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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老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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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开不了口


1楼2021-06-27 20:49回复
    遣送容氏往上清宫时编排了一个破落的借口得以随人至洛阳,实际已然惊动了容家氏族。新朝废后,这样离奇的讯息挑动着老戚贵们的神经,这一路自然不太平,调派人手将上清宫严密看护着,等不知何时前尘往故随身死魂销倒也安宁。不过除过容家的人,怕也不会再有人去觊觎一位超脱世俗之外的坤道修行。
    不日返京复命,在侍金銮的龙尾道前遥遥便望见踽踽独行的老者,凭借杖头识人,启声唤人:
    “北海郡公留步……”
    我想告诉他关于被废容后的近况,却又带些迟疑,怕他暮景残光的精神难以为继,质问起明宫的每一人如何诬告他容家。


    2楼2021-06-27 2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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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翊-


      3楼2021-06-27 2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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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天的寒气从雨里来,把暑气带走得彻彻底底。】
        【再冷也就不过是多添一件衣服。】
        【听见这一声呼唤,停步、转身,脊背一如往日并不因拄杖在手而佝偻。只是道路难行,当下更是如此,我把另一只手也扣在杖头,让自己站得更稳些。】
        【我很难再去重复一种浮光掠影般的礼仪微笑,语音倒是还维持住一贯平静温和,像是从紫宸殿里带出来的一点余韵。】
        您怎么称呼?不知所为何事?
        【我只称了一声极笼统的“您”。倒不是因为我的目力那么不济:看来人面貌,是位内侍,这我依旧看得清。】
        【时俗往往称其“中贵”,然而管它所贵在内在外,正如人们非要讲出某某是勋旧或新臣,定义这些的意义不过是为了“区别”,别高低、定尊卑,而这种区别永无消歇——永远有比你高贵的、也永远有比你卑贱的,似乎这样就足够人在这阶梯上度过一生。】
        【我也听过这样的传言,有人讲起蓬莱殿新主养父,“不以皇后之父而得爵,其人宦臣也,不足以登大雅之堂”;而转头来,我身为废后的生父,又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呢?口诛笔伐里也没少评点我“本应当”如何顾全洛阳容家百年不坠的风操。】


        5楼2021-06-27 2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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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一声唤后他吃力地换手转过身来,与被废容后是有一样的眉眼的,来自世族的精气神,虽是垂垂老矣,可无法忽视他目中精光,并非钟鸣鼎食的富足养就的矜贵倨傲,而是同为人臣子绑定的责,在前朝诛伐容后的过程中给予容家的压力,从凤后的亲父到朝堂老臣,实际除过流言其他并没有改变。
          躬身揖礼随即来扶,告知其本家姓宗,今次护送容太师(废后法号还没定)往洛阳,借此来向郡公相告“一切皆安”,无需牵挂,而后才提说:
          “此行路过洛阳老宅,族中人闻讯,不敢扰太师清修,约莫一个豆蔻小娘子也在旁敲侧击中要小的向您问一句何时接她入京的话,您可记得?”


          6楼2021-06-28 17: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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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他讲完邙山之行寥寥几句,偏开目光。】
            也是——死生不复相见了。
            【淡得不像带了一声叹息;实则再注入一点情绪,也怕太多。】
            【邙山,我在少年时代曾无数次登临的洛阳盛景,它不算险峻,但在当下或者日后,于我,只会成为一道越来越无法攀越的绝壁。有生之年,我无法再凭此身,登上一次翠云峰。】
            【至于死后,万事皆空的“死后”,这无数前代与本朝明君贤臣的埋骨之地,也不会成为我的选择。无他,只听听这位宗内侍讲的吧——小姑娘,你是在替谁发问?替你自己吗?我那一封又一封退回洛阳的信里,他们不问,而知道不需要赘述的“同前”有什么,我与老宅皆心知肚明。容家一直想送“另一个”女孩、“端庄贤淑识大体”的女孩;我则自从曼卿入东宫,一直不赞同。我不明白,我或许这辈子都不会明白,聪明绝顶的容家人,博览群书的各位亲族,他们难道是从简宗一朝崔家的事迹上得来的灵感?】
            【——但在提及曼卿的此刻,在这个大明宫的薄暮里,我没有什么精力去对洛阳、对给了我性命与姓氏的容家,置以一哂;于是刻薄的言辞半句也没出口。】
            【只是这一瞬停得略长,不知落在旁人眼中是什么,是我本人当真在想这豆蔻少女一句问话的真伪,抑或其他。】
            我入仕早,又致仕这些年。容家人多,许是她记错了。
            【语速虽缓,音调不高,但语气里没半点犹豫迟疑。】


            来自iPhone客户端9楼2021-06-28 19: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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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仍记得承明朝时谢家三位娘娘,在宫闱中举足轻重的分量,很好地巩固着谢家权势,那么对于容家便无不可。只是如今看来,北海郡公的态度很是含混,是不愿还是当着我这般“外人”不好言明?那声叹惋很淡薄,听得费力,却引起我的好奇:
              “是郡公不愿意么?可想来,老宅容家的亲眷们是很希望这样的,对您、对容家,都好。”
              我望向前头,是宫侍们在前掌灯,暮色苍郁,听老人讲着生死心绪也会沉底,还是说点轻快的吧。
              “那小娘子想入宫的心愿不会有错,她一双笑眼问着小的宫闱如何气度恢弘,容家姑母曾在宫中是如何风姿……这心火点燃可非朝夕便可糜灭,您是知道的。”


              10楼2021-06-28 2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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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我不忍心。
                【他说的不错,已经有这样的言论顶上我的脊背来,指责我既然未能力挽狂澜,就不要挡着路。容家一度犹如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其根源不在于我,而只在于我有一个好女儿;既然我不能再有所作为,就是时候让位给另一个能够重铸辉煌的人。】
                【我看着紫宸殿,看着年轻的天子与他的皇后,与这座宫阙往来的过客,我知道有人辞官归故里、有人漏夜赶科场,是人世间的常态,一如一个容氏女子殒身于此,无法阻挡下一个父亲与女儿渴慕“外戚”的所谓尊荣,不需要计较那对父女是否也姓容——但是我为什么、为什么“不忍心”?】
                是的,我不忍心。
                宗先生,这荒唐吗?
                【我把左手换到右手下。】
                毕竟渴望一件东西是没有错的,扼杀这种可能性的人有错——
                【我一直这么想,由此深知如果这件事不是“入宫为妃”,我不会试图阻止。那么我为什么自相矛盾?】
                此身风烛,却灭人心火。


                来自iPhone客户端11楼2021-06-28 2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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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几何时有人告诉我,宫中的每一个人都是棋子,公孙王侯、奴仆杂使都不可避免。他明白我的意思,然后固执地坚持意见,是源自他的不忍心。他无奈地牺牲了自己的女儿作为斗争中的祭品,然后容家氏族替他鼓劲——“一个够吗,不够还有。”
                  他一本正经问荒唐,这引得我气吐了半口换成笑音,活像个肺痨病患桀桀地笑响几声,这动静有些突兀,随即收敛大半才道:
                  “是郡公思虑太过的缘故,您这岁数适合含饴弄孙,儿孙自有儿孙福,那小娘子一心希望‘光耀门楣’,届时若真拦不住,您不忍之余也无法儿。”
                  他在左右为难的境地里苦苦挣扎,遗憾的是我并不能感同身受,没有氏族权贵的枷锁缚身,便比老者身板儿立得更直些。
                  “您没有错,是一切情有可原。郡公留心脚下。”


                  12楼2021-06-28 2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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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难说他的是嘲笑还是别的什么。而到这时候,我竟也带了一点春冰或秋霜似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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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出声提醒的时候,我险些一个踉跄。是实实在在累了,攥住杖头的手也抖,不似过去尚能够稍加掩饰。我没去看,只是重新站稳,沉一口气,背挺直。】
                    【——我其实也不过知天命的年纪。】
                    您说的也没有错。
                    【垂下目光,语音语调仿佛温驯、仿佛附和。】
                    【我知“天命”,只是我从来不从天命。】


                    来自iPhone客户端14楼2021-06-29 18: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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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邙山未必远,他却再难再登,洛阳容家的小娘子兴许会来,他也拦不住。到了这样的年纪总是想着为后来者谋虑周全,于是便在迟疑与度衡之间耗费着神思。我臂上撑力稳托着他的肘,在一个踉跄未来前化解他因迟暮慢行的吃力。
                      “既然如此,便有待来日。长愿郡公安康,小的送您回去。”
                      萧然霜鬓久矣灰心,许是容家遭遇使人感怀悲怆,他并没有多说什么,用一份平和的口吻结束了我的好奇探问,只得一壁扶人行远一壁瞧见暮色之下的金乌缀于紫宸檐梢,与平日一样。


                      15楼2021-06-29 2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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