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长安城丨外城丨画舫游船 】：小重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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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河画舫，白瓷桃枝，飞檐叠，细浅的水声被曲音压下，明灯雅香氲在室中，影子落在糊过雪宣的窗格上，掌心撑着下颌，支倚在案面，看着侍者细碾着炙过的茶饼。
瞧得厌烦了，再扭过头，牗外是个晴朗的夜，圆满的蟾月，再缀上几粒星子，还有万家灯火，比冬日时的纯阳还要好看很多。
：长安城的夜景，还是第一次见，比起游历过的川河，如何？

“长安的夜里有烟火气，在外难得一见。”
碾中茶香徐徐，微末如尘，我侧目而望，圆月高悬，遥映长安夜。
“还记得幼时想家，师父说，长安同望一片月。我夜里没事就盯着月亮看，阴晴圆缺都看过，以为能看到长安。”
摇首失笑。
“其实万籁俱寂，唯月与人。”
“——还是长安的好。”
景色天然，惯常谈不上喜欢与否，或许是更偏爱与他相处，便觉得长安可爱，大概是景由心生了。

：我也喜欢长安的烟火气，不过有宵禁，我们只能在画舫观得夜景
细细的茶粉在注水后再打出香，与室中香相得益彰。
：小时候有记忆时就在纯阳，当初还以为那里就是我的家
苍雪、苍山，都有他的名字，我不必再翻山越岭去寻找，因为他就落在了长安，也让我爱屋及乌，喜欢上了这个连名字里都沾满牡丹香的长安
：是啊——还是长安好

暮鼓晨钟更像是长安的威严，要收束我经年的散漫，我笑着叹声。
“开始宵禁的时辰往常还在练功，回京之后，就一直没习惯。”
若他当真是呢——我确实想过，如果我们之间无关血脉，无悖于伦理——但他不是。
我与他有斩不断的血脉之亲，我如此清楚，又如此沉溺。
“还记得当初跟着喊师兄，却不知是亲哥。”
长安的夜风熏了暖香，我看向他，却想起华山的风，分明寒意透骨，与他并肩而立时，也并不觉得很冷。
“上一回煮茶还是化雪来烹的，不知道长安的茶如何。”

新花尚未落尽，藏身繁茂的枝叶间，再过两月就要初入夏，暂无蜩鸣聒耳。
血脉、世俗，我不在意这些，但琅邪王府不行，江湖并不是我的归宿，所以这些是沉在影子里的，属于我们之间的不可说。
烛火时不时跳动着，温和的光亮落在面侧，将华山风雪磨就的骨也融去了些寒，弯过一双眉眼。
：师兄如何，亲哥如何，你也没因此怕我，不是吗？
火燃着线，极浅的“哔啵”声被隐在声线下。
：雪水清冽，长安是富贵乡，是我们归故里前，未曾尝到过的

烟火人间的意趣融入夜色，并未让这幅景色多耐看几分，视线低垂，触到一寸跃动的烛光，循向他眉眼。
“我如何就要怕你了。”
笑音短促，融进长安的风里。
“是也该如寻常兄弟一般，尊你敬你，兄友弟恭。”
师父非纯阳本脉，彼时纯阳把我当异客，我亦当纯阳是异乡，当得我挂名师兄的人不知几多，却不是人人都有那本事，值得我称一句师兄。
想来我待纯阳的亲近，究其缘由，悉归于他一身。
“初回长安，总有诸般不适应……哥，你先前会如此吗？”

江风瑟瑟，被护腕绑束的窄袖紧贴肤骨，赤衣圆领下，前襟绣一只鹤，乌色尖羽和丹顶，将长发高束，没有配冠簪，只稍稍低首一绺短的鬓发落在眉侧。
：初归长安时，耶娘时常不见人，但有情姑姑领着，倒也还算安顺
：总会习惯的
茶水温烫，透过杯体落在指腹，摩挲着，才捡起前头的话，一字字的问他。
：所以，你喜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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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侧一只小巧的白净瓷瓶中，束放着枝象生花，他瘦颈之下隐入衣衫，清茶回甘，檐下烛色明灭，匿在灯罩中，不知何时偷溜进去的飞蛾，翅膀拍打的声音时隐时现。
：我也喜欢，很喜欢，所以不准备走了
将青盏搁下。
：今后你随我一起吧

茶汤色青，映满盏月色，枝头新翠挂在圆月里，盏中留一枝影，任春风吹皱，碎作一潭粼光。如此也是长安月，唯独他乡望月，不见长安。
“嗯，我也不走。”
闻言略一颔首，只觉这一句有如昔日纯阳初见。彼时唤他师兄，而今多一句可唤，便试着改口，含笑应他。
“自然是好，那就有劳……兄长了”
此夜相邀不夜侯，画船随水去，琴音犹未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