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5.
“辛苦你了。”
这一天，我结束了维修吊车的工作，我接过了报酬金，对着客人微笑着点头致意，却在背地里叹了口气。今天也工作到了很晚，上一次和璃子和璐子她们一起吃晚饭好像已经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似的。
自从来着Mojang的援助中断之后，我们的前途就变得一筹莫展起来，虽说现有的设备和房屋都得到了保留，生活费靠着我外出工作也勉强可以确保。但是，在没法获得更先进的计算机的情况下，我们的研究却走进了死胡同。
“晴哥，你回来啦。”
回家之后，迎接我的依然是璐子温暖的笑容。
“稍等一下，我去把饭菜重新热一下。”
“麻烦你了，”我揉了揉璐子的脑袋，尽管彼此都已经是成年人了，但在做这个动作的时候，璐子还是会像小时候一样露出小动物一样舒服的表情，“璃子在干什么？”
“……姐姐，在休息。”
这时候，璐子的脸上蒙上了一层阴霾，她悲伤的看着我，仿佛是在求助。
“我懂了。”
我叹了口气，往二楼，璃子的房间走去。
“喂，璃子，我回来了。”我粗鲁地推开了门。
“呀呵！主人，欢迎回家～！”开门的瞬间，我听见了一个异常欢快的声音，与此同时，一个软乎乎的娇躯，像是小猫咪一样趴进了我的怀中。空气中可以闻到酒精特有的臭味，我低下头，看到了满脸通红的璃子，一边把头枕在我的胸前，一边用手指在上面画着圈圈，“主人这几天都回来这么晚，人家好寂寞啊～”
空空如也的绿色玻璃瓶反射着昏暗的灯光。
“别喝过头了，要是把你那脑子烧坏了，损失可就大了。”我把璃子扶回了椅子上，又在旁边坐了下来。从那天开始之后，璃子每晚都是这个状态，那个从来不向任何人示弱的璃子，居然会变成这样，这让我感到了深深的绝望感。
“呼呼呼，都没所谓，没所谓的啦～”
璃子一边大笑着，一边往杯子里倒着酒。
“Mojang完蛋了也就是说，我们完蛋了啦，我们完蛋了也就是说，这个星球已经没有未来了啊～”
“……你会暴露出自己的软弱，真令人不爽。”
我有点垂头丧气的，用沉闷的声音回应道。
“软，弱？呼呼，嘻嘻嘻嘻，笨蛋～”璃子忽然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再次趴到了我的身上，“我说，晴，你把我当成什么了？无所不能的天才吗，无论什么样的难题都一定可以解决的女人吗，只要有心的话无论想拯救世界还是毁灭世界都做得到的魔女吗？”
“难道不是吗？”
“当然……没错啦～！”
璃子用脸颊在我的胸口上蹭了蹭。
“但是啊，晴，因为我是天才，所以知道做什么会成功，做什么不会，只有做得到的事情我才会去做，做不到的事情打一开始就不会尝试。”
“这个世界上居然会有我想要去做但是却做不到的事情，呼呼呼呼，还真是新奇的经历啊，我还是第一次发现这么软弱的自己，哈哈哈，生日快乐啊～”
……这就是所谓天才的烦恼吗。
第一次品尝到的失败的滋味，似乎让璃子感到无法接受。
无论头脑有多聪明，她果然也是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子……
“可是，晴你却不一样……你知道那一天，我为什么会和你打赌吗？”璃子露出了狡诈的微笑，“因为我相信你绝对做不到，以你的头脑，绝对不会成功……但是，你却走到了这一步，你是第一个让我大吃一惊的人。”
“今后我也会继续让你大吃一惊的，”我摇了摇头，“所以，别唉声叹气了，我们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做吧。”
“你那种傻瓜一样的积极态度，真是令人羡慕，嗝～”璃子晃了晃手中的酒杯，折射的灯光划过了她醉红的脸颊，“下一步，呼呼，当然，已经想好了啊。”

“真，真的吗？”
我喉咙咕嘟了一下，声音提高了两分。
“当然啦，这是一个，嗝，只有我能想到的好点子……不过，暂时不告诉你，你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才行。”
“什么问题？”
“我和璐子……”璃子用湿润的眼睛看着我，说出了似曾相识的话，“你更喜欢谁？”
“……”
我久久地沉默着。
如果是平时的话，压根不需要思考，我一定会用“你这种女人怎么可能跟璐子相提并论”之类的话对付过去吧。但是现在，在璃子向我卸下了所有心防的东西，我没法再对她……也没法再对自己撒谎。
“两个都喜欢啊。”我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头顶回答。
无论是璃子还是璐子，都是我最重要的人。
我希望她们能够幸福。
想要永远和她们携手共进。
“贪心的家伙～居然两个都想要，你就没一点廉耻之心吗？”璃子这么说着，听起来却没有一点不快，“不过……呼，听到你这么说反而有点开心的我，也是有够不正常的，看来我们两个都已经坏掉了啊。”
“如果是正常人的话，也不会思考什么拯救世界啊毁灭世界之类的吧。”
“嘻嘻嘻，说得在理。”璃子的身体蠕动了一下，似乎是想换一个更舒服的姿势，那温热的身体，将所有的体重托付在了我的身上，安静了下来，以至于我以为她已经睡着了。
但过了一会儿，她再次发出了失落的声音。
“我们放弃吧？晴。”
“别再去想什么人工雪之类的东西，我和你和璐子，三个人一起平静地生活下去吧……要是你喜欢的话，要我一直喊你主人也不是不可以……毕竟，你已经很努力了……真的，很努力了。”
“如果这是你的梦想的话。”我摸了摸她的头，有点沉闷地回答。
“别管我是怎么想的，我想问的是你的想法。”
“……我……”
我应该怎么做。
我想要怎么做。
我为了拯救世界，为了终有一天，可以回到自己所憧憬的地表，而走到了这一步。
然而，这真的值得吗。
让璃子痛苦到这种程度也要去实现的理想，真的有意义吗。
对我而言的所谓的理想，难道不只是我一个人的自私的执妄吗？
但是，我……
我……
“我，不想放弃。”
我，说出了那个无可挽回的回答。
“哼，哼哼，哈哈哈哈。”
然后璃子像是解脱了一样笑了，在她的笑声中，仿佛有一种难以理解的悲恸传达了过来。
“果然，你就是这种人。”
“璃子，你到底想……”
我的话只说到了一半，就说不下去了，因为嘴唇被堵了起来。
“嗯……啾……”
湿热而柔软的触感令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过了好久我才理解到自己和璃子正在接吻的事实。
然后，我们的脸渐渐分开，璃子一如既往摆出了恶魔的微笑，用食指按住了我的嘴唇。
“天使的时间结束了，去做你应该做的事情吧。”
“我也会，做我想做的事情。”

S5.
“咕……好痛啊……”
睁开眼睛的时候，晴感受到了身体全身酸痛，四周都传来了巨大的噪音，就像是有几十号人在他的脑子里敲锣打鼓一样，脑袋也像是被钝器敲过了一样，稍微动一动就传来了钻心的痛。装着采购来的食材的篮子落在身边，买来的马铃薯散落一地。
他惊愕地抬起头来，看到的却不是天花板，而是村子的穹顶。
看来自己刚才失去了意识？
“到底……发生了啥……”
有一瞬间晴还以为自己被绑架，那帮宗教神棍终于决定把自己送上火刑架了。但是环视了周围，发现并没有人关注自己，他只是单纯地晕倒在路上而已。然而，与此同时，村民也陷入了某种异常的状态，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惊恐的神色，沿着同一个方向拔腿逃窜，惊叫和哭声混杂在一起，让晴分辨不清喊叫的内容。
“冷静一点……我晕过去之前在干什么来着。”
晴揉了揉脑门，思路逐渐清晰了起来，自己今天是要去集市补充家里的食物，然而就在这时候，他听见了有谁用恐惧的声音叫嚷了什么，在听到了那个消息之后，村民开始逃跑，自己则被人群所冲撞，倒在路边一时失去了意识。
当时，那个人喊着的是……
——“……逃，……”
——“……泄露，……”
——“……雪！”
人工雪的泄漏事故！
拼图的碎片拼起来的一刹那，晴浑身一颤，出了一身的冷汗。
泄漏事故，意味着混杂有纳米机器的空气流进了地下村庄，在充满了热量的环境里，人工雪会飞速地生长、增殖，最终将整个地下区块掩埋在零下数十度的冰雪之中。但人工雪的可怕之处还不仅仅是这些，因为人体本身也是热源，一旦纳米微粒顺着呼吸道入侵人体，就无药可医了。人工雪会从肺部开始，将整个人变成了一座冰雕。
晴抬头望了一眼天空，村庄目前还看不见异样，但不知道再过多久，雪就会开始飘下来，一旦亲眼看到了这一幕，就太迟了。
每个地下村庄都由若干个密封区块构成，一旦某个区块发生了泄漏事故，就必须要在人工雪蔓延之前，逃离到安全的区块，跑得够快的话就可以活下去，但是来不及的人就……
“璃子……混账！”
晴跌跌撞撞地穿过了惨叫着逃难的人群。
距离回家的路不远，席卷整个小镇的混乱，即使在家门口也听得见。
“璃子，你还在里面吗！”
晴跑进了家门，大喊了起来，这是第一次他希望在喊璃子的名字的时候没有回答，如果是正常人的话，在听到外面的声音的时候就该马上出门避难了。但是偏偏璃子她，有着没法离开这栋房子的毛病……
“我在这里。”屋子里传来了回应。
“可恶，呆子，为什么还在！”
晴一边叫骂一边顺着声音冲进了璃子所在的房间——一楼的实验室。
璃子面无表情地站在实验室的中央，一边卷着发梢一边用异常平静的眼神看着晴。她为什么会在这里——脑子里有一瞬间产生了这样的疑问，但是很快被更加急切的想法取代，“快过来，要跑了！”
“我拒绝。”
“哈啊！？”
晴瞪大了眼睛，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不想出去，我要留在这里。”
“别胡闹了，都这种时候……我会拉着你一起跑了，所以快点把手给我！”
晴想要去抓住璃子的手，但是后者却后退了几步躲了过去，她背靠着那装入了超级计算机的巨大圆柱体，手掌贴在了它的外壳上，抿起了嘴用抗拒的眼神看着晴，“请主人自己去避难吧，我会保护这个家直到最后的。”
“少说废话，给我过来！”
“我不。”
“璃子！”
“我不要！”
她像是要表达抵抗到底的意志一样，转过身抱住了计算机的外壳，看到这一幕的晴，焦躁的心情达到了极点，张嘴大喊道，“别管那玩意了啊——！”
“什么叫‘那玩意’嘛！”
然而遮盖了自己的声音的是，夹带着哭腔的大叫声。
总是戴着轻浮的微笑面具的璃子，像是要诉尽自己的感情一样，第一次发出了竭斯底里的声音。
像是被锤子敲打过了一样，晴的思绪变得有点清明了起来，他有点发愣地，再次打量了起来眼前的少女，于是看到了璃子湿润的眼角中，缓缓流下的泪水。她紧抱着面前的计算机外壳，就像是保护自己最珍贵的宝物一样。
“因为……这个家……就是我们的全部……是我们唯一可以回来的地方啊……”
璃子用梗咽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着。
“晴哥一直以来的心血……还有姐姐都在这里啊——！”
“——！”
那一刹那，晴的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
就像是，多年来封印着心灵的锁，被一下子敲开了一样。

她的双脚失去力气，慢慢地跪了下来。
晴闭上了张大了的嘴，紧绷的肩膀渐渐放松了。
“憋在心里的东西都吐出来了，真不像你。”
他走向了少女，轻轻蹲了下来，叹息道。
“呜……呜呜……呜呜……”
“听好了，璃子，不……我最喜欢你们两个了。”
“……”
“我想拯救世界，但是比这更重要的是，我要保护好你。”
“我既不像璃子一样聪明，也不像璐子一样善解人意，我唯一擅长的，就只有天马行空的妄想，如果没有你们在我身边的话，我一定没法走到这一步。”
在晴迷茫的时候，总是像星星一样指引着他的璃子。
在晴疲惫的时候，总是像明月一样包容着他的璐子。
三个人一起生活的时光，对晴来说是无可替代的幸福时间。
“我有让你们幸福的义务，但是我，什么都没有做到。”
记忆的洪流冲刷着脑海，胸口像是要撕裂一般的剧痛，晴拥抱着低声啜泣的少女的脑袋，强烈的悔恨让他的视野变得模糊了起来。
“如果那时候，我没有说那句话的话，她就不用死了！是我幼稚的想法杀掉了她！”
“我说啊，璐子，你还想我再杀掉你们一次吗，”晴哽咽着说道，“不光是璃子，你想我连你都失去吗……求你了，别让我……别丢下我一个人啊。”
“呜呜呜……姐姐……姐姐……”
少女把体重托付在了晴的身体上。
在哭泣声中，她慢慢地失去了意识。
晴揉了揉眼睛，抱起了她，并打算最后一次环视了陪伴了自己多年的这个房间。不久之间，人工雪就会掩盖这里吧，一切都会化为泡影，但是，已经没有时间带走什么东西了。
“谢谢你……”
晴抬起头，目光落在了微微作响的圆柱体外壳。
长年的共事关系，看来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请原谅我……璃子。”

D6.
从那一天开始，我再也没有听到过璃子的声音。
第二天醒来之后，我们在她的房间里看到了她简单地写着“出去一趟”的纸条，而她本人则不知所踪，一连好几天都没有回来。璃子本来就经常外出搜寻各种东西，夜不归宿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但是，结合那天晚上的对话，我内心的不安与日俱增。
然而，怀着对璃子的信任，我选择了等待。
这个决定，给我留下了一生的悔恨。
在璃子消失了的两周后……
访客造访了我们的房子。
是之前就有过数面之缘的Mojang的经理人，他手持着帽子，站在我的面前，脸上带着报丧人一般的肃穆的表情，“你知道璃子在哪里吗”，不知为何感受到了强烈的恐惧的我，对他问道。
但是经理人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先把一张像是凭据一样的纸塞到我手上，然后用手指起了后方，在那里，一台吊车正将一个巨大的、像是圆柱体一样的机器运送了上来，外壳上有着大量的指示灯和熟悉的单词，一眼就能看出是与计算机相关的设备。
“这是璃子小姐准备的，你们需要的货物。”
“我没问这个，璃子在哪里！”
我用似乎要把男人揪起来的架势，对着他喊道。
但是，男人的姿势没有改变。
他的手指，仍然指向了那个莫名其妙的圆柱体。
不知道怎么的，一阵恶寒从我的脊椎中涌现了出来，不经意间，我的眼珠往下垂了垂，目光落到了手上那张我以为是凭据的纸上。在被折起来的小纸条上，露出了一行我很熟悉的秀丽的字迹。
《你知道吗，晴，人脑就是精密的计算机》
那一瞬间，我的心脏停止了跳动，视野中的景色四分五裂，一种强烈的呕吐感涌上了喉头。
“呜，啊……”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丧失了理智的惨叫声中，对我而言的世界，已经毁灭了。

S6.
“呼……呜？”
女仆少女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在迷糊的瞳孔里，倒映出了坐在床边的戴着眼镜的青年的脸庞，以及她所熟悉的，自己的房间的天花板，意识逐渐清醒，让她回想起了自己昏迷之前的事情，但这反而让她更加困惑。
“为什么，我在这里……人工雪……怎么了……？”
“泄漏事故是个误报，是传感器的故障，”床边，晴把脸转到一边，似乎正处于浓浓的尴尬之中，不过他马上露出了傲慢的表情，用鼻子哼了一声，“有够蠢的，要是在检修的时候老老实实把我带上，就不会犯这种乌龙了。”
“晴哥……”
少女盯着晴的脸，许久，露出了有点天然的微笑。
“说话，像姐姐一样。”
“是吗？”晴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仔细想想，自己偶然而摆出夸张而自大的口吻，说不定也是因为受璃子的影响。
“晴哥，我有，扮演好姐姐的角色吗？”
璐子呢喃着，让晴陷入了沉默之中，然而没过多久，他的嘴角翘起了一个嘲讽的角度，伸出手来用力地揉了揉她的头，“演技糟透了，所以以后别再这么干了。”
“这样……的吗。”
“但是，谢谢你，如果不是你的话，我一定没法活到今天。”
听到这里，少女那本来有点消沉的脸色，又渐渐露出了满足的表情。
三年前，璃子找到了Mojang，提出了新的交涉，尽管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样的说辞，但就结论而言，她成功拿到了晴需要的超级计算机，为此而需要的原料——是她的脑。
在知道这件事情之后，晴的精神崩溃了。
当时的记忆已经变得很暧昧，晴唯一记得是，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自己始终在自残和谋求自尽之间循环着。
——“是我的梦想杀掉了璃子，不对，是我杀了璃子！”
他一次又一次地将脑袋撞向了桌子，直到鲜血淋漓。
——“要是我没有做什么拯救世界之类的梦的话！要是我没说那句话的话！”
那天夜里的那番话，那是璃子在对晴的求助，是她想要回归正常生活的愿望，但是晴却残忍地拒绝了她。“我不想放弃”，就为了这么一句轻巧的、不负责任的话，璃子心甘情愿地踏上了不归路，做了自己的梦想的垫脚石。
——“让我去死吧……”
——“我不可以……继续活着……”
但是，晴最终却还是苟活了下来。
那都是因为在背后拥抱着自己的另一名少女的存在。
在每一次被悔恨的火焰灼烧心灵，不断做出自残的举动的时候，耳边总是能够听到璐子的泣声。在某一天，当晴再一次从噩梦中醒来，不顾一切地想要一了百了的时候，璐子抱住了他，说出了令陷入疯狂的他都有点无法理解的话语。
——“我会做姐姐的代替品的，所以，求求你不要死。”
——“我会像姐姐一样把头发扎起来，像姐姐一样穿衣服。”
——“我会像姐姐一样陪你说话，像姐姐一样爱你……”
——“所以，求求你，不要死……不要丢下我一个。”
璐子的哭声，成为了救赎晴的心灵的幼苗——啊啊，自己是多么的自私啊。璃子已经不在了，如果连我都走了的话，还有谁可以保护璐子，我难道要把她一个人丢在这个冰冷的世界里吗？
因为璃子的死，受伤最重的并不是自己，而是璐子，所以自己作为活下来的人，无论如何要承担起相应的责任，这是自己必须去赎的罪——在理解了这一点之后，哪怕痛苦万分，晴也终于不再想着自尽。
但是，相反的，从那一天开始，璐子就变得奇怪了起来。
她像璃子一样，把头发扎成了两股，挑染成半红半黑的颜色。
像璃子一样，强迫自己用毒辣的语气说话。
像璃子一样，穿上了女仆装，称呼晴为主人，也让晴喊她璃子。
甚至，她学会了用璃子一样的方式去思考……
除了没有还原姐姐的才能之外，璐子将她的身份、她言行举止、她的思想，都刻进了自己的骨子里。把名为璐子的人格的存在痕迹一点不剩地抹杀掉，填补璃子在这个世界上的空位、在自己心中的空位、更重要的是，在晴心中的空位。
毫无疑问，璐子的行为已经是病态的了，但是，那时候的晴自己的状况也不太正常，所以没能出手纠正她，等到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一切已经来不及了，在璐子的心中，自己已经必须作为姐姐的代替品生活下去。
三年来，璐子以璃子的身份生活，晴也以对待璃子的态度对待她。
为了维持彼此的心身健康的，两人心照不宣地演着戏，互相舔舐伤口。
但是现在，封锁着璐子的人格的那把锁，似乎已经松动了下来。
“璐子，我……”带着内疚的感情，晴犹豫着开口，对于他来说，璐子会变成这样，也是自己所造成的恶果。但是在他继续说下去之前，璐子却轻轻按住了他的手背，他低下头来，看到了璐子的脸上再次露出了有点狡猾的微笑，“道歉的话，我和姐姐，都不会原谅你的。”
“……是啊。”
十多年前，在一家小小的小学教师里，一群孩子们说出了自己将来的理想。
在那之中，出现了一个妄想拯救世界的**。
为了这个梦，他牺牲了无可替代的事物。
事到如今，如果他把后悔的话语说出口的话，无论是璃子还是璐子，都不会接受吧。
晴已经停不下来了。
已经死去的人的思念，和仍然活着的人的期望，都会推动着他一直走下去吧。
在不需要语言的空间之中，主人和女仆的手轻轻相连。

Fin.
自那之后，村庄的空气似乎发生了一点变化。
其中最明显的改变就是，再也没有出现在晴的家门口闹事的人了，相反，晴对于如何消灭人工雪的研究，慢慢变成了村民的谈论话题，不再像以前那样令人讳忌。究其原因，大概是之前的误报事件对居民的心态带来了一定的影响吧。
人工雪并不会因为人类的卑躬屈膝，而变得友善起来，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人类总有一天会灭亡——经历了泄漏事件的恐惧之后而活了下来的人们，开始思考至今为止的生存方式。虽然对于大部分人来说，眼前的苟且依然是最重要的，但至少他们不再把晴的主张当成无稽之谈。
而比这更重要的是，一些有见识的年轻人，开始赞同晴的工作，他们在来往各个村庄的时候，把晴的研究成果带给了更多的人。结果就是，如何彻底根除人工雪，以及在那之后人类要怎么办，这些大部分人想都没想过的问题，渐渐成为了每个下界的有识之士共同的议题。
然后，时光飞逝——
“只要按下这个按键就可以了？”
有着整齐的黑发，身穿着女仆的裙子的女性，站在桌子面前，有点犹豫地问道。
“对，我想让你来按。”
回答他的，是手持着咖啡杯的中年男人的从容的声音。
“按了的话会怎么样？”
“嗯，会怎么样呢，有可能什么都不会发生，也有可能一夜之间，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
“真靠不住，”已经不再年轻的女仆有点无奈地笑了起来，脸上浮起了一点皱纹，“如果什么都没有发生，你要怎么办啊。”
“嗯，到时候再想办法吧。”
男人耸了耸肩，淡然地回答。
……人类真的能够战胜人工雪，拯救这个世界吗，这个问题，有可能有下一秒揭晓，也有可能，在好几代人的时间里都不会真正得出答案。甚至，人类可能会不断地探寻着这个问题的答案，直到灭亡的那一天吧。
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会不断出现与时代抗争的人。
在男人平静地注视下，女仆慢慢按下了按键。
电子的脉冲，流过了装载在金属外壳之中的复杂大脑，零和一所组成的旋律，穿过贯穿厚厚地底的电缆，化作电磁波动，响彻那被暴风雪所支配的天空。
这是，由成为科学家的少年所开启——
成为了女仆的少女们所编织的故事。
【晴天、女仆、人工雪 完】

全文完结，除了19楼被吞了重发以外，有缺楼的请提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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