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陌青
溯洄【长顾】
‘而今我已忘却他的容颜。’
长庚一个人漫无目的地游荡在雁回小镇外的原野，迷迷糊糊地想：是谁？我是谁？我忘了谁？
不，不重要，我应该先离开这里，离开胡格尔。
长庚路过一座土丘，边塞初冬凛冽的风拂过土丘，似乎夹杂了些铁锈味扑面而来，长庚本能地去捂鼻子，随后发现，铁锈味虽然凌冽，却并不令他反感，反而有些熟悉。
是谁呢？老是一身玄铁，跟只黑乌鸦似的。
“阿嚏！”
此时，某只又聋又瞎的黑乌鸦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喷嚏。
是我老了怕冷吗？呸呸呸，不可能，我堂堂西北一枝花年方二八！但顾昀还是决定——“长庚，给我送件披风来！”
没有回应，顾昀轻车熟路地走出厨房，雁回小镇的房子十几年没住了，倒是有人打理，丝毫未变。
顾昀找了一圈没看见儿子，下意识就骂：“沈老妈子，你怎么看孩子的！沈易！季平？”
胡乱喊了一通，顾昀才想起沈易被留下监国了，临走时抱着顾昀哭嚎：“你无情！”
“再不松手我就把陈姑娘也带走！”这样沈易才不情不愿地放了手。
“这小兔崽子，我就一眼没看住，怎么人又没了！”
顾昀这一点从没自知之明，别说一眼，以他的眼神，两只眼盯着都不见得能看得住人。
顾昀嘴上骂着，却是一刻不敢耽误的出门找人。
长庚除乌尔骨到了最后关头，记忆如溯洄般回到与乌尔骨抗争的时光，‘改变那些痛苦的回忆，才能根除他对乌尔骨的恐惧。’顾昀回忆起来陈姑娘的嘱托。
“这臭小子能去哪？”顾昀循着感觉来到了一处土坡——将军坡，仔细查看松散的土坡上留下一串脚印。
“长庚？长庚！”
顾昀确定这是长庚留下的，顺着脚印的方向继续往前找。
这里有狼……长庚想，他有些意外，我怎么会认为这里有狼，明明不记得来过这里？
“长庚！”
谁在喊，在喊谁？
长庚慢半拍转过身，恰好被奔跑而来的顾昀抱了个满怀，后脑挨了轻轻的一巴掌，随后耳边就传来了一句骂：“自己偷跑，小兔崽子翅膀硬了！”
是骂，语气却丝毫没有怒意，反而有点……自责？
‘长庚？对，我叫长庚，也是一种蛊毒的名字……’
长庚被突然抱住，本能的警觉告诉他要推开他！潜意识又贪心地留恋这份温度。
这孩子不会傻了吧，顾昀有些无奈，但没办法，长庚应该是受乌尔骨影响，暂时被抹去了其他记忆。
“走，儿子！跟义父回家。”顾昀随意牵住长庚的手就往家的方向走去。
对于突然多了一个义父，长庚虽不记得但并不意外，顺从地跟着走，仿佛一切都理所当然，这是我忘却的容颜吗，长庚想，桃花眼，眼角还有红痣，真好看啊……
长庚不自知的红了脸，脚步也慢了下来。顾昀狐疑地回头发现异样，只当长庚是冻着了，偏偏自己不穿裘的臭毛病还没改，连个披风都没有，怕长庚冻病了，顾昀索性把长庚打横抱起，用身体挡着风回到雁回家中。
挣扎无果，长庚的脸烧的更红了，到家后一句话也不说，把自己缩成一个自闭的小团子，窝在床角取暖。
“儿子，心肝儿？”顾昀像只翘着尾巴的狐狸，还笑得戏谑，“你不是脸皮比狼皮厚吗，现在害羞个什么劲啊~”
长庚缩的更严实了，像只刚出窝的小兔子，好奇着眼前的漂亮狐狸，又犹豫着后退。
没得到小美人的回应，顾昀也不再自讨没趣，打算去煮碗姜汤给长庚驱寒。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英明神武的大将军别说煮汤了，连个火都没点起来。
顾昀嘟嘟囔囔地抱怨着：“就算留下季平，下次好歹也得把霍郸带上，我这又聋又瞎地，怎么能做饭呢？”
顾昀正盘算着下次压榨奴役哪个兄弟，突然听到——
“不，我不是！”
所谓的聋子立马分辨出这是长庚的声音，放下柴禾就往里屋跑。
屋内，长庚紧紧捂着耳朵，眉头紧皱出的痕迹犹如刀刻，不断地大喊：“胡格尔，不！”
“长庚，别怕。”顾昀上前，试图安抚长庚，“我在，心肝儿。”
长庚却挣扎起来，试图在手臂上摸索什么东西，顾昀明白了，他是在摸那个铁腕扣，可那东西早就因为太小被摘下收起了。
‘你身上有我下的乌尔骨，也叫长庚’绣娘怨毒的声音飘渺地在长庚耳畔响起。
“不，不要叫长庚！”梦魇中长庚又一次溯洄至那可怕的一天。
从长庚以前零零散散的讲述中，顾昀意识到长庚正在经历什么，按照陈姑娘的推测，只要熬过这场噩梦，乌尔骨就彻底去除了。
‘举……世无双的乌尔骨，没人能察觉，没人会解……’
长庚颤抖的更厉害了，汗水打湿了头发，顾昀上前握住了他颤抖冰凉的手，轻声说道：“不怕，我察觉到了，毒就要解了……”
‘也会开始分不清噩梦和真实——’梦境中胡格尔阴冷的声音盖过了顾昀轻声的安抚。
“我不会，不会的……”长庚不住的摇头，竭力忍住溢出眼眶的泪水，挣开顾昀的手试图在床头摸索什么，是那块肩甲——顾昀离开侯府的那几年，都是那块肩甲陪长庚入梦。
凭着回忆，顾昀大概能猜到梦魇到了哪里，他凑到长庚身边，用半恐吓半宠溺的语气说：“你要是变成疯子，我就把你腿打断，养你一辈子……”
顾昀凑近了声音也大了些，长庚隐隐约约听到了：“谁？”
那声音不真切，却令人安心。
‘所有人一起不得……不得……好……死……’胡格尔笑了，气息微弱。
所有人……长庚昏暗的梦魇中飘落一瓣桃花，一个俊秀的少年持剑逐桃花而舞，我可以不得好死，他怎么办？长庚感觉那个俊秀少年正在离自己远去，随后他才发现，是自己在坠入无边黑暗。
我死了，就不会拖累他了吧，长庚如是想。
顾昀发现长庚突然停止了挣扎，像是一尾即将干渴而死的鱼放弃了最后的跳跃，到了胡格尔最诛心的那句话——顾昀猜测，长庚要是不愿醒来，就……
顾昀将长庚拥入怀里，发现长庚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湿透了。安静下来的长庚乖巧极了，可这份安静让人害怕，它可能就是永远的沉寂。
‘没有人爱你，没有人真心待你……’
“我爱你，我真心待你……”几乎与梦境中的胡格尔同时，顾昀凑在长庚的耳畔一字一句的说着，真真切切。
长庚听到了，在黑暗的深处，有人与他相依，那人像块铁，冷冰冰的，胸口却又一腔热血，里面泡着一把潇潇君子骨。是谁呢，乌尔骨的尽头是谁？
‘我给乌尔骨起名也叫长庚……’
“长庚并不是乌尔骨，”那个声音更加清晰，掩盖了胡格尔的，“你是我的小长庚，是黄昏时分西北最亮的星。”
这几句话，似乎用了着玄铁将军一生最大的柔情，字字轻柔地像是怕吹散面前的蒲公英。
梦魇逐渐散去，长庚看到周围的血雨腥风变成了侯府的满园杏花，一人立于花下，拿着一支白玉短笛正冲他挑眉一笑。
乌尔骨的尽头有一个顾昀。
长庚向着梦境中的顾昀跑去，当他们并肩立于花下时，梦魇终于消散。
从梦中脱离的长庚动了动手臂，抬起胳膊拥抱住了顾昀。
察觉到长庚醒来，顾昀哄小孩似的拍了拍长庚后背以示安抚，说：“东有启明，西有长庚。”
西有长庚，熹有长庚……
发现了某个小秘密的长庚埋在顾昀肩窝笑了。
‘熹有长庚，我终于想起了自己的名字。’
溯洄【长顾】
‘而今我已忘却他的容颜。’
长庚一个人漫无目的地游荡在雁回小镇外的原野，迷迷糊糊地想：是谁？我是谁？我忘了谁？
不，不重要，我应该先离开这里，离开胡格尔。
长庚路过一座土丘，边塞初冬凛冽的风拂过土丘，似乎夹杂了些铁锈味扑面而来，长庚本能地去捂鼻子，随后发现，铁锈味虽然凌冽，却并不令他反感，反而有些熟悉。
是谁呢？老是一身玄铁，跟只黑乌鸦似的。
“阿嚏！”
此时，某只又聋又瞎的黑乌鸦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喷嚏。
是我老了怕冷吗？呸呸呸，不可能，我堂堂西北一枝花年方二八！但顾昀还是决定——“长庚，给我送件披风来！”
没有回应，顾昀轻车熟路地走出厨房，雁回小镇的房子十几年没住了，倒是有人打理，丝毫未变。
顾昀找了一圈没看见儿子，下意识就骂：“沈老妈子，你怎么看孩子的！沈易！季平？”
胡乱喊了一通，顾昀才想起沈易被留下监国了，临走时抱着顾昀哭嚎：“你无情！”
“再不松手我就把陈姑娘也带走！”这样沈易才不情不愿地放了手。
“这小兔崽子，我就一眼没看住，怎么人又没了！”
顾昀这一点从没自知之明，别说一眼，以他的眼神，两只眼盯着都不见得能看得住人。
顾昀嘴上骂着，却是一刻不敢耽误的出门找人。
长庚除乌尔骨到了最后关头，记忆如溯洄般回到与乌尔骨抗争的时光，‘改变那些痛苦的回忆，才能根除他对乌尔骨的恐惧。’顾昀回忆起来陈姑娘的嘱托。
“这臭小子能去哪？”顾昀循着感觉来到了一处土坡——将军坡，仔细查看松散的土坡上留下一串脚印。
“长庚？长庚！”
顾昀确定这是长庚留下的，顺着脚印的方向继续往前找。
这里有狼……长庚想，他有些意外，我怎么会认为这里有狼，明明不记得来过这里？
“长庚！”
谁在喊，在喊谁？
长庚慢半拍转过身，恰好被奔跑而来的顾昀抱了个满怀，后脑挨了轻轻的一巴掌，随后耳边就传来了一句骂：“自己偷跑，小兔崽子翅膀硬了！”
是骂，语气却丝毫没有怒意，反而有点……自责？
‘长庚？对，我叫长庚，也是一种蛊毒的名字……’
长庚被突然抱住，本能的警觉告诉他要推开他！潜意识又贪心地留恋这份温度。
这孩子不会傻了吧，顾昀有些无奈，但没办法，长庚应该是受乌尔骨影响，暂时被抹去了其他记忆。
“走，儿子！跟义父回家。”顾昀随意牵住长庚的手就往家的方向走去。
对于突然多了一个义父，长庚虽不记得但并不意外，顺从地跟着走，仿佛一切都理所当然，这是我忘却的容颜吗，长庚想，桃花眼，眼角还有红痣，真好看啊……
长庚不自知的红了脸，脚步也慢了下来。顾昀狐疑地回头发现异样，只当长庚是冻着了，偏偏自己不穿裘的臭毛病还没改，连个披风都没有，怕长庚冻病了，顾昀索性把长庚打横抱起，用身体挡着风回到雁回家中。
挣扎无果，长庚的脸烧的更红了，到家后一句话也不说，把自己缩成一个自闭的小团子，窝在床角取暖。
“儿子，心肝儿？”顾昀像只翘着尾巴的狐狸，还笑得戏谑，“你不是脸皮比狼皮厚吗，现在害羞个什么劲啊~”
长庚缩的更严实了，像只刚出窝的小兔子，好奇着眼前的漂亮狐狸，又犹豫着后退。
没得到小美人的回应，顾昀也不再自讨没趣，打算去煮碗姜汤给长庚驱寒。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英明神武的大将军别说煮汤了，连个火都没点起来。
顾昀嘟嘟囔囔地抱怨着：“就算留下季平，下次好歹也得把霍郸带上，我这又聋又瞎地，怎么能做饭呢？”
顾昀正盘算着下次压榨奴役哪个兄弟，突然听到——
“不，我不是！”
所谓的聋子立马分辨出这是长庚的声音，放下柴禾就往里屋跑。
屋内，长庚紧紧捂着耳朵，眉头紧皱出的痕迹犹如刀刻，不断地大喊：“胡格尔，不！”
“长庚，别怕。”顾昀上前，试图安抚长庚，“我在，心肝儿。”
长庚却挣扎起来，试图在手臂上摸索什么东西，顾昀明白了，他是在摸那个铁腕扣，可那东西早就因为太小被摘下收起了。
‘你身上有我下的乌尔骨，也叫长庚’绣娘怨毒的声音飘渺地在长庚耳畔响起。
“不，不要叫长庚！”梦魇中长庚又一次溯洄至那可怕的一天。
从长庚以前零零散散的讲述中，顾昀意识到长庚正在经历什么，按照陈姑娘的推测，只要熬过这场噩梦，乌尔骨就彻底去除了。
‘举……世无双的乌尔骨，没人能察觉，没人会解……’
长庚颤抖的更厉害了，汗水打湿了头发，顾昀上前握住了他颤抖冰凉的手，轻声说道：“不怕，我察觉到了，毒就要解了……”
‘也会开始分不清噩梦和真实——’梦境中胡格尔阴冷的声音盖过了顾昀轻声的安抚。
“我不会，不会的……”长庚不住的摇头，竭力忍住溢出眼眶的泪水，挣开顾昀的手试图在床头摸索什么，是那块肩甲——顾昀离开侯府的那几年，都是那块肩甲陪长庚入梦。
凭着回忆，顾昀大概能猜到梦魇到了哪里，他凑到长庚身边，用半恐吓半宠溺的语气说：“你要是变成疯子，我就把你腿打断，养你一辈子……”
顾昀凑近了声音也大了些，长庚隐隐约约听到了：“谁？”
那声音不真切，却令人安心。
‘所有人一起不得……不得……好……死……’胡格尔笑了，气息微弱。
所有人……长庚昏暗的梦魇中飘落一瓣桃花，一个俊秀的少年持剑逐桃花而舞，我可以不得好死，他怎么办？长庚感觉那个俊秀少年正在离自己远去，随后他才发现，是自己在坠入无边黑暗。
我死了，就不会拖累他了吧，长庚如是想。
顾昀发现长庚突然停止了挣扎，像是一尾即将干渴而死的鱼放弃了最后的跳跃，到了胡格尔最诛心的那句话——顾昀猜测，长庚要是不愿醒来，就……
顾昀将长庚拥入怀里，发现长庚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湿透了。安静下来的长庚乖巧极了，可这份安静让人害怕，它可能就是永远的沉寂。
‘没有人爱你，没有人真心待你……’
“我爱你，我真心待你……”几乎与梦境中的胡格尔同时，顾昀凑在长庚的耳畔一字一句的说着，真真切切。
长庚听到了，在黑暗的深处，有人与他相依，那人像块铁，冷冰冰的，胸口却又一腔热血，里面泡着一把潇潇君子骨。是谁呢，乌尔骨的尽头是谁？
‘我给乌尔骨起名也叫长庚……’
“长庚并不是乌尔骨，”那个声音更加清晰，掩盖了胡格尔的，“你是我的小长庚，是黄昏时分西北最亮的星。”
这几句话，似乎用了着玄铁将军一生最大的柔情，字字轻柔地像是怕吹散面前的蒲公英。
梦魇逐渐散去，长庚看到周围的血雨腥风变成了侯府的满园杏花，一人立于花下，拿着一支白玉短笛正冲他挑眉一笑。
乌尔骨的尽头有一个顾昀。
长庚向着梦境中的顾昀跑去，当他们并肩立于花下时，梦魇终于消散。
从梦中脱离的长庚动了动手臂，抬起胳膊拥抱住了顾昀。
察觉到长庚醒来，顾昀哄小孩似的拍了拍长庚后背以示安抚，说：“东有启明，西有长庚。”
西有长庚，熹有长庚……
发现了某个小秘密的长庚埋在顾昀肩窝笑了。
‘熹有长庚，我终于想起了自己的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