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从吴小子一跃成为吴老大的光辉历程还是要从新搬来的那对母子说起，吴亦凡从小生活在南镇，除了他们家镇上其他人都姓陈，单他一个吴姓独苗，老一辈的人见着他都打趣地喊他吴小子。
“吴老大！放学了？”
开五金店的陈叔坐在店门口，眯着一双细缝眼瞧见一个挎着蓝布包的黑小孩从街对面一窜而过，结实地吼上一嗓子。
吴亦凡一个急刹车停下脚步，差点将脚上的塑胶凉鞋甩飞出去，“陈叔你喊我？”
“可不是你，”陈叔故作高深地对他摇了摇头，“再不回去你那炖猪蹄就没咯。”
吴亦凡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听到猪蹄两个字馋得口水都要流下来了，等不及问明白为什么突然人人都喊他吴老大就撒开了腿往家里跑。
“妈！是不是开饭了！”
吴亦凡麻溜地将蓝布包扔到椅子上，很自觉地踮起脚尖拧开水龙头开始洗手。
“吴大姐，真是太谢谢你了。”
“哪的话！刚好我家那小子比世勋大几岁，应该能玩到一块儿去。”
“世勋他……不太爱说话……”
“妈，阿姨好。”吴亦凡听到陌生人的声音，拧紧水龙头好奇地转过身来看，没来得及擦干的水珠顺着手指往下滴，在浅灰色的水泥地上晕开深色的轮廓。
并不宽敞的屋里挤了大大小小两对母子，吴亦凡妈妈朝他挥了挥手，“这是新搬来我们隔壁的阿姨和弟弟，快过来认识一下。”
“你们好，我叫吴亦凡。”他顶着一头贴着头皮的板寸，直愣愣奔过来的时候头发坚挺得一动不动。
陌生阿姨推出躲在她身后的小孩，他低着头，个子只到吴亦凡肚子，吴亦凡只能看到他柔软的发旋。
吃饭的时候，桌上多添了两副碗筷，吴亦凡被迫让出了自己的霸王椅，规规矩矩地坐在硬板凳上，他饿得慌，饭菜一上桌就开始大口扒饭，坐他对面的那个小孩还不会用竹筷，正攥着一个小勺子费劲地往嘴里送饭。
吴亦凡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发现他嘴角沾了一粒米饭，随着嘴巴开合一上一下就是掉不下来，已经能将猪蹄啃得干干净净的他升起了一股自豪感。
吴亦凡吃得很快，在别家小孩都闹着不吃饭要人追着喂的时候他就能一个人默默吃完一大碗，所以长得也比同龄人要高。
他回到自己房间掏出田字本，扎着粗辫子的语文老师今天留了很多作业，他要赶快写好才能出去玩。
不知道谁家的孩子又溜出去了，半开的窗子飘进一声大过一声的叫喊，吴亦凡跳上椅子，费劲地把窗玻璃拉回来落闩。
等到他将本子塞回书包，天空已经被染成墨黑色，一颗颗闪烁着的星星像钻石一般挂在上面，新来的阿姨已经回去了，灶子上咕噜咕噜冒着气泡的水壶让吴亦凡一下子耷拉下脑袋。

吴世勋听到他说话的同时抬起头，看见吴亦凡朝自己飞奔过来，他一动也不动维持着原来的姿势。
一只癞蛤蟆从渠里跳到木桩上，对着吴世勋的脚丫鼓了一下腮帮子，接着便欢快地蹦到杂草丛里。
吴亦凡擒着胳肢窝将吴世勋从木桩上抱下来，有些生气地吼道：“你跟过来干嘛！要是掉下去了被骂的还是我！”
迟一步赶到的石头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头皮，他还从没见过吴亦凡板起脸唬人的样子。
吴世勋站在一旁抿着嘴不说话，吴亦凡从兜里掏出大半弹珠塞到大头怀里，然后接过他手里的果子，“和你换，我先回家了。”
他拽过吴世勋的手气鼓鼓地往来时的方向走。
吴亦凡妈妈还没下班，吴亦凡带着吴世勋在院子里接水洗手洗脚。
他三两下收拾好自己，给吴世勋拿了个竹编凳，水管里流出的泉水冰冰凉，很快就把吴世勋脚上的污泥都冲洗掉。
一整个下午吴世勋都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吴亦凡看他捏着拳头很安静地坐着，突然觉得不好意思，自己刚刚只顾着跟石头玩，把他一个人晾在一边，虽然没有丢下他但不说一声的突然离开肯定让他害怕了。
吴亦凡拿出那包空心泡，捏了一个递到他嘴边，“很好吃的。”
吴世勋看看红彤彤的果子又看看吴亦凡，张开嘴接了过去，结果下一秒整张脸都皱了起来，看得吴亦凡又急又想笑：“酸的话就吐出来。”
吴世勋摇摇头全部咽了下去，吴亦凡蹲下身恰好和他齐平：“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吼你的，我是怕你掉下去，那儿那么高你要是掉下去肯定会受伤，晚上会痛得睡不着觉的。”
吴世勋不明白地看着他，然后向他展开自己的左手，手心掌纹那有几条细小的血痂。
他终于对吴亦凡说了第一句话，声音又细又柔带着一股奶气：“从石头上跳下来，滑倒了。”
吴亦凡抓住他的手，对着伤口轻轻呼了几口气，“疼不疼？”吴世勋点点头。
晚上饭桌上，吴妈妈问起来的时候吴亦凡低着头心虚地不敢看她，吴亦凡虽然爱玩爱闹，但他一点都不敢在他妈妈面前放肆，就跟孙猴子碰上如来佛，一个五指山就被压制得死死的。
倒是吴世勋睁着一双透彻明亮的眼睛，嘴里鼓着饭慢吞吞地回答。
吴妈妈有些惊讶，嘴里直念着“好好好”，边敞开嘴笑边往两人碗里夹肥嫩的肉。
吃完饭后吴亦凡带着吴世勋在院里玩，没多久就被抓回去洗澡，两人脱得光溜溜的并排站在水下，吴亦凡是冲惯了冷水澡的，吴世勋则被水流冲得睁不开眼，头发湿哒哒地趴下来。
“阿凡你来给世勋打肥皂。”厨房里烧的桂圆茶快煮开了，吴妈妈擦干手急忙进去关火。

吴世勋一遍遍地用手抹掉脸上的水然而头上有源源不断的水倾洒下来，他慌张地朝吴亦凡伸出手，吴亦凡牵住他在旁边笑出声，“你走出来一点就不会被淋到了。”
吴世勋弯着脑袋将头发露在吴亦凡面前，他听话地紧紧闭着眼睛以免泡沫滋进去。
“我说好你才能睁开。”
等到两个孩子都洗干净跳上床，又看着他们喝下桂圆茶，吴妈妈才放心地合上门。
听到外面的脚步声走得远了些，吴亦凡转过身戳了戳吴世勋露在外面的一节白藕似的胳膊，“以后我，石头，还有你，我们仨一块玩。”
吴世勋本来已经闭上的眼睛又睁开来，他动了动身子，却是用小拇指勾住了吴亦凡的手：“拉勾勾。”
吴亦凡愣了楞，显然没想到这小孩那么聪明。
“好。”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说罢两人的大拇指按在一起，两张蹙着眉头严肃的脸像是正在做一件很庄重的事，然而这时候的他们年龄加起来也不过10岁。

中
吴世勋从小就长得白嫩干净，说话永远软软糯糯，笑起来眼睛弯弯，比镇上所有小姑娘都要好看，吴亦凡觉得他就像是一团糯米年糕，又精致又可口，但就是太粘人了。
自从两人拉过勾，吴世勋便开启了粘人模式，天天跟在他屁//股//后面，吴亦凡虽说不介意带着他一起玩，但有时候真的深受困扰。
有一次升旗仪式吴亦凡被选为国///旗下演讲，他激动了好久，几个礼拜前就开始拿着稿子来来回回地念，终于等到那一天，他自信地走上台，结果被隔壁幼儿园在玩沙子的吴世勋瞧见了，他扔下铲子就跑过来，迈着短腿一步步踩上台阶，走到吴亦凡身边拽他衣角。
“哥哥，玩沙子。”
吴妈妈特地洗得雪白的衬衫被印上一个灰黑色的小手印，底下站着的不同年级的人群中渐渐传出哄笑声，吴亦凡攥着稿子在台上涨红了脸。
这一下他“吴老大”的名声彻底传开，谁都知道三年级二班的吴亦凡有个跟屁虫小弟。
因为这事，吴亦凡气得足足有一个礼拜没有理吴世勋，上下学故意走得很快让他追不上，甚至还会在他过来睡的时候把自己枕头放到床尾，但是第二天早上不出意外又是抱着吴世勋醒来。
一定是吴世勋晚上偷偷跑来这头，他恼怒地想到。
吴亦凡正想把他推开，结果吴世勋自己醒了，他揉揉眼睛两只手缠上吴亦凡脖子，“哥哥坏。”他一边带着哭腔说道，一边吧唧一口亲上吴亦凡的右脸。
……
吴亦凡被这招反击得晕了头脑，你你你你了半天最后只憋出一句“你没刷牙。”
于是两人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和好了。
在吴世勋即将进入小学的前一天，吴亦凡拉着他在桌子前捣鼓了一下午。
“你看着，右手拿小刀左手拿铅笔，左手食指要抵住下面，大拇指推着右手的大拇指用力往前……”吴亦凡耐着性子教他如何削铅笔，他自己的铅笔总是削得很齐整，写得时候也不容易断，这可是他的拿手绝活。
吴世勋听进了又像是没听进，歪着脑袋看他。
吴亦凡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没事，慢慢来。”
几年过去吴亦凡个头抽高了不少，五官渐渐长开，班里男女生无形中分成了两派，扎着小辫子的女孩开始嫌弃总在泥地里摸爬打滚的男孩子，但也会因为他们的搭话而面露羞色。
他们逐渐对“喜欢”产生了懵懵懂懂的念头。

陈小贞是六年级二班长得最水灵的女生，一双大大的眼睛和瓜子小脸，头发上每天都别着不同颜色的蝴蝶发卡，最近不知道谁传出来八卦，说是她喜欢吴亦凡，两人总是被班里人起哄，吴亦凡没多大在意，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
但是却被有些人暗地里记恨上了，陈皮一直很讨厌吴亦凡，他成绩是班里倒数长得也不讨喜，而吴亦凡就是和他完全相反的存在，长得好看读书也好，连自己喜欢的女孩子都喜欢他。
他不敢和吴亦凡作对，因为他知道自己根本打不过他，吴亦凡真不愧是应了“吴老大”的称号，虽然瘦但胜在个子高，从眉眼中已然可以窥出凌厉之气。
不敢明着来还可以暗着来，陈皮早早将心思打到了吴世勋的头上，那天趁着他落单，他跟在后面将人堵在了一条小巷子。
“你手上拿着什么！”陈皮恶狠狠地问道，不久前他亲眼看到陈小贞递了一把东西给吴世勋，又亲切地摸了摸他的头。
周围寂静地没有一点声响，过路的人若是不特意绕弯的话，很难会发现这个破败的角落。
陈皮一步步逼近，鞋底摩擦地面发出呲呲的声音，吴世勋抓着手里的东西藏到身后，“我要回家了。”
他转身想跑，陈皮从后面一把抓住他的书包扯下来，使劲掰扯他的手。
吴世勋大叫：“走开！走开！”
陈皮慌忙腾出手来捂住他的嘴，“再叫我就把你扔河里！”
吴世勋扑腾的动作减弱，陈皮以为他被自己的话吓到了，嗤笑出声：“早这样不就好了，快把东西给我！“
“吴亦凡那个臭小子还以为自己多了不起，就他那怂/样，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呸！装他/娘/个/屁！。”
陈皮他爸是镇上出了名的地/痞无/赖，没个正经工作不说，天天抽烟酗酒，早些年为了来钱还刨过人祖///坟，钱财没捞到最后把自己送进了牢///房。他妈死得早，没人管他，在这么个家庭教育下，他长成了一个欺软怕硬的小赖子，专挑那些年龄小的欺负。
听到这句话的吴世勋突然发疯似的叫了一声，他张开嘴狠狠地咬在陈皮手上，小孩子牙嘴利，一口下去就见了血，手在挣扎挥动的过程中还抓破了他的脸。

陈皮吃痛地放开他，怒上心头，转头毫不犹豫地给了他一脚。
吴世勋个子小小的，身上穿着吴亦凡退下来的蓝白套衫，一瞬间他整个人被踢得倒在地上，一枚生了锈的铁钉划破他的裤边，牵出好几条线缝。
傍晚的风吹在脸上仍旧带着热意，吴亦凡步伐迈得很大，急切的心情促使他走了一条平时不会走的小巷。
不知道世勋到家了没……
今天是他第一次一个人回家，会不会傻乎乎地走错方向……
额头上冒出的汗不断被风吹干，吴亦凡脚步不停地转了个弯，隐约听到前方传来咒/骂声，接着是小孩子尖利的叫声，他顿了顿脚步，呆愣住，突然拔腿向前跑，带起了周围一片尘土。
他跑得很快，用尽了力气往前跑，喘//息声充斥在耳边，他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无人拜访的巷子里总是堆着许多废弃轮胎，一到夏天就引来成群的蚊子，两边砖头砌成的高墙阻挡了热气消散，几乎是一瞬间，吴亦凡的背就湿透了。
几个漏了气的轮胎，从石头缝里顽强钻出来的杂草。
他看到吴世勋轻飘飘地倒向地上。
他看到陈皮把脚用力踩在吴世勋的肚子上。
他看到陈皮扭曲着嘴脸。
“***还敢咬我！”
“你就是个野///种！”
“你/妈***/大了肚子，结果人家不认，还要追上去死缠烂打，你就是个没人要的野///种！”
镇口的大喇叭在六点钟准时响起，一阵调频的滋滋声过后，播报员开始机械地念稿。
所有声音争先恐后地涌入吴亦凡的耳朵，他简直要被这些嘈杂尖锐的声响吵得落泪。
他甚至来不及去扶起躺在地上的吴世勋，等到反应过来，陈皮已经被他压在地上揍得鼻青脸肿。
吴亦凡打红了眼，一拳一拳地往陈皮脸上招呼，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在地上摸到半块砖头，刚抬起手便感觉被人抱住。
吴世勋自己爬了起来，从背后抱着他的脖子，声音模糊得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
他在他耳边说道：“哥哥回家。”
吴亦凡像是突然找回神志的人，慢慢垂下手，有些哽咽，“好，我们回家。”
吴亦凡背着吴世勋，沉默地往家的方向走。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投射得很长，地上交/叠着的侧影仿佛一个佝偻的垂暮的老人。
吴世勋其实是个很爱表达的小孩，他总会把自己看到的听到的，喋喋不休地说给吴亦凡听，但也只会说给吴亦凡听。
吴亦凡曾经困惑过为什么他一到人前就紧闭嘴巴，从来都不愿意和别的小朋友玩。

这些闲言碎语吴亦凡不是第一次听到，但却是第一次亲眼看到吴世勋被人指着鼻子骂。
如果吴世勋委屈地哭闹起来，他反而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可他安静地伏在他身上，还没回到家就扭着身子想要下来。
吴亦凡的手在刚刚的打斗中蹭破了皮，指关节处有些红肿，吴世勋伸出两只小手捧住他的手，小心翼翼地对着伤口呼气。
吴亦凡觉得很难过。
吴世勋还那么小，他或许根本不知道那些词是什么意思，但那些人说这些话的时候都是皱着眉头，一副施舍般的同情模样，说到底还是在鄙夷。
小孩子虽然不懂，但也能敏感地感知到这些情绪。
放学后的吴亦凡被老师留下来画板报，吴世勋背着书包来到他们教室外面，他们放学总是要比吴亦凡早，过来等的次数多了，班里的人都认识了他。
吴世勋缩在教室后门口，扒着门框眼巴巴地看着吴亦凡，吴亦凡知道他这是肚子饿了，但是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画好板报，便让他先回家。
“你先回家吃东西，再看看鸭子长出来了没。”
他们在院子里养了一盆鸭跖草，吴世勋天天盼着它抽枝。
吴亦凡手上都是颜料盘，于是拜托旁边的陈小贞将他课桌上的糖递给吴世勋。
如果他能预先知道之后发生的事，绝对不会让他一个人先走。
当天晚上，吴妈妈明显有心事，没有注意到两个孩子的异样，只是叨唠着早点睡觉。
吴亦凡偷偷松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下午发生的事。
在这之后陈皮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来上课，这对于他来说是家常便饭，连学校领导都懒得管，不过他再也没找过吴世勋的麻烦。

下
日子一天天地过，吴亦凡和吴世勋俨然成了一对亲兄弟。
两家的关系一直很融洽，吴亦凡他爸在他还小的时候就外出做生意了，一年总共回家两次忙得很，每逢节假日常常是这两对母子凑在一起过。
吴亦凡不再像小时候那样贪玩，遭受日头毒晒的机会少了许多，性格也愈发沉稳。
吴世勋偶尔会盯着他发呆，“哥，你都快跟我一样白了。”
他说这话时往往趴在吴亦凡对面，卷翘的睫毛挠得吴亦凡心痒痒。
夏日午后的风吹得人昏昏欲睡，吴亦凡马上升高三，空闲时间肉眼可见地被挤占，吴世勋做完自己的作业便窝在他旁边，不会去打扰他，有时候捧着一本漫画书，有时候拿着一根粗铅笔涂涂画画。
每当吴亦凡凑过头来看，他都会反应极大地用自己的身子遮住纸张。
“哥！”
“说好不看的！”
吴亦凡憋着笑，他就是忍不住想逗他玩。
吴世勋成绩不太好，对学习没什么热情，但难得的对画画很有兴趣。
枯燥乏味的高三生活来得猝不及防，吴亦凡基本是学校，家两点一线，与石头的相遇完全是偶然。
石头小学毕了业就没再念书，跟着他爸出去给人打工，现在在一家建筑工地，这次回来是把他奶奶也接去城里住。
两人很久没见面了，此刻面对面坐在小菜馆的塑料椅子上，连说话都变得生疏客套起来。
石头点了一锅剁椒鱼头，几个小菜，又开了瓶雪花啤酒，菜还没上桌就抢着把钱付了。他这几年变化很大，两条手臂纹了红红绿绿的不知道什么的东西，说话总拿捏着一股腔调。
吴亦凡在他对面穿着体恤短裤，妥妥的一副清贫学生样。
开始吃饭后反而没那么尴尬，俩人将对方小时候的糗事又拿出来抖落个干净。

石头往嘴里扔了颗花生米，状似随意地提了句：“有一次你还让我替你约陈皮出来，你还记得不？”
还没等吴亦凡回话，他便又自己接上，“听说他当时被人打得右腿差点残/废，在床上足足躺了好几个月才能下地。”
之后陈皮便辍了学，被一个远房亲戚接走，吴亦凡再也没有听说过这个人。
吴亦凡喝水的动作顿了顿，看向他，“怎么突然提到这件事。”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来了，”石头低着头沉默了会，缓缓开口，“我前不久收到消息，陈皮死/了。”
“喝得烂/醉的时候一脚滑下河，淹/死了，捞/上来的时候尸/////体都泡白了。”
小菜馆生意很好，桌桌都坐着人，还没上菜的在大声聊天，上了菜的边吃边聊，他们的谈话声被淹没在其中。
吴亦凡放下筷子，莫名有些反胃。
话题变得沉重，两人也没心思吃饭了，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在菜馆门口分开前，石头给他留了一串号码。
“再联系。”
吴亦凡知道这只不过是客套话，但还是接了过来。
石头变了，他又何尝不是呢。

大部分人的生活就像一面湖水，偶尔泛起波澜，多数时候都是平静的。
吴亦凡做完一套模拟卷后熄灯睡觉，半睡半醒间恍惚听到一些响动，咚咚地像是小石子敲打玻璃的声音，他突然清醒过来，起身来到窗边。
只见吴世勋扒着两家之间的土墙朝他挥手，见他开了窗便利索地翻身跳过来，吴世勋脱了外套迅速钻进被窝，发出一声舒服的叹息，被子里还有吴亦凡留下的余温。
吴亦凡看着他这一系列动作哭笑不得，从另一边上了床，“阿姨今晚又值夜班吗？”
吴世勋习惯性地将头靠过去，懒洋洋地嗯了一声，呼出的气全数喷在吴亦凡耳边，又热又痒。
自从吴世勋上了中学，他妈妈便不再把他托给隔壁照顾，就算自己要值夜班也让他一个人在家睡。
起初吴世勋还会乖乖听话，一个人躺在床上滚了好几天后觉得实在不舒服，趁着夜色深沉的时候，又偷偷跑过来霸占吴亦凡的床。
吴亦凡躺得很板正，闭上眼不消一会儿就睡着了，发出细微的鼾声。
白天上课刷题，晚上回到家还是刷题，他紧绷了一天的神经在闻到熟悉的味道时才能放松下来。
清凉的月色透过那一方小窗子撒在书桌上，被减去一半的易拉罐做成笔筒模样，几只黑色钢笔旁插着两根木炭条。
吴世勋看着他的侧脸，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他的鼻子，在心里咕哝道，怎么可以好看成这样。
那些不好意思当面表白的女孩子总是把情书塞给吴世勋。
“拜托一定要把它交给吴亦凡，姐姐请你吃饭。”
“你是吴亦凡的弟弟吗，长得真好看，能不能帮我带个话呀。”
诸如此类，吴世勋简直不堪其扰。
他跟吴亦凡无话不谈，两人之间几乎没有秘密，但是吴亦凡一定不知道吴世勋藏了多少封本该递到他手里的粉红情书。
吴世勋总是面不改色地收下，再心安理得放进自己的抽屉里。
吴亦凡翻了个身，毫无防备地面向他。
吴世勋就这样看着这张脸，逐渐陷入了睡梦中。

梦里的一切都很热，吴世勋觉得自己被架在火上烤，他想叫出声，但嘴巴被人堵住了，只能发出很奇怪的声音。
他又痛又爽。
画面与画面之间转换得很快，前一秒他还看到一个赤////裸的身体在浴室洗漱的背影，下一秒就和一个人纠/缠着倒在床上。
他整个人湿透了。
吴世勋睡得很不安稳，在半夜突然惊醒。
吴亦凡也被吵醒，他一脸担忧地将手贴上吴世勋的额头。
吴世勋脸颊潮/红，躲着不让吴亦凡碰，双手却紧紧抓着他的睡衣不放。
凌晨两点，周围一片都还是寂静无声的，因此任何声响都在这个夜晚里被无限放大。
吴世勋的内/裤里面又湿又冷，他知道自己梦///遗了，可是这种事怎么好意思让别人发现，更何况对方还是他春////梦里的主角。
吴亦凡看到他这副样子，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
他不自然地咳了一声，
“世勋你……你长大了。”
“不过这种事也没什么好害羞的。”
“不用藏着捏着。”
吴世勋软糯着声音说道：“那你可以帮我吗？我不会……”
他将自己脑袋埋进了吴亦凡怀里，秉承着看不见就不会尴尬的理念。
吴亦凡处于一种很混沌的状态。
他妈妈就在隔壁房间睡觉，而他竟然在帮吴世勋手///yin，射/出来的精///ye喷了他满手。
有过一次，那么接下来的无数次都成了理所当然。
时常在大白天紧锁的房间门。
黑暗中互相抚//慰的双手。
疲惫时的亲吻。
这是吴亦凡高三这一年藏得最深的秘密。

“他又把你留得那么迟。”吴世勋不满地说道，不自觉地鼓起两边的脸颊肉。
吴亦凡成绩很好，每次模拟考都是班里第一，头发花白的班主任虽然嘴上不说，但谁都知道吴亦凡是他的得意学生，因此常常把他单独叫出去谈话。
白天他们总是保持距离，在外面不敢表现得过分亲密。
吴亦凡板着一张脸，看不出任何情绪，走着走着突然拽了一下吴世勋的手，“走这边。”
他力气用得很大，吴世勋被他拽得一个趔趄。
五月份的温度越来越高，好像一下子从初春越到了盛夏。
吴世勋跟着他拐进一条巷子角落，两边堆着高高的轮胎，恰好能把两个人完全遮住。
吴亦凡将他压在墙壁上，抵着他的头，呼吸喘/促。
吴世勋凑上去用自己的鼻子蹭了蹭他的鼻尖，又伸出舌头狡黠地舔他嘴角。
吻到一起是自然而然就发生了的。
第一次在外面光明正大地亲密，两个人都显得格外激动。吴世勋好几次都磕到了吴亦凡的下巴，含糊的“对不起”三个字被揉碎了分别吞进肚里。
吴亦凡本就出了不少汗，现在更是觉得浑身燥/热/难/耐，双手不受控制地摸到吴世勋的头发才发现，原来他也跟自己一样。

太阳将云层染成了血红色。
电线杆上停留的几只麻雀因受惊而扑闪着翅膀飞走。
躲在暗处的人们过了好久才分开。
“我们这样是不是就是偷/////情啊。”吴世勋眼睛亮晶晶的。
吴亦凡笑着拍了一下他的脑袋瓜，“哪学的这些乱七八糟的词？”
“那就是谈恋爱了。”
他笑吟吟地牵住吴亦凡的手，像是丝毫不担心会被人拒绝。
“可是吴世勋，你现在顶多算早——”
剩下的话被人毫不留情地堵住。
“知道了，18岁再谈。”
虽然如此，吴世勋还是不甘心地咬了他一口。
“哥最啰嗦了。”
吴世勋有个很宝贝的铁皮盒子，里面放着各式各样的纸飞机，藏着他所有的爱恋。
如果你有机会打开看一下的话，会发现每一张纸上都画着同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