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
我叫伊寒，大概算是一个游侠。我并不是辰翊人，但我现在在这里游荡没错。所以说有些事就是很巧啊，真想不通为什么会有家长把小孩儿放到树林里玩，我觉得她这年龄好动是好动，也不至于跑到离外头上千米的地方来啊 ——果然是迷路了。结果靠着她那活都说不太清楚的嘴形容的家周围的标志，我居然把她送回去了，还发现她就是我此行的目标一一所以说有些事就是很巧啊。
她叫庄宸落,在见到她之前我没见过杏黄色眼睛的人，灰眼睛的倒是认识几个。她父母给她配了个像弱视镜一样的东西，不过我没想懂为什么反而是把左边灰瞳给遮住，明明这个更常见啊。呃，也许她父母觉得独特一点好…吧?
除了这点之外，她的确挺正常的，就是一个很男孩子气的小女生…只是大概有些太男孩子气了..又要提到她的神仙家长了，教她学剑术，好家伙。想我一个游侠在她这么小的时候也没能拿把相当于大半个身长的剑耍的有模有样，这种培养方式都让我怀疑，她父母是以后要让她上战场还是怎么的？虽然我也不能说什么吧。
呃，咳，又在说她独特的地方了。——好吧我承认， 我一直试图把这个 “目标人物”当普通人来看，但这种唯心主义式的让工作变简单明显不可行。说实在的，我先前干这类活儿不算少，但这个真是头一回，我本来以为有明确指令的话应该行事容易些，结果好像比我自己来更累人…
说回庄宸落吧。跑到树林里不是没原因，毕竟她家就住在外头，山谷里，和十几户人家成一个小村落。她从小就在树林里玩——虽然现在也很小——不然为什么会迷路呢？她也真冷静，发现我不是她认识的人首先就想跑，还是被我抓住了，溜的挺快啊。这一村人也是极端排外分子，看着我带小孩回来也不问问咋回事，放下包上来就出手，还好我反应过来架住了。我说我只是路过，他还不信，纠缠了十几分钟才有个明事理的出来解围。庄宸落叫那个上来就出手的一身乌漆麻黑的人程大哥，叫那个来劝架的人欧阳什么哥哥，喊的大大声了我没听清楚，这小家伙太容易激动了。

总之呢，那程大哥是不打我了，但是也不放我走，也不告诉我为啥，他俩叫人把庄宸落带回家，又说好像是叫谁过来，然后就站在那着我。这局面就挺尴尬的，我和庄宸落一路上回来刚混熟点，还想见见她那神仙家长，结果现在连她本人都见不着了。而且那是我任务目标啊。
他俩还盯着我看，害…程大哥你也太凶了点儿,看得我发毛啊。
“你们..让我走呗?”
”不行。”"欧阳那啥发话了，他倒不盯人，只是摆弄手上的一个小玩意。黑的，像个玩具车的遥控器，但是没天线。
“不是，我又不是不讲理，不行也告诉我为啥啊？”我好无语，我之前又不是没问过他，每次都说不行，我在这站也站了好几分钟了吧，我想听这个嘛?
他俩不说活了。我感觉那程大哥恨不得上来一下把我敲晕省事，好家伙，哪有这样对外人的——我和小家伙还混得不错嘞,我四舍五入不就算熟人了嘛！不过想想刚见他那会儿，那一棍子上来，也不怕伤着孩子，就知道和这人讲道理没用。庄宸落这小家伙也是， 一见着村里的就忘了我了，一溜烟跑到对面去——好像也怪不得她，小孩子见熟人嘛。但是她和那大哥说是我送她回来的，大哥还过来敲人，这就真离谱了。我客气点没用武器，小家伙还以为咱俩闹着玩儿呢，又笑又跳又拍手，我还寻思着树林里那会让我把她的年纪估大了，现在也没机会再问了。
"害.. 我叹气，"欸，我真啥也没干,就是遇上她然后把她送回来了而已——”
欧阳突然抬头望向道路尽头，大概是因为那里多了一个人，一句话让我把我的下半句吞回去了。
“让你走，你会走吗?”
程大哥动了一下，又站住了。欧阳转过头来看着我，很惊讶，并且戒备。我也只能耸耸肩。
“不会啊。”

我感觉后边的程大哥肯定是想杀了我，他手上的棍子很快地摆了一下，我没法忽视那个破风声。作为回应，在他的起手式到位之前，我的燕尾镖已经在手上扣好了。他很匆忙地抬棍挡我的镖，然后发现我只是做了个动作，没真扔东西出来，又半尴尬半恼怒地把棍子下按回原位偏右一点的地方。那是很多招式的预备动作，也是用惯某些带刃单手武器的人再耍棍子时很自然的摆法，因为剑招里也颇有些如此起手的。我把镖放回腰包里，转回面向来人的方向。
他的步伐比较快，是个青年，但头发已经有大半白了。这个程度明显不是自然基因造成的,而是某些东西在预支他的生命。他边走边说话，声音平静，但眉头皱着，双眼眯起盯着我：“既然如此，何必急着走呢?”
“消磨时间，反正你们不会答应嘛。”我一乐，”说来你们这边都这么喜欢盯着别人？挺膈应的，我是说，咱俩都膈应，不如你别想着预言我咯?”
仨人都挺震撼的，但程大哥这次没出手，果然有些话是要直说，免得出误会。来人愣住了，双眼睁大，眼神涣散——或者说在看某个无穷远的地方。我看他这反应突然有点新发现，不由得摸了摸头:”啊、来自过去的‘预言’？见少了，认错了不好意思。不过那也一样，别看了。你大概也感觉的到，你看不见的，”
来人回过神来，脸色相当复杂，另两人比他还迷茫，三人都接不上我的话。又僵了，撇嘴。和太聪明的人说话也累人,还是小家伙好玩，怪不得都这么护着庄宸落呢。
“所以呢，让不让我留下?”
“不行!"程大哥条件反射似的，突然又想到什么一样，凶狠的神色有所收敛，其余二人欲言又止若有所思。
“好家伙——”我有点憋不住笑，“都是知道结果的，武力拦不住我，魔法不起作用，那干嘛还和我对着干啊?我又不会杀了你们啥的，我也是个正常人，就当我这个无处可去的游侠在这里歇个脚嘛，不行啊?”

"你是为了她——”
“我还不知道你叫啥呢，庄宸落那小家伙喊太大声了,震得我没听清楚，我叫伊寒，寒冬伊始的意思。你嘞？”
“…欧阳溟。大海的那个溟。”
“好名字，你呢程大哥?”
“啊?我——我叫程夜。夜晚的、那个夜。”
”好嘞。你呢，还站那么远，过来点说话?”
“你可以直接叫我白毛。”他抬手指了指头上，“都这么叫。”
“欸，我是叫你叶老弟的啊！”程夜抗议。
“容易弄混，你也可以被称为‘夜’老弟。”他比划了一下，“而且我不比你小几岁。这你呼不太好听。”
“嘿你这家伙，白毛就好听啦？还黑头呢！”
“行行，别吵。”欧阳溟往俩人中间一插，“他叫…叶一凡。他不太习惯自己的名字，每次叫全名都会吓他一跳。你可以…”
“没事，”我一挥手，“白毛也不好听，不礼貌。要喊人的时候我随便叫，不就避开全名嘛，我擅长。你们叫我也随便叫，啊，反正我听见声儿基本上都会看一眼的。闹起来就麻烦一点，不过你们这边也没法多闹嘛！”程夜听我这话笑起来，欧阳和叶一凡也一起笑。程夜边笑边反驳：“嘿，你是没见到！等过年那会，你再瞧？”“嘿，这就接纳我啦？”“欸，客气点，这儿不是你家啊，你只是歇脚！”“哈哈,知道了知道啦——”
他们就这样让我在村里找个空屋住下了，也不知和其他人说了什么，很快大家就把我当土生生长在这里一样的人对待，对刚来时的冲突闭口不提。至于我，该开始推任务了。

章二.
不得不说，和这一回比起来，我先前干的事压根不能算“活儿”——我是说，我毕竟算个游侠的，没有长时间留在一个地方的习惯。所以现在这个状态呢，也只能说是庄宸落这小家伙导致的吧。
这个村子离最近的城镇有三公里左右，但是中间隔了一系列山峰，背后是树林，简单来说就是通汛和交通都相对封闭的桃花源式地区…表面上。先前遇上的欧阳溟是个狂热科技爱好者，天才程度在我见过的人里也能排的上号，一路跳级读完文曲——博士——就回来靠着一大堆奖学金搞这搞那，比如说当时他手上那个半成品通讯器。.他似乎想往上面安装一些相当神奇的功能——对辰翊的民间科技级别而言相当神奇，如果能做成并且实现量产的话，倒也是“造福民生”，用火子哥的活来说。
火子哥姓霍，从专科毕业有几年了，为人相当风火，所以称为火子哥。他是村里外出务工的代表人物，和他同的还有一群快三十 的大哥辈和四十五十的叔叔辈儿，比如庄宸落的老爹。我来这里约莫五天，还没见过他的面。据大家伙说，他一出去就要好久才回。大家叫他“庄子她爸”或者“老庄”，大概是村里只有他们一家姓庄的。啊，庄子是庄宸落的昵称。
差不多该有些感觉了？目前为止，我遇上的人除了同家，没一个姓氏相同的。这总不该说他们村上一代全是女人，都是外姓男人进来吧？毕竟似乎就算是他们的母亲，姓氏也各异。
还有一些其他的点。村子离城镇其实不远，以辰翊的基建水平，再考虑到从这里出发向另一方向行进可到达的地点，辰翊不该连一条能跑马的土路都没往这里修。以及，村里人的平均知识水平完全不低，到年龄的人少说都上完了高中，甚至颇有几个大学生，欧阳溟还是拿了正经大学文曲位的——有资格给出文曲位的大学少说也是中上游水准。再来，虽然年轻人和中年人大多外出务工，但他们隔一岔二就回来。虽说城镇离的近,但如果没有一条好走的路，三公里直线距离在山路的加持下可有十公里的效果。平均一下工时，我不觉得辰翊会有工时这么短工资够人活的亏本生意。

但是说到底,我没理由来管这村里的事情，毕竟我只是来“歇脚”的。
庄子今年四岁多，剑法不是她家长教的，而是刚打个照面就给我一棒子的程大哥。我没有看错，棍棒确实不是他的专精，剑术才是。据他所言，自己先前在军队里很待过几年，后来脊柱一块出了问题，早早退役了。确实很早，他今年还三十不到，再按庄子基本功的扎实程度来看，少说已经退了一年。得感慨下庄子的毅力，每天七点起来晨跑，早饭，学习，练剑，学习，午饭，午睡，学习，练剑，玩，晚饭，学习，练剑，晚上九点睡觉，极其规律的作息时间，一丝不苟地按时做事。该说她见老爹少所以早当家呢，还是周围人给的教育太严格呢？按我自己的感觉，她是带着一种责任甚至使命来完成要求的。最重要的是，她的童真并音未被消磨，反而因为每天都很充实，更能享受一小时玩的时光。虽说跑森林还是真离谱。
庄子有些自来熟，大概小孩儿的表达欲总是很旺盛。有时候在那一个小时里，她跑来找我，从睡前故事讲到今天学的东西，神采飞扬地一直讲一直讲。
“小僵尸想搭茅草屋，就叫来末影人帮忙！为什么啊？”
“嗯，因为未影人擅长搬东西。”我想了一下末影人是啥。
“那他可以…把桌子搬起来吗？”
“可以啊。”
“哇！我和妈妈都搬不起来，程大哥来了才搬动的，那末影人和程大哥一样厉害！”庄子很高兴地拍手。
“哈哈，末影人可没你程大哥厉害。”我一笑。
“不对，一样厉害!”庄子一下坐直，要和我争。
“呃…你程大哥真的比末影人厉害的，你程大哥剑术可好了。”
“那是！”庄子听我夸程夜，跟我在夸她似的突然然自豪起来，也不争未影人厉害不厉害了。“程大哥，教我用剑！”
“呃，小声点儿……”我夸张的捂住耳朵。庄子立刻缩回去，小声地问我：“我太大声了吗——？”
“是啊，说话要小声一点，不然会好——吵好吵的。”我比划了一下，庄子把声音放得更轻了:”知——道——啦——”
“也不用那么小声啦。”庄子这小家伙真好玩儿。

村里也有其他小孩子，比如和庄子同岁生的蝶舞。她姓夜冥，大概是某个地方的特殊姓氏，我没见过其他人姓这种复姓的。夜冥家目测相当有钱，虽然不张扬，但光从蝶舞穿的衣服上就能看出来：作工精细，材料高级，相当上流的货色。庄子总和蝶舞玩，蝶舞比庄子文静很多，庄子有时候和她一起看书，有时候拉着她到处跑。欧阳溟家有个弟弟欧阳淼，比她俩大两岁左右；村东头有轩城， 大她俩三岁。庄子特喜欢串门儿，一到她晚饭前放假的点，整个村子都闹腾。还有几个我没怎么见过的小孩儿，或许再过几天就都熟了吧。
说来，庄子的母亲我是见过几面的。她的身体看上去不大好，脸色有点白，但除了这个也没其他异常。
以及，这几天我也整理了些关于辰翊王国的信息。
我先前就听说过这里，联邦在全世界开疆扩土合纵连横的宏图伟业中，最难啃的骨头。仗着岛国地形的天然优势，佐以对附魔技术出神入化的应用，以及严格的政权监察、开明的选举制度、 丰沃的自然资源，还有最重要的，以上所有催生出的一支强劲军队，辰翊从联邦一次又一次的攻势下幸存，甚至成了五个文明古国中唯一完全独立的那个。辰翊王国崇尚星象，设有专门的大祭司，同时担任监宗教首领、监察国王和首都天文馆馆长的职务。大祭司带领着一支祭司队伍，也是监察全国上下政治成员行为的队伍，因为“星辰赐予他们最明亮的眼睛”。他们似乎也能在战争中发挥相当重要的作用，但这部分和辰翊军队附魔装备的来由一样，是不传之秘。
辰翊的科技水平稍逊于联邦，在联邦已经有便携式红石通讯设备、信号中继站逐渐覆盖领土时，辰翊还在地下设线用座机。但出于对星空的信仰与追求，辰翊一直在“一飞冲天”的方向上努力，然而如此漫长的时间以来好像也没啥进展。
如此多的消息，明里暗里都相互有些联系，然而对星象的荣拜这部分让我有点不安。并不是因为这个行为本身，毕竟世界之大拜什么花里胡哨东西的都有，而是因为“庄宸落”。北极星陨落，北极星即为帝王。她父母给她起这个名字，是什么意思…？
大概这也是她成为我此行目标的原因之一罢。

在这种清静单纯的村子里呆着，很难形容时间的体感是快是慢。毫无疑问，安顿下来之后我好好睡了几个大觉，活动时间少了几个小时；但我没有什么事要做，大概只是和他们一起干点农活，有大把时间发呆、整理思想、闲聊闲逛，原本缩短的一天好像又被拉长了。这是一种安逸的消磨，与我在游历时的消磨不同。当然，我挺喜欢这种感觉。
第六天上午，庄子的父亲回来了。
很巧，当时我正在山上散步，大概是第一个见到他的人，因为我察觉到他的时候，很明显，他刻意隐藏了自己。按我对这村里人的了解，他但凡见过别人就该知道村里来了我这家伙。这个地点大概离村里百米远，隔着陡坡，正经下山路程翻三番。此时正值夏秋交界，树上叶子还没落太多，庄子的父亲藏在我这层路与上一层路之间的林子里，离我不过三十米。当然，我最开始是不知道他身份的，但我来了这么久还如此对待我，除了开玩笑，只能是至今还没接到消息、单独行动并且没回来过——于是就猜了个七七八八。
我不卖关子 ，假装看不见让他跟我一路的活咱俩都累，而且指不定他也刀我一下呢。我直接转了个身，面朝大概的方位举起双手：“自己人，来好几天啦。”
树林没动静，情理之中。
“我在那边树林里碰上迷路的庄宸落，带她回来的。”我转动手碗指了一下方位，又回归投降姿势：“我是个游侠，在这里暂且歇个脚的。”
树林没动静，嗯…
“害，我在这儿说没用的。走，回村子你自己问他们去?我早上出来的时候庄子正学习，现在指不定练剑呢么。”不多费口舌，我放下手转身走了。我故意放慢了速度，感觉到在一阵鸟鸣声中身后有些小动静，才再用正常步速走起来。果不其然，等我回村，庄子的父亲已经到家了。

庄子正很高兴地给她老爸展示新学的剑招。我在院子外边听她大喊大叫招式的名字，回想一下自己学剑术的日子，不由得脸上挂了笑。等声音差不多平息下来，我离开靠着的那面砖墙，走上前敲了敲铁栅栏。声音不大，但本来也就是个礼貌性举动。
“呦，中午好啊。您是庄子的父亲？”
他正让庄子坐在自己腿上，一只手扶着她，一只手拿着庄子练习用的木剑。他大概从我走出来的时候就看见我了，但全然没有敌对的意思，脸上还留着与小庄子说话时高兴的神色。我猜他已经从谁那里听来了我的消息，果不其然。庄子见我来了就指着我对她爸说:
“爸爸，就是这个姐姐，她带我回来的！我有记得，要谢谢她！”
“好，好，真乖——休息一下就吃饭，好不好？”她爸爸把剑放在地上，又把她放下来。“爸爸也要去谢谢姐姐，嗯？”
“嗯！”庄子点头，转身进屋去了。炊烟正缓缓飘着，她妈妈在做饭呢。庄子的父亲从板凳上起身，我觉得庄子的圆圆脸遗传自她母亲，浓眉大眼的样儿肯定遗传自他。他给人一种精干沉稳的印象，像是一个群体中相当好的领导者和践行者。他看着庄子回去，再转过头来看我。我向前伸手，掌心向上，微低头挑眉，询问是否可以进去。他微笑，挥手示意可以，我便迈步进院，他则开口。
“小孩儿喜欢乱跑，麻烦你了。”
“没事，没事。”我先前进过庄子家，她妈妈在我来的第二天就请了我一顿饭，现在端详一遍他们家房子没必要，也不礼貌。所以我说话的时候只看着地面，没左顾右盼——也因为我正走着路。不过下一句活出口时我已经站定了，而且这两句最好看着他说——
“毕竟，我就是为了她才到这里来的。恕我直言，她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气氛在一瞬间凝固了似的。有那么零点几秒，我能感觉到庄子父亲的疑惑、震惊、抗拒和敌意，但他不至于就此把我定为敌人——或者说他的定力够强——总之，他又很自然地开口，甚至用一种类似炫耀女儿的语气，好像我没说过前一句话，而只是问她庄宸落这名字的由来而已：“你说宸落？啊，大家一起给她取的，得个好寓意嘛。像星星降落人间一样，她可是个好孩子。”
他的表情本来还是笑着的，听我接话的前半段时。“确实，她非常讨人喜欢，听活，整天开开心心的。”我偏了偏头，向他有意无意挡住的半敞着的客厅大门里望了一眼，很快收回视线，又看着他。“但她的‘宸’…不太一样啊。这颗星星的寓意，她受得起吗？”
于他而言，空气里大约已经有些火药味了。我猜我肯定正挂着一种意味不明的笑容，“与现在的语境不符”而“让人推测不出意思”——按曾经某人的形容法。“只是寓意…”他嘴角保持一个稍有上扬的弧度，然而已经没有温度了。情况似乎逐渐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他没有发作。实际上，他几乎没有停顿的突然转了话题：“晚上过来吃顿饭吗？老霍几个每次到我回来，都要叫我请他们一顿。”“好啊。我刚来的时候就在你们家吃过一次，你们家饭好吃。”我没理由拒绝，于是向他比大拇指。气氛一下又松弛下来，他又笑得很开心了，向我挥手：“好，晚上记得来啊！”“行！那我先走啦？”“好嘞！”
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咱俩挥手道别，脸上都洋溢着笑，好像两个刚结束一场愉快谈话的朋友。既然他如此说了，那么等到晚上,很多事情就该有答案了。
临近正午，天上没有什么云彩，太阳仍耀眼的无法直视。我从道旁林荫下一路走回屋，拿些干粮吃吃。晚上应该会是一顿大餐。

识图果然是不靠谱还好不影响阅读

章三.
我到的时候，院子里已经坐了许多人，用我不太听的懂的方言谈天说地，时不时爆出一阵爽朗的笑声，隔老远都能听见。小孩儿们在周围闹着玩，绕着凳子转圈，大叫着跃过门槛跑出院门，又在大人的笑骂声中蹦回来。大一点的，聚在一起聊天，炫耀自己家里有什么好玩的新东西，或者编故事，又就着故事玩角色扮演。“我是科学家!这是我的遥控器!”欧阳淼抬起空空的右手，另几人立马配合的发出哇——”的感慨。
“不对，你不是科学家，你是坏魔法师。”轩城一指地面，又一指欧阳淼的脸：“ 我是勇士！魔法师，束手就擒吧!”
“可恶，被发现了!”欧阳淼做出惊讶的表情，又哈哈大笑起来:“你以为我会被打败吗?看招！嘿——”他把双手往前一推，大概是忘词了，没喊招式名。轩城顺势往后一倒：“啊，可恶！”他坐下，躺在了地上。“我起不来了!”
“轩城，快起来，地上脏!”轩城的姐姐从大人圈子里转过头来，她刚刚成年，但家里有些变故，只有她带着弟弟过活。所幸有隔壁火子哥家帮扶，日子还能过的下去。轩城一下爬起来,但还是蹲在地上：“我起不来了!”“哈哈，我赢啦!”欧阳淼大笑，大人们也笑，轩城姐姐无奈，但也任他们去了。
庄子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跑到轩城身边来扶他:“我来帮你！”说着做出拔剑姿势：“嗨！起手，游鱼!”左右摇晃一下，朝欧阳淼冲刺。我刚刚同大人们打完招呼，兴致勃勃地看他们玩。庄子一声断喝，虽然颇为稚嫩,是，手上也没武器，但莫名让我觉得危险。我连忙闪身到正要加速到正经冲刺的她侧边，拦腰把她抱离地面，等她在空中稳住身形停下了，再把她放下。“玩高兴了，别忘记剑是练来做什么的。”她也许有些被吓到了，我摸摸她的脑袋，说到。
程夜又坐下，老庄也靠了回去。庄子懂得我的意思，她很郑重地向我点头。“去吧，玩的时候小心点。”我一笑，庄子又很高兴地点头，转身跑去当她的勇者，打败坏魔法师去了。

庄子的母亲给我搬了个凳子，又把小孩们赶去客厅玩，那里的地板比院子干净多了。我于是坐下，他们肯定要问我，所以我先再瞟了一眼这里都有些谁。
左边是庄子她爸，再左是程夜，再左是欧阳溟。继续往下是万物，出国的大学生，正放短假回来，明天就走；轩澜，轩城的姐姐；夜冥父母；叶一凡；一个我没见过的年轻人，正闭目养神，坐在圈外；石子毅，和程夜是好哥们儿；霍瑾，火子哥，在我右边。圈中都是熟人，老人在客厅看孩子、聊闲话，女人在厨房帮厨。得亏庄子家房子不小，大概建的时候就考虑了这种二十来人呆一起的情况，板凳备的也多。
不过只是老庄回来的话，犯不着都来。今天才算是给我的“接风宴”吧。
“那…咱们直接开始吧。”老庄咳一声，大家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我们都知道,你是为了庄宸落来的。但是你从来不说别的，我们没法信任你…”
“所以，是想听听具体原因？”
“是。”
“呃…说来惭愧。我或许还得问你们。”我挠头。
“…什么?”老庄有些惊讶。
“我是说，我也不清楚我的目标…大概就是有人让我过来看着她。我还没能想到，她到底是咋回事，要我做看守…”
“谁让你过来?”程夜捕捉到某些关键信息。麻烦了，这要怎么解释才好…
“我拒绝回答…可以吗?”我回望他，很明显，不可以。每个人的目光里都有不同的意味，但这句话一出来，就都有点怀疑和针对了。
“别介，别这样盯着我嘛。”我举起双手向后仰了仰，“我保证你们压根儿不知道那是谁，说了也没用。她和你们肯定不敌对，说是一边的都行。”
“一边的?”火子哥疑惑。老庄伸手，示意他别说话。

“你知道什么?在这里的六天，你听到些什么了？”老庄问我。他的表情还很冷静，但说实活， 现在的情况，很难说是不是真的。
短暂的沉默。我没听到什么东西，但从细枝末节的地方多少猜到了一点。以及，我赌他们想拉我入伙，不然这几个问题,显得他们像傻子了。整理完思绪，我开始我的回合。
“我没听到什么,但看到一些东西。夜冥，”蝶舞的父母坐的直了些，“如果没记错，你们家的房梁用了榫卯结构。很常见，但客厅四角身为主承重梁，用的榫卯和辰翊主流样式不一样。你们家房于建成应该不早于五十年前，那时候的榫卯也不长那样——‘奈塔米式结’，近代古国伊维森的遗产，我也是头回见实物。没错吧?”
“没有。”夜冥的父亲大方地承认，我一笑:“那我的脑子还不坏。”
“万物、欧阳溟、程夜。” 我扫视他们三人，“你们应该来自一个地方。程夜，你的剑术是你爸教的，并不是辰翊制式?”
“…对。”程夜应的有些勉强。
“你把这剑术教给庄子?”“是的。”
“改良版赛库伦亚剑法，勒祈古国的军队制式，它的前身可以说是所有现存剑法的鼻祖…一转二跳接刺挑，二退一进闪横截。我学剑的时候这连招老打不出来。”我叉手一笑，程夜沉默着。
“万物，前两天在山上找灯台草的是你吗?”万物经我这么一问，愣住了。不用往下说我都知道答案。“欧阳，你小弟唱勒祈的民谣很好听。只是他这么小，你就教他唱《火红的天》？他理解吗？”
“你管不着。”
“呃，对不起。”这下是我比较尴尬，他生气了。隔了快百年，一代代传下的亡国恨还没消散啊。
他没再说话，也不再看我，转头去瞅半掩着的客厅门。那里面满是欢声笑语，他们似乎又玩起了一个新的游戏。我左瞟右瞟，大家脸上都复杂的像个画画不爱洗刷子的人的调色盘，看不太懂。我再看老庄，用眼神讯问他是不是够了。但他说：
“继续吧。告诉我们你知道的，我们才能告诉你你想知道的。”
好家伙，铁了心的。他这是算准了我不会拒绝啊，说话这么直。估计也都是商量好了，他才放着我干这种戳人痛处的事儿。那既然这么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