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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哥来讲讲~百度帖吧中反骗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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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见到鲁胖哥,吓了一跳。确实胖,但没想到胖成这个样子,有点像林雪和戎祥的结合体。但没有林雪的精狠,也没有戎祥的齐整富态。胖哥的气质是邋遢、洒脱、落拓,还有市侩。整个人好像有点没睡醒,身体有多处浮肿的迹象。黑色的夹克里面灰色T恤不知多久没洗,磨出破洞的裤子下边带污垢拖鞋上的双脚尤其浮肿,脚上还有几个血口子,走路略有一点跛。我有点诧异呼唤聚集网友的胖哥长这副模样,但渐渐的觉得就是这个样子。
还有个小男孩,穿着校服戴着红领巾,也是很久没洗的样子,说是胖哥的儿子,但乍看不是太像我一开始还以为会不会是骗来的。但渐渐的也看出来父子俩有一些细节动作很默契。小男孩很乖巧,几乎不说话,大多数时间在手机上玩游戏,动作娴熟(那时候《王者荣耀》应还没有上线,是一款类似的游戏)。
那第一次和胖哥送衣服的记忆仍比较清晰,几位同行的网友都还记得。除了全峰的王遴,还有一位外地来瑞丽做建材的哥们,另一位瑞丽农场的玉雕张师傅也提供了一辆车。两辆车载着衣物从老城子出发,经过水库移民的勐力新村(后来我和唐姐的摩托车多少次经过这里!)上了“新公路”。在车上胖哥和网友们傻里傻气的争论着这新公路算不算高速路(那当然不是高速路,车道不够,但算是杭瑞高速瑞丽出口的延伸路段,崭新的大路笔直畅通,算是一带一路战略给边疆人民带来的福利吧,也让我很惊讶),或者又闲话一些民族间相互的刻板刻薄老笑话。接着拐上山到一个景颇寨子里接了王遴的母亲,她和克钦那边的人比较熟。
山路七歪八斜间,来到一条大河前的一座吊桥旁(后来知道是陇川江-南碗河),桥边有一个边防检查站。我还来不及担心我没有证件没法过去(非边民一般从正规渠道是进不了缅甸边境地区的),胖哥下车和站亭里的人员沟通了几句,两辆车都过去了,也并没有检查我。
胖哥回过头来嘿嘿对我笑着说这里就是缅甸啦还不赶快拍照留念。我也想发个朋友圈炫耀但可惜手机早就没信号了(联通的锅,缅甸边民还是很喜欢中国移动的)。
不多远就是个小镇或说小村,几家通信店、小卖铺、小餐馆,还有座突兀的空荡荡高楼玻璃窗都碎了据说以前是赌场生意兴隆。旁边就是难民营。
营里的克钦难民似乎对衣物慰问团已经习惯,对胖哥似乎也不是第一次见,很快聚集在营口周边。等我们从车上卸下衣物,他们熟练、穿插有序的选取自己想要的目标,我看到有个六七岁的小女孩瞄准了好几双漂亮的高跟鞋拖了回“家”(或说她住的小棚屋)。一些十几岁的小姑娘则似乎是害羞似乎是矜持的保持一定距离站着围观,或许是没有看到吸引她们的漂亮衣服吧。有两位少年就在“分抢”衣物的众人旁边拨着吉他唱起小调来,颇有几分快乐助兴的意思。

有个小男孩跑过来用标准的普通话问我:“谢谢你们大哥哥!大哥哥你们是从哪里来的呀?”
我想他们接受过援助的渠道一定也不少,思考了一下说:“我是从北京来的。”
小男孩快乐的笑了:“哇中国北京好远啊,一定是一个美丽的地方。”
拍照,当然少不了拍照。难民们分抢衣物的同时,胖哥和网友们都居高临下的、满意的用智能手机啪啪拍着难民的照片。这当然可以有某些学术视角的分析,但其实当时拍者和被拍者都是快乐的笑着的。

后来胖哥跟我说过,他每次都会在网上发这些照片,扩大影响力,也算是给捐献衣物的网友一个交待。要到后来,我和德宏傣族景颇族自治州的非政府组织接触比较多的时候,才发现拍照是一个有趣的问题,对于他们来说叫作“痕迹资料”,怎么拍也是个暧昧的问题。


来自Android客户端186楼2021-05-08 15: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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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Android客户端187楼2021-05-08 15: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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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Android客户端188楼2021-05-08 15: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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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和鲁胖哥的来往也多是和送衣物活动有关。同行的网友换了不少,胖哥的邋遢不羁不变,小儿子也总是跟着他。也许是对周遭看惯了,小儿子对世界兴趣不大,总是在玩游戏。
        除了送衣物,便是在胖哥家无聊闲唠嗑。胖哥讲他会过的种种网友。有个东北的网友,机场下来什么地方都没去就直接包车上山到他家,俩人彻谈人生一通宵,第二天一早那位朋友又坐飞机回家了。

        有次胖哥带我去勐典一位医生家儿子生日宴会蹭吃(我不出份子钱),有人说现在农村想着法子办各种宴会收份子钱。每个座位上一个粉红透明塑料盒里的小蛋糕用订书钉逢住,鱼肉有点硬,胖哥说是海拔一高沸点就低所以鱼烧不熟。饭菜做得并不好,胖哥一边骂咧一边还是和小儿子不停嘴的吃个不停,吃完继续打包带回家不少,不能入口的给猫狗,还能入口的可以下顿吃。钱不会从天上掉下来,再豪爽结交天下朋友,生活起来也并不容易。他家里的wifi附近的孩子来玩也是收一点费的(后来我听陇川一个村医讲,现在的小学生都懂得用手机看不良网站,所以她常常把卫生室的wifi关掉)。

        (拍摄者:鲁胖哥)
        只有一次胖哥讲到他和妻子的爱情故事,他讲男人要付出真情、要敢于承担,但讲着又骂咧起来,“妈的就是承担到这山里来,我岳母死后我们三次爬上大山,大雨噼里啪啦,路都垮掉三天走了三条不一样的路,山里十公里等于平地一百公里你知道吗,走得我们都快死掉了浑身上下都是泥巴像猪一样,还好没有第四天……”他手舞足蹈讲起来逗得我哈哈大笑。


        来自Android客户端189楼2021-05-08 15: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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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Android客户端190楼2021-05-08 15: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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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Android客户端191楼2021-05-08 15: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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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鲁胖哥家房子前打屁瞌睡是件快活的事。几件破沙发烂椅子,都脏兮兮的,但还要和猫狗抢个位置。很快就有附近几个汉子聚集起来,有像胖哥一样从外地“流浪”来的,也有本地的闲人,还没结婚的、像胖哥一样丧妻的、或者干脆是老婆跑了的,一群光棍,很快沉浸在一种惫懒的灵晕中。重度荤话说说,牛皮吹吹,寨子里哪个婆娘远远的经过,就有一些闲话跑了出来,大家一起吐着烟圈邪笑着,是我无比怀念的一些时光片段。肯定不是最好的时光,但那样一群男性蛆虫般蠕在一起赖活着吐槽对生命既没有期待也没有不期待的昏昏欲睡的……
              胖哥爱开我的“人类学”玩笑:“什么**人类学,研究什么?人?不如你跟小李到他家里去,晚上看他和他老婆怎么啪啪啪,这就是正宗人类学!”小李是混在我们这群无赖男中间的一个已婚男,不过气质其实也差不多,或许被我们同化了……
              开这些玩笑的时候胖哥其实一直很忙,他一直在拿着一根棍子打狗。胖哥养了一猫一狗,狗是母的。很奇怪的,这勐典寨子附近人家的狗全是公狗,只胖哥一家母狗。七八只公狗垂涎着胖哥的母狗打转,和我们这群惫懒抽烟邪笑的男人老狗,形成了奇诡的对照。公狗也有等级,有些就可怜常被欺负,胖哥比较常打那些得势的公狗。我亲眼看到有些昂扬的狗*,被胖哥赶得缩了回去;但胖哥一边小心呵护着自家的母狗,有时又会骂她几句,“是你贱啊,你怎么这么贱!”看得我想无奈叹息却又笑了出来。这是条良善的母狗,很小心尽量不让自己被哪条公狗把住,尤其是她和胖哥讨厌的那几条。而且狗和猫关系好,和谐共处一起玩,只差不能跟小猫一起爬树。
              那时候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既彻底放松又有一种隐隐的焦虑。比起学科规定的制式田野工作,或许这才是我期待的历险或没有历险,在这个边境小城的山上民族村寨中,和一群男人老狗的自甘流放或没有流放……但我好像又没有底气勇气这样的无赖赖活……
              胖哥有时会比较关心我,跟我讲瑞丽城里哪些宾馆有有wifi的便宜房间。他还数次问我人类学到底是什么,他能帮我什么。我只能支吾含糊,一来我确实说不出人类学是什么,再者(中国)人类学(主流)研究的东西我确实不懂好像兴趣也不大(没错我就是人类学里的滥竽充数败类)。胖哥听着,忽然说,好像也接触过,你最好是不是买点酒去请寨子里的老人喝酒,你去请他们喝酒,然后问他们问题,你也好回学校交差。我心里想按照学科程序来讲确实是这样的,但我不喜欢这样的……于是我反问胖哥在勐卯去章凤公路勐典路口他摩托车接我上来时遇到的那个背着刀的英挺少年是谁,胖哥哈哈笑,原来你想认识年轻人啊,那当然也行,但他们大多喝酒胡混不成器,三天两头十天半月或者一年半载都不在家里不见人影……
              胖哥亦讲起过以前有个大学生,或许也是和我一样学什么人类学的,也是从网上认识了他,可能人生地不熟,一开始就紧缠着他非要他介绍什么似的,或者仿佛紧跟着他也能收获什么资料似的;但后来这个大学生,也许是有了更好的“资源”吧,跑去做别的事之后,就再也不理他了再也没联系过。胖哥笑着问我:也许你也是会这样的吧?
              我不记得我怎么回答他了。但我也确实做别的事情去了,虽然我和他一直网络联系。直到听闻他的死讯,我已经有一年多没和他见过面了。胖哥常让我多发些图片在贴吧及微信群里,说这才算是真正的研究;我也懒散很少发。我有时会想,胖哥虽然在网上豪迈,在现实里却是常有涣散、失神的一面,像是生命中重要的东西丢失之后的后遗;也许是因为他妻子的去世吧。所以才会暴食不节制,身体那么虚浮。


              来自Android客户端192楼2021-05-08 16: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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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Android客户端193楼2021-05-08 16: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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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Android客户端194楼2021-05-08 16: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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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Android客户端195楼2021-05-08 16: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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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Android客户端196楼2021-05-08 16: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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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Android客户端197楼2021-05-08 16: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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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Android客户端198楼2021-05-08 16: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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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事后才在微信群里看到热心网友讨论着鲁胖哥的后事。有一些网友捐款,有几位网友还上山帮忙照料处理。胖哥离开福建老家多年和家里早已断了联系。胖哥在瑞丽的家里又脏又乱,没个婆娘打理,胖哥又喜欢把小儿子带在身边都不怎么好好上学,小儿子确实一直没得到好好的照顾。小儿子的舅妈会领养他,但谁能保证她对他怎样呢。且小儿子的母系亲戚那方面都家庭拮据,不打算出钱给胖哥做墓地,所以胖哥的骨灰会就这样放在芒市殡仪馆。漂泊的浪子,死后没有归宿。
                            但群里很快都恢复了打闹的生趣,大家还都要想法挣钱找女人谋生路呀。让我感动的是,网友在闲聊时仍会提到胖哥且多为打趣。“活得精彩结尾切勿流眼泪,若一天你活得很累纪念我过去为人如此风趣,
                            我借着做田野一场的名义认识了鲁胖哥。有句烂俗的话说“生活不只眼前的苟且,还有诗与远方的田野”,但有个网友不同意,人类学的田野因为和这个远方重叠而引起一些小清新小诗意的想象。但真正接触过这门学科现状的人都知道现实不是如此。学术、学院建制规训的泥潭令人厌惧。而生命的行程,行行重行行,永远不足。
                            和论文无关,我很开心和鲁胖哥相遇,在某些个时空体(chronotope)里,侠客行过,男人老狗过,一些相互交错、交换的滑稽、异样的身世片段。
                            感谢。


                            来自Android客户端199楼2021-05-08 16: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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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Android客户端200楼2021-05-08 16: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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