了的破旧衣衫，消失在下一个拐角处。 
没有食物。饥荒和疾病并行，战争保持缄默。 
夹看见远处那个身影走近。黑色的单衣在寂静里显得尖锐而苦痛。她的脸上没有笑容。

她是去祈祷。干热的夏季里的祈祷。 
夹想起那些和她在一起的孩子们。又有一个离去。在风里他打了一个寒颤，但是并不冷。 
女孩子在十米开外处抬头看见他，然后停住脚步。 
“夹要走。” 
红叶怀疑自己没有听清由希的话。男孩子脸上的表情很模糊，让他读不出更多的信息。 
“……什么？” 
“夹，要走。” 
“……去哪里？”莫名的恐惧，仿佛突然砸下来的冷笑。 
由希只是扫了红叶一眼。 
风把红叶的头发吹乱，由希默默地伸出手去，却在看起来触碰到的那一瞬滞住。 
虚空的质感。没有质感。苦笑。 
红叶自己举起手来压平头发。他看著由希的眼睛，那双瞬间隐忍苦痛之后回复平静的眸子。 
很漂亮。 
红叶慢慢地伸出手去，试图抚摸。由希看著他，然后伸出手回应。交错的时候只有空虚。 
触摸不到。 
红叶突然有些想哭。他移开目光，望著远处最后的一点余晖。风把最后的日间温暖扫过来，抚在脸上带著淡淡的硝烟味道。 
由希站起来。 
“我对夹说，让他自己去告诉小透。” 
红叶望著远处的那一点红光，不说话，仿佛没听见。 
“夹不愿意。但是透看不到我也听不到我，夹也不可能让你去说。” 
一点一点。消匿下去了。剩下残留与视网膜的一点暗色。 
“总之，他会自己去解决的。” 
彻底消失。什么地方的光，来得柔和却不自然。 
红叶抬头看著由希的脸。 
“夹他，真的决定好了么？” 
透看著十米开外的男孩子熟悉的脸。那双眼睛里有熟悉的色彩，暮色里明明灭灭。 
夹突然觉得很难开口。他张了张嘴，风便仿佛长驱直入，在还没开口说出的时候刺痛嗓子，然后在心里冷成一片。 
她若肯离开这些孩子们，他愿意和她一起去过恬淡幸福的生活。 
怎样都好。如果可以陪我离开。 
“夹。”透的目光穿过飞尘，穿过梦想，穿过虚幻。 
战争。饥荒。艾滋病。霍乱。等等。 
她是怎样实实在在地存在著，为这些孩子们最后的幸福。她于他们，他们于她，都有著怎样重要的意义。 
夹突然有些绝望。然后，一点一点，扩展开成无限大的无望。 
他躲开透的目光。 
“……透，我要走。我要去那里。” 
怎样危险我都知道。若是不能和你一起幸福，我愿意承担一份痛苦。 
同你一起上缴命运。 
血液和硝烟在眼前幻化成死亡。女孩子的瞳孔瞬间收缩。 
“你……” 
“……他是送死。”嗓音空洞。 
由希微微怜悯地看著红叶虚无的表情。迟疑，终无语。 
“他无法结束战争……难道他以为这样，透就会答应和他一起离开么。” 
由希抬头看著夜幕。空气中混杂著疲惫和肮脏的味道，被热气流翻腾得让人反胃。 
这样的时间地点和氛围，不适合别离。 
却只有别离。 
“……弗兰克死了。他还和我一起打扫过这里。” 
由希猛地回头。 
夜色里看不清他的眼眸。由希徒劳地伸手去够，是空。 
都是空。 
女孩子表情依旧漠然。 
不过是多一份心痛。我早已见惯了死亡。你若坚持，我无能为力。 
“为什么？” 
夹看不见女孩子眼底的恐慌。距离太远，不足以沟通。 
为什么。 
我想与你并肩作战。太矫情。 
夹突然觉得自己的勇气在一点点溜走。他昂起头，踌躇，然后声音很低：“透。” 
为了你，透。 
本田透只是看见那个叫草摩夹的少年动了动唇，并没有发出声音，然后便转身跑远。那一瞬间她固执地以为他再也不会回来。死亡或者侥幸存活，他都不会再回到这片恐怖区。 
而她，还能在这里活多久？ 
透慢慢地蹲下身。风里的发丝脱离了发带的束缚。那条淡色的发带，那条那个叫做草摩由希的少年曾经送给她的发带，在风中翻转，纠结，远去。 
追寻不及。 
“阿夹他这样做……究竟有什么意义？” 
由希慢慢地走近他。低头，微笑。 
“上帝与她同在。他也是。” 
——END—— 


。。醉老大。。您真了不起。。。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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