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剑]
[04]
仰光此时已确定了那不是错觉。
当他已经彻底丧失了力气的时候，走廊的灯一瞬间全部暗了下来，让他不知哪里是方向。
他努力地在指尖聚起一丝光，然而因为力竭和肩上伤口的渐渐恶化，他几乎已经无法再维持指尖的光亮。他勉强地用灵力破开一扇门，躲了进去。
门后是无法想象的巨大结界。他在黑暗中匍匐了很久，偶尔照亮空间，确定方位，直到爬到死角里。
他瑟缩着身子，就像回到了母亲肚子里的婴儿，将头深深埋在膝盖之间。
他几乎已然绝望。
朦胧中，仿佛又回到了姐姐死去的那天晚上。
姐姐灰白的脸透露着死气，缓缓说出一句句离别的饯言，嘱咐他几乎所有的一切。
最后亲人的逝去给他的打击无比巨大，当姐姐再也无力说出任何一字，头歪在枕头上断了呼吸的那一刻，他几乎要窒息。
明明已经付出了如此巨大的代价！将自己的灵魂和信仰作为祭品送给了神，以此换得力量以保护姐姐，可姐姐还是在他面前死去！即便拥有了力量，他却还是眼睁睁地看着至爱之人离去，而无能为力！
眼前一幕幕转换，一瞬间他仿佛又看到了曼谷在火场与他告别时的脸庞。
美丽到虚幻的脸，仿佛伸手可及，那是在姐姐之后，第一个能打开他心扉的人，然而在他伸出手去的时候，那样虚无缥缈的影子转瞬消散，化为齑粉。
在他这短暂而漫长的一生中，转眼间就丧失了两个无比重要的人，在他的面前微笑而去。他不论如何追逐，如何奔跑，却始终逃不过宿命。
转眼间又看到女孩木无表情的脸。
苍白的、忧伤的、孤寂的脸。那个曾经带着忧伤的笑意说出“孤独”的感觉的女孩，不顾牺牲自己也要救他于水深火热之中的女孩，已经在拯救自己的路上，被魔当作人质。
——除非战胜魔，否则她也永远是个傀儡了吧？
对不起……对不起……
他在铺天盖地而来的黑暗中一遍遍念着这三个字，仿佛只有这么做，才可以消退心中深深的罪恶感。
对不起……
他对不起的不是她们，而是他即将要丢下那些曾经为他付出过的同伴，即将要放弃曾经一度坚守过的信仰，即将要辜负他们和她们所给予他的所有的期望。
对不起……
他就保持着这个姿势，在心里默念着这个仿佛可以赎清罪恶的词语，直到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谁？”黑暗中的人一下惊觉，看向门口。
门外不知何时又亮起了灯光，金色的光芒透过站在门前的人影渗了进来，给那人镀上了一层金边，黑色的阴影恰到好处地落在他的下颚、额角，形成柔和的线条，整张脸在光芒中若隐若现。
少年带着仰光第一次见到时的笑容，光芒万丈、笑靥如花，几乎给人以女子的错觉。那双紫色的眼眸里泛着他所熟悉的邪异和笑意，缓缓开了口，声线低沉而动听：
——“是我，仰光。”
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然而自己再也没有力气跑动，Siant索性转过头来，从剑鞘中拔出剑来，直指着来人。
水蓝色的长发直泻腰间，英俊的少年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几乎无视他手中的利剑。
Siant长长叹息一声，霎那间出手，不料那傀儡也和他同时抬起手来，发出了攻击！
一道蓝光一道金光在空中短暂的碰撞，发出刺耳的响声。
趁着对方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Siant已然凭借着灵敏的身形绕到了清迈身后，拿起剑就向脊背划去。
即便已经丧失了神智，但在战争中依旧敏捷，清迈迅速地向前几步，然而身后的利剑还是割破了他的衣衫，在皮肤上留下长长一道浅浅划痕。
然而只是刹那，那道划痕就飞速地愈合，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Siant怔住，心知这并不是自噬者的作用，而是魔的傀儡之术，心下一阵紧张。
如果敌手受到伤害可以自动复原，那自己就算再怎么术法高强，那也无济于事！可恶……
他无法思考，在对方突兀而来的格击中勉强地接了几招，然而因为极度的震惊，未能全部抵挡住，鲜红的血顺着手臂成股淌下，传来阵痛。


[05觉醒的记忆之巅]
[05]
他挣扎着身体，想要站起来，不料门却突然地阖上。
密不透风的黑暗席卷而来，几乎令他窒息。
脚步轻轻地响起，他知道，是万象走过来了。
是万象，带着他们初识时所拥有的笑容，来找他了。
他几乎有了如释重负的解脱。
不可以……不可以相信。
幽幽带着叹息的女声在黑暗中隐约响起。
一道白光倏地隔断了万象手中射向仰光的紫色光芒。仰光惊愕地转过头去，却看到了万象毫无生气的眼睛。万象毫无痛觉地举起了手，继续攻击。
一连的紫光被白光所阻隔，而仰光依旧只是神色呆滞地看着面无表情的万象。
黑暗中又响起一阵叹息：“仰光，究竟你还是下不了手？你要看清楚，他并不是万象啊！——并不是你所认识的那个万象……”
仰光艰难地转过头去：“是曼谷么？你怎么会在这里——”
黑暗中的那个人缓缓地转过头来，清晰而苍白的脸上几乎失却了血色，浑身上下布满了伤口，白色的衣服上沾满了血迹，她了无生气的脸直直看着仰光惊恐的眼睛，手指上的血一点一点滴在倒下她身下的万象脸上。
她开口了，声音晦涩而伤感：
“不可以相信任何人。不可以。仰光。”
Siant向着漫无终点的走廊盲目地奔跑，连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奔向哪里，又何时才是个尽头。
身体的创伤在很缓慢地愈合——这是身为自噬者，易于修复的体质带来的好处。他感到身上稍微轻松了一些，停了下来，缓缓按上眉心。
舒娅那边不知怎么样……如果她被杀死，那么清迈一定不会放过自己，而向这里追过来吧？
自己也没有任何胜算，对方的身体会自动复原，不论他怎么重伤他，他都能及时地恢复，根本无法造成任何伤害。
仰光和拿吉的境况又怎么样呢？只怕比自己好不到哪里去吧？这里是清迈，那么他们那里就是万象了……想必他们也分开两路跑的，那万象不是同样也拥有可以自动恢复的体质么？
Siant抬起头，望向没有终点的走廊，目光黯淡。
未来……也如这条走廊一般吧？这一路的征途，长得仿佛没有尽头。
“如果他不是阿加鲁加，那么，阿加鲁加——是谁呢？”
方才没来得及思考的问题突兀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为什么他们会一直把魔误认为阿加鲁加？阿加鲁加为那些心怀仇恨的人实现愿望，和魔，是一样的性质吧？而且，似乎他们总是在一起的……
思考到这个层面上，他忽然又有了怀疑：魔身边，有这样的人存在吗？
突然怔了一下，仿佛想到了什么，一时间却又觉得那样的想法太荒谬，对自己苦笑了一下。不过事到如今，是不是真的，也只好碰碰运气了。
他努力地站起身来，走到最近的一扇门前，尽力地在手上凝结了光芒，指向门，一笔一划地将猜想写了上去。最后一个句号书写完成的瞬间，每个字的凹痕中都弥漫出淡淡的金光，随即消失不见。
而上方再一次地传来异样的气流，魔的声音似是满意又似是不舍：“Siant是吧？我是要恭喜你呢，被清迈伤成那样子还能动，真不亏是自噬者啊……”
“少废话！”他怒斥。
“哦……说正事。”魔短促地一笑，“你的猜想完全正确。好吧，我承认，你已经参破了我的第一个秘密。接下来——”
“好好想吧！”丢下这么一句，魔得意的笑声渐渐小下去，空间也渐渐恢复了平静。
Siant看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眼里兀自有不可相信的震惊。
——什么？那样荒诞的答案……
——魔居然说，那就是真的？
天哪……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心里却没有任何庆幸的感觉。
“——既然我已经归来。”
“那你也该重新面对自己了吧！”
黑暗中的女子有着清晰而熟悉的面容，张开了嘴唇，一字一句面对着震惊的他，说。
突然听到了什么响动，身后被她重重击倒的万象居然重新地爬了起来！
仰光讶然地看向那个会自我复原的“万象”，脱口惊呼：“万象……万象！”


然而他眼里的光却一瞬间熄灭下来。安然的话语还停留在耳畔：
“既然我已经归来。”“既然我已经归来。”“已经归来。”“归来……”
密密麻麻的声音不断交叠、回环、重复在耳边，让他感到无比压抑。
还来不及问对方是怎样逃脱的，安然已经毫不留情地转过身来，给了万象重重一击！
“既然我已经归来……”安然喃喃重复了一句，看着又一次重重倒下的万象，看着他的伤口缓缓愈合，眼神空茫，“那么请原谅我，我也有我该做的事情和该有的使命。”
“你是谁？”仰光看向她的脸，却发现她的脸庞起了微妙的变化。
“我是——”安然长长地叹息一声，望向黑暗中那个匍匐着的人，神色肃穆，“我是神的女儿。所以，魔的术法对我没有任何作用。”
仰光转过头来，看着眼睛无神却挣扎着想要起来的万象，心痛苦地抽搐着——那是他的朋友，一直以来相伴而来的朋友！尽管现在不得不兵刃相向，另一个朋友却在他的眼前，毫不迟疑地要置他的朋友于死地！
这令他如何能忍受！
然而耳边的声音却依旧在不断地提醒着他：“既然我已经归来……”
是啊，他蓦地苦笑起来，既然你已经归来……
当我以为永远失去的你，打破了重重藩篱，冲破重重阻碍，重新又回到我的身边，站在我的身边和我一同战斗，我又有什么资格退缩？
——你为了我，不惜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我又怎么能辜负你的期望，沦陷在这不见天日的黑暗之中？！
——既然你已经归来！
在万象再一次爬起的时候，从仰光的手中倏地燃起一片白光，就像是他此时澎湃的心绪，重重地传达过去。
身边的女子转过头来沉默地望了他一眼，眼里依稀有笑意。
在他们一次又一次的攻击下，万象依旧一次又一次地爬起，每一次的攻击都精准而不留情面。
而他们的体力却在渐渐流逝。
对方惊人的复原能力是他们无法比及的，即使安然是神的女儿，也对那样强大诡异的傀儡术无可奈何。
这么耗下去的话，他们会输！
在等待下一次对方站起来的时间里，安然却微微走了神。
——她早就亲眼看到了万象的背叛。
在那次偶人的攻击中，她看到了万象的动作和紫光，突然地恢复了记忆，明了了一切，——包括万象和清迈是傀儡，她自己是神的女儿这件事情。
而她忍住了没有说，是为了在最终的决战中赢得先机。
神的女儿……也不过是个虚名罢了。
传说当年神在创造世界时，为了保证世界安宁，特地留下一个控制世界平衡的“守恒者”，用自己的一滴鲜血凝结出了一具躯体，由在神界中的一个又一个自告奋勇的灵魂附身，成为一世又一世的守恒者。
称为神的女儿，只是因为由神的“鲜血”凝结而成而已，并无其它的意义。
到达世界苏醒过后，会由专门的“护恒者”抚养长大，然后离开。那时候的守恒者已然遗忘了在神界的一切。
直到宿命，将她唤醒。
在看到仰光被迷途之森吞噬之时，她却奋不顾身地施法将那片森林驱散——是，她有这个能力。然而与此同时，那个恶魔却将她挟持而来，给她施了傀儡术。
魔的术法对她并没有用，但她忍了，并装出傀儡的样子，目光呆滞。
只不过，她却模模糊糊地感应到了魔的“秘密”。是的，那是魔的秘密，是他为何要召集契约使而来的原因，是他得到解脱的唯一方式。
然而，身边仰光的鲜血却突然唤醒了她的回忆。
她惊讶地看向同伴的身体，摇摇欲坠，嘴角不断沁出血来，担心地问：“你没事吧？”
仰光摇摇头，有些断断续续地说：“他、他太厉害……我们、打不赢……要、要想个办法、脱身……”
她一怔，看到黑暗中那双紫色的眼睛泛着邪异的光泽，一步步缓缓靠近。
她咬了咬牙，狠狠地念了句咒语，——那几乎是她所知道的最强的咒法，白光向着面无表情的傀儡迸射而去。
她扶持着身形不稳的仰光，飞速向记忆中的门口掠去。
然而却没有余地地被截在了当地。那个躯体又全然恢复了的“万象”笔直地站起身来，白色的衣服上沾满了血迹，然而神色依旧木然，发出一道又一道的紫光。
那个傀儡嘴角露出一丝他们所熟知的笑容，泛着冷冷的邪恶，张开双手，看着面前已然毫无退路的两人，声音喑哑而奇异：
“——那么，一起无法归来吧。”


[06 赌上回归的决意]
[06]
“谁要和你一起无法归来？！”那一瞬间，娇小的少女霎那间爆发出了无可比拟的怒气，握起剑向着面前的少年一刀一刀地砍了下去，一边口中愤怒地吼叫着，“那是你的意愿！你的无法归来！那不关我的事！”
“——别以为你变成了那样，或是被魔操纵了心智，我就会害怕你，臣服于你！”被霎那间的剑气所惊到，少年居然愣在原地一动不动，任由舒娅在他身上留下了深深浅浅的剑痕，“谁要和你一起无法归来啊！我还要坚守着和泯之的约定，我还有Siant，还有安然，还有仰光、拿吉！还有父母！那么多我要守护的人，——才不要无法归来！！”
凌舒娅一边挥舞着剑一边大声地喊叫，那种愤怒、那种决心，是他从未见到过的决绝。
一时间，少年闭上了眼睛，仿佛人神交战似的，再次睁开眼睛之后，是她所熟悉的深邃，他的脸上有着痛苦的神情，仿佛在挣扎着什么，然而声音却是淡然的：“——那么，把我的头颅斩下来吧。”
“什么？”凌舒娅被那样的语句吓了一跳，放下了剑，看着面前被自己砍得血肉模糊的少年，有些害怕地瑟缩，“你说什么？”
“我说……”仿佛再也无法坚持下去，少年的眼神黯了又黯，仿佛有两个不同的人在争夺着这个身体的决定权，“把我的头颅砍下来！一路带着它，去寻找仰光！砍下它——”
还想再说什么，只是一瞬间，少年的神情又恢复了木然，身上的伤口再次痊愈，不动声色地抬起手，蓝光聚集在指尖。
凌舒娅还陷入刚才那番话的不解，没想到面前的少年瞬间就被魔所控制，重新接受使命，剧烈的蓝光再次迎转而来，她甚至来不及躲避。
鲜血从手臂汩汩流出，她感到剧烈的痛楚。她抬起头来看着那个依旧毫无表情的蓝发少年，再次想起他说的话，看着他要再次发出攻击的动作。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她在心里默念。
对不起……
在对方发动攻击的那一瞬间，她不躲反进，靠近对方一米之内，握直了剑，对着少年纤细的脖颈就是一剑。
横向。迟疑的钝感。红色。
鲜红的血从颅脑飞溅而出，她避之不及，鲜红的鲜血溅到她的脸上。
在最后一刻，她看到眼前少年微微释然的神情，带着些许苦涩笑意的神情，心里痛苦地快要窒息。对不起，对不起，清迈……
面前被斩下的头颅面目如生，没有狰狞的表情，恢复成原来的样子——深邃而沉静的眼眸，蓝色的长发长长地拖曳到地上，如同披散开的绸缎。
从断口处依旧汩汩地流出无尽的鲜血，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断口处颈动脉的断裂已然无法挽回——即便是魔，也无能为力。
凌舒娅哽咽着放下了剑，用衣襟缓缓擦拭着溅到清迈脸上的血迹，泪水止不住地滴在那张苍白而英俊的脸上，冲淡了血迹。
而少年就那么安然、平静地望着她的眼睛，仿佛终究无悔。
然而此时的鲜血淋漓，以及手里那颗自己亲手斩下的头颅，却丝毫不能再给这个少女丝毫的恐惧了。
——是啊，泯之，我说过，要替你将所有的希望延续下去。
——所以我不能变得不勇敢。
——即便是这样的杀戮，只要能换得回归，我也愿意。
她缓缓地站立起来，手里捧着那颗割下的人头，鲜血依旧流淌在她的衣服上。
她跨过那具倒地的无头尸体，拿起了地上的剑，毅然决然地向前走去。
我赌上回归的决意，想要扫平眼前的一切障碍。
为此，不惜一切代价，永不回头。
被万象毫不留情的一击击中，安然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自从他说出奇怪的话以后，攻击竟是加倍了！——然而他们哪又知道，他的同伴早已死去，力量便重合在了他一人身上。
万象丝毫不以为意，反而对他们狼狈的样子感到有趣，冷冷笑着逼近：“这下，你们就再也没有花招了吧！”
是的——安然已经力竭，仰光早在片刻前就倒了下去，而他们离出口不知还有多远。
这是个不为人知的房间，阿加鲁加不想让人发现他们，他们的同伴就不可能找到他们，所以，如果眼前的万象继续保持着这种惊人的复生能力和攻击力的话，他们必死无疑。


[07 灭]
[07]
“该住手了吧！”门外突然传来女子的声音，怒气冲冲。
是谁？万象猛地怔住，拿吉被魔困在结界中，前面的三人已经不堪一击，唯一只剩的是……那个女孩？凌舒娅？！
他仿佛忍不住地笑了起来：“就凭你——？”
冷笑了一声，不去管正在急速跑进来的脚步声，继续念着冗长的咒语，胸前的白光照得他脸色苍白如鬼。
“那你看看这个！”仿佛终于跑到了眼前，那个少女气喘吁吁地站住，将怀里一物捧在手上，脸上有着痛苦和愤怒交织的表情。
“什么——”他不经意地回过头来，却一下子愣在当地。
万象手上凝结的白光一瞬间熄灭，黑暗重新笼罩在这个结界，然而他迅速地在手指间凝结了一束白光，颤抖地照亮了那个东西——
连奄奄一息的安然、仰光和Siant都看见了，一瞬间只觉得无法言语——
“……”万象浑身颤抖，手指间的白光盛放了又熄灭，熄灭了又重新凝结，他的手指颤抖的就像九十岁的老人，伸出手去抚摸那个至亲之人的头颅，眼里兀自有着震惊和痛苦的神色，长久哽咽了半天，竟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仿佛剧烈的人神交战，他的眼神再次剧烈地变幻，手指颤抖地更加厉害。
突然间，那个少年就这么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撕心裂肺的吼声充斥了整个结界，黑暗中到处都回响着他的悲恸和哀痛，长久地停留在这里——“哥——！！”
“哥！——哥——”那个少年歇斯底里的叫声划破了黑暗中的寂静，他几乎是从凌舒娅手中抢过了那颗人头，本我第一次如此汹涌地回到身体之间。
他一遍遍地用颤栗的手指抚摸着那双深邃的眼睛和光滑的蓝发，泪水像是雨水一般肆虐，然而清迈脸上的血迹依旧，无法归来的痕迹也依旧存在：“你在开玩笑吧！哥……你一定，一定是在开玩笑吧！快醒过来吧，我要你醒啊，哥！”
安然、仰光、舒娅和Siant看着万象如此的失声叫嚣，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安然、舒娅和Siant和清迈只是一般的朋友，而安然和舒娅更是和他接触寥寥无几；仰光因为工作的关系，和清迈合作不多，相反，他和万象却是很好的搭档，这从之前的分队之类都可以看出。
——他们没有人想到，万象对他曾经的双胞胎哥哥怀有那么深的感情。
原以为，自成为契约使后，他们之间的血缘关系虽然存在，但亲情却渐渐消失，只有伙伴和同事的关系，然而此刻，在看到哥哥的人头之后，这个弟弟却如此失态，如此孤决地摆脱了控制，在这个魔的结界里泪如泉涌，泣不成声。
“是吗……是么……”万象的语声低低收下，低下头看着眼前亲生哥哥面目如生的脸庞，如此亲切又如此疏远，是过去的十几年中唯一的永远，不曾分离的亲人，“连哥哥你……都抛下我了呢……”
他胡乱地抹了一把眼上的清泪，没有顾及到旁人的眼光，俯身轻轻地吻着已死之人的额头、眼角和脸颊。[不许叫“啊天啊他竟然吻了他哥哥！”不许叫！依旧剧情需要！{被pia}没吻嘴就不错了= ={再次被pia}]
——那是个冰凉的吻，带着肃杀与告别的意味，而那张已死的面容，却没有任何波动。
“说好了要一直在一起。一起出生，一起长大，直至一起无法归来。——因为有你，所有的一切我都从来不拒绝……而现在，”少年顿了顿，微微抬起了头，眼里的晶莹依旧发亮，然而语气却冷得可怕，“哥你一个人获得解脱去了，我自然——”
他还未说完，手里再次凝结了手印，白色的光芒如同初生的太阳一般耀眼，轻轻放在胸前，靠在那颗头颅之上。
而未等他说完，一旁的凌舒娅已觉不对，大声喊道：
“砍他的头！他再次被控制了！不要听他说的话！安然，Siant，仰光，如果还想逃出去的话，就只有这个方法了！砍下他的头！——快点！”
安然和Siant面面相觑，最终交换了一下眼神，默默地点了点头，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念动了最后的术法。
“我自然——”一边低声念诵着什么，少年依旧兀自说着刚才的饯言，“不会让你这么容易地逃脱宿命，离开我自己获得幸福——”


话音未落，安然和Siant已然念咒完毕，合力而成的巨大闪电直直地向着万象飞射而去，万象眼神空茫，却异常灵敏的躲过了闪电，低低地笑起来。
安然和Siant再次倒下，舒娅看向那个低笑着的契约使，恨恨：“不会让你得逞！”
闪电在一瞬间改变了方向，然而她手中的剑已经碎成了两截，她的手骨也震得发痛。看着已经无法闪躲的万象，她只是任命地闭上了眼睛。
“啊！”
——发出了一声痛呼的，却不是万象，而是仰光！
“你……你在做什么？！”万象惊惧地看向渐渐从眼前滑落的仰光，对方脸色苍白地像纸，手臂、腿部都破碎的不成样子，而腹部的巨大伤口是刚才替他承受所造成的。
“满意了吧，万象……”眼前的人低低言语，身子却止不住地滑落在他的脚下，“尽管你已经无法归来，可我却还那么笨地为你承担伤害。是……”
他脸上蓦然有了苦笑的表情，看向自己鲜血淋漓的手掌：“——是啊……我还不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只是个梦吧，醒来后就会消失。一切都会消失，那时候的你，也已经归来……”
万象正待说什么，然而黑暗中传来的女声再次让他全身一震：
“闭嘴吧！仰光！”安然艰难地回过头来，眼角、发际都沾满了殷红而发黑的血迹，语气激烈而强烈，“你在说什么混账话！”
黑暗中只回荡着她的话，那颗染血的人头不知何时已滚落到她的手中，她高高地将它举起，眼里有着孤决狠厉的光：“看看这个吧！仰光！你在说些什么，你到底知道不知道？！”
被那颗头颅所震颤，万象和仰光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我们……我们费劲了千辛万苦来到这里，闯过这么多关，牺牲了这么多人！——他现在是魔！你还记得你如何对我说的么？！你居然就这么轻松地说出‘只是个梦吧’这样无耻的话来！泯之死了，清迈死了，Siant、我、舒娅、你甚至是他，都已经重伤！这难道是个梦吗，难道是个梦吗！”
她尖利喑哑的嗓音回响在黑暗的结界中，阵阵回声更随，更显得沉重而阴晦。
“那么……”万象听了方才的一番话，静静地转过头来，紫色的眼睛里有着近乎残忍的光，俯视着倒在地上的仰光，“仰光，你是怎么想的呢？杀了我？”
他感到脚边的人在剧烈的震颤。
他无声咧开嘴角，那是属于他——魔的喜悦。毁灭、破坏的喜悦。
“我……我只是想结束一切。”仰光低低地回答，抬起头来，仿佛想在这黑暗中找到什么光明的东西，“结束一切，然后就可以回家。”
“呵……”万象突然地冷笑起来，“人类真的只是这么弱不禁风么？哪怕成为了契约使，拥有了神的身份，那颗用血肉铸成的心……却还是如此不堪一击！”
“你错了。”
从出口处传来陌生的女声，让所有人齐齐一震。
是谁？
拿吉已被魔转移到那个房间里——3小时之期已过，他要依照诺言一个个消灭他们；眼前几乎是进入结界的所有人——清迈，死；仰光，重伤；Siant，重伤；安然，重伤；凌舒娅，重伤；而那个自噬者也早就在房间里消融，留下不灭的朱赤色印记。
还能有谁？！
十五六岁少女的声音，青涩中透着冷定，却又有少许慌乱。
黑暗中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望向那个出口处隐约的亮光——来者是敌是友？她想要干什么？
然而，没有人发现，万象苍白的嘴角，缓缓勾上了一抹冰冷的笑意。
你，终于来了。
[第九章-完]


第十章
[01 歌]
门口的人沉默了一瞬，突然唱起了歌。
那歌声无比熟悉，清浅低吟，婉转纤细。
很细、很远、很轻。细小而荒凉。细碎短小而呜咽。单薄而索味的曲调。重复着碎句。难以听懂的字眼。
万象颤抖了一下身形，望向门口的女孩。——在那天晚上……他一生也不会忘记的晚上，就是因为这首歌而丧失了自己的人格，从此不复归来。
歌声继续着，仿佛催眠一样的曲子，众人一瞬间安静了下来，等待着结束。
压抑的歌声，痛苦的歌声，无奈的歌声，悲伤的歌声，无能为力的歌声，等待终结的歌声。
它继续着。
结界外依然灯火通明，逆光处走来的人影秀丽而瘦小，红色的头发在苍白的脸颊上方像是一团火，眼睛也是红色，在黑暗里灼灼发光。
“抱歉。”她停止了歌唱，有些悲悯地看着他们，“我很抱歉。”
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然而所有人都已经重伤，根本没有力气去回答她。
“我很抱歉。”那红发女孩又重复了一遍，转过头来看着依旧用探究眼神注视着她的万象，轻轻笑了，“你错了……知道吗？”
“为什么？”感觉到身体起了剧烈的波动，仿佛控制者激动的难以自制，万象有些诧异地喃喃。
“因为即便是魔，也是有心的啊。”她悲凉地笑着，按向自己眉心黑色的五芒星封印，“所以，这颗心，把我禁锢在这里，你明白么？”
万象沉默，他知道魔也是沉默。
仰光艰难地开口：“你……是谁……？”
Siant抬头仔细注视着黑暗中女孩的眉眼，清晰如画，红色的头发和红色的眼眸同色，在那张过于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刺眼。
他不等女孩回答，有些叹息地说：“她是阿加鲁加。”
……她是阿加鲁加？！
仰光震惊地盯着那个弱不禁风的女孩，她纤弱的手臂和总带着悲伤表情的面容，让人无论如何也无法将她和邪恶的阿加鲁加联系起来！
然而，现在这种时候，却不再会有人反驳，说是在开玩笑。
他们明白，这是事实。
“呐，第一个秘密，拥有金色眼睛的少年，你已经了解了。可是……”她静静地蹲下身来，看着面前重伤的众人，“接下来呢？——据我所知，仰光先生的同伴——那个叫作拿吉的，已经被魔挟持了呢。”
什么……？！
仰光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
一直不曾开口的安然突然发声，语气冷静：“作为交换——”
“哦，安然小姐……”女孩打断她的话，轻轻地笑起来，“你很心急呢。不过……”她耸了耸肩，“作为盟友，我要先给你们送上这个。”
盟友？送上这个？
什么时候结的盟？她想要干什么？
几乎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个女孩依然从发愣的凌舒娅手中抢过了断成两截的剑，用几乎不可能的速度割下了万象的头颅！
滴着血的头颅被重重地甩在众人的面前，所有人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阿加鲁加喘着气，嘴角带着戏谑的微笑：“这个礼物，还满意么？”
并列的头颅齐齐地躺在漆黑的结界之中。紫色的双眼兀自睁着，平静而邪异，仿佛终究得到了满足似的，笑容停留在脸上。旁边蓝发的少年容貌依旧如生，深邃的眼睛不知望向何方。
仰光艰难地挪到那里，用颤抖着的手捧起满是血迹的头颅，突然间泣不成声。
无力感再一次袭击了他，安然归来的话语依旧刻在心上，接二连三的同伴的死去几乎让他心力交瘁。如何选择呢？如果是你的话——
“既然我已经归来……”
“来陪我吧，不然……我会……很寂寞的。”
同样是生死与共的同伴，一个在最困难的时候回到了他的身边，一个在最危险的时候永远离他而去，然而这其间的阴谋和无奈，又有谁能体会？！
结界里再次陷入沉静。
众人带着不一的表情，注视着头颅、对方和未来。
“走吧。”许久，仰光扔下那颗头颅，直直地站起身来，谁也不知道他重伤的身体是如何迅速地恢复过来的，脊背笔直，“不能让拿吉也这样离开。”
那语气是淡漠而耻辱的，灰心而倦怠，却无可奈何。
感觉到有新的力量灌入全身，众人全部站起身来，随着红发女孩走向结界的门口。
安然的眼神剧烈地变幻：
契约规定了只存在一次，而如今眼下的情况，阿加鲁加是决定不告诉他们关于魔的秘密了？
多可笑啊……用了这具完好的躯体，来完成契约。
还是会死吧？他是如此强大。那种不顾一切的眼神让人心悸。
终于走出了结界，外面已然不是灯火通明的走廊，而直接是那个巨大白色房间的入口。
阿加鲁加看着那扇白色的门，眼神哀戚，良久不曾推开。不明所以的众人只好沉默地站在身侧，等待着她的动作。
终于，她伸出手来，推开了那扇门，微微躬身：
“请进。他在等着你们。”


[02 秘密]
[02]
随着门无声地推开，站在高台上的黑衣男子几乎是立刻回过了头，看到站在门口的众人，微笑地走了过来，眼神邪异：
“游戏很好玩，不是吗？”
拿吉站在高台的右侧，不知被施了什么术法，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所幸，身上没有被植入傀儡术的影子，眼神依旧清澈。
“游戏规定的三个小时已经结束了。按照规则，我必须杀了你们。”魔装作无奈地摊开手，优雅地微笑。
不等众人回答，他又转过头去，看向旁边沉默不语的阿加鲁加，有着复杂的眼神，笑着问，“你说呢？亲爱的。”
凌舒娅诧异地望向魔，惊异于他的眼神。那种眼神……是……分明……
仰光咬紧了牙，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的确如魔所说，定下了三个秘密的规定，而现在的结果是——失败。
难道今天真的要全部丧命于魔的手中？！不甘心啊……真的不甘心！
“不说话？好，那我就动手喽？”虽说是疑问的口气，然而魔已经迫不及待似的掠去了剩下四个人中的凌舒娅，黑色的光芒直指她的脖颈，笑容鬼祟：
“亲爱的小姐，那就先杀你吧！”
毫无反抗能力的凌舒娅奋力挣扎，却无济于事，剑早已不知到哪里去了，而被控制住手脚，哪怕有什么空手道，也根本是无用功吧！
旁边的仰光、安然和Siant只能无力地看着这一场景发生，因为对方是魔。再说，他们从一进入结界开始，几乎就从未赢过。
手下败将，就只能拥有这样的命运。
黑色的光芒越来越盛，她几乎能感觉到脖颈上皮肤被划破的刺痛，放弃了挣扎，眼前是渐渐靠近的魔的脸庞——黑色的诱惑的眼睛，邪异的微笑。
一瞬间仿佛有什么戛然而过，是——是那种眼神！还有——
因为即便是魔，也是有心的啊。
所以，这颗心，把我禁锢在这里，你明白么？
你说呢？亲爱的。
有心的。有心的魔。这颗心。把我禁锢在这里。把我禁锢在这里。
亲爱的……亲爱的。
——等你们好久了呢，我亲爱的——贵客。
——且让她走吧。我不会阻拦。
——我还有三个秘密。找出来，就算你们赢。
等你们好久了呢。好久。好久了呢。
我不会阻拦，不会阻拦。
三个秘密……
各种各样的语声汹涌地涌了上来，一点点将她从头到脚全部淹没。
是啊，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你的三个秘密，你的所有的一切的良苦用心！
凌舒娅突然有了哀伤的眼神，为眼前男子的不顾一切和悲惨的爱情，突然有了微微的同情，露出一个惨淡的微笑。
魔诧异于她的微笑，微微松开了手：“怎么？”
“我……知道了。”凌舒娅从他怀里挣扎出来，站在他面前，低着头。
“我……所有的一切，都知道了。”依旧低着头，缓缓地一字一句。
而魔却耐心地看着她，丝毫不以为意，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你爱她……是不是？”凌舒娅倏地抬起头来，眼睛里有着悲痛和哀伤的光，“你爱她，所以精心布置了这一切……你爱她。是啊……”她脱口喃喃，“你爱她。”
众人沉默。
阿加鲁加的眼里一瞬间有了震惊的神情，看向负手伫立在空白房间里英俊的黑衣男子，脸色苍白的与雪同色。殷红的血再次顺着嘴角流下——她再次咬破了嘴唇。
凌舒娅带着探究的神情看着魔，反复等待着他的确定。
“你爱她，是不是？”
这句话已经彻底地将他打倒。
将近十年，从他第一眼看到这个女孩子起，不知不觉已然过了十年。
结界里的那句话，他也听到了：“——这颗心，把我禁锢在这里。”
魔有了苦笑的表情，即使拥有了亿万年的生命，在这短短的十年更是弹指如一霎那的光阴，可那个女孩子，是第一个愿意追随他的人。
幼小的她将手放在他的掌心，点头的样子，令他久久不能忘怀。
十年来他的容貌没有变化，而眼前的女子越一点点长大，从以前不知名的名字变为了“阿加鲁加”。从此无论何时，都在他的身边。
他希望他们永远在一起。
可是她却想背叛。和黑暗的他呆在彻骨的阴暗中，她已经受不了。
那么为什么不放她走呢？
那只有一个答案——
“是啊。”魔微微地笑起来，英俊的脸上第一次有了坦诚的笑意，“我爱她。”
又转过头来，看着唇角滴血的红发女孩，再次重复，语气笃定：
“我爱你。”
[口胡……再一次粉红了= =为了秘密，为了结局，请坚持下去！]


[03 静]
[03]
——我爱你。
她不知道自己是一直在期待着这句话，抑或是抵触着他这样的表白。
十年来，她从来未离开过他的左右，在他身边默默无闻地生活了十年。——她不清楚自己对于他是怎样一种感情。——感激？鄙夷？恨？抑或是——爱？
她只知道，这十年来，他们一直如同相濡以沫般的活着。
他的眼睛里永远有着她不懂的东西。他是魔，更是她的救命恩人。如果没有他，她也不可能继续存活于这个世界。
她隐约地感受到了他的心情。——期盼着她留在他身边，永远不要离开的心情。
但她已然为了他的恩情，在他的身边以“阿加鲁加”的身份，活了十年。
十年前，她是弱小无依的女孩，而十年后，她变成了沉默寡言的少女。
而身边的英俊男子，十年如一日，带着邪异的微笑，从来没有改变。
这样的差距……实在是太远了——太远了罢！
和神的女儿定下了契约。她看向他英俊无双的脸，良久颤抖地无法出声。
她帮助他们实现一个愿望，而他们帮助她离开魔的身边。
——以这种代价为界。和你永别。
然而他却突兀地说出那句“我爱你”。
酸涩的感情充满了脑腔，她几乎说不出一句话来。
魔……魔啊。
仰光一瞬间眼里有了震惊的表情，看向一旁依旧咬着嘴唇的阿加鲁加和表情沉稳的魔，眼神瞬息万变，他转过头不可置信地看凌舒娅：“为什么……你从哪里知道的？”
“是他的眼神。”凌舒娅说，语气轻得像不忍打破这一场安静的梦幻，“那种充满了爱意、无奈和愤怒交加的眼神。”
看着依旧似懂非懂的仰光，凌舒娅有些微微苦笑起来：“你是不会懂的。——那是……爱一个人的心意。和友情、亲情都不尽相同。”
“那么第三个秘密呢。”一直未说话的安然沉默了片刻，走上前来，看着魔，脸上有着沉思的表情，“有关于他的……第三个秘密。”
“他……”一时仿佛不知如何说起，凌舒娅踌躇了片刻。
阿加鲁加看向她，表情甚至有些凄苦，而魔的脸上则是一如既往的洒脱。
“他在等一个人——结束他的生命。”许久，仿佛终于理清了混乱的思维，凌舒娅开口，语声生涩，“一开始他寄希望于我们，后来是——他所爱的人。”
——他所爱的人。
听到这句话，阿加鲁加全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是么，是么！原来他早就已经知道！早就……早就已经知晓一切！
知道了她的背叛之心，知道了她的小小诡计，然而却依旧不动声色，只是用着和以前一模一样的笑容想要走向死亡。
真是一个老套的故事啊……
Siant淡淡地抬头，望向空无一物的天花板，从魔说出“我爱你”的那一刻，他就仿佛心不在焉。
简直是……老套到了极点。
他撑住额头，克制住自己波动的思绪。
这一切早该有个结束。
早就应该。
从一开始进入魔的结界之时，就应该如此；
从安然假装被控制之时，就应该如此；
从江泯之死去之时，就应该如此；
从清迈的人头出现在他眼前之时，就应该如此；
从阿加鲁加出现在结界中之时，就应该如此；
从万象的人头被当作“礼物”送给他们之时，就应该如此。
甚至是——
从他们如此愚蠢地在和魔玩可笑的捉迷藏之时，魔微笑地等待着他们终结他的生命之时……
早就应该如此。
如此。
——结束一切吧。
[第十章-完]


尾声
那是一场永不复醒的梦。
梦中人的面貌再也记不清楚，一切的情节都已模糊，就像氤氲在窗户上的霜花一般，遥远而不可及。
多年来，梦见的就是些如此相貌。
不真切的梦境，却透露了所有的结局。
像被洗过脑似的记忆，杂乱地堆砌在一起，拼凑出些许过往的剪影。
比如说金色的长剑、染血的人头、大笑着的英俊男子，抑或是……最后的白光。
还有那一句轻不可闻的“够了……已经够了”。
自从结束了记忆，从阿加鲁加的结界归来，就负担起了“守恒者”的工作。穿梭于神界与人间，不断忙碌着。
然而，再次看到那些于夜空中隐藏着的自噬者时，心里的某个部位就会尖锐地疼起来。
突然动手的阿加鲁加，结束了乱局，接着拔刀自刎。那样的滋味，是如何呢——多年来，她一直无法理解。
所有的一切就这么乱糟糟地聚集在一起，——总之一切消失，过往的记忆已经被Siant消除得差不多，然而在每夜依旧不断的梦境里，她依然会梦见这些。
在结界里所失去的一切同伴和一切热情，是离去的序章。
失去了谁呢？印象中笑得很开心的女孩子，或者是蓝发的少年、紫色的眼睛，一切在醒来过后都成了虚无。
也是。
她微微笑起来，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途。
不再在床上胡思乱想，她爬起来，走到门外取了牛奶，坐在桌子前揉着眼睛，回过头来看着惨淡的天光。
今天中午Siant约她出去有事，还得特意和班主任请个假才是。
背着书包走到楼下，路过一楼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了“108”这三个数字。颅脑再次剧烈地疼起来，依稀有什么记忆再次透脑而出。
以前在这里……发生过什么呢？
她想了一会儿，终究无解，别过头走过黑暗的楼道，踏上布满了落叶的大道。
从远方传来洪亮的歌声——是城市公园里早起的老人在练嗓子。还有小号的声音。一切都很新，就像刚发下的课本，还散发着好闻的油墨味。
突然心情变得很好。
一到学校，铺天盖地的作业向她涌来，同班同学的打趣近在耳畔：“组长这么晚才来，要扣分呦~”
诶。什么时候听过类似的话……想不起来了。
罢，她深吸一口气，整理起摆放的杂七杂八的作业本，交到课代表那里去。
向班主任请过假后，离开教室。不小心撞到某个女生，那女生似乎是她们班的，叫凌……凌什么来着，——不过她对班里人名一向记不清楚，这也不奇怪。
“对不起！安然！”女孩很焦急地道歉，“没事吧？”
“嗯，没事。”她轻轻示意，走出校门。
Siant站在校门口等她。步行来的，额上有细密的汗。
看到她来了，微微蹙了蹙眉头：“今天很慢……”
“班主任难缠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白了他一眼，“先隐身，还是直接走？”
“带你去见光神，什么事我不知道，他说要见到你，空间裂隙之类的。”少年脸上有无奈的表情，走得很快，看到被落在后面的少女，挥了挥手，示意她跟上。
“嗯……Siant，”她迟疑地叫出他的名字，问出一个一直以来很想问的问题，“那个时候我要求你消除记忆，你为什么不把自己的记忆也消除了呢？你……很痛苦吧。”
“……”皱眉，依旧皱眉，少年没有回头，然而脚步微微地缓了下来，“你所有的人都记不清楚了，但事却记得那么牢。”
“是有什么需要记住么？——比如……”她捏着下颚，漫无目的地猜测。
Siant刚想回答，却看到远处走来了一个人。
飞扬的裙摆，脸上同样灿烂的笑容，曾经握过剑的手指，曾经坚决过的表情，却在记忆消饵的那一刻全部消失，回归于原来。
“是她……？”少年诧异地喃喃。
对方看到他，也有些迟疑地停下来，看着他金色的眼睛，似曾相识的感觉呢……
“我们……”她站在离他十米远的地方，有些疑惑地问，“见过吗？”
“……”Siant沉默了片刻，开口，“没有。”
“喔，只是觉得你眼熟而已。”少女再次笑起来，飞快地跑过他身边。
她走到Siant身边，有些困惑：“是以前认识你的人？”
“……没有。”Siant困倦地揉了揉眉心，突然又低声说了一句，“是因为有不想忘记的人。”
“……呃？”没有听清刚才那句低语是什么，安然凑近，问，“你说什么？”
“没什么。”Siant叹了口气，“这样走太慢了，飞吧。”
“好。”只是片刻的功夫，两人的身影从地面上倏地消失，转而隐身在空中飞行。
远方那轮无比巨大金黄的太阳发出的光芒，刺眼的让人睁不开眼睛。
一切都已经过去。已经离开。
开始的是新的生活。——对于以前的那些不舍、那些曾经惊天动地的事情，决定了忘却。
哪怕它曾经是如此深刻地留在生命之中，以为永远不会忘记。
Go away。
在这个如同新生的心里，一切都Go away。
对于她来说，对于守恒者来说，过往的一切笑容，抑或是让人讶然的经历，抑或是曾经许下过的永不分离的诺言，抑或是那些对她微笑过和她拉过手指她曾经喜欢过她怎样为他们而努力过的人，都不会重要。
在这一刻，只能作为守恒者，肉体会衰老、死亡，然而这个灵魂，却永远地留在神的身边。
正如不知多少世纪以前，她过去的灵魂所在神面前忠诚许下的诺言——
——我谨遵神之教诲，永不背叛，永不离别。
——永不背叛，永不离别。
[全文-完]


番外2-万谷清光
[01]
平安夜大雪纷纷扬扬，不起眼的小屋里，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和她14岁的孙子。祖孙俩没有什么东西吃，然而柴火却也足够。
这就足以过圣诞节了。
老婆婆向壁炉里加了一把柴，火顿时旺了起来，红色的火光映照在她的脸上，显得慈爱和安详。看到渊打了个哈欠，她欣慰地笑了，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渊正准备睡觉，却突然看见奶奶脸上期待和回忆的表情，便从旁边拾了一张凳子，安静地坐下来，侧耳倾听。
一时间屋子里沉默了。只剩下火劈里啪啦烧柴火的声音。
整个屋子温暖而明亮。
屋子外面传来马车突突的声响，还有驾车人嘹亮的吆喝，又倏地安静下来。
苍颜白发的老婆婆终于开了口，开始说故事。
[02]
那是很多年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多少年前呢？其实我也不太清楚了，那时我还是个小女孩，这个故事还是哥哥讲给我听的呢。
在一个城市里，有一座城堡。那座城堡真的是非常漂亮啊，模仿西方的建筑，你说，应该是非常灿烂华丽的吧？如果有人能住进那座城堡，那该有多好、多幸福啊……
后来真的有人住进去了。你别不相信，住进去的，是那个市长的女儿和她的全家。嗯，那个时候的市长一家还有很多人，父母、祖父母、舅父舅母，那个女孩还有2个哥哥和3个姐姐。
呵呵，真的是大家族啊。
住进去了以后呢，一开始还好好的，可是后来，后来情况就越变越坏啦……
别急啊，我亲爱的孩子……那一家人，从祖父母开始，就渐渐的死掉啦。
嗯，现在想起来，还真是恐怖、诡异的死亡啊。一个星期死去一个，简直就像被诅咒的城堡！到最后，生活城堡里的12个人，死掉了11个。你猜，最后留下来的是谁？
——是啊，就是那个女孩子，那个执意要住进城堡里的女孩。
我都这么老啦，早就忘掉那个女孩的名字了。不过听哥哥的叙述呢，应该是个非常漂亮非常可爱的女孩子吧？
家人死去的痛苦，却没有影响到女孩。因为她有漂亮的花园和可爱的动物陪着她啊。于是，她就一个人，独自一直住在那座城堡里，没有人敢接近她。
众口相传都是女孩杀掉了她所有的亲人，可是我觉得不可能吧，那么一个善良的小小女孩，怎么会作出那种事呢？你说对不对，渊？
那帮人就说那城堡被诅咒啦，那女孩被什么附体了之类的……我看啊，是他们心中有鬼才对吧！
不过后来真的很恐怖呦，因为没有人管理的缘故，荆棘慢慢地从城堡周围长出，你知道是什么颜色么？——居然是血红色的！所以人们对那传说更加坚信不疑，认为女孩是喝血的妖怪。
可女孩依旧故我。她依旧每天到学校上课，对那些疏离她的朋友开心地笑，喔，那可爱的女孩儿，还有个朋友，是个男孩，叫作……叫作什么来着——噢！对了，看到可爱的渊，我就想起来了，那男孩就叫渊。
哈哈，别露出这种表情了啊……渊要乖乖地继续听我说故事。
可是谁知道女孩心里终究在想些什么呢？其实她早开始对这座城堡开始害怕。血红色的荆棘越长越多，越长越密，而生活在花园里的动物也一个个快要死光！唉，可怜的孩子啊……
她开始做可怕的梦，对，渊，就是你小的时候哭着从梦中惊醒时所做的梦，但是她梦见的可不是像你那样的，而是一些可怕的奇怪的东西。——嗯，具体是什么呢？我也不知道。
不过我想，肯定是些怪物吧！因为女孩实在是很害怕，有一次居然3天没有去上学。
而终于有人发现了异常，那红色的荆棘实在是太密啦！缠绕着城堡整整一圈，远远看上去就像红色的森林，阴森可怖……连一点缝隙都没有……
有好心人想到那个女孩还被困在里面，于是自告奋勇拿了斧头去砍断荆棘——真是热心的人呐，渊以后也要像这样，不管危不危险，也要为他人着想，这样不顾一切地去做哦！
可荆棘怎么是那么容易可以砍断的呢？荆棘仍然疯长着，锋利的刺扎破了好心人的手，血一直不停地流，无论怎么止血，血就还是一直流……


[05]
老婆婆带着亲切慈祥的微笑，轻轻抚摸着孙子沉睡的头，眼神却变得茫然起来。
这个故事多少年来，一直存在于脑海中。当初给她讲这个故事的哥哥已经死去，和自己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已经故去了多少年，而自己却一直还生活在这里，一直看着多少人的生老病死，却始终无法离去。
正思忖着什么，不料天花板上却传来一声闷响，一块巨大的石头砸到屋内。
老婆婆一惊，连忙踱到窗边，看到窗外的景象，一下子吓呆了。
“天哪，这是——”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一片狼藉，平安夜下的雪已被踩得污浊不堪，人们纷纷尖叫着躲避着空中巨大的火星和石块。
而空中那是什么？那是什么？！
一个女子和一个男子在空中交手，华丽的火光和黑色的光芒交相撞击，两人脸上都是不服输而狠厉的神情。
那是……那是……
推开窗子的一刹那，老婆婆清晰地听到那女子冷静的声音响起：“好久不见了，光神！”
老人慌慌张张地打醒还在朦胧睡梦中的渊，把他带出屋子，而渊也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背着行动不便的老人四处躲避。
在焦急的奔跑和呐喊声中，他听见背上的老人喃喃：“那是喑啊……”
“咦，刚才看到了什么人……”悬在半空中的男子有些惊诧地看向地下的某个方位，然而一招却是毫不留情地击中他的脑门，他连忙收回视线，出手阻挡，“别趁人之危嘛！”
“每次见到你，就是要打一架才舒服！”喑不甘示弱地喊道，“不许当胆小鬼！”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那样……”光神眼里带上些微的笑意，看向面前认识了多年的故友，“那个时候也那样，当了暗神之后，还是这样。就是这样倔强、不服输的你啊……”
喑怔住。随即愤恨地叫道：“不许混淆视听！”
“不许不许，你怎么有那么多不许？”光神摇了摇头，从半空中降落下来，不顾地面上还有几个正在“蠕动”着的人，自顾自地踩在了地面上，“应该打够了吧！你看把这地盘糟蹋的……”
“好久不来了。”喑微微喘着气，降落在地面上，伸手掰过一个人的脑袋，居然是毫不留情地扭断！“这里人越来越多了。”
“真残忍……”光神有些挪揄地微笑，“如果这里主人把你骂死——”
“才不会。”喑甩了甩头发，正欲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却突然听见一个少年急促而愤怒的声音：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践踏生命？！对你们神来说，人类就不是人吗？！”
[06]
喑和光神一惊，转过头去，看到背着老婆婆的少年，一脸怒气，虽然知道他们是神，但仍然义正言辞地站出来。胆量倒是不小。
喑看到少年背上的老婆婆，有些诧异，眼神波动。
光神笑着迎上前去：“你叫什么名字？”
“渊。”少年冷冷而戒备地回答。
“……”光神愣住了，看着少年苍白而细致的面颊，那和少年的自己无比相像，“渊……是个好名字。”
“你们这些——这些不顾生命的尊严的——也可以称作是神？！”少年气愤的话语响起，带着不可亵渎的神圣和不可侵犯。
“你要这么说，我可真不同意。”喑一手拿过了一只丢落在地上的头颅，缓缓地走了过来，平静的眼睛波澜无光，“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
少年一惊，看向那个被女子拿在手中的头颅：断口处没有一滴血——而颅腔里，居然塞得满满的全是稻草！那个人的表情没有丝毫痛苦。
“明白了吧？”光神站在满地的尸体堆里，微笑，“全部都是假人而已。——全部都是。”他着重地在“全部都是”上加了重音，仿佛怕少年听不懂似的。
仿佛全世界全部被颠倒过来，少年一脸苍白地后退了两步：“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他们明明是有生命的……你们胡说！”他倏地尖叫起来，指着面前面色平静的男子和女子，失声：“你们在做什么术法，把这些人全部变成了假人？！你们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
突然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少年回过头来，急促地问自己肩上的人：“奶奶，你说句话，你说那些人是真的！这里的一切都是真的！”


然而他却看到身后的老人苍白无神的目光。
“什么……”少年仿佛一下子失去了力气，一下子跌坐下来，“都是假的……假的……”
喑盯着那个老婆婆，眼里突然泛起了神秘莫测的笑意，她缓缓走上前去，挽起那个坐在地上的老人，一脸笑意：“喂，玩够了吧，风神？！”
“什么？！”少年一脸惊诧回过头去，看向那个被喑扶起的老人，“奶奶，你是风神？！你……全部都是假人么？这个城镇，全部的一切，都是你带着我作出的假么？”
“很抱歉。渊。”老人有些歉意地看着他，“我一个人生活得太久了，所以需要陪伴。所以作出了这些……不过，总有一天你会知道。”
光神看向少年瞬间苍白的脸色，有些残忍地走上前去，抬起他的下巴，少年被那样凌冽的目光吓住，支吾着问：“你……你要干什么？……”
“唉。可怜的孩子。”他放下了手，不再看少年的眼睛，“就这一个做得精致点罢了。”
他转过头去，看着那个被称作风神的老婆婆，无奈地摇了摇头，“风神，你还真是好玩心重啊。”
而一旁的少年却像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眼睛里闪着不可思议的光，他上前抓住奶奶的肩膀使劲摇晃：“奶奶，奶奶！他的意思是——他的意思是——！”
风神叹息一声，将他的手臂轻而易举地放下，苍老的眼睛里安静而深远：“对不起，渊，你也是一个假人。只不过我赋予了你思想、灵魂和爱，使得你比他们——”她手指着那些稻草丛生的乱肢，“——要高级的多。”
“哈，哈……”少年无力地垂下手，有些落寞地笑了，“原来……原来我是假的啊，假的……哈，哈哈……”
风神看着少年痛苦的样子，不禁叹息，这才想起身边两个始作俑者还在像没事人似的嚼舌根，有些恼怒地回过头去，大叫：“说到这里，你们两个跑到这里来，把我辛辛苦苦建设的城镇弄成这样，你们两个想干甚啊！”
被风神突然而来的尖叫给吓到，喑全身抖了一下，预感到狂风暴雨就要来到，急忙和光神一齐腾空而起，面带人畜无害的微笑向风神招招手：“您老人家请慢用平安夜晚餐！我们就先走了！再见哦！”
风神气鼓鼓地瞪眼，然而却在他们身影消失的那一刻，脸上突然恢复了平静和释然的表情，带着隐隐约约老者沧桑的表情，微微露出笑意。
随着阵阵清风吹过，地上的乱肢重新组合起来，变成了人形；杂乱的雪就像被覆盖上了一层毛绒地毯，又恢复了洁白；四周倒塌的建筑物，仿佛有看不到的手将它们扶了起来，砖瓦自动地飞到缺口处；而那个走了不远的少年渊，折了回来站在她身边温暖地笑着。
“——奶奶，平安夜很冷，我们还是再回到屋子里，边烤火边讲故事吧。”
[07]
温暖的火炉旁，少年轻轻趴在椅子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面前的老人。
老婆婆笑意粲然，继续讲着那个没说完的故事：
那个女孩子对着渊轻轻说道：“请不要踏上被诅咒的道路……”
在她纵身而下的那一瞬间，渊拉住了她。他深深凝视着她的眼睛，轻轻吐出一句话：
——“贝特玛吉，索伊。”
喔，后来啊，神眷顾了他们，让他们成为了天上的暗神和光神，这两个自噬者，也终于得到了美好些的结局。
“贝特玛吉索伊是什么意思——”少年黑着脸提问。
“嗯……这个，可是秘密哦！”老奶奶笑了笑，拍了拍少年的头，“不晚了，睡吧。”
漆黑的天空中，两人并肩飞行。
突然喑不好意思地开口了：“那个……那个，其实我有一件事，一直想问你。”
光神奇怪地回过头来：“什么事？”
“就是，就是——”喑鼓起勇气，“那天你在顶楼上和我说的话，是真的吗？还是只是让我不要跳下去的权宜之计？”
“啊？什么话，我好像忘了。”光神挠挠头，作出困惑的样子。
“就是，就是……*—&#%*（@&#￥啊！”喑在口中飞速地把那句话嚼了过去，不想让光神看到她期待的样子。
“……？”
似乎稍稍有点明白的样子，光神笑意深远，作出无赖的样子：
——“那个啊，可是秘密。”
[08]
万星烁于林，
谷空和鸣。
清水流于溪，
光澜跃金。
万谷清光。
[番外2-万谷清光-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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