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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文】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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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17k,一发完


IP属地:湖北来自iPhone客户端1楼2021-04-22 22:15回复
    -00-
    赤井秀一做了一个梦。
    在梦中,夜空是冬天的干净澄澈,银白的星星闪着微凉的光。然后,大地隐去了形状,恒星坍缩成黑洞,一瞬间,他置身于一片空阔冷寂的黑暗中。但这黑暗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夜空中接连炸开了大片大片的烟花,它们肆意绽放又迅速枯萎,一朵接着一朵,没有间隔。他的世界很快便被这斑斓的光晕填满了。
    灰色的人群波涛一般从他身边涌过,但喧嚣只属于他们,他仍旧是孤身一人。
    他想起自己是带男孩来看烟花的,来的时候,他一直牵着孩子的手,可是现在,他的掌心感觉不到柔软和温度。于是他低头望向身侧——
    男孩几乎已经不在那里了。他的身体正消融成片片光点,萤火虫一样闪着微光飞向深邃的夜空。光影间,他看见了男孩的笑,温柔又坚定的笑容。他的眸中倒映着烟火的流光,像燃烧的火焰。
    男孩彻底消失了,他化作的那些光点很快被烟花背后浓浓的黑暗吞没,完全消失在他的视野中,世界又只剩下浮在黑暗表面的,无穷无尽的,不断绽放又枯萎的烟花。
    他忽然想起一位年轻神风特攻队队员写给母亲的遗书,他将那句话在心中默念了无数遍:
    “妈妈,我将变成一只萤火虫。”[注1]


    IP属地:湖北来自iPhone客户端2楼2021-04-22 2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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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
      这是一月下旬的夜晚,除夕夜,东京都下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尽管受到海洋的调节和日本暖流的影响,这个冬天依旧寒冷刺骨,从西伯利亚南下的冷空气也丝毫不因为日本海的温润和中部山地的阻挡而削减了半分锐气。雪花洋洋洒洒地飘下来,在街灯的折射下映出一小片彩虹,但很快就飘落到地上,或者隐匿进无人问津的角落里。
      这里就是那样的一个角落,黑暗,冷清,只有一堆倒塌下来的大楼废墟,被灼烧得几乎无法辨认形状。墙体上的大片污渍在黑暗中看不出颜色,所以,究竟是血迹还是那场大火留下的焦痕,我们不得而知。只是这些痕迹已然被风雨冲刷、剥蚀,显出一种凄凉又悲壮的年代感,像上个世纪留下来的历史遗迹。
      这曾经是黑暗组织的总部大楼,从外观上看,它只是一家被废弃的百货商场。
      赤井秀一仰起头,看见废墟后面淡淡一抹残月,在惨淡的月光中,面前的废墟仿佛一个佝偻的巨人。他凝视着它,脸上看不出更多的表情,良久,他缓缓向前迈了一步,皮鞋踩断了雪地上的枯枝,在一片死寂中炸出细微的一响。
      他小心戴上手套,推开一扇门——防火的设计让它几乎没有变形。实话说,这还是他第一次进入这幢大楼,最终决战时毅然奔赴前线的是那个孩子。
      永远都是那个孩子。
      远处的神社开始放起了烟火,爆裂声远远传来,显得有些不真实。赤井秀一想起三个月前的那个夜晚,也是这样的月亮,这样的烟火声,他隔着电话,听到了男孩生命的终结。
      他走到废墟中央,借着从顶部缝隙里漏进来的一缕微光,隐约看见不远处一个身影。
      “谁?!”他的眼神凌厉起来,五指握住了手枪。
      意料之外地,他听见对方轻笑了一声,像是少年的声线:“我和你一样。”
      “来调查的FBI?你叫什么名字?”
      “浅井久。”
      是个陌生的名字。尽管赤井秀一“从来不记得战友的姓名”,心中却依旧浮起一丝疑虑。对方隐约进黑暗的身影十分纤细,孱弱得甚至有些病态,再加上他仍旧保留着少年气息的声线,这样的身体素质和年纪,实在不太像是一名FBI探员。
      他放在枪柄上的手指紧了紧,眼神褪去了最后一点温度。对面的人表现得从容淡定,明明满身疑点,却让他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危险气息。——这样的敌人才最可怕。
      可是,他脸上和心中的冰山很快就开始慢慢融化,甚至土崩瓦解。他的思绪像挂在空中的月亮一样,边界渐渐变得模糊,晕染进深邃辽远的夜空——
      浅井久微微转过头来看他,侧脸被远处升入夜空又瞬间炸开的烟花照亮。在那转瞬即逝的几秒钟里,赤井秀一看到他苍白面颊上的一抹微笑——
      那是独属于他的男孩的微笑。


      IP属地:湖北来自iPhone客户端3楼2021-04-22 2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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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2-
        赤井秀一知道,浅井久绝不可能是工藤新一,因为工藤新一已经死了。他的时间,与平成最后一个冬天的第一朵烟花一同枯萎。
        三个月前,还是江户川柯南身体的工藤新一独自深入总部大楼,去暂停位于顶层的控制器——它是遍布整个东京各个角落里炸弹的计时引爆装置。
        “小孩子不容易引起注意,而且就算被发现,也会使对方放松警惕。”他用闲聊似的轻松语气说着,脸上扬起一个微笑。
        赤井秀一将通讯器放到男孩白皙纤小的手上,轻轻握了握孩子的肩膀,然后放了手——就像他做过无数次的那样。
        “保持联络。”他说,是发号施令般的疏离口吻。
        他看着男孩小小的身影消失在大楼铁门的后面,转身命令全体人员撤离——尽管组织成员已经大部分落网,大楼中却还留存着大量计时炸弹,也就是说,处在大楼外围的人们随时都可能有生命危险,更不用说正要前往大楼顶部的孩子了。
        在他们的汽车一台台驶出爆炸波及范围的时候,赤井秀一听到了第一声轰鸣。大地在微微震颤,钢筋水泥的崩裂声和火焰的噼啪声扰动着空气,清晰地传到他耳中。他没有回头,左脚慢慢踩下了油门。
        手机响了,江户川柯南接了电话,在接听键上印上一小片血污。
        “怎么样,男孩?”赤井秀一的声音有些模糊,掺杂着杂音和电流声。
        “还好,我快到楼顶了。”江户川柯南用肩膀夹着电话,双手撑着墙壁站起来,慢慢往最后一段楼梯的方向移动过去。他走过的地板上留下大片斑点状的红色,在摇曳的影影绰绰的火光中像是被二向铂平面化的红玫瑰。[注2]
        赤井秀一不禁皱眉。现在距离男孩进入大楼已经过了将近一刻钟,在正常情况下,这么长的时间足以他爬上楼顶,找到控制器并将其暂停,可是现在他仍然在楼梯间挣扎——那样的原因只有一个。
        又一批炸弹爆炸了,大楼剧烈晃动起来,天花板裂开一道道大缝,石灰与水泥阵雨一样落下来,隔断了前往楼顶的台阶。江户川柯南跌坐在地上,腹部的伤口再次撕裂开来,温热的血汩汩涌出。他捂着话筒倒吸了口冷气,想要扶着墙站起来,这一次却没有成功。
        尽管男孩不希望,赤井秀一超常的听觉还是让他捕捉到了电话那头的每一个细节。他静静听着男孩挣扎着爬上楼梯,听着他的每一声喘息和低吟,不论是为男孩还是为他自己,他都努力压抑着心脏一阵阵痛苦的痉挛,始终没有再说一句话。他目视前方,专注地开着车,仿佛那些压抑的,隐忍的声音都与自己无关。但是,那辆雪弗莱的速度还是渐渐慢了下来,最后停在了路边。
        赤井侧头,发现自己来到了东京铁塔——距总部大楼将近十公里的地方。铁塔四周挤满了身穿和服的行人,似乎都是来看晚上七点的烟火大会的,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烟火,或许也是平成年代的最后一场。然后,他的目光落到这座东京的宏伟地标上,它鲜亮的朱红色此刻仿佛变为粘稠的深黑。


        IP属地:湖北来自iPhone客户端4楼2021-04-22 2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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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赤井先生,已经没问题了。”电话那头的声音清晰起来,赤井秀一猜测,是江户川柯南放下了一直捂住话筒的手。
          “我这就派搜救队员过去,再撑一下。”
          “不可以!”柯南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急促颤抖,静默了几秒钟,他微微吸了口气。
          “亲爱的工藤新一先生,”他的声音因为疼痛和虚弱显得嘶哑,却异常沉静,“如我所料,你果然独自一人来到了这里,首先我要赞颂你的勇气与毅力。”他顿了顿,喘了口气,不自觉地将身体的重量更多地压向背后的墙壁,“现在,控制器已经与你的生命体征联系,当它感觉到生命体征消失时,计时引爆会自动解除。为了确保这个过程的顺利完成,今晚七点,我已为你安排好一场盛大的烟火表演。请问你是否接受这样的条件,若接受,请点击确定;若拒绝,位于东京都内的一千枚炸弹将于今晚十九时准时引爆。”
          “这是显示在爆炸解除界面上的一段话,所以,我不可以离开这里。”江户川柯南的语气很平静。
          电话那一边沉默下来,良久,他听见男人叹息一般的回答:
          “好。”
          两人谁也不再说话。却依旧保持着“通话中”的状态,现在,电波创造出的那条细线般的存在是他们唯一的联系。
          江户川柯南的身体已经支撑不住,慢慢滑倒在地。他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喧嚣,好像每一次呼吸都在痛,意识就在这剧痛与黑暗中浮沉。他能感觉到血液淙淙流出,在地面上铺开广而薄的一层,能听到心脏撞击胸腔,声音微弱而紊乱,但它确实还顽强地跳动着。血珠落地的“嘀嗒”声,心跳的“扑通”声……他合上眼,静静聆听着这一切,忽然想起十五年前的某个夜晚,雨点也是这样滴答滴答地落下来,两岁的他赤脚站在大门边,没有打伞,等爸爸回家。
          然后他就跌入了一个怀抱——那是父亲的怀抱。他的脸埋进父亲胸前,鼻尖嗅到了淡淡的皮革和烟草混合的气息。他的耳朵紧紧贴在父亲胸口,听到了他有力的心跳。
          他记得,那是他人生中最后一个拥抱,也是最后一次如此依恋某个人。
          可是恍惚间,他又听到了那样的淅沥雨声,还有那样的心跳。这一次,心跳声变成了赤井秀一的。那是一周前对围攻组织进行最后部署的时候,赤井把因为体力不支而昏睡过去的他抱进房间。他隐隐约约能够感受到这一切,可是他太累了,连睁开眼睛的力气似乎也失去了,只好任凭自己被赤井秀一摆布。在他彻底失去所有感官之前,他嗅到了赤井身上烟草和皮革的味道,听到混杂着雨水滴落声的沉稳心跳——有那么一瞬间,他承认自己想起了父亲,然后下一秒,他就陷入了深深的,长长的睡眠。


          IP属地:湖北来自iPhone客户端5楼2021-04-22 2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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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户川柯南从莫名其妙的矫情记忆中回过神来,睁开眼睛。透过一角已经没有了天花板的楼顶,他看见远处的天上淡淡涂抹着几片流云。太阳正在落下去,为云朵的边缘洒上一层金辉,但天空还保留着最后一点蓝色,像雪白波涛卷起阳光的海面。
            他记忆中也有这样一片海域,那是故事开始的地方。[注3]
            然后他看见了东京铁塔——那座高大优美的建筑将它朱红的灯光映照进慢慢降临的夜幕里,朦胧了夜空深处的孤星。
            “这里可以看见东京塔。”他说。
            赤井秀一不禁微笑了一下,转身仰望塔顶,后者带着红色的光晕隐没进逐渐由蓝转黑的天空里。赤井秀一仰头的时候,正好看见最后一缕橘红的微光从西南天空滑落,浸润着夕阳的云朵也渐渐模糊了轮廓。
            那一刻,他想到了日落后的海面。
            “呐,赤井先生晚饭打算做什么?”电话那边的孩子语气听起来轻松而愉悦。
            赤井愣了一秒,随即配合道:“土豆炖牛肉吧。”
            “啊,小心别又煮糊了哦!”
            “放心,我会严格按照食谱来做的,需要为你留一份吗?晚些时候吃?”
            他听见男孩的笑声,开心地回应着“好”,仿佛一个在深夜归家的孩子即将受到热腾腾晚餐的款待。
            身后的人群突然沸腾起来,嬉笑着,欢呼着。
            就在这个时候,花火大会的第一朵烟花升上了夜空,然后又是一朵。红色绿色的光顺着弧形天穹滑下,庆祝着冬天的到来。
            “男孩,你看到了吗?”他低声呢喃。
            没有回应。他听见电话那头与爆竹声混杂在一起的轰鸣,然后就是一片杂乱的电流声。
            他仍然把手机紧紧贴在耳边,静静注视着夜空深处不断绽放又消亡的梦幻般的花朵。他记得自己说过要带男孩看烟花,那时他是什么表情来着?不屑……似乎也有些脸红……
            身后的孩子拽着妈妈的裙摆,撒娇一样问着晚上吃什么。
            “是土豆炖牛肉哦!”年轻母亲笑着回答,声音充满活力,像跳跃的音符。
            突然之间,乌云坠落下来,淋湿了天边的烟花。


            IP属地:湖北来自iPhone客户端6楼2021-04-22 2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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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3-
              茱蒂·史塔琳坐在病床边的塑料椅子上,注视着半透明的液体顺着输液管一滴一滴滑进病床上少年的身体里。他放在被子外面的那只手很白,隐约看得见皮肤下青色的血管。茱蒂注意到,那只胳膊上有一个小小的针眼,却不是这次住院时留下的。
              “小久晕倒了,”她对电话那边的男人说,“在杯户中央医院。”
              听见对面男人只是冷淡地回应了一声,她不满地皱起眉:“秀,你真的不来看看他吗?那孩子是因为投身案件疲劳过度才会旧疾复发的。”
              然后她突然意识到赤井会生气,她似乎已经看见他紧紧蹙起眉,墨绿瞳孔中迸射出冷光——他向来不喜欢她对浅井的那两个称呼,“小久”,还有“那孩子”。
              “茱蒂,浅井久绝对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还有,你要记住,他已经死了。”赤井秀一的声音像是从绝对零度的冰块里传出来的,说完,他不等茱蒂回应便挂了电话。
              茱蒂自然明白赤井秀一最后一句话中的“他”是指谁,她也承认自己总是下意识地把浅井久当作那个孩子。她还记得自己和浅井久第一次遇见时的情景。那时,浅井帮她捡起了掉落在地的笔记本,她转身正欲道谢,却猛然撞进少年的笑颜——那样纯净明媚的眸子,仿佛蔚蓝海面上盛放着阳光。他的笑容温暖而温柔,像春风吹拂柳梢,茱蒂却感觉到其中潜藏着一种若有若无的歉疚。这让她想起,赤井秀一被水无伶奈“杀死”的第二天早晨,江户川柯南将自己的手机借给她时,脸上也是这副表情。
              在此后共事的并不长的一段时间里,茱蒂在浅井久身上发现了更多他与工藤新一的共通点。比如他投身于工作的认真与拼命,比如他对每一条生命的执著和在意,比如,在他沉静成熟的外表之下,她总能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一股少年般天真正义又冲动鲁莽的热流在涌动,这股热流无时无刻不在他血管中奔腾,即使他极力掩饰,也很难隐藏住那种光辉灿烂的气息。
              茱蒂非常确信,赤井秀一一定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只是他一直刻意回避,在自己与浅井久之间竖起了一堵名为警戒的高墙,并因此一直对浅井久保持着冷漠甚至敌视的态度,尽管后者常常对他露出——在茱蒂看来——完全纯粹的微笑。在理性上,茱蒂承认赤井是对的。浅井身上有太多的谜团,他们甚至无法确认“浅井久”这个名字的真实性。可是,从感性上来说,茱蒂却完全无法将自己与浅井对立起来,她甚至在潜意识里想要亲近他,呵护他,像是想拉回些什么。
              今天更早一些,浅井久就那样咬着唇,脸色煞白地晕倒在她面前的时候,她下意识地张开双臂,将他搂进了怀里——就像母亲爱怜自己的孩子一样。她的手触碰到他冰凉的皮肤和瘦削的、骨骼分明的身体,那一瞬间,她感觉泪水似乎就要汹涌出眼眶。
              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最后望了一眼病床上安静沉睡的孩子,起身往门口走去。离开之前,她还没有忘记拿走床头柜上的病历。
              在她关上房门的下一秒,病床上原本“昏睡”的少年睁开了眼睛。


              IP属地:湖北来自iPhone客户端7楼2021-04-22 2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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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赤井秀一透过车窗看着旁边的洁白建筑,结果,他还是到这里来了——杯户中央医院。
                既然来了,就顺路去看看吧。他对自己摇摇头,长叹了一口气。
                赤井秀一在很久以前就对这家医院十分熟悉了,那是时隔十年后,他与江户川柯南的第一次正面相遇。而现在,这里的楼梯、走廊,依旧是他记忆中的模样。他无法抑制地想起那个孩子来——就是在这里,他第一次对一个孩子露出了赞赏的微笑,也是在这个走廊,他和男孩一起商讨了“假死计划”。
                他的男孩突然停下脚步,眼睛盯着地面,于是他也停了下来,转过头去看他。
                “怎么了?”他问。
                “赤井先生……一定要小心。”
                赤井秀一不禁弯起唇微笑了,他蹲下身,与男孩平视,墨绿的眸中竟透出几分温柔与宠溺。他因常年拿枪而磨出了茧的宽厚手掌轻轻抚上男孩的脑袋,柔软的发丝使他掌心有一种骚痒感,一直颤动着血管传到心脏。
                “你相信我吗?”
                他说“我”,不是“我们”。
                男孩点点头,棱角分明的严肃表情柔软下来,慢慢露出一个微笑。
                赤井秀一忽然想起,他在另一个人的脸上也看过这种微笑——浅井久。每一次,浅井与他的视线偶然相撞,他都会露出那样的笑容,温暖、纯粹、治愈,可是每一次,自己都有意转过头去,顺便凌厉了表情,好像已经养成了习惯。
                想到这里,他心中不禁升腾起一股愧疚。
                可是,当赤井秀一柔和下表情,缓缓推开浅井房门的时候,病房中早已空无一人了。从上方垂下的输液管还在轻微晃动,药水混着针尖上残留的一丝血迹滴落下来,在雪白的床单上扩展成拇指指甲大小的圆斑。
                浅井久逃跑了。
                赤井秀一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愤怒,仿佛自己一瞬间从珠穆朗玛峰被扔到了东非大裂谷。他的身体先是深深地沉进死海那毫无生命的燥热的盐水中,立刻又被强大的浮力顶出水面,完全暴露在副热带高气压带以及灼热的阳光里。
                但他并没有爆发或者失控,燃烧的火焰反而使他身边的冷高压更加强烈。他只是暗暗攥紧了拳,转身快步走出了病房。
                赤井秀一找到浅井久是在靠近医院后门的一栋大楼下。浅井仍穿着病号服,半扶着墙壁走着,脸上显出些许病容。
                “想逃走吗?”赤井的声音听起来很随意。
                “只是散散心。”浅井停下脚步,转过身微笑,平静地回答。
                “是吗?”赤井点燃一支烟,走到他身边,斜倚在墙上,好像只是某个晴朗的午后,两个闲来无事的陌生人偶然遇见,开始随意地拉起家常。
                “医院的检查很细致。”赤井吐出一小片白烟。
                “是。”
                “医生认为你身体虚弱是由于过去某次重伤导致的——或许还有一些无法查明的因素,不过,你身体上确实留有许多伤痕。”他的眼睛像鹰眼一般锐利,直勾勾地盯着浅井久。
                “对,那是一起意外事故造成的,是火灾。”浅井从容地回答。
                火灾。赤井秀一眼神意味不明地审视着他,片刻,收回了目光。
                “你的齿龄不足十八周岁,可你已经是一名FBI探员了。”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齿龄。”
                赤井很确信自己听到了一丝慌乱,可是又被声音的主人很好地掩饰了过去。他从鼻腔里冷哼一声:“茱蒂为了瞒我刻意拿走了病历,却没有好好封住医务人员的口。”
                他用眼角的余光斜睨着浅井久,后者只是静静靠在墙上,目光飘向远方。
                “你到底是谁。有什么目的。”赤井的声音冷了下来,语调没有一丝波澜,像冰封的湖面。他的目光紧紧逼视着身边的少年,将他的身体熔铸出一个贯穿的洞来。
                浅井久依旧保持着沉默。他转过脸来,静静注视着赤井秀一,唇角带着一缕若有似无的笑意。
                赤井秀一对上那双眸子,猛然间跌进一片蔚蓝的涟漪,那是秋日的爱琴海沐浴着阳光的海面,微风拂过,带着秋天的清爽柔和,撩起海浪永恒的、温柔的涛声。空气中浮动着海水淡淡的咸腥味和成熟后的油橄榄的清香……
                他深深地望进那双眼眸——那绝不可能是一双属于杀手的眼睛。
                那一刻,他怀疑——他几乎可以确定——浅井久就是工藤新一。
                风过,吹起医院花园里晾晒的雪白床单,电线杆上的白鸟扑棱着翅膀飞进蔚蓝苍穹。


                IP属地:湖北来自iPhone客户端8楼2021-04-22 2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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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4-
                  似乎是为了对自己过去的态度表达歉意,赤井秀一竟然帮浅井久带了午饭。
                  当那个溢着香味和热腾腾蒸汽的便利袋被一言不发地放到浅井面前时,赤井看到对方手中的文件微微一颤。浅井久抬起头,半是惊讶半是疑惑地注视着赤井。
                  “谢谢赤井先生……说起来,赤井先生怎么会知道我还没吃午饭?”
                  赤井秀一在浅井身边坐下,仍旧面无表情。
                  “感觉吧。”他说。
                  感觉,的确是感觉。可是,他怎么会开始相信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呢?在便利店的货架前,他几乎可以确定浅井久会因为案件不顾自己的身体,于是鬼使神差地帮他带了便当,又在路过甜品店时买好了柠檬派,并且特意没有点冰咖啡……这些举动,确乎是他曾经每天中午必须完成的“工作”,可那时,还是在黑暗组织决战部署的时候……
                  浅井久朝赤井秀一微笑了一下,小心地将纸袋放到脚边,小腿上感觉到一片来自盒饭的温暖:“会议马上要开始了,我一会儿再吃。”
                  赤井想说凉掉了会对胃不好,却终究没有说出口。他向来不擅长关心别人,能够收到来自他的赤裸裸关切的人,江户川柯南还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会议快结束的时候,浅井久破例举起手示意自己想发言。主席台后的詹姆斯静静注视了他一会儿,点点头。
                  詹姆斯的目光永远那样平静柔和,不管对谁都一样,像一位老者慈爱地注视着自己的孩子们。
                  “三月十三号星期五,恐山神社西北边的悬崖,某个跨国犯罪组织的残余会在那里出没。”
                  会议室里骚动起来,探员们开始交头接耳。詹姆斯抬起一只手示意大家安静,仍旧用波澜不惊的慈祥而又稳重的目光注视着浅井久:
                  “这个情报可靠度是多少?”
                  “百分之九十九——毕竟可能会出现不可控因素。”
                  “信息来源?”
                  “恕我无可奉告。”
                  人群再次发出了不满的嗡嗡声。赤井秀一始终保持着沉默,他侧头去看依旧挺直了腰板站着的浅井久,后者脸上露出一种他似曾相识的微笑——灿烂、自信、坚定,却隐隐透出一种无奈与哀伤,像雨后初晴,从地平线后面升上天空的湿漉漉的太阳,透过水汽散发出耀眼的光。
                  他记得这种笑容。那是纽约的雨夜,深巷之中,危楼之下,他看见少年和少女将“公路恶魔”从死神手中拉回来。身后很远的地方传来几百上千台汽车引擎的声音,这里却只有雨声和一片死寂。雨水淋湿了少年的头发,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来,浸湿了他的笑容。
                  他说了什么来着……
                  “一个人杀另一个人,或许需要动机,但一个人救另一个人,就理论上而言,是根本不需要什么理由的。”
                  在离开小巷之后,赤井秀一很快便忘掉了这件事——他的大脑需要记住更多更有用的东西,不可能为这样一个注定成为过客的少年留下空间。但现在,赤井秀一发现,自己竟然还清晰地记得当时的一切,包括淅沥的雨声,包括潮湿的霉味,包括少年的表情……还有他说过的那些话,他竟然都一字不差地记了下来。


                  IP属地:湖北来自iPhone客户端9楼2021-04-22 2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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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湖北来自iPhone客户端11楼2021-04-22 2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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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湖北来自iPhone客户端14楼2021-04-22 22: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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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湖北来自iPhone客户端16楼2021-04-22 22: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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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觉得少年几乎就要倒下了,便不自觉地伸出双臂去扶他。就在他的手指触.碰到少年身.体的那一刹那,少年一下子瘫.软地倒进他怀里。他很自然地弯起双臂抱住了他,就像从前抱住因透支而昏倒的江户川柯南一样。
                          怀里的人忽然将脸埋进他胸口,声音随着身.体一同轻微战栗:
                          “……赤井先生……不要看……”
                          “……不要看……拜托了……”
                          “好。”赤井秀一说着,闭上了眼睛。
                          在视觉完全陷入黑.暗以后,赤井秀一觉得他的触觉、听觉和嗅觉更加敏锐了。怀中的少年一只手紧紧攥.住他的手腕,力气很大,弄得他一阵生疼。汗水混杂着血珠从他指缝间淌下,在地面上汇聚成一条暗红的,散发着铁锈味的溪流。少年滚.烫的身.体紧.贴着他的胸膛,在冬末的寒风中,赤井秀一的身.体仿佛被烧灼出一个洞,又被寒风贯穿,炙烤着,冰冷着。
                          少年仿佛一条正被烤干的鱼,挣扎着维持最后一点生命气息。赤井秀一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体温可以高到这样的程度,心脏可以承受这样的剧痛和负荷。人.体的每一次生长都会伴随着疼痛,只是往常,因为这个过程太过漫长和缓慢,这样的疼痛被分散以至于完全无法感觉到。可是,如果把十年的时间压缩进一年,一天,一小时,甚至仅仅十分钟,那又会怎样呢?
                          赤井惊诧自己竟然从没有想到过这一层。自“死”字事.件以来,他都十分清楚江户川柯南的真.实身份,也能隐约猜到他变成这样的缘由,可是,他却完完全全忽略了这个过程的痛苦,完完全全被男孩用他的笑容从他生活的阴暗面隔绝了,就像其他许许多多人一样。
                          少年的身.体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血更多地从受到二次伤害的伤口.中汹涌.出来。他脸上的易容面具慢慢脱落了,露.出一张赤井秀一无比熟悉的孩子的面庞——
                          那是他的男孩,他回来了。


                          IP属地:湖北来自iPhone客户端18楼2021-04-22 22: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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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工藤新一醒来时,眼前是一片铺洒着金色阳光的天花板,正中央的枝形吊灯落了薄薄的灰,右前方的墙角挂着一缕细细的蛛丝,房间似乎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住过人了。
                            亲切的感觉扑面而来——他上一次见到这片天花板还是四个多月以前的事。尽管目力能及的只有有限的一小片空间,但十多年的熟悉还是让他一瞬间做出了判断——这里是工藤宅,他自己的房间。
                            腹部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但显然已经被仔细地处理过了。他撑着床板慢慢坐起来,发现自己仍然是高中生的身体,易容面具也还好好地贴在脸上,就好像昨晚的一切都只是在他痛到意识沉沦时的幻觉。他四下打量着,发现床头柜上一台笔记本电脑仍然开着,呈现在他面前的是电子邮件的画面:
                            【三月十三日,一切准备就绪。】
                            赤井秀一向来做事严谨一丝不苟,是绝对不可能忘记关掉网页,任由这样一封邮件明目张胆地出现在一个摸不清底细的人面前的。那么,这种状况的解释只有一个——
                            赤井秀一是有意让他看到的。
                            房门突然打开了,赤井端着托盘走进来,很自然地走到他床边坐下,并顺手把电脑关掉了。
                            “把药喝了。”赤井将杯子递到他面前,语气很平淡。
                            药的味道有些奇怪,清苦中带着辛辣。工藤新一知道这出自谁之手,他上一次因为解药副作用喝它时还满脸嫌弃地对身边的茶发女孩抱怨:
                            “你这是什么啊?太差劲了吧。”
                            “我可不负责让你觉得好喝,”小女孩科学家摊摊手,“不过,如果你下次再这么乱来,可就还要和它见面了。我和你说过的吧,大量失血会导致药效不稳定,副作用也会增强一倍呢。”女孩身边散发出冷气。
                            想到这里,工藤新一不禁弯起半夜眼,嘴角抽了抽。
                            余光瞥见男孩的表情,赤井秀一不禁在心中暗笑,脸上却仍是一副冷淡的神色。
                            “这里……”新一试探着打破了沉默。
                            “哦,我一直借住在这里。”
                            一直?新一挑挑眉,目光游离到墙角细细的蛛丝。
                            之后,两人始终沉默,谁也没有提昨晚的事。时间在寂静中流淌,任凭窗外天空深处云卷云舒。


                            IP属地:湖北来自iPhone客户端19楼2021-04-22 22: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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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湖北来自iPhone客户端20楼2021-04-22 22: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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