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鹓池里盈满玄日的肃廖冷寂，却不见琼花覆上京华。】
【自入畅月，便没来由的算着日子。依稀记着去年此时，玉蕊早将碧瓦掩尽，霸道地挽起朱红同饮凛飙。可今朝怎地未见一丁点儿琼妃的影儿呢？睖睁地撑着脑袋尚未思量出甚么结果，匆匆记起午后要赴姑姑的约，临掩门扉时，连取暖的小手炉也忘了。】
【因而从尚宫局至钟粹的檐下时，耳廓、纤手似取了红墙做胭脂，眼睫前白气飘然。悄声问过引我进去的姐姐】姑姑是否午憩醒了？
【指尖轻捏耳垂，慢慢搓摩些暖意。轻声咿呀后，先至偏阁待了一小会儿，顺势捧了清茶而去】姑姑、茶恰煮好，您闻闻，香不香？

（冬日肃杀，屋外的寒风越是凛冽，屋内的火盆便烧得越旺。源源不断的暖意熏着淑娴苑，酝酿出化不尽的困倦。左右无事，也不碍小歇半晌。）
（许是近来日子太平，梦中诸事也淡然无趣。耳畔只闻得一点儿声响，便悠然转醒。眼波循声而去，才知是奴才撤换火盆闹出的动静。皓腕一抬，露出莹透的玛瑙手串，更显得肌肤白腻。苏拉受招而来，奉上漱口、净手的物什，仔细伺候。待一一罢了，恰是芝焕捧茶入屋之时。）
：“你来了——”
（芝焕应是来钟粹宫有些时候了，觑她周身，不见分毫受风雪侵袭之貌。小辈恪礼又体贴，待我这厢醒了才款款露面。手上接了小侄捧来的茶盏，翘着包了鎏金嵌玉护甲的几只尾指，掀起茶杯盖儿，轻轻嗅了嗅。）
：“还是茶香更好闻些，比那靡靡香薰好上百倍。”
（话罢，不由得瞥了一眼镂刻着繁丽花纹的薰球，远山黛眉蹙了又舒。红箩炭虽好，到底还是有丝丝缕缕烟熏火燎的气味儿在，劳得鼻子遭罪。三九寒冬的天儿，更不可能撤了火盆，只得采了苏拉的法子，于淑娴苑内疏疏朗朗悬几个存着香料的薰球。）

【琉璃金玉堆砌的桂华流瓦，总是别处不能比的，而逾百年的清族华门自也绝不会有错认颜标之徒，反而是最应当见世间好物、享受金风玉露，将养一身靡颜腻理。我往她身前的矮凳坐去，又极为熟练地为她捶腿散乏，眉眼温和赏过精致薰球，嗅出这些清淡雅香同拙贝罗香很不一样。】
苏拉姐姐寻来的这些香薰想必也是不可多得的好物什呢。
【我比姑姑要晚入紫闼些日子，而晷景并未因我侍尚宫局便辜负于我。便如现下，也因着同姑姑几分相似的眉眼而将小女儿的娇嗔的馅儿从一向谨慎温和的皮儿间渗露。又将我素日最拿手的点茶焚香献于她】
若姑姑觉得扰人，芝芝仍有个法子——取瓜果之清雅、茶韵之绵长取代佳楠沉香的馥郁，姑姑可喜欢？

（受尽锦衣玉食的人儿，自是个不知苦的。饶是贡品沉香，亦能寻出美中不足，拧着黛眉，挑挑拣拣。一时竟也忘却普通的瓜果茶叶，还能有着这般用处。）
：“嗯，你倒是心思巧妙。”
（白嫩的纤指抵着勾勒山水的青瓷茶盏，悠悠啜一口香茗，也不急于一时咽下。待舌尖品得茶之至甘滋味儿，方罢。冬日里的热茶，更多的暖融周身。热意自口腹蔓延四肢百骸，亦显得冬日不那么难捱。）
：“这茶不错。”
（我知芝焕有钟灵毓秀之德贤，便不愿她仅居尚宫局之一隅。紫宸禁闼，还有一处更适合她施展。茶水氤氲升腾的热气模糊了温柔的眉眼，待杯盏落回桌榻，方见目光流转，如有粼粼微波。招了招手，示意芝焕近前来说话儿。）
：“罢了，不说这些，今儿个唤你来不是聊家长里短的。姑姑问你，你在尚宫局当差，做得如何？”

【也许若干日后来奉的约定。】姑姑喜欢就好。
【帱载孕育的两极四象，渐化为山川湖泊之精粹，亦为这单乏的人间增添许多可供玩乐的色彩，于此处更甚。而取之能孚惬其于一刻，便是我在贝阙珠宫里不曾白来的痕迹。如此般四下无人时，我并不以典言的身份来拘束，只当若归邸宅，绰有馀裕地在风牖下品尝迎春的信子，听并未鹤发的长辈闲论中馈。我很喜欢这样的时候。】
【又扬头，眸间隐隐疑惑，据实以答】尚宫待芝芝很好。【微顿，续赓】兴许是因着您的缘故，多是承敕宣付这样体面又不算幸苦的活计，尚宫从未为难过。
【我常捧着主上的宣召往六宫去，看惯沿途的朱墙绿瓦，也将千岩竞秀下的云兴霞蔚澹然看过，这差事委实有个绝佳的地方——使人明白，一时的陟罚臧否，皆需泰然，不应过分沉湎其中。】

（宫婢垂首噤声，拨弄着铜盆内的炭火，直至热气氤氲，蒸得室内又干又燥。目光落了一瞬于其身上，道一声火盆不必拨，打发了人离室。）
：“常言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呐，想让你去坤宁凤主前侍奉。”
（窗外是数九寒天，可坤宁只会比这寒天更寒。岳佳族人早比鹤尔苏氏更懂得高处不胜寒的道理。所以，我要将岳佳芝焕送至她面前，做一簇焰火，暖化霜冰。）
：“芝芝，你觉得如何？”
（偌大的钟粹淑娴，只余姑侄二人。我也不催不促，留足了让她思量的时候。我想她知事儿且明理儿，她的回答，断然不会让我失望。）

【我想，该是有要紧话儿要同我讲的——】
【会是什么呢？一刹那间，遐绪汲汲，我以为四九城的高门华族里捎了信来，要许我良吉，可在下一刹又被自个否决了。这样喜气的事儿是不会叫姑姑缄默的。于是也暗自舒口气，再是旁的什么，都没此事要紧。不及我多想，奚女才掩上门扉，姑姑便为我携来另一桩我从未想过的睿泽。下意识扬头去看——】
【琱鸭袅袅，红缸里透着朦胧的黄。我亦立时明白，这是叫我做一根宝炬，将岳佳氏银辉虔诚地奉去皇孋身前。这从不是什么难事，岳佳氏的女儿怎好只在尚宫局里虚度年岁呢。我却又低了眉，柔荑握拳，还在一打、一打地为她垂着腿】
姑姑说的，自然是最好的。
【心里的影子晃着，却来不及考量更多了。通天塔里的每一刻都很珍贵，不该做我的犹疑、日后的猜忌。】您有心，芝芝会全力以赴。

【灯轮盏盏熠熠，心思漏在钟粹、也随着归去时不知名的遗音慢慢含聚在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