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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并不善作春柳的画，它抬掌拂一拂风，于是满川烟絮就落遍池原、花泥，昭示着春神盈生的信号。实在想想，作萍絮也没什么厌处，随风而散，再择一片如意的泥土、山石落榻，等来年又会是新的生气。）
（就像枯朽倒塌的宝应朝，在现下迎来了白雀的降临，想必过几季的日月，还周也将充盈着掀土而出的嫩芽气息。）
（我望向眼前同样落在池畔的柳下客，是我并不熟悉的面孔，很明了的——她是新帝的琼媵。）

【蛩音抵迟，并不算刻意、沉重，反倒轻轻缓缓，就像一缕烟云，歇在身后。】
临淮殿下——？
【我有些迟疑，因为我没有怎么见过宫里的明珠，但大抵也知晓，还周殿只余下两位帝姬，而眼前灵俏而昳丽稍欠的更应当是临淮主了。】
殿下何以不在座上饮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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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转身对上我时，我才从那里寻出几分眼熟——她很像梁先生，尤其是那双眉眼，不过梁先生盛的是苍竹，而眼前的是琼玉，有一掷而碎的凛然，随时能贯出锋利的光。）
梁娘子。
（我辨认得快，但出声迟缓，兴许是隔过了经年的风烟，都卷上了几分故事。）
我曾在宝应十二年的旧冬见过梁先生一次，那时雪后晴金，并不算寒凉。

【临淮殿下答非所问，可我反倒在重见痛楚的同时，无端尝出欢喜，在这新一色的春日融融里，又有多少人还记得葬在益州的阿耶——他为社稷献祭了自己，可长安的风分毫吹不到他。或者说，临淮殿下的回答让我免去一场生硬的寒暄。】
我原以为，他早已被人间忘记。
【这时才有春光落在我身上，是迟来的羲和，总算肯施舍我片刻暖意。】
阿耶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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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同我说，长安的风与益州相似。
（他并不曾回来，从益州遥遥而归的，不过是他的妻儿。对于亲缘浅淡的我来说，宝应的坍陷没有留下太多悲伤，也只有幼时荀娘子的离去给我打上了宿命的烙印，但于她并不应当如此。）
是这样吗？——梁娘子。

【益州的风将那场大火掀得更烈，也许就是从长安城吹去的，它越过山水，成了吞噬阿耶的最后一点稻草。】
益州的风也很冷——就像长安城的凛风一样。
【我近乎毒恨得想，是这世间所有人合力杀死了他。但如果要将这恨聚焦到一点，就将是我的外祖，崔氏的掌权人。】
可我还是回来了，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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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忽而沉默了，是呀——风声依旧，她却回来了，再次来到这个装满葛宇、纷纭的地方，）
梁先生曾遥遥寄回几卷画。
（我终于缴械投降了，她和梁先生都是裹着糖霜的苦汤，她的涩刃和梁先生的愁尘卷在一处，一时之间令我难以招架，于是我想起了那盛满四季风月的画，观来笔笔是血——被辜负后，梁先生眼中的人间仍旧美好。）
娘子，娘子想不想随我一道去看看。

【尚在长安，往前拨许多个年头，我常见阿耶在书案前看书作画，后来他便愈发得繁忙，落在书案前就是整宿的光景。他的书卷，很多也消弭在益州城的大火中，当梁宅同样不复存在时，除了弥足珍贵的过往，他的痕迹在慢慢消磨。】
那便要叨扰殿下——
【还周的路不算长，但我走得极尽认真。】